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荊慕鴻衝入上官家的大廳,引來眾人的側目。他似乎毫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只石破天驚地嚷出:「荊某前來退婚,從此和上官家恩斷義絕!」
沒人來得及開口,就看見荊慕鴻如同一般離去,不久馬伕就來傳報,說他已經策馬離莊!
上官家眾人議論紛紛,他們不明白荊慕鴻為何會有如此驚人之舉?退婚!他們更想不到的是,幾天後,竟傳出上官翩翩要嫁入大唐王宮,成為李復王妃的消息,更是鬧得洛陽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上官翱三兄弟更是不解,他們素知妹子上官翩翩不是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實在不懂她為何會捨荊慕鴻而就李復?但上官翩翩自從荊慕鴻離開的那一天,就開始抱病不出,纏綿床榻,教人無從問起,就算勉強問了,上官翩翩也不說話,只任憑因瘦削而顯得更大的雙眸不停流淚。見她如此傷心,誰還敢再多嘴!
而在離洛陽十里的郊外的一座池塘邊,有著一株又一株迎風搖曳生姿的蘆葦,蘆葦叢中好像有個人影,雙目緊閉,依稀可以看出他有著俊朗非凡的五官,只是眉頭深鎖,好像有著難以排解的痛苦,唇邊鬍髭漫生,益顯出他的消沉頹唐,滄桑孤行!
他喝了許多烈酒,原以為可以暫時逃避,沒想到酒力太好,醉意在小盹一會中消失無踩,驕陽的熱芒逼得他不得不睜開眼。他揉著微茫的頭,呻吟一聲,張望了四周的蒼茫世界,不能自抑地放聲狂笑起來。
一直笑到眼淚被逼了出來,他才被自己的淚水嚇到,靜默了下來,想不到意氣風發的自己,竟會為一個女人落魄至此,豈不可笑!
就在他心情仍未平復之際,突然有十幾個武林高手從蘆葦後冒了出來,將他圍住,來勢洶洶!
他心如死灰,連頭也懶得抬。
「荊慕鴻!」衣著華麗的李復以驕傲的口吻睥睨著他,滿臉嘲諷的笑意。
荊慕鴻突然以常人意想不到的速度撲向李復,一把捉住他胸前的要害,狠狠地給他數巴掌才鬆開了。
李復因先前上官翩翩的拒婚而對荊慕鴻懷恨在心,今日情勢逆轉,有利於他,他就來尋荊慕鴻晦氣,打打落水狗。沒想到自己技不如人,反被荊慕鴻打腫了一張臉,顏面盡失。
李復身為皇親貴族,哪受過這種窩囊氣,眼裡生出殺機,右手一揮,平時拳養的高手立刻殺向了荊慕鴻,狠辣無比!
荊慕鴻的驍勇善戰可不是浪得虛名,只見他出掌如風,動如狡兔,掃腿的功夫所向無敵,那群大內高手在頃刻之間負傷倒地,哀嚎不止!
荊慕鴻若是個好惹的人,他在關外就不會有一個「絕對不要惹他」的綽號,那些惹他的高手不是廢了一條胳臂,就是少了一條腿!
他用腳從地上抄起一把長劍逼向李復,面色冷酷!
李復起先還能堅定自持,結結巴巴地喝道:「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大唐的皇子……」
但他發覺荊慕鴻完全不為自己的嚇阻話語所動後,便顧不得顏面地下跪求饒:「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
荊慕鴻看他竟嚇得雙腿發軟,連逃的力氣都喪失,認為殺一個懦夫反而污了自己的手,便拋了長劍,伸腳將他踢得遠遠的。「滾,念在你父親李世民對我有恩的份上!」荊慕鴻冷笑道:「下次我再見到你,絕對沒這麼便宜!」
李復大喜望外地謝饒,荊慕鴻看不起他那副嘴臉,背過身去,整個人被心頭忽生的蒼涼全然佔據,忘了防備。當他感到背後有利刃破風的聲音逼近,想要閃躲已然不及,李復陰險的一劍已深深刺進了他的腰!
他在勃然之下,飛快地奪過了李復手中的劍,從自己身上拔下,李復乘機逃遠,那群高手也相扶撤退,撒了滿天的暗器毒粉,想要置荊慕鴻於死地。
荊慕鴻屏氣凝神,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險境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驚覺鮮血從腰間汩汩而出,大量的失血造成他難以站立,跌坐地上,視力盡失,墜身黑茫的世界!
他卻死命地撐住意識,他不准自己死!
他要報復,他要報復對不起他的每一個人!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熬過這一關的。從小,在受盡苦難折磨的奴隸生涯裡,他就發現自己與眾不同的生命力。沒有人可以擊倒他的!
他不能死,他捨不得死,他一步又一步艱難地往前爬著,報復的熱情重新燃燒他垂危的生命之燭……
***
「小姐,吉時到了!」菊兒輕喚著發怔出神的上官翩翩。
上官翩翩沒有應聲,和身上紅艷的霞帔嫁裳相較,她臉色蒼白如紙!
「小姐,你怎麼又哭了?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菊兒瞧得都心慌了。
大喜?多荒謬,她覺得自己的一生早就和喜悅幸福告別了。
菊兒見上官翩翩沒有回應自己,知道喚也是白喚,怕真的誤了吉辰,便一不做,二不休的強行扶起弱不禁風的上官翩翩。
菊兒看著小姐日益消瘦的身影,心裡感慨萬千,只覺過於寬大的嫁裳就能將上官翩翩壓扁,自己若鬆了手,上官翩翩便要跌坐於地。
上官翩翩沒有抵抗的意思,任由菊兒攙扶引導,一臉淡漠,不知自己還活著的模樣。
李復決定和上官翩翩先在洛陽完婚,才北返長安,所以花堂設在上官家的大廳。
菊兒小心翼翼地引導覆上蓋頭的上官翩翩走出閨房,甫一跨出門檻,就覺有一個人影突然閃出,她還來不及叫喊,便被擊昏倒地!
上官翩翩忽覺有人掀了自己的蓋頭,光線刺進她淚眼模糊的雙眸,隨即被來者的黑衣給吸引住了所有的目光。
是他,真的是他,是她明知不能再想,今生注定無緣,卻又日日夜夜難忘的他!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的所有激進都在感受到他熟悉氣息的一剎那湧上心頭,衝擊上她連日來的耗弱,或許也因為她再也沒勇氣面對深愛卻不能結合的他,她一陣搖晃,暈眩倒向地面。
在她的身軀撞擊地面之前,荊慕鴻接住了她,他臉上的表情複雜得令人無法看透!
***
上官翩翩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破廟,口舌乾燥的很,喉嚨做聲不得,自幼受父母陶冶武學的她,立刻明白自己被點了啞穴,雙手雙腿也都被繩索所-,像極一隻待宰的羔羊。
他的人呢?她記得在自己喪失意識之前,最後見到的人是他,看得出來,他現在一定恨透她,說不定想殺了她也不一定!
死在他的懷中也好,她不想再為他惶惶難安,難以平復,再這樣下去,她無疑會將自己逼瘋的!
她曾夢過一個瘋了的野姑娘,去祭兄長的墓,不知道夢中的野姑娘是不是也遭逢了和她相同的命運,愛上了自己的哥哥……
就在她的胡思亂想之際,荊慕鴻以急切的步伐衝進了破廟,一把抱起上官翩翩,躲到供桌上神像的背後。
上官翩翩想要開口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卻無法出聲,才想起自己被點了啞穴。她的身子被他緊摟在懷中,頭被迫埋在他的胸前,所以,她也不能藉由他臉上的神情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這時,有兩個高大俊朗的青年走進了破廟,上官翩翩靠著聲音知道是自己的大哥和三哥。
「奇怪!怎麼一轉眼就被他溜了?」上官翱氣急敗壞地捶手頓足著。
「我們再往後山的方向找找!」上官翔率先奔出了破廟。
上官翩翩聽著兄長的聲音愈來愈遠,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慶幸還是懊惱,她真的沒把握,如果自己沒被點啞穴,自己會不會出聲求救?
藉以逃開她深愛卻又不能去愛的荊慕鴻!
荊慕鴻確定上官兄弟已經走遠,才鬆了一口氣,微微推開了上官翩翩,不由自主的,兩人的眼神交接。
上官翩翩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卻在不經意間迎他入眼,沒變的是那一分相望時的情人悸動,變的是他的眼神冷冽如冰!
「還是這麼驕傲!」他用諷刺的眼神瞟向她。「皇子妃被一個東胡雜種抱在懷中很是屈辱吧?」
上官翩翩見他言語如此傷人,不由得漾出哀容。
「沒能拜成化堂,送入洞房使你愁容滿面嗎?」荊慕鴻有著殘忍的神情。「不過,有人比你更慘!」
她抬起駭然的眼,急切地想得知他傷了什麼人?她該知道,他是絕不輕饒仇人的!
「李復大概有三個月下不了床,這是他偷襲我的下場!」他放肆地笑說:「怎麼?你心疼了?」
是李復,不是她的家人,她知道是自己的私心,她實在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比李復的傷更令她擔心的是荊慕鴻的尖銳。她真的傷了他嗎?很深很深嗎?
「別那樣看著我!別想拿上官家的名聲來嚇我!」荊慕鴻抱她下了供桌,置於地上,居高臨下地覷著她。「我並不是怕你的大哥及三哥才躲起來,我躲,是因為不想和他們有正面衝突,畢竟,你才是我的仇人!」
仇人?上官翩翩被他這兩個字說得啞口無言、不能自己。她竟傷害自己深愛的男人如此之深。但她何嘗願意如此?她願意給他毫無保留的溫柔及愛意,把他視為一生最大的賭注,可是,她不能!
「不要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我領教過太多!」他別過臉去,以防自己為她心軟。「還是不安難過些好,畢竟你這一輩子不可能再享皇子妃的殊榮,等著你的未來是卑賤的奴隸生涯!」
她咿咿唔唔地不能成聲,想要荊慕鴻解開她的啞穴。
「不可能的!」荊慕鴻回了似箭的一瞟。「我不能聽見騙子的聲音!」
他不知道,他每一句有心的狠話,都傷得她難以自處,但她曉得,他比她還要難捱,畢竟,他以為她背叛了他,作賤他的愛憐及尊嚴,她的拒婚和迅速琵琶別抱對他不啻是一記永生難忘的屈辱。老天,她怎能這樣傷他!
她想對他說出無奈的真相,撫平他深皺的眉頭,卻欲言又止,因為,她懷疑,真相會讓他好過嗎?
「又在想什麼詭計了?」他扳正她的下顎,似乎沒能看穿她的哀傷,只是凝視著她。
一個事實浮上他的心頭,令他思緒紊亂了起來,他還眷愛這個女人,習慣想去寵她、愛憐她。繩索磨破她的皮膚,泛出血絲,令他心疼,而不是殘忍的滿足,他劫持她,不是為了報復,是為了嫉妒及思念!
該死,為什麼他的情慾會如此放縱?他該恨透這個愛慕虛榮的女人!
她意識他的眼光落在自己受傷的手腕及腳踝,知道他還關心自己,她莫名地眼眶一熱,漾了一個燦笑!
他更是不可自拔地著迷於她的絕美風采,就是那單單純純的她教他無法自拔!
他低頭攫住了她柔軟的雙唇,感受到了她似火燎原的熱烈回應,逼得他更加狂野地投入兩人間獨有的親匿,要她完全為他屬有!
一股甜滋滋的幸福漾在上官翩翩近來因思念與不甘而日益荒蕪的心園,她不禁想,她是生來要賴在他的懷中這樣地被愛著的。
但是,陶陶然的迷失反教她血液凍結了起來,不可以,他們是有著相同血液的手足,不可有男女間的親熱情愛。
她雖手足被縛,還是搖晃著身子嘗試去擁抱他,沒想到他不但不為所動,反而益發熱情。
她在情急之下,只好咬舌,血的鹼腥驅走了他。
「你這是做什麼?」他是既心疼又難堪,心疼於她的自殘,難堪於她的推拒。
她死命地搖著頭,淚流滿面。
「皇子妃誓死要保護貞節是嗎?」他卻故意伸手去扳她的肩。「你要認真事實,你是我的奴隸,我是你的主子,我對你可以予取予求。」
她只是哭著,血水從唇角溢了出來。
他萬分惱火地說:「別想用死來獲得解脫,我不准,在我折磨夠你之前,我不准!」
也不過是一轉眼的時間,他伸手點了她昏迷穴,令她失去了意識,癱在他的懷裡,以防她再次傷害自己!
他將她緊抱入懷,只有在這一刻,他才真的覺得自己擁有全部的她,才敢放膽流露自己對她的眷戀。
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
在馳往東胡的途中,她斷斷續續醒了幾次,卻被荊慕鴻強餵了迷藥,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經過了好幾次的昏迷和清醒交替後,進入了東胡境內。
他沒打算饒她,真的將她打入奴隸行列,拉著綁在她身上的繩索遊街,讓她受盡屈辱。
而東胡男人投注在她身上的貪婪目光更教她難安困窘,咬牙硬撐。
走到城區的中央,他忽然的收緊了繩索,將她拉近身旁,熱熱的氣息呵上她的耳廓,「求我饒了你!」
她無言以對,知道他存心羞辱她,除了默默承受,別無他法,至少,他不用承受真相帶來的痛苦。
「我忘了你不能說話。」他自言自語著,卻無意替她鬆綁,態度極盡嘲諷之能事。
一個騎著駿馬的胡人見了荊慕鴻,立刻下馬前來恭迎,上官翩翩雖然聽不懂東胡話,但一見來者阿諛諂媚的笑容,身上華麗奢豪的衣著,笑時渾身顫抖的肥肉,大概可以推論出他是東胡的富商。
可以肯定的是,荊慕鴻並不喜歡他,要不是來者死命糾纏,荊慕鴻連望都不會想望他一眼。
上官翩翩沒想到的是,這個富商是東胡國中的首富,是荊慕鴻卑賤奴隸生涯時的主人,他可讓荊慕鴻吃了不少苦頭,又險些下令處死荊慕鴻,哪知道風水輪流轉,昨日不見天日的小奴隸,今日竟貴為東胡國王之尊,成了他巴結奉承的對象。
荊慕鴻素知民間奴隸的疾苦,卻為難於奴隸制度由來已久,不可能徹底摧毀,只好以籠絡代替打壓富商士豪,藉以從中約束主人對奴隸的不人道待遇及酷刑,以求給萬眾奴隸為人道的生活環境。
這就是荊慕鴻為何勉強自己和富商士豪交往熱絡,東胡的國王並不真的是帝王之尊,而只是大家所共同擁戴的英勇首領。
上官翩翩發現富商色迷迷的眼光突然落在自己的身上,像只揮之不去,極討人厭的大蒼蠅,令人作嘔。
要不是荊慕鴻擋在她的身前,她真怕他會不顧廉恥地撲向自己。
「巴庫,你這次的鹽茶貨物運送可順利?」荊慕鴻不是睜眼瞎子,臉色異常鐵青,用身子擋住了無孔不入的目光。
他在極力壓抑揍人的衝動,巴庫的眼神肆無忌憚地侵犯上官翩翩,教他氣憤填膺,但是,他不能,因為,他不能忘了這個女人對他的背叛及作賤,不能忘了她只是他擄來的奴隸,奴隸在東胡比狗還不如,任誰都可任意染指蹂躪,沒有人會跟弱者講公平正義。
「托王的福,突厥雜種這一次沒有出襲。」巴庫色迷了心竅,生平第一次失去了察言觀色的能力。「王,你身後的女人可是王的奴隸?如果王願意出賣,小人願用兩匹駿馬,一匹駱駝來換!」
「你說什麼?」荊慕鴻情不由己地暴吼出聲,怒容立現,在剎那間長劍出鞘,指向巴庫的人頭。
巴庫遭此巨變,嚇得雙腿發顫,屁滾尿流,跪地求饒。「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小人不是有意冒犯。」
荊慕鴻見了他伏乞在地的可鄙模樣,才霍然恢復理智。他瘋了不成?再強壯的奴隸在東胡也不值一匹駿馬,巴庫以如此優渥的條件來換一個女奴,算得上對他禮敬有加,遑論冒犯侮辱,他為什麼會如此失控想傷他?
荊慕鴻的臉淌下了怒意及自責的汗水,他不能再放縱自己護著這個女人了,不能再容許自己為這個女人失去了理智,不能忘了她對他所做的一切,不能再珍視她,要將她完全逐出心扉。
他絕不承認她能掌握他的喜怒哀樂,玩弄他的情感及尊嚴,現在的她,只不過是生死操縱在他手中的女奴。
「你,起來!」他用王者的傲慢語氣,緩緩地收回長劍,神情莫測高深。
「謝大王不殺之恩!」巴庫嚇了滿頭冷汗,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想走也不是,不走又怕荊慕鴻再起殺心,為難不已。
「你想換這個女奴?」荊慕鴻冷不防地收緊縛著上官翩翩的繩索,動作十分粗魯野蠻,要不是他的力道夠,霍然被他拖拉至身前的她一定會踉蹌倒地。
上官翩翩躲在他的背後時,不知怎麼的,感到了一種異常的寧靜,熟悉的依戀繚繞在她心頭,她只盼這一刻能無止盡下去,保有這一份獨有的溫存到永遠。但荊慕鴻無情的拉扯將她帶回了殘酷的現實,她驚覺自己被迫杵在他和巴庫兩個男人的中間,雖然她不懂他們說些什麼,但她明白他要遺棄她了。
「不敢,不敢!」巴庫哪敢再起色心,他可不想再次引來殺身之禍。
荊慕鴻卻是冷冷一笑說:「我要十匹駿馬,三匹駱駝!」
巴庫喜出望外地說:「值得,值得,千金難求這女奴的姿色!」
荊慕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將繩索的一端交給了巴庫,沒再看上官翩翩一眼。
上官翩翩見著巴庫得意的獰笑,才暗驚荊慕鴻竟將自己如同貨物一般輕易出賣,沒有半點不捨之情。
荊慕鴻掉頭走向自己的馬匹,走離了上官翩翩,沒有臨行前的一瞟,他要自己不能在乎,畢竟,他只是做了一樁佔盡便宜的好生意。
上官翩翩不願繩索磨破了肌膚,不斷地掙扎向前,死命地想要發出聲響,盼得他的回眸,卻只是白費心機,空中只飄著她自己令人鼻酸的咿唔聲及啜泣聲。
「你是個啞巴?」巴庫無視於她的哀淒,只想著這筆生意他真是虧了。
***
上官翩翩任由巴庫的女奴替她著衣打扮,內心暗自尋思脫身之計,逃出巴庫的魔掌應不是難事,巴庫不知道她會武功,鬆了她身上的繩索,而且大錯特錯地以為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她自幼練武,認為制伏巴庫應不是難事,她倒是擔心如何逃出東胡境內,重返中原。
就在她思慮再三時,巴庫偌大的身軀走進了帳裡,油光的臉上儘是淫慾之色,他屏退了其他女奴,猴急地向上官翩翩撲去。
上官翩翩起先不動聲色,待巴庫一靠近,相準了時機,便以快狠準的手法點了巴庫的麻穴及暈穴,巴庫在一剎那間忽覺天旋地轉,眼前發黑,想要摟在懷中的美人頓時失了蹤影,正想出聲呼救,已然失去意識,倒睡於地,肥大的身軀造成了極大的聲響。
上官翩翩立刻躍過他的身子,奔向帳門,正想掀帳而出時,一個熟悉的聲音使她頓時呆立在地,不能移動。
「那個女奴呢?」荊慕鴻的聲音聽起十分嚴厲急切。
巴庫的管家為難地說:「她在主人的帳中!」
「快帶路!」
「這……」管家素知主子的好色習性,心想那個被高金買來的女奴一定難逃主人的凌辱摧殘,此時若帶大王入帳,一定會撞見主子的「好事」,這該如何是好?
「你想抗命?」荊慕鴻的著急迫切形於顏色,形成一股迫人的力量。
「小人不敢。」管家不敢抗命。
「哪一帳?」荊慕鴻的耐心已經磨盡,只差沒有對管家脫口而出,要是上官翩翩受到任何損傷,便叫他不得好死。
他一縱馬回到王宮就後悔了,他當巴庫的奴隸時,再明白不過巴庫是怎樣蹂躪他中意的女人!想得他坐立不安,房中的所有物品都受了池魚之殃,盡數受損,他腦中上官翩翩哀傷的身影,揮之不去,他受盡情感的壓迫,達於不安的顛峰,再也不能自己,即刻快馬加鞭回返巴庫的領地討人,怕的是晚到一刻,使她受到一生不可磨滅的傷害。
他錯了,他要自己執行對她的報復,絕不許巴庫的髒手唐突她任何一塊衣襟。
在管家勉為其難地指出巴庫的主帳後,他的人便像上弦的箭般,「颼!」地一聲就撲進了帳裡,映入他眼簾的是巴庫暈倒於地的身軀。
彷若心有靈犀,他猛一回頭,就交遇上官翩翩的多情眼光,兩人對望許久,任由情感澎湃激盪,恍如隔世的感動攫住彼此。
他情不自禁地將她納入懷中,感受她在懷中輕顫微泣,他發出一聲安心的歎息。他知道,他和這個女人是注定糾纏不清,難分難捨。
兩人默默靜享這一份旖旎,彷彿一開口就會破壞這一刻的美好。
「大王……」巴庫的管家這才趕到,便發現自己的多餘,忙不迭想退出帳外。
「等一等!」荊慕鴻喚住了他,「告訴巴庫,我要取消這一樁交易!」
話一說完,不給巴庫的管家置喙的餘地,他帶著上官翩翩駕馬離開巴庫的領地。
上官翩翩小鳥依人地偎在他的胸膛,無心瀏覽東胡的山水風光,荊慕鴻的懷裡才是她所有的世界。
荊慕鴻一路也沒跟她說話,只出奇溫柔地替她撥著散亂的髮絲。
回到東胡王宮中時,東方已是露出魚肚白,初陽綻放的時候,荊慕鴻先下馬,在陽光金輝的照耀下,他對上官翩翩伸出了手,抱她下馬。
他伸手摟住茫然失措的她的纖腰,以不容反駁抗拒的氣勢向她宣示,她是他的。
她的臉龐先是泛著異樣的神采,欲言又止的唇彷彿傾訴著我願意,但令荊慕鴻不解的是,她的臉色又在剎那間黯淡下來,有著不可思議的哀傷。
他再一次感到羞辱,這個女奴竟敢在他表示她為他所有的時候面露哀色,她是個身份極其卑賤的女奴,竟敢厭惡他的恣意愛憐,實在太肆無忌憚。
他不敢承認的是,他惱羞成怒的真正原因來自於她再一次拒絕了他,即使她是生死操縱在他手上的女奴,她還是對他不屑一顧,彷彿他接近她,是玷污了她似的。
她為什麼不再像初見時那般地眷戀他,願為他所有,為什麼三番兩次地作賤於他的深情。
他憤怒地推開她,目睹她墜地疼痛而無動於衷,她沒有抬頭乞憐,反倒極端驕傲不為所動地別過臉去。
「內侍!」荊慕鴻以暴怒已極的聲音呼喚下人。
神色緊張的內侍匆匆前來領命,後頭還跟來一個頭髮已然全白,眼神卻像鷹眼般銳利睿智的老人。
「見過大王!」
「國師不必多禮!」老人的出現,使得荊慕鴻醒覺於自己的失控,連忙收斂形於顏色的情傷及忿怒!
「大王,她是……」哈林國師卻是一眼瞧得分明,仔細地端詳著上官翩翩。彷彿她是什麼妖精轉世似的,他的眼神滿載著戒意。
「她只是我從中原擄來的女奴,」他故意說得毫不在乎,轉頭吩咐內侍說:「把她領至女奴房,叫歐雅分配工作給她!」
他為了預防萬一,還是點了她幾門可以牽制她施展武功的穴道,讓她不能憑借自己的武藝溜逃。
國師一直目送著上官翩翩的身影遠去才回頭望向荊慕鴻說:「大王,漢人有一句話,說紅顏禍水!」
「國師!」荊慕鴻霍地打斷他,明白他所指為何。
「大王,她是個不吉祥的女人,大王最好離她遠點!」哈林的雙眼閉了起來,感到驚駭地說:「我能感覺到她有傷害大王的力量,她一定會有害於大王!」
「國師多慮了,」荊慕鴻若無其事地放聲笑說:「只不過是一個女奴,怎能傷得了我?」
他卻無法自欺,他的一顆心為她而沸騰,也為她而柔軟,更為她而千瘡百孔,滿懷怨恨!沒人能像她傷他這麼深!
「大王,你不要不聽臣的勸告,恕老臣斗膽。先王的殷鑒未遂,當初先王為了那個中原來的女子神魂顛倒,不聽老臣的勸告,反將老臣打入監牢,結果慘死在那狼心狗肺的中原女人手中。」哈林國師痛心疾首地說。
「國師,不要說了!」荊慕鴻粗魯地打斷。
父親的不幸是他胸口永遠的傷痛,哈林卻偏偏拿這件事來比擬他和上官翩翩,教他情何以堪?他多想開口辯解,他和上官翩翩是不同的,至少,他經歷過上官翩翩對他一往情深的一面,但是,現在一切溫存都已過去,上官翩翩的絕情令他啞口無言,逼得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掉入和他父親一樣的感情泥淖。
「大王!」哈林想喚掉他的怔忡。
「不會的,國師,我不會讓那女奴有左右我心志的能力,我不會像我父親一樣!」
「大王,既然她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奴。」哈林的眼睛嚴厲起來,深思熟慮地說:「賜她死吧!」
「你說什麼?」荊慕鴻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雖未脫口,悍拒之意已形於顏色。
哈林國師一見他的反應就更明白了幾分,戒於荊慕鴻的不可自拔,他語重心長地忠告著。「至少放逐她,將她趕得愈遠愈好。」
「國師,你太小題大作了!」荊慕鴻故意露了一個不以為意的笑容,準備踱步離開。
「大王,請留步!」哈林國師不肯死心地說:「大王可是應允了?」
面對國師的堅持,荊慕鴻知道無法可躲,只好正面回覆說:「不行,我不答應,國師,這件事別再提了,我的答案絕不會更改!」
「大王!」哈林國師跪地請求著。
荊慕鴻連忙上前去扶起他,為難地說:「國師何必苦苦相逼?」
「大王,您可發現,從她一出現後,你就不再理會老臣的諫言,這是我們之前不曾有的歧異?」
荊慕鴻對這個從小護衛著他長大的老人自然是滿懷信任,他的衷心建議,他大都樂於採納接受,只是這一次……
「大王,恕臣直言,最近臣夜觀星象,占於龜甲,發現大王今年的本命星被烏雲所掩,東方的加德庫山在近期會有異象,恐怕是禍事臨身的徵兆,而這名不祥的女奴在此時出現,讓臣怎能不憂心忡忡……」
「國師,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荊慕鴻先是默了半響,然後朗聲大笑。「人力怎能和天命抗衡呢?何必牽連無辜的女奴……」
「可是,大王……」
「別說了,我自有打算!」荊慕鴻不容哈林有置喙的餘地,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