德隸一大清早便進宮早朝,早朝之後刻意私下求見聖上,皇帝允他見駕御書房,德隸一磕頭便明白揭示自己想成為出征大將軍一事。
「你願意領兵出征?」皇上似乎頗為訝異。
這德隸雖有才幹,但向來不熱衷功名,今天是怎麼了?
「還望聖上成全。」
「嗯……這……」聖上沉思地撫著下顎,思量了片刻,「這攻打西蠻一事朕尚在斟酌,若真要出征,朕心裡也有幾名人選。」
德隸拜倒,語氣堅定地道:「請求聖上成全微臣。」
皇帝沉默不語,神色莫測地睨著跪伏在前的德隸。
德隸見皇帝久久未曾開口,心裡一急,便道:「聖上若允臣領兵出征,一年內便將凱旋歸來,如否,臣願一死謝罪。」
「喔?」
「望聖上允臣所請。」
「你這樣積極,該是有所目的吧?」皇帝精明地睨著他。
德隸深吸口氣,腦海裡飄過雪妍那纖纖容顏。「回聖上,臣確實有一求。」
「說吧。」
「臣此行若能凱旋歸來,臣不要封官祿食,只求聖上應允臣一個心願。」德隸恭敬且沉肅地道。
皇帝沉吟片刻,終於做了決定。「好吧,既然你如此有把握,朕就姑且相信你,你可別讓朕失望才好。」
「謝聖上隆恩,臣定不辱聖命!」
德隸即將領兵出征的消息,幾日內即傳遍了整個朝野,最震驚的便是洛福晉。
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一向習於安逸的德隸,終於打算有所作為,憂的是此途風險不小,德隸若萬一命喪沙場,她洛王府斷了德隸這惟一的血脈,將如何立存?
而最憂心忡忡的莫過於灶房裡的雪妍,消息傳來,她並不訝異,但卻難忍心中憂傷,數夜輾轉難眠,偷偷躲在被裡掉淚。
同房的阿如夜半聽到啜泣聲,歎了口氣,掀開雪妍的被子,「妹子,你這是何苦呢?」
「阿如姐,我、我沒事,對不起,吵了你睡眠。」雪妍連忙擦掉眼淚,連聲道歉。
「不礙事。」阿如爽快地擺擺手,「我說妹子,你也不用瞞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是為貝勒爺的事傷神。」
「我……」
阿如深深吸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妹子,看開點吧,認清現實,咱們是什麼身份?貝勒爺又是什麼身份?哪個大宅院裡的大老爺們會對咱們這些奴婢們真心對待?不過是玩玩罷了。」
「不、不是的,阿如姐你別誤會……」自己的私事這樣讓人攤開來說,雪妍羞窘地連忙否認。
「別誤會什麼啊?」阿如瞪了她一眼。「你和貝勒爺的事早傳得全王府上下皆知了。」
「我……」聞言,雪妍羞地恨不得鑽個地洞躲進去。
「聽我的話,忘了貝勒爺吧,你這樣執著,難道真想當福晉啊?」
雪妍猛搖頭,嚅嚅道:「不,雪妍從來不敢這樣奢想,只要……只要能時常見到貝勒爺,雪妍已心滿意足。」
阿如歎了口氣,又道:「貝勒爺出征在即,此番前去,生死未卜,把感情寄托在這不切實際的夢境中,又有何意義?」
「我……」
「你才十六歲,做個幾年活,身邊攢了點錢,過幾年再找個老實可靠的莊稼漢嫁了,老老實實過日子,這才是對的。」
雪妍沉默不語,心緒直圍著貝勒爺身上打轉,阿如姐的話她全然聽不進去。
幾天沒見到他,他定是為出征一事正忙著,她一天到晚心裡都念著他,不知道……他可也想著她?
阿如將她的棉被再度拉高,「睡吧,別想太多,明天一大早還有一堆的活要干呢。」
「嗯,謝謝你,阿如姐。」
雪妍蹲在井邊洗菜,手裡雖沒閒住,但心思早就不曉得飄到何處,根本沒注意到一旁正朝自己踱近的偉岸身影。
一團黑影罩下,雪妍疑惑地抬頭一望,沒想到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啊?貝勒爺?」
德隸一身戎裝,格外地俊朗帥氣,那眼眉間神采飛揚,卻又隱含著一抹淡淡憂情神色。
「雪妍。」
雪妍站起了身,下意識地將濕漉漉的手往圍裙上擦,靦腆地不敢直視他。
他氣度高雅,容光煥發,令人不敢直視,而她在灶房裡工作,蓬頭垢面,在他的面前,她不禁自慚形穢。
「怎麼了?」
雪妍抿了唇,搖搖頭。「沒、沒什麼。」
「隨我來,我有話和你說。」
雪妍心想,她這一離開,待會閒言閒語定又會傳得滿天飛,但想與他獨處片刻的強烈渴望,不住地侵蝕著她的理智,於是,她點點頭,隨他的腳步而去。
德隸帶她到了他的寢房,一進門,他便隨手將門拴上。
「貝勒爺,這……這是哪裡?」她不安地環顧四周講究的擺設,心生疑惑。
「別緊張,這是我的寢房。」
「不,這不行的呀,福晉若是知道了,定會生氣的。」雪妍著急地要離開,德隸一把由她身後環抱住她的纖腰。
「別走……」他低啞醇厚的嗓音,伴隨著溫熱的氣息縈繞在她的耳際。
「但……但……福晉她……」他的氣息環繞在她的耳際,一瞬間,她全身的骨頭像是酥掉了一般,陣陣發麻。
「她只命令你不得進書房,可沒命令你不得進我的寢房,是吧?」他邪氣曖昧地吻著她細白的頸項。
「啊!這……」雪妍愣住,不禁語窒。
德隸邪邪一笑,「這幾日不見,想我嗎?」
雪妍因他大膽的言辭而羞紅了臉。「貝勒爺……」
「我就要奉命出征了,至少一年不會在府裡,你可要好好地照顧自己,知道嗎?」德隸感性地道。
聞言,雪妍心中不禁一酸,回過身,兩眼盈淚似望住他,「貝勒爺,您……您什麼時候起程?」
「就下個月初一。」語畢,他在她粉嫩的唇上印上一連串的吻。
「貝勒爺……」她在他熾熱的吻裡,不禁嬌喚著他的名。
「雪妍,你會等我回來吧?」他忽地問道。
「呃?」
德隸攫住她的兩肩,一臉認真地凝著她。「等我回來,嗯?」
沒想到他會這樣要求她,像是一對小情侶般的山盟海誓,雪妍感動地直想掉淚。
她強忍住想哭的衝動,雙唇微微顫抖著,須臾,用力地點點頭,哽咽道:「雪妍一定等貝勒爺回來。」
德隸沒告訴她,他此番出征沙場,為的都是她,他要她等他凱旋回來,他相信一年後,將會是另一番不同的局面。
「我的好雪妍……」德隸情不自禁地緩緩為她解下衣扣,雙瞳發紅,像是燃燒著熊戚烈火。
雪妍嬌羞地睨著他,眼神既溫柔又堅定,剛柔兩種不同的能量在她的眼眸裡交會,激出另一股強烈的情緒能量。
德隸將她一把抱起,大步踱向大床,動作輕柔地將她置放到他的大床上。
一股屬於他的特殊麝香味瞬間撲進她的鼻間,她貪戀地閉上眼享受這片刻的愛戀。
「雪妍……你不會怪我吧?」德隸褪下她的外衣,輕吻著她迷人的玉頸,喃喃道。
「呃?怪什麼?」她半瞇開眼,回吻他剛毅有形的薄唇。
「怪我離開京城,征戰沙場。」
雪妍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憂鬱與傷痛,一顆顆晶燦的淚珠奪眶而出,這樣待她溫柔多情的男子,叫她如何割捨心中對他的傾戀?
「貝勒爺……雪妍怎能怪貝勒爺?」她心痛地道。
「別哭了,傻瓜。」德隸親吻著她長而卷的眼睫,柔聲哄道。
德隸自己心裡也不甚明白,為什麼他的心裡始終牽牽唸唸地放不下她,他不得不承認這十多年來,她在他的心中始終佔了一處位置。
他一直想探究當時尚在襁褓中的她,究竟對他施了什麼法術,而這一份探究卻讓他越陷越深,甚至不顧滿族常規,就算她只是個漢女,他也下定了決心要她!
雪妍緊緊地抱住他,泣道:「貝勒爺,您、您可千萬要保重……雪妍……雪妍一定等您凱旋歸來……」
「是啊,等我回來……」
他大手一伸,將帳幔放下,激情如火焰蔓延,將一室的春光全藏在重重帳幔之後……
掀開她的前襟,一隻純金打造的長命鎖,躺在她一起一伏的雪白酥胸上。
他攫起那長命鎖,兒時的回憶,瞬間回籠,剎那間,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這長命鎖,上回沒見你戴著。」
「這長命鎖是給小娃娃的東西,早就不能戴了,我一直收著,但前幾日,我托人替我將金鏈子加長了些,於是這才戴上。」
「怎麼會忽然想戴上?」
雪妍雙瞳含淚地與他相望,「這是貝勒爺給雪妍的第一樣東西,雪妍自然要終生戴在身上了。」
「雪妍……」他雄偉的身軀緊緊壓住她。
克制已到了極限,德隸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體內火燒般的情慾,壓抑多時的慾望在這一瞬間猛烈炸了開來。
「呃……貝勒爺……」雪妍幾乎是與他同一時間捲入了激情風暴中,在與他結合的那一瞬間,她忘情地嬌聲喃念。
雪妍強烈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深深愛上了這個男人,怕是今生再也割捨不下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戀……
德隸出征在即,玄祈拎了兩罈美酒,特地前來給好友送風。
他笑吟吟地望著姍姍來遲的德隸,待好友坐定,立即調侃地道:「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德隸瞳眸深肅地睨了他一眼,似沒心情與他說笑。「胡說些什麼。」
「瞧你一副疲勞模樣,怕是小弟此番前來叨擾,壞了大將軍您什麼好事吧?」玄祈曖昧地道,引得德隸不快。
「別胡說!」
玄祈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嗤道:「嘿,都是大男人,你害羞個什麼勁?你離京在即,和小娘子溫存溫存,有什麼大不了的?」
德隸不語,神色沉穩卻又複雜。
玄祈見他似個悶葫蘆,索性開了酒罈,將酒杯注滿。
「玄祈。」德隸忽別過頭來望住他,喚道。
「嗯?」
「我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瞧你認真的?」
德隸深吸口氣,面容嚴肅。「我不在京裡的日子,替我好好照顧她。」
「呃?」玄祈愣了一下。
「你一定得幫我這個忙。」德隸一把按住玄祈的手掌,認真地道。
玄祈也不得不認真起來。「這個『她』,該不會就是你思思唸唸了十多年的雪妍姑娘吧?」
德隸並未直接答話,但眼裡的那分堅定已清楚地顯示了答案。
玄祈沉吟了片刻,才道:「人在你府中,我如何能多事?」
「我讓她上你府裡?」
「這可不行,這事要傳了出去,我如何向洛福晉交代?」
「她若留在府裡,怕額娘不會善待她。」
「德隸,聽我說……」一向嘻笑灑脫的玄祈,此時難得地露出嚴肅表情。「這雪妍姑娘再如何地嬌美動人,也只是個漢女,你身為滿族皇貴,兩人身份差了十萬八千里,你可千萬別太認真。」
「哼!」聞言,德隸不禁憤然地別過頭。
沒想到連他的好朋友,都無法理解他。
片刻之間,玄祈似乎在德隸的態度上看出了些端倪,訝道:「你、你這番請纓,該不會就是為了……」
德隸忽地幽幽道:「玄祈,你時常流連花叢,可曾真心愛過人?」
玄祈哈哈大笑,「你開什麼玩笑?」
自命不凡的他,要能夠讓他心繫的佳人,必定要是個世間少有的絕色才有可能。
德隸搖搖頭,對於他那無藥可救的自命風流感到無可奈何。「算了,咱們喝酒吧。」
「不醉不歸!」
雪妍正豐苦地將一籃方才檢好的菜拿進灶房,沒想到被迎面而來的兩名丫環給撞倒,一籃子的菜掉了滿地。
「哎喲,是誰走路這樣不長眼?」一名名叫紫環的丫環哇哇大叫。
「對不起,兩位姐姐。」雪妍連忙起身,扶起一名摔跌在地的丫環們。
對於雪妍的道歉,兩名丫環並不領情,一把用力地推開她。「拿開你的髒手,別碰我。」
「呃?」雪妍愣住,自尊心瞬間受到傷害。
另一名叫阿蓉的丫環同樣是一臉不善,兩人相扶起身之後,臉上毫不隱藏鄙夷神色。
阿蓉指指地上摔碎的瓷碗和一地的湯藥,忿忿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這是福晉的藥,現在你摔碎了,叫我們姐妹倆怎麼跟福晉交代,你這不是害我們嗎?」
雪妍愧然地低下頭,「對不起,我這就再去給福晉熬藥。」「不必了!」紫環在雪妍打算離開之前喚住她,涼涼地道:「要是福晉知道藥是你熬的,恐怕也不喝。」
雪妍立身不動,讓人說得這樣不堪,心裡難免隱隱作痛。阿蓉瞪了她一眼,嗤道:「大白天的,就這樣神不守舍,不知道魂都飛哪去了,成天淨是作著飛上枝頭的白日夢……」
「不,雪妍沒有!」問言,雪妍連忙否認。
「還否認?」紫環惡質地瞪著她。「你和貝勒爺的事,整個府裡上下,哪個不曉得?」
阿蓉連忙跟著道:「說的是啊,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貝勒爺又是什麼身份?難道你還真以話你會當上少福晉不成?」「不,雪妍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兩名丫環根本就不聽她的解釋,一來一往挖苦地道:「不守奴婢的本分,還癡心妄想地色誘主子,你這種女人根本沒有廉恥心!」
「難怪福晉看你格外地不順眼,狠狠地修理了你一頓!」
「是啊,聽說你之前在杜家就是因為勾搭主子,才會被趕了出來—沒想到進了咱們王府,還是一個樣。」
「呵呵,是啊。」
對於兩人一句又一句,雪妍幽幽地瞇起眼,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別去在乎兩人刻薄的話。
阿蓉一副施恩似的口吻,又道:「別怪我們姐妹倆沒提醒你,咱們貝勒爺是皇上相中的準女婿,貝勒爺將來定是要當駙馬爺的,你和格格相比,算是哪根蔥?」
「是啊,尤其貝勒爺此番領兵出征,這一去還不曉得多久才能回京,說不定回來之後,早忘了你這號人物。」
「是啊,所以我勸你,還是別作白日夢了,還是……喂喂,我們的話還沒說完,你上哪去啊?」紫環朝雪妍的身影大喊。「再去洗一籃菜。」雪妍頭也不回地回道。
阿蓉與紫環相覷一眼,惡毒的眼光仍不時飄向雪妍離開的方向。
「真氣人,還想多罵兩句的。」阿蓉忿忿地道。
「就是,才念上幾句,她居然就走了,真是敗興!」
「也不知道咱們貝勒爺是哪根筋不對,偏偏特別關照她,真氣人!」阿蓉扯著手絹,氣憤不已地道。
唉聲歎氣了半天,紫環指指一地的碎碗藥漬,「怎麼辦?福晉還等著藥,來不及重煎了。」
阿蓉壞壞地一笑。「重煎什麼?不用煎了。」
「那福晉若是怪罪……」
阿蓉惡毒的眼光一飄。「賴給雪妍那騷貨,不就得了?」
「呃?」
「就說我們看到雪妍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幹什麼,被咱們姐妹倆發現,於是她一時心虛,就失手將藥碗打破了。」
「啊,這樣一來,她還不怕被福晉給打個半死?」
「就是這主意!」
紫環呵呵笑道:「阿蓉啊,你這招真毒。」
阿蓉面目猙獰地嗤道:「誰叫她長得比咱們美,貝勒爺又偏偏對她好,我就是嫉妒!」
「就是說……」紫環猛點頭附和,「那好,咱們就這麼辦,咱們整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