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鈐……鈐……」電話鈴聲一大早便漫天價響,吵醒了昨夜窩在沙發上睡了一夜的江愛琳。
她睡眼惺忪地睜開眼,便下意識地尋找宋浩霆的身影,在桌上發現一張 便條紙之後,才知道他已經趁她熟睡之際離開了。
便條紙上是他蒼勁的字跡,上頭只簡單地寫了一組行動電話號碼,另外用英文寫了Call Me!
沒想到自己竟然坐在沙發上睡了一夜,肩膀很是酸痛。
既然他留了字條要她打電話給她,她心想,那麼這通響個不停的電話必然不是他打的。
一大早的,會是誰呢?
江愛琳歎了口氣後,無奈地將電話接起。「喂?阿琳啊!」江愛琳熟悉的聲音自電話那方傳來。
「媽?」
「是啊,女兒,你好不好?」江母關心地問候,口氣是埋怨的,卻也顯露明顯的關懷。「你這個孩子,工作忙到都忘了和家裡聯絡,你爸常問起起你呢,他就只有你這個女兒,每天掛念著你,老是問我你什麼時候要嫁人
「媽,我很好。」害怕老調重彈,江愛琳急忙打斷母親的叨叨絮絮。
江愛琳心想,上一回和家裡聯絡,好像是三個月前的事了,她不禁暗奠一聲,時間過得真快。
江愛琳的老家在中部鄉下,有幾塊土地,十幾年前有一塊地讓建築商看中了買去,江家兩老也因此發了點財,於是也跟著都市人的留學潮,將才上高中的獨生女兒送到加拿大唸書。
兩老如今年紀也大了,不再務農,日子也過得清閒。有事沒事就來管管女兒的事。
江愛琳不禁暗歎了口氣,父母最常向她問起的便是她的婚姻大事,所以她遲遲不敢主動和家人聯絡。
「媽,你這麼早找我,有什麼事?」
江母也知女兒不愛人囉嗦,咕噥了兩句後
便訥訥道:「問你過年回不回來吃年夜飯吶!」
江愛琳心頭一驚,又要過年了?
今年年初開春,公司請喝春酒才像是昨天的事,沒想到又要尾牙了。
她的生日就在陽曆一月,離農曆年相去不遠,唉,想來該是她刻意忘記她生日這項殘酷的事實,才會過得如此歲月不知年!
就算她刻意遺忘,還是有人會來提醒她。
江母又道:「還有哪,你下個禮拜生日,回不回來呀?」
「我……」江愛琳還未開口,江母已興奮地急急打斷她。
「女兒呀,你爸要我和你說一聲,咱們那個村長的兒子,聽說事業做得挺成功的,在大陸開了個什麼成衣廠,你爸要我問問你,生日的時候回不回來和人家打聲招呼?」
江愛琳皺起眉頭,口氣有些無奈與不悅。「媽,我又不認識他,有什麼招呼好打?」她明白老爸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還不就是要她回去相親?
「你呀……」
「好了,媽,我要去上班了,下回再說。」她祭出絕招,只要母親又叨念著要她去相親,她便用上這一招,次次管用。
「星期天也上班?」江母疑道,
看來是學精了!
「呃……」江愛琳愣了愣,思緒一轉,隨即又道:「要加班。」
「那你生日究竟回不回來呀?媽給你煮豬腳麵線。」
「恐怕要出差。」江愛琳說得有點心虛。
「那過年呢?」
江母殷切嗓音令江愛琳不禁動容,究竟是血濃於水。
「放心,過年一定會回去吃年夜飯。」儘管母親有些嘮叨,但畢竟是自己的母親,江愛琳心裡其實也掛念著兩老。
江母歎了口氣。「你這孩子,個性不像我,也不像你爸,也許是太早把你送出國去唸書,那時候也不知道什麼跟什麼,就跟著人家流行,以為把小孩子送出去的好……」
「媽,我真的要去上班了。」
「好啦、好了,知道你嫌我囉嗦,你自己路上小心啊。」
「知道了,媽。」
終於結束談話,這才掛上電話。
江愛琳鬆了口氣,注意到自己的愛貓正在玩一塊長巾之類的東西。
她湊過去一看,發現是一條男人的領帶。領帶已讓貓抓破壞了絲面,看來慘不忍睹。
不用猜都知道這條領帶的主人是何許人也,她這個小套房也只有一個男人來過……宋浩霆!
她愛憐地抱起愛貓,抓起一雙前腿,湊到眼前詳看。「瞧你把人家的領帶抓成什麼樣子,看來爪子得剪剪了。」
「喵——」堤卡極慵懶地伸出粉紅小舌,舔了舔她的指尖。
「今天是星期天,媽咪就送你上寵物美容院,媽咪還要上百貨公司買一條領帶賠給人家。」
過了將近一個禮拜,江愛琳並未接到宋浩霆的隻字片語,自己也未曾鼓起勇氣照著他留下的電話號碼,主動打電話給他。
她的公司與宋浩霆公司的簽約已經完成,一時之間,她找不到比公事更好的借口打電話給他。
怕讓他笑話,她想刻意佯裝沒事,打算表現出獨立成熟女人的一面,與他之間所發生的事,不過是一如大都會裡每分每秒都在上演的成人情愛遊戲。
總而言之,她不想表現得……太在乎!
時屆下班時間,她打開一個抽屜,裡頭躺了一隻包裝精緻的禮盒,她只能望盒興歎。
一個星期過去了,她還沒有足夠的勇氣撥通電話給他。
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她下意識地接聽,「你好,江愛琳。」
電話那頭始終沉默著,但江愛琳微微可聞淺淺的呼吸聲。
「你好,江愛琳。」她又重複了一次。第六戚令她全身神經-地緊繃起來,她敏感的直覺告訴她——是他!
「愛琳,是我。」沉穩低啞的嗓音由話筒彼端傳來。
江愛琳緊張地抓緊了電話,全神貫注,預想了一整個禮拜要和他說的台詞,此刻居然一句也記不住。
「嗯……」最後,她只能隨意先應了一聲。心中暗暗哀歎一番,她感到自己實在窩囊的很,好在他此時看不到她的臉!
「我等了你一個禮拜的電話。」
「嗯,我最近……很忙。」江愛琳隨便找了個理由,她盡力維持語氣的平穩,不想讓他注意到她緊張的情緒。
「忙到撥通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呃……」江愛琳微微愣住。
他、他、他這是什麼口氣?像是埋怨她是個狠心的情人似的,冷淡了他一個禮拜?
江愛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心裡漾滿了複雜的情緒,有一絲心喜,更有一絲不確定的惶恐。
江愛琳尚在怔愣問,宋浩霆已笑了出來,似惡作劇得逞的模樣,江愛琳這才瞭解方纔他不過是開玩笑,胸口瞬間漾起一絲失望。
「找我有事?」她刻意以冰冷且禮貌的聲音道。
「晚上幾點下班?出去喝一杯。」
江愛琳看了一眼抽屜中的禮盒。「好,時間?地點?」
「九點,藍眼酒吧。」
「到時候見。」掛上電話,江愛琳忍不住呼出一口氣。
藍眼酒吧並沒有招牌,只有門口上方,有一個以藍色霓虹燈做成眼睛形狀的招牌,隔了一條馬路都還能隱隱聽見裡頭傳來的音樂聲。
江愛琳回家換了衣服,此刻她穿了一件淺金色的七分褲,上頭套了一件緊身的花色上衣,一頭長髮任其自然披散,手上提了一隻造型時髦的小宴會包以及要賠給他的領帶。
進入了酒吧,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立刻貫入她的耳裡,尋歡作樂的酒客們擠得水洩不通,她甚至必須撥開人群才能往前。
江愛琳不安地在人群中尋找宋浩霆的身影,但酒吧裡燈光昏暗,煙霧瀰漫,要在群中找尋一個人的身影,十分吃力。
過了約五分鐘,她才在一張小圓桌旁見到宋浩霆那頎長的身影,他斜倚在小圓桌旁,正仰頭飲下一杯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氣、燈光等等環境的營造下,宋浩霆雖只穿了一件簡單的牛仔褲與上衣,但那模樣卻格外豪放、性感,一股墮落且帥性的致命吸引力不住地散發。
宋浩霆也見到了她,隔著幾步,對著她豪爽一笑。
他朝她招手,示意要她過去圓桌。
她點點頭,正要過去,忽然間一名身材魁梧的外國男人撞了她一下,江愛琳驚叫一聲,一不小心整個人跌倒在地。
宋浩霆趕緊奔了過去扶起她。「怎麼了?」
江愛琳雙眼直直地望著他,「那人……那人……」
「那人怎麼了?」宋浩霆雙層緊蹙。
「那人捏我屁股!」
宋浩霆一聽,臉色驟然變沉,眉宇間甚至流露出一股殺氣!
他立刻撇下江愛琳,奔去方才撞倒江愛琳的那名金毛老外面前,冷冷地以流利的英文問道:「方纔是你撞了那位小姐?」
身材壯碩的金毛老外手臂佈滿汗毛,活像一隻大猩猩,雙手環胸,挑挑眉,不置可否。
「道歉!」宋浩霆眸光冷冽。
老外撇撇嘴角,一副你又能奈我何的嘴臉。
下一刻,宋浩霆一記飛拳結結實實地送上老外下巴,兩人立刻在酒吧裡扭打了起來,撞上了圓桌,上頭的玻璃杯摔了一地。
眾人紛紛躲避,江愛琳也嚇得尖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混蛋!」金毛也不客氣地回揍一拳。
宋浩霆挨了一拳,悶哼了聲,嘴角已經掛綵。
下一刻,他站了起來,朝金毛老外又揮出一拳,正中老外的肚子,他不禁彎了身子,面孔扭曲,似乎很疼痛的樣子。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江愛琳看得心驚膽顫,但她一個人的叫嚷聲,怎麼敵得過上百人合起來的歡呼聲?
江愛琳見情況幾乎已經失控,一顆心陡地緊揪。
金毛大猩猩站定之後,狂叫一聲,便往宋浩霆飛撲而去,兩人立即扭打成一團。
江愛琳心裡一驚,當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提了她的小包便街上前去,往金毛老外身上一陣猛打!
「你放開他……你放開他!」
金毛大猩猩腹背受敵,不得不先放開宋浩霆,狠狠地瞪著發潑似的江愛琳。
「你、你想幹什麼?」
「哼哼……」
「愛琳!」宋浩霆一聲大吼。
江愛琳心裡一害怕,本能地,輕輕提起右腳,眼一閉,便奮力地往前踹去!
「呃……」金毛大猩猩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臉紅得像關公,整個人趴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彷彿正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原來是江愛琳踢中了他的「寶貝」
忽然間有人高喊:「警車來了!」
一群人頓作鳥獸散。
「浩霆……浩霆……」江愛琳慌張、無助地喊著他的名字,淚水已充滿了眼眶。
此刻她早已忘了要維持她表面上擅於偽裝的冷傲,反倒像是與家人走失的小女孩。
慌亂問,一隻有力的臂膀抓握住她的手,她猛一抬頭,迎上宋浩霆那雙幽邃的眼眸,心頭一酸,淚水滾滾滑落。
「跟我來!」他沉穩的嗓音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厚實的臂膀在江愛琳眼中成為最堅固的依靠。
宋浩霆緊緊地牽著她的手,跟著人群趁亂逃開。
兩人出了藍眼酒吧之後,便閃身往小巷裡鑽去,幾經彎折,兩人來到一處社區的小公園。
突然間……
「唉喲!」江愛琳整個人僕到他的身上。
「怎麼了?」他動作敏捷地扶住她。
「我的鞋跟斷了。」
「讓我看看。」宋浩霆讓她坐在一旁散置的紙箱上,蹲下身子,抬起她的右腳,發現她一雙原該亮麗的細高跟鞋,已經污穢不堪,宣告報銷。他也發現她的小腳白淨如玉,骨架秀氣,腳踝處弧度優美,而指甲上擦了淡紫色的指甲油,十分引人遐思。
「怎麼辦?」
宋浩霆自迷思中忽地抽回神來,他抬頭對她自信地一笑。「看過曼陀珠的廣告沒有?」
江愛琳瞬間亮眼。「你是說……」
「嗯。」宋浩霆嘴牽起一抹詭笑,拿起她另一隻鞋,用力將鞋跟折斷。
「嗯,這樣就平衡了。」
「哈哈!」江愛琳開心地大笑,不知怎麼地,生活暫時脫出了常軌,心頭頓時覺得好輕鬆。
和他在一起,總有不同的驚奇,不同的心情感受!
突然,她瞥見他嘴角一處瘀青,驚道:「你、你受傷了。」
「小傷,不礙事。」他率性地摸了下嘴角。
「讓我來。」她由皮包中取出一條手帕,替他擦拭。
宋浩霆趁勢握住她握著手帕的小平,她怔地抬起眸,不意問與他的目光對上,心頭陡地一震。
他幽深且專注的目光讓她心神慌亂,於是她下意識地側過臉,迴避他那似要看透人心的注視。
她站起來,試著走上兩步,兩隻失了鞋跟的細跟高跟鞋,頓時成了平底涼鞋,她忍不住又笑了一聲。
「怎麼樣?還可以嗎?」
「嗯。」江愛琳再踏上兩步,點點頭。「謝謝你。」
「不用謝,是我害你弄壞了高跟鞋,我會賠你一雙。」
「不、不……」江愛琳忙搖頭。「你是為了保護我,我感謝你都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要你賠我一雙鞋?」
聽說讓男朋友送鞋,兩人最終會分手,她才不要觸這個霉頭。
「是我邀你來藍眼酒吧,美麗的女人是不該獨身到這種聲色場所,容易引人犯罪,招來麻煩。」宋浩霆話聲自然。
聞言,江愛琳心頭-地一緊,漾滿了甜甜滋味,不禁嬌羞地低下頭。
在他的眼裡,她是……美麗的女人?
她這一低下頭,才注意到,她手上仍緊緊握著的禮盒,「啊,都忘了給你。」
「這是什麼?」
江愛琳不好意思地遞給他。「是要給你的,不過已經弄髒了。」
「沒關係。」宋浩霆笑著接過她的禮盒,沒兩下便拆掉外頭的包裝盒。
「一條領帶?」
「嗯。」江愛琳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知不知道女人送男人領帶是為什麼?」
「呃?」江愛琳愣住,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她沒有男朋友,她從來沒有送過領帶給別的男人,她不知道送領帶還有學問?
他曖昧地朝她一笑,嗓音沉沉。「送我領帶,就表示你想套牢我?」
「啊?」她的小臉瞬間飛紅,急忙解釋:「沒、沒有的事,因為上回你到我那裡去,離開的時候領帶忘了拿走,被我家堤卡抓得面目全非,所以……」
他大笑出聲,江愛琳這才發現他戲嘻的眼神,倏地住口。
「我開玩笑的。」
江愛琳嬌嗔一聲,半埋怨地睨了他一眼,這男人……
「謝謝你!」宋浩霆長臂一伸,大力地將她摟入懷裡。
她不禁嬌呼一聲,雙頰倏地飛紅。
說時遲,那時快,她還來不及反應,宋浩霆一低頭,便往她唇上印上一記密密實實的吻。
「唔……」她閉上眼,心喜地享受他此刻的熱情與浪漫。
他的唇舌熟練地撬開她的貝齒,深深地采人她的口中,緩緩地撩撥著她。
江愛琳腦中一片暈眩,內心渴望著他能再進一步,但無奈長長的一吻結束之後,他輕輕地推開她。
「不能……不能再吻你了……」他貼在她的耳邊,語氣含糊地道。
江愛琳心裡揚起一抹失落感,淡淡地回應了他的話。「思……」
宋浩霆仍緊緊地抱著她,他口裡酒氣濃濁的氣息,直搔著她敏感的頸肩處。「不能在這裡,我不想傷害你。」
江愛琳忽然想到上回見到他,他也是喝了許多酒,為什麼呢?他有時候看起來似乎心事重重?
她想向他問個明白,卻又不知該如何問起,掙扎許久,仍是沒問出口。
她猜想,如果他想告訴她,自然會主動告訴她吧?
她仰望著天際,今晚的天氣十分清朗,天上的星星像是黑絨布上灑了一堆鑽石,十分燦爛耀眼。
看著夜空,她的心頓時清明了許多,於是她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背,柔柔地道:「夜已經很深了,我看你送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