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妍反身闔上杜家小姐閨房門,輕輕歎了口氣,她的心口不知怎地,就是無法踏實,沉沉悶悶地,好似有什麼不好的事就要發生。
轉身走了幾步,在一處迴廊轉角,突然有一雙男人的手臂由她身後環住她的纖腰。
雪妍一驚,下意識地驚呼出聲,但那人立即騰出一隻手掌棉住她的小嘴,她只能嗚嗚哀鳴。
「嗚嗚……」
男人使勁將她拖入一間沒有人居住的廂房內,即使她拚命掙扎,但仍敵不過對方的蠻力。
究竟是誰?
雪妍在心裡驚呼,那人的力氣好大,還有一身酒味,她根本無法逃脫。
男人的氣息由她耳側湊來,曖昧地直搔在她敏感的耳根處。「我的寶貝兒……別掙扎,乖啊……」
是大少爺!
聽那聲音,雪妍立刻就知道此刻環住她身子的人便是杜奕君,她不斷在心裡駭叫,企圖逃跑。
杜奕君的身子不斷地在她身上摩擦,口裡不斷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響,還伴隨著濃濃的酒氣。
杜奕君終於放開了搗住她小嘴的手掌,但雪妍也不敢大叫,她驚駭地全身發抖。
「大少爺……您喝醉了……讓雪妍扶您回房休息……」
「噓……」杜奕君靠在她的秀髮上,大大地倒吸了口氣,「我的小寶貝兒……沒有你給本少爺暖床,本少爺睡不著……」
「大少爺,別、別這樣……您快放開我……」雪妍心裡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今晚的大少爺像是中了邪似的,恐怕不會輕易地讓她離開。
「過不久你我就要成親了,怕什麼?你遲早都是本少爺的人。」杜奕君邪氣地說道,雙臂緊緊環住她。
聞言,雪妍心裡不禁一涼。
大少爺說的沒錯,她本來就是他的童養媳,他若真要了她,她有什麼資格拒絕他?
但儘管如此,大少爺的碰觸讓她心生厭惡,她很討厭這樣讓他緊緊摟住的感覺,下意識地,她還是想逃脫。
「大少爺……您喝醉了……不如您放開雪妍……雪妍去廚房給您準備醒酒湯?」雪妍抖著聲音道。
「不必,那些粗活不用你來做,你只要伺候本少爺舒服了,本少爺自然會賞你個少奶奶來做,嗯?」杜奕君的身子曖昧地在她身上摩蹭個不停。
「不……」杜奕君一身的酒氣令她作嘔,雪妍急地眼圈一紅,濕了眼匡。
她不想當什麼少奶奶,從來就不想,不知怎地,她的腦海裡忽地浮現德隸貝勒的俊貌,還有他白天在客棧裡那雙緊盯著她的執著眼光……
「求求您,大少爺……您快放了雪妍……不然雪妍可是要叫人了……」
「你叫啊,這府裡誰不知道你是我的人,有誰會來幫你?嗯?」杜奕君哼聲道。
「我……」雪妍淚珠兒越掉越急,為自己的處境感到駭怕且悲哀,一張小臉早就刷白。
大少爺說的沒錯,他是杜府的大少爺,而她只不過是杜家的一隻小小寄生蟲,她憑什麼認為她的話能威脅得了他?
杜奕君的雙唇湊上雪妍那如玉的面頰。「小寶貝,早上那一巴掌打疼你了吧……讓我來疼疼你……」
「求求您,大少爺……」
啪地一聲,杜奕君忽地一巴掌甩上她的臉頰——
「呃……」雪妍臉頰上立刻傳來麻熱之感。
「你什麼身份?竟然敢拒絕本少爺?」杜奕君握住她的頭髮,用力地一扯,她的頭不禁往後傾。
「雪妍不、不敢……」
「怎麼?要知道本少爺要你,那是你的榮幸!」
「大少爺……求求您……這事要是讓老爺、夫人知道了可不好……」雪妍哽著嗓音,不住地哀求。「大少爺,您、您放了雪妍吧……咱們還沒有成親……夫人會生氣的……嗚……」
「不放、不放。」杜奕君發了狠勁,一把將她揪至床榻上,「哼!拿我爹娘來壓我?」
「不……」
杜奕君截去她的話,一臉邪淫地道:「小寶貝兒,你放開點吧,總之本少爺現在就想要了你。」
雪妍駭急了,忍不住大叫:「不要、不要,放開我!」
「叫什麼叫!」杜奕君發著淫威,一手壓住她胡亂揮舞的雙臂,一手粗魯地扯開她的前襟。
「不要啊……」雪妍不住地哀求著,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
「叫啊……」杜奕君哈哈淫笑。「越叫越夠勁……」
雪妍不禁闔上眼,逼迫自己的靈魂離開這副軀體,就在她幾乎喪失求生意志之時,房裡驟起亮光!
杜玉簪章著燭台踏入室內。「這裡在幹什麼?」
「大、大小姐……」雪妍哀威地望向杜玉簪,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好事被人打斷,杜奕君嚇了一跳,像作賊似的忽地由雪妍的身上彈起身,面色尷尬。
他瞪了杜玉簪一眼,惡聲惡氣地道:「你半夜不睡覺,來這幹什麼?」
雪妍含著淚水急忙起身,不住地拉好讓杜奕君拉松的的襟。
杜玉簪冷冷地望了雪妍一眼,又望了自家大哥那慌張的神色一眼,心裡立即瞭解發生了什麼事。
杜玉簪朝杜奕君凌厲地瞪去一眼,語氣冰冷地道:「那你呢?半夜不睡覺,鬼鬼祟祟地在這裡作啥?」
「大小姐,我……」串串晶瑩的淚珠爭先恐後地奪出她的眼眶,身子縮到一角,嚇得全身發抖。
好在大小姐即時出現,不然她可就……
忽然間,外頭燈火通明,杜老爺、夫人在一群奴婢、家丁的擁簇下,也跟著踏進了廂房,霎時,廂房裡擠滿了人。
「娘……」杜奕君一見是母親,立即討好地上前喚了一聲。
「君兒!」杜夫人詫異地望著眼前的混亂,但見愛兒與雪妍雙雙衣衫不整,大致也猜到了發生什麼事。
杜奕君為免母親責罵,惡人先告狀,立即指向縮在一旁、淚眼婆娑的雪妍。
「娘,都是雪妍勾引我的!」
聽聞大少爺這莫須有的指控,雪妍心頭倏地一擰,驚愕地瞠眸望向杜奕君,一臉不敢置信地直直瞪著他。
他怎麼可以如此污蔑她?明明是他對她非禮在先……
雪妍血色盡失,愣愣地抬頭望向杜玉簪,隨後又別向杜夫人。心裡忽地明白了一件事,除了大小姐,沒有人相信她!
「這事可是真的?」杜老爺生氣地喝問。
「爹,這當然是真的!」杜奕君信誓旦旦。
「爹,女兒剛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可不是這一回事……」杜玉簪瞪了一眼杜奕君,但話還未說完,即讓杜奕君截了去。
「小妹,你這是誣賴我了?」杜奕君一臉似受了污蔑的模樣。「要知道我是堂堂的杜家大少爺,雪妍本來就是我的未婚妻,我有必要用強的嗎?」
杜母一聽,越覺愛兒的話頗有道理,連聲稱道:「是啊、是啊,早就看出她骨子裡騷……」
事實上,她根本就不想將雪妍許配給自己的兒子,雪妍的出身低下,哪配得上她的寶貝兒子?
要不是當年寶貝兒子病得嚴重,大戶千金的小姐根本不肯委屈下嫁,否則她也不會妥協地納了雪妍做童養媳。
哼,她的寶貝兒子該配的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雪妍算哪根蔥?寶貝兒子的病一好,她就想找機會趕她出門了。
怕她跟她親娘一樣骨子裡騷,在府裡勾老勾小、趁機興風作浪,才會將她指到女兒房裡使喚。
這幾年杜夫人眼看雪妍越長越發標緻,心裡不禁起了恐慌,生怕除了兒子之外,就連丈夫都會受她的美色所誘惑,她不禁在心裡防著雪妍。
現在好了,老天爺這下可給了她機會趕走這個小騷貨。
「娘,事情可不像大哥說的那樣……」
「嗄?」杜奕君一臉賴皮的模樣。「我說妹子,你這胳臂怎麼老是往外彎?我是你的親哥哥,你怎麼老是幫著雪妍這個外人?」
「是啊,簪兒,你怎麼老是胳臂往外彎呢?」杜夫人也埋怨地道。
「娘,我……」杜玉簪氣得跺腳。
「好了,別吵了!」杜老爺喝了一聲。
杜夫人方才聽到愛兒的指控,心裡頭火氣正大,立即抄起一旁掃帚,三步踱到雪妍身邊,朝她猛打。
「你這狐狸精,就知道你只會勾引男人,我當時真是瞎了眼,才會納了你這童養媳……」
雪妍默默地承受——杜夫人的打罵,她的心已經疼到了幾乎麻痺的地步。她彷彿一隻沒有生命的瓷娃娃,眼眸裡少了靈魂,只是一徑地呆呆注視著前方。
「你給我好好解釋,為什麼要勾引奕君?」杜夫人忿忿地嚷道,手上的力道可沒減少半分。
雪妍沉默地闔上眼,卻始終緊抿著唇,不哭不鬧,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彷彿這杖子不是打在她的皮肉上似的。
杜奕君在一旁得意地奸笑,索性再次 風點火,訕訕道:「娘啊,雪妍說她等不及當少奶奶了,說要孩兒早點要了她,她才能早點當上杜家的少奶奶啊……」
聞言,雪妍只覺好希望能當場死去,這樣荒唐的話真虧大少爺說得出來,真是枉讀聖賢書。
杜夫人一聽,氣得不得了,手上的杖子打得更重了。「你、你給我說,你真那麼等不及和奕君圓房嗎?啊?」
掃帚咻咻地直往雪妍身上招呼,她的手臂、後背已經浮起片片瘀青。
但不管杜夫人再如何地叫囂,雪妍自始至終都選擇沉默。她不想解釋,也懶得解釋,她已經被扣上了淫亂的罪名,再解釋也是徒然。
已經數不清承受了多少責難,雪妍緊咬著唇,任淚水不斷地滑落眼眶,她的心裡好恨、好怨,為什麼她的命這麼薄……
「娘,你別再打了!」杜玉簪上前奪下娘親手上的「凶器」。「再不住手,人都快被你打死了!」
杜玉簪話聲方落,雪妍悶哼了一聲,忽地眼前一黑,整個身子軟倒下去。
「啊?」杜夫人嚇了一跳,真以為自己下手太重,打死人了。
一名膽子較大的家丁立即上前查探鼻息。「還有氣。」
「快、快把這死浪蹄子給我丟出杜家。」
「娘!」杜玉簪一聽,驚道:「娘,現在外頭風雪大,你這不是要她死?」
「不管、不管,要死也別給我死在杜家。」
「爹!」杜玉簪轉向爹求救。
「這……」
「死老頭,你跟我回房去!」杜夫人拽著丈夫回房,還不忘吩咐下人將奄奄一息的雪妍給攆出杜家。
而杜奕君則是趁人不注意時,挑釁地朝妹妹揚高下巴,綻出一抹大大的勝利微笑。
雪妍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上,忽地胸口一窒,喉頭湧上一口鮮血,殷紅的血漬噴灑在雪地上,點點紅斑,怵目驚心。
她勉強撐起疼痛不堪的身子,心知自己若不趕緊找個地方躲避風雪,恐怕就要凍死。
杜府的側門忽地掀開,一顆小頭顱鬼鬼祟祟地採了出來。「雪妍姐?」
雪妍半癱在雪地上,一手搗著發疼的胸口,勉強地望向來人,嗓音虛弱且沙啞地問道:「是娟兒?」
娟兒也是服侍大小姐杜玉簪的丫環之一。
婚兒緊張地望向四周,確定無人後,趕緊出來,一看見雪地上的血漬,驚訝地大叫。「天哪,雪妍姐,你、你吐血了?」
雪妍哀戚地闔上眼,微微地頷首,想是方才杜夫人在盛怒之下,下手太重。
娟兒由懷裡掏出一隻沉甸甸的布袋交給雪妍,不捨地道:「雪妍姐,這是大小姐命我偷偷給你送來的,夫人現在管她管得緊,還有大少爺在一旁監視……大小姐沒辦法出來,所以才要娟兒偷偷給你送來。」
「大小姐真是個好人。」雪妍心頭忽滑過一絲溫暖,這世上就只有大小姐待她好,儘管大小姐從未對她說過一句溫柔的話。
「娟兒看得出來大小姐為你的事很傷心呢,大小姐還要娟兒告訴雪妍姐,要好好地保重,總有一天會再相見的。」
「大小姐……」雪妍悲慼地哽咽,若要說她住了一輩子的杜府有什麼讓她不捨,就只有那面惡心善的大小姐讓她捨不得了。
「娟兒得走了,免得被人發現……雪妍姐……你、你自己好好保重啊。」娟兒難過地哽咽。
「等等。」雪妍叫住了娟兒,自己屈膝跪下,朝杜府的方向跪拜三次,口裡念道:「一拜謝過杜家養育之恩,二拜謝過杜家還我自由身,三拜……」雪妍語氣忽地停住,許久後才淒淒地道:「娟兒……替我謝過大小姐。」
「嗯。」娟兒點點頭後,淚水奪眶,她回到側門,依依不捨地望了門外的人一眼後,才闔上側門。
雪妍拿著大小姐命娟兒送來的銀兩,勉強站起身子,她全身疼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站穩了腳。
「唉……」她忍不住幽幽地歎了口氣,面對前途茫茫,竟不知自己將何去何從。
她惶惶地望向無垠天際,天空灰 的一片,宛如她此刻的心情,再歎口氣,她腳步顛簸地往城裡的客棧走去,客棧是她惟一能想到的選擇,誰叫她舉目無親?
天空開始飄下細雪,雪妍仰望天際,從來不知道人若少了頂上一片遮風擋雨的屋頂,心境上是如此地不同。
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沉重的步伐,不知走了多久,最後累倒在橋上。
忽然間,三名滿臉鬍渣的大漢持刀朝她而來,惡聲威脅道:「姑娘,若要活命,交出身上銀兩。」
「不!」雪妍嚇了一跳,戒慎恐懼地瞪著來人,下意識地緊揣著懷裡的銀袋,那是她所有的財產了。
「想活命,就交出來!」一名大漢甩著亮晃晃的大刀,威脅道。
她畏懼地直往後退,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在京城裡遇上盜賊。
「你們……你們怎麼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財物?」
其中一名大漢啐了一口。「人被逼急了,啥事也幹得出來,不搶你,老子家裡這年關可不好過。」
「求求你們……放我一馬……」雪妍哀求道。
「放心,咱們只求財,不劫色。」其中一名大漢「仁慈」地解釋。
「是啊,咱家有重病高堂,媳婦兒前兩天才給咱家添了個小壯丁,都等著咱家拿銀子回家哩。」
「是啊,要不是英雄被逼到絕路,誰想做這刀口上的生意?」另一名大漢啐了一口道。
另一名大漢似乎是「生手」,大刀提不穩,險些掉到地上,遭到同伴的白眼。
雪妍幽幽地閉上眼,心想,這連續發生的一切,難道是老天爺要滅了她的路?
算了,她本就是苟活於世的人,當時尚在襁褓中的她,早就應該和外祖父一同凍死在雪地裡才是。
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對方是有家累的人,不像她……形單影隻。
算了……唉……
她在心裡做了個打算,今生漂泊無依的命運,沒有希望的未來,就只能將一切冀望來生。
今日遇上這三名盜匪,或許也算是有緣,搶點錢財,就算是為自己的來生積點陰德吧!
心思已定,她蒼白的臉望向三人,眼瞳裡的孤寂讓大漢們一時怔住。
接著,她就將手裡的銀袋丟給大漢們。
三名大盜沒想到這小姑娘這麼乾脆捨了銀袋,均愣住。
「呃?」
「你們若缺銀兩,就拿去吧。」雪妍淒淒一笑,乾啞地道。大漢在手裡掂掂重量,怔愣過後,滿意地笑咧了嘴。「嘿,還不少,光幹這一票,年關就沒問題了,哈哈……」
「那咱們走吧。」大漢個個提起大刀,正準備離去。
「慢著!」雪妍叫住了三人,眸光沉沉地望著三人,緩緩地道:「這銀袋裡的銀兩夠你們三人做個小本生意,你們若珍惜家中老小,更應該愛惜自己的生命……要知道有家人……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雪妍因自己孤獨無靠的身世、坎坷的命運而有所感觸。
語畢,三名大漢再次怔愣住,因她臉上深刻的哀戚,不禁面面相覷了片刻,心中皆因雪妍這番話而心生許多感觸。
其中一名年紀較輕的漢子忽地哭嚷出聲。「啊啊……姑娘這一番話正是說到咱家的心坎上去……咱家原也不想……但時勢逼人……嗚嗚……」
見同伴哭了出來、另兩名大漢心頭也同生感觸,不禁眼眶濡濕。
「是啊,不瞞姑娘,今天是咱們第一次打劫,要不是日子真過不下去……」
見三名大漢全哭成一團,雪妍相信自己的決定沒有錯。「別哭了,快回去吧,家裡老小還等著你們回家團圓呢。」
「姑娘!」一名大漢奮地起身,一臉決然,朝她抱拳作揖道:「山水自有相逢,這分恩情,我阿菜今日記下了,往後有機會,必會回報!」
雪妍搖搖頭,淡淡道:「不用了,只希望你們今後好好做人便是。」
大漢提到往後,雪妍白皙的臉上忍不住揚起一抹輕忽的微笑。
這人世間似乎也沒什麼好讓她留戀的了,她既沒有親人,也沒有地方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