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逝去,黑夜降臨,帶點墮落又有幾分陰魅的黑暗氣息輕輕包圍住這個號稱不夜城的某城市;五彩的霓虹燈、閃亮的招牌下,人影竄動,車流不息。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覆蓋住這城市,空氣中似乎聞得到一股甜美卻又危險的味道,如鬼魅般地侵入所有人的內心,引誘他們繼續沉溺在不可自拔的刺激感中。
一群看似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女,正勾肩搭背地走著,笑語不斷,青春恣意飛揚在他們臉上。忽地,其中一名男孩指了指街道盡頭,「聽說那兒氣氛不錯,咱們要不要進去瞧瞧?」話一出,所有的人全看向不疾不徐走在後頭的男孩一眼,眼神裡有探詢的意味。這名男孩……不,應該可以稱得上是名男子了。似乎被眾人當作頭頭的男子,將近一七九的高身材在這群人當中簡直是鶴立雞群;濃眉、大眼、鼻子挺直、雙唇厚薄適中,輪廓雖深刻,卻不似混血兒那般五官鮮明,而是自成一格的獨特面貌。
染成棕色的短髮凌亂,嘴唇斜斜地勾起,右手插在口袋,給人目中無人、傲慢無禮的感覺,卻又增添一股野性的氣質。
男子不置可否,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一旁勾著男子手臂的甜美女孩撒嬌地搖了搖他。「走嘛,人家從沒見識過那樣的店,難得今天是我的生日,人家說壽星最大,你沒送我禮物也就算了,至少也要順我的意一下嘛。」挑了下眉,男子露出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輕佻地說:「你還在計較我忘了送禮物這件事呀?有道是禮輕情意重,我不是都讓你這樣拉著跑了嗎?你就別再生氣了。」「人家哪敢生你的氣!」扁了扁嘴,女孩一臉嬌羞地嗔道。
「是,大人有大量,是小的說錯了話。既然你說了,那就去瞧瞧,這樣行了吧你…」「嗯。」漾起燦爛如花的笑靨,晶亮的眸子中淨是對男子藏不住的愛意。一夥人嘻嘻笑笑,緩步地走向街道的盡頭。
看來有些老舊的門上掛著一塊板子,上頭寫著「Lavieenrose」,依法國人的說法,即是——人生帶有玫瑰般的顏色。
這是家酒吧,不起眼的酒吧,落在街道的最盡頭,似是不願人們察覺到它的存在,又像是獨立在這喧囂城市之外似的,宣告著不願同流合污之意。
最先提議的男孩有些遲疑。這酒吧雖不甚起眼,但隱約中卻有種高雅及不屬於他們這年紀的成熟氣息,尤其是從裡頭流瀉出來的迷人西洋懷舊音樂,跟他們這群放蕩、玩樂的年輕人完全格格不入。
「進去呀。」
男子下達命令,率先推門而入,其他的人則畏縮地跟在後面。
只見滿室昏暗的燈光下,酒吧內的每個人自顧自地聊天喝酒,中間還有五、六對男女隨著音樂翩翩起舞,沒有人多看他們幾眼。
眾人找了張空桌坐了下來,不久,就有侍者拿著本子放在桌上。「客人要喝什麼酒?或是要點什麼餐?」
沒有翻本子,男子直接說了個酒名:「一杯馬汀尼。」
「那其他客人呢?」
侍者將目光掃向其餘的男孩、女孩。他們顯然是從沒點過酒,全手忙腳亂地翻著本子,卻不知從何點起。
突地,有人說了一句:「我也點一杯馬汀尼好了。」
像是獲救般地鬆了口氣,其他人也跟著附和,變成所有的人都點同一種酒。見狀,侍者只是親切的笑了笑,並沒有對那些年輕男孩、女孩的侷促表現有任何的嘲笑,轉身往吧檯而去。
「桀,你是不是常來這樣的店呀?」方才說今天是自己生日的女孩——韓鈴,依舊霸佔住男子的身側,小鳥依人地偎在他的肩膀上。
「對呀,什麼邁泰、湯姆克林、亞力山大的鬼酒名,連聽也沒聽過,更何況還要我們點酒。」有著胖胖、圓圓臉龐的男孩點頭如搗蒜。
「以前跟人見識過罷了。」男子簡明地解釋。
話才說完,侍者便將雞尾酒杯及高球杯一一擺在桌上。「不好意思,馬汀尼是酒精成分較高的雞尾酒,男孩子喝沒關係,但對女孩子而言就不太適合,尤其見客人們好像很少喝酒,所以我們的酒保便逕自為女孩子調了沒有酒精含量的柳橙湯尼,希望客人們不要介意。」侍者有禮又體貼的話,讓女孩們紛紛輕搖了下手,害羞地說:「沒關係。」「那客人請慢用。」深深躬了個身,侍者又轉到別桌去了。
男子拿起酒杯,輕搖晃了一下,杯中的冰塊與杯子發出碰撞的清脆響聲,一小條檸檬皮成捲曲狀置在杯緣作為裝飾,杯中用劍叉穿了顆橄欖,湊近鼻間,能聞到淡淡檸檬香味。喝了一口,苦澀卻又帶著圓潤的馬汀尼混著檸檬、橄欖的獨特芳香立即在口齒間擴散,再入喉,絕妙的口感讓人心神舒暢。
「還滿好喝的呢!」像發現什麼驚奇的事似的,其中一名女孩用著甜甜的嗓音邊喝邊說。「難怪這兒客人這麼多,生意這麼好,原來不是沒有道理的。」另一名男孩也表示贊同。像是放大了膽子般,大夥兒聊了起來,話題從天南地北到芝麻綠豆般的小事皆有,聊得不亦樂乎;男子只是靜靜地坐著,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其他人丟來的問題。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吧,畢竟是年輕氣盛的少年,飄著懷舊氣息的酒吧並不能滿足他們蠢蠢欲動的心;再者,杯中的酒也早已喝盡,離去之色在眾人眼神中傳遞著。
「這兒太悶了,咱們去別的地方瘋狂一下好了。」
話落,其他人莫不興奮地拍手叫好。
「你們去就好了,我還想待在這兒。」男子半垂著眸子,緩緩說道。
「桀要留下來,那人家也要留下來陪你。」韓鈴粘著男子,語氣充滿了甜膩的感覺。「不了,我想一個人。」
「為什麼?說好今晚要陪人家的,不行反悔啦!」她不依地輕叫。
「哎呀,我這老頭子的體力怎能跟你們年輕小伙子比呢?我也陪你逛了好多地方,你就饒了我,放我一馬,讓我在這裡好好休息休息吧。」似笑非笑、似說笑又似自嘲的口吻讓人辨不清男子的真意。
「也只大我們兩歲而已,就敢自稱是老頭子,那七老八十的老人不就是妖怪了!」韓鈴又氣又好笑地吐他的槽。
「別笑了,等你到了我這年紀,你就會知道兩歲的差距有多大。」男子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改天,我再請你吃頓飯當作賠償總行了吧?」
「自己說的話,可別忘了。」韓鈴深知不可逼得太急,尤其在愛情這方面,心急是吃不了熱粥的。
「是。你們好好去玩,為表歉意,這兒我來付就行了。」男子大方的扛下所有酒錢,朝他們揮了揮手。
「桀,別在這兒逗留太久喔,還有,要記得打電話給我。」韓鈴讓其他同伴拉著走,還不放心地回頭交代。
因為收音機裡正播放著一首節奏分明的歌曲,其中的鼓聲蓋過了韓鈴細小如蚊鳴的聲音,所以,男子並沒有作出任何讓韓鈴滿意的回應。
☆ ☆ ☆ ☆ ☆
酒吧內,通常分為吧檯及類似包廂卻沒有隔間的小空間,讓客人自己選擇要在哪邊喝酒。而長型的吧檯,約有十五坪的空間,櫃子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酒,漂亮的酒杯懸吊在吧檯的上方,以方便拿取;為了應付眾多飲酒尋歡的人,兩位酒保各據一方。
等那些人走後,男子慵懶地仰著頭靠在椅背上。
高中畢業後,憑著父親是某家企業公司有名的總經理,優渥的家庭背景,加上身為家中老么,上頭有哥哥頂著,他並沒有感受到太大的壓力,便借口想要開擴視野,乘機到國外遊學了三年。
與傳統含蓄的中國人不同,開放的氣息到處洋溢著,那三年,他可是徹徹底底地玩瘋了,一頭栽進墮落的行列裡,每到夜晚,就是尋歡的時刻。
像這樣的店,他也去過不下數十次。或許是他東方的面孔引人注目,更甚者是他俊挺的容貌之故,自動上門的人不計其數——不論男或女。
到嘴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他可不搞柳下惠那無聊的一套,也不是崇尚潔身自愛的忠實信徒,只要對味,男或女他都不在意;只要他們的身體能夠慰藉他飢渴的靈魂與肉體。他貪戀人體身上傳來的溫度,尤其在激情中,看見對方沉醉癡迷的墮落模樣,聽見那屬於罪惡的呻吟聲,彷彿更加證明他的存在,而他也就更樂此不疲地沉迷在遊戲當中。「Onenightstand」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只要上了一次床,他對那人的興趣就像火箭衝上雲霄般,在短短的幾分鐘內便已消失。
幸好外國人生性灑脫,既然別人不感興趣了,那就拍拍屁股走人,何必自討沒趣,而他也就不用費心思想著要如何甩掉他們。
說他濫情?No!相反的,他才對那些假道學的人嗤之以鼻!人活得那麼矜持、壓抑有何屁用?到頭來真能替你換來什麼?送上一塊「貞節牌坊」,以示無限敬仰嗎?他可不要一塊只能拿來當作柴燒的無用東西。
若是世界末日到了,他可以想像那些人在滅亡之際,必定後悔自己一生的平淡無奇。何況每個人不都背負原罪而生,血液裡流竄著邪惡、黑暗的因子,終其一生都在尋求救贖嗎?他只是表現最原始的自我、最真實的他罷了。
對他來說,道德是種名目,倫理是種枷鎖,是世人逕自為所有感情妄下註解,進而建立一套死板的公式與標準罷了,若超過了該有的界線,就是罪人。
真是既膚淺又好笑呀!他才不管那些,他只要活得盡興,將煉獄當成天堂,日子就會變得好過了些。
可惜這樣放縱的日子在他一塌糊塗的成績單,及出席日數不夠的申誡單被寄回家中時,勃然大怒的父親便親自將他捉回台灣,就此結束了他遊學的生涯。
一回來,父親就在他耳邊喋喋不休,說什麼付錢讓他去國外可不是要讓他玩瘋天的,還搬出他那些成材的哥哥們來壓他。還說什麼不但浪費了他的錢,還丟了他的臉,要他考間大學,將他那些錢賠回去……
哼,到頭來還不是心疼他的錢而已。對父親來說,賺更多的錢是他最重要的人生目標,而用在兒子身上的教育費要花得值得才行,因為將來他要靠兒子幫他賺更多的錢。而所謂的母親,只是父親的附屬品,是個有傳統美德的好太太。對於父親的冷落,母親逆來順受,對於他遊學時的荒唐,她全未表示什麼,只因女人不能插手男人之間的事。算了,反正他與母親很少親近,他憑什麼期待一趟遊學回來,母親會有戲劇性的轉變,能對他表示一下對兒子的關心?
父親既然覺得丟臉,那他就考上第一有名的大學堵住他的嘴,讓他臉上有光,然後在學校附近租了層公寓,以用功為擋箭牌,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個月一次的抽查,他就勉為其難地扮演父親標準中的好兒子,好滿足他的虛榮心。三年的遊學,讓他比其他同學還大上兩、三歲,在他看來,他們都是毛毛躁躁的小毛驢;本以為會有些問題,沒想到那些小毛驢直將他當老大哥似的,對他尊敬不說,還凡事都以他的意見為指標。
如魚得水的大學生活,只少了些刺激。他可不會笨得隨便去招惹那些上了床便將你當男朋友看待的古板女孩,他要的是兩情相悅的肉體關係,合不來則散,不會死纏著他的女生。只是中國女孩的觀念仍保守,開放又能讓他看得上眼的人,少得不夠滿足他如黑洞般的慾望,不夠填滿他心底無限的空虛,不夠讓他每天每夜都能感覺到人類最溫熱的體溫。至於韓鈴,她僅是他玩弄魅力的對象罷了,只要說幾句甜言蜜語,便能讓她高興得像什麼似的,真是膚淺的女人,一點也不懂那些話只是包裹著甜美蜜汁的穿腸毒藥。有時,他故意將他對她的厭惡顯露出來,沒想到她只選擇相信他的甜言蜜語,只願意接受假相的那一面。
人類還真奇怪,只要遇上不想面對的任何事物,就會自動選擇忽略,或是寧願相信之前堆積起來的虛假。一旦幻想破滅,便轉而埋怨周圍之人的無情。
既矛盾難懂又麻煩,大概也只有人類具備這個特質吧!
他站起身,索然無味地走向吧檯,沒有樂子可玩,不如回去休息算了。心底正這麼想著,不期然一抹身影映入他的黑眸,吸引了他的注意。
吧檯上的每張高腳椅幾乎都坐滿了,只剩下靠近收音機較角落的那邊有空椅;他一屁股坐了下來,側過頭,注視著他眼中的惟一目標。
誰都知道酒保必須具備一身調酒的好功夫,但他從未見過有誰能像眼前那名半長黑髮男子的身手那般優雅……甚至是美麗!
流暢利落地將酒瓶丟往半空中,接著毫不猶豫地轉身接下倒酒,同時間,黑髮男子還游刃有餘地與其他客人聊天,充分甩動裝著基酒、配料與冰塊的混淆杯,靈敏地取下眼前的高球杯,緩緩地倒出酒液,最後用檸檬片裝飾杯緣。
將酒杯推往面前的客人,這時,黑髮男子也轉過頭來。
清爽乾淨是他對黑髮男子的第一印象,年紀約莫二十七歲左右,半長的黑髮還不到肩膀,髮質似乎有些微卷,有點像波浪那般服貼在兩頰邊。
細長的眼微微往上吊,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嫵媚,雙眸像是可以滴出水似的晶瑩;嘴唇有些過大,看起來是那種非常愛笑的人。
不能說特別,但也不是普通,總之,這黑髮男子給人的感覺就是清爽。
「吶,特別獻給失戀的你。」跟他的外表一樣,他的聲音也是乾乾淨淨的,毫無一絲雜質,讓人覺得很舒服,說不定他可以去當廣播員了。
「瑪格麗特?什麼意思呀?」坐在他對面的人開了口,聲音裡混著頹喪及些許困惑。黑髮男子並沒有立刻回答問題,反倒是不疾不徐地整理手邊的東西後,才慢慢說道:「有沒有興趣聽個故事?」
不待那失戀之人回答,黑髮男子逕自說道:「許多年前,有個墨西哥年輕人在洛杉磯的酒吧工作多年後,存了錢準備迎娶他在家鄉的女朋友,那女孩叫瑪格麗特,但是在他們準備上教堂的前一個晚上,那女孩出車禍死了,只剩下悲傷的酒保獨自一人飛回洛杉磯。繼續在酒吧工作的年輕人,發明了一款叫瑪格麗特的酒,酸酸甜甜的檸檬加上墨西哥泰基拉酒,是他對瑪格麗特的懷念,而在杯口上抹的鹽,則是他永遠的悲傷;他的悲傷是一道永遠不能結疤的傷口,因為他一直在傷口上抹鹽,就像酒保在杯口上抹鹽一樣。」「這故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呀?是在唬弄我的吧?」
「誰知道?我也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酒保笑了笑,低著頭擦拭杯子。「那跟我失戀又有什麼關係?」
抬起了頭,黑髮男子露齒一笑。「體會一下在傷口撒鹽是何種滋味,這一刻,你就會知道失戀了總比失去還來得好。」
「真是特別的安慰法呀。」
瞧著他與客人聊著天,不知為何,男子直覺認定方才逕自調了柳橙湯尼給他們那群女孩子的酒保就是他。
瞬間,他對黑髮男子產生了某種興趣——性慾上的高昂興致。
☆ ☆ ☆ ☆ ☆
從收音機裡傳來低沉沙啞的男性嗓音,唱著一首哀傷的歌。
黑髮男子細長的眸底掠過一抹複雜的光彩,快得讓人捕捉不到。「你聽,這首歌也是說一名男孩湯米原本想用賽車所贏得的獎金買一枚結婚戒指,好給自己的女友蘿拉一個驚喜,誰知道這是一趟死亡之行,粉碎了兩人所有的夢想。在結婚典禮上,男孩永遠缺席了,留下傷心的蘿拉,殷殷切切為早逝的愛人禱告。」黑髮男子對著面前的客人說。很輕柔的聲音,說著一個令人動容的故事,吧檯上的每一個人幾乎都側耳傾聽著黑髮男子的話;昏黃的光線落在他身上,就像靈光似地將他包圍住。
所有的人都將目光轉移到他身上,腦海裡浮現的是蘿拉傷心的情景。
「真服了你,還真讓我徹底忘了失戀的痛苦。你都是從哪兒知道這些故事的?」男客人啜了一口手中的瑪格麗特。
「你不知道酒吧裡總是流傳著許多傷心的故事嗎?」黑髮男子笑得迷人。剎那間,男子對他的慾望又更深了。他承認,他是個以本能為依據的人,他對黑髮男子有著情慾上的極大興趣;無關愛情,無關性別,這一刻,他只想要看到他臣服在他身下。就像野豹見到獵物時,會毫不遲疑地升起嗜肉的渴望及狂虐的需求,用它龐大的身軀撲上美麗的獵物,直到它們屈服般,他就是那樣的豹。
自從回台灣後,好久沒遇到令他如此心癢難耐的對象了,應該是重拾他往日雄風的時刻了;
男子噙著異常滿足的笑,灼灼的目光像盯著獵物似的緊緊不放。
忽地,男子揚手將另一位酒保招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那名酒保先是楞了一下,卻在見到男子眼中的炙熱時,瞭然於心地低頭調起了一杯酒。
黑髮男子繼續與客人聊著天,突如其來地,自己的夥伴向他推了一杯酒過來,讓他著實嚇了一跳。
「這是那位客人執意要請你喝的。」說完,夥伴還朝他曖昧的眨了眨眼。看著眼前的香甜酒杯,下層是黑可可酒,上層則倒浮著奶油球及櫻桃,挑逗人的視覺享受,誘惑人的感官刺激,這種酒名有個很好聽又非常相符的名字——天使之吻。但,它卻隱含著另一層意思……
困惑地順著夥伴的手望去,黑髮男子見到了請他喝這杯酒的人,由於那人坐在角落、幾乎半個身影都隱藏在黑暗中,他依稀只能見到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眸。
不知為何,那人的眸子令他聯想到蟄伏在岩石後的豹子正窺伺著面前的獵物、待機而動時所發出的光芒。
正想將那杯酒推回時,一旁的客人紛紛吹起了口哨聲。
「唷,我們這位迷人的酒保又迷倒了一位客人,今天拜倒在你圍裙下的總共有幾人啦?」話落,又是一陣響亮的口哨聲。
「喝你們的酒,別淨找我的麻煩。」黑髮男子失笑地制止他們。
「那怎麼行?平常都是你在調侃我們,難得逮著了機會,怎能輕易放過?何況我說的都是實話,誰不知道你的魅力男女老少都抵擋不住,還有人每天慕名而來;可惜我們這位酒保不為所動,人家也只好黯然退下,我說的沒錯吧?」
語畢,其他的人連忙點頭贊同,大聲鼓噪著;一時間,酒吧的氣氛沸騰了起來。又迷倒?這麼說來,他並不是第一個請他喝酒的人!男子無意識地皺了下眉,心頭有股怪異感說不上來,男子卻忽略了它,只當是稀鬆平常的反應。
不理會那群喝了酒就原形畢露的傢伙,黑髮男子拿起酒杯,直接走到那人面前,想親自拒絕那人的好意,卻在見到男子的面貌時,略微失神了下,然而又迅速恢復常色。所有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只除了……那名男子。
唇動了動,正要開口之際,耳邊又傳來好事者的聲音。
「哎呀,別拒絕人家的好意嘛,只是一杯酒,爽爽快快地喝下去就好了,何必想那麼多?」好像他沒喝下去就對不起人家似的。
他們究竟知不知道這杯酒的涵義呀?黑髮男子又氣又好笑地瞪了那群惟恐天下不亂的客人一眼,心意卻仍是不改。
「這位客人,我們這兒規定酒保工作時間一律禁止飲酒,所以,我必須拒絕你的好意了。」輕輕柔柔的話語中卻飽含著堅定的意志。
「小裴,你們這兒的老闆跟你不是多年的好朋友嗎?怕什麼!你要是喝了,我們沒人會去告密的;要是不幸被知道了,你那位朋友頂多只是小削你一頓,總不會不顧多年友誼將你辭了吧!」看來這位客人倒是打聽得很仔細。
白了說話的客人一眼,黑髮男子仍是不改原意。「很抱歉,規定就是規定,還是謝謝您的心意。」他職業性的笑了一下。
「沒關係,我就當你將心意收在心底了。」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男子將那杯天使之吻一飲而盡,留下酒錢後便轉身離開。
奇怪的人!黑髮男子在心底嘀咕了句,不以為意地回身忙去。
☆ ☆ ☆ ☆ ☆
在秋冬交接的時節,從東北吹來的風已捎來了陣陣冷意,就算是號稱不夜城的這個城市,繁華也有落幕的一刻,更何況是在凌晨三點的時候。
霓虹燈沉寂了下來,人們回到了他們該存在的地方,街道霎時變得靜謐,籠罩在漆黑的夜色中,就像沉睡的嬰兒般,等待著黎明曙光的來臨,再活力充沛地展現堅韌的生命力。一簇紅色的小火光在寒夜中顯得溫暖,當火光移動時,一縷輕煙隨之裊裊飄上天際,再移動時,火光又變得更加耀眼、明亮。
一會兒後,酒吧的後門被打開,身材略顯纖細的黑髮男子顯然是結束了工作,緩緩走了出來。就見他似乎不敵冷風的吹襲般,將領子拉起,摩擦著冰冷的雙手。
猝不及防,火光像是被人丟棄似地落在地面,倏地不見,隨後從黑暗中走出一名高大的男子,毫無預警地自後面摟住黑髮男子的腰。
「誰?」冷斥了一聲,黑髮男子手肘往後一撞,想要掙脫來人的束縛。
「我叫衛桀,你呢?」對於黑髮男子的反抗,衛桀只覺得無關痛癢,因為他在國外,為了打發空閒時間,便學了些自由搏擊,偶爾的挨揍已是習以為常。
很低很低的嗓音,就像大提琴最低的音符般,給他一種熟悉的錯覺。一瞬間,黑髮男子以為他是那個人……
不滿意黑髮男子的沉默,衛桀惡意地貼近男子的耳垂,曖昧的將氣吹進他的耳朵內,誘惑地問:「你不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多麼像那個人的聲音……猛地,黑髮男子像是記起了那個人不可能對他做這種事般,將思緒拉了回來,神色一沉,忿忿地轉過身。
「是你?」竟是請他喝酒的那名男子!
「沒仔細聽人說話可是件不禮貌的事,我已經問了你兩次名字,你卻只回答這麼一句!」衛桀邪笑著,不著痕跡地更靠近黑髮男子,感受人體相擁時產生的溫暖。
「我們既不相熟,為何我要將名字告訴你?」不喜歡陌生人刻意的接近,黑髮男子冷冷排拒衛桀那偽裝出來的親暱感。
「既然我已經告訴你我叫衛桀,那就是跨出做朋友的第一步,如此要求你告訴我你的名字並不為過吧,還是你一向都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呢?」他帶點嘲弄的口吻道。「這不關你的事,我只是不想隨便讓無聊至極的人知道我的名字罷了。」他意有所指的暗諷。
衛桀佯裝沒聽見,用閃著執著光芒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黑髮男子。「既然你不願告訴我,那我只有再進去酒吧問問另一位酒保了。」狀似無奈的放開了手,他轉身就要進去。「等等!」不情願地叫住衛桀,明知他是故意設了個陷阱等自己跳下去,可不想在工作的地方惹出麻煩事來的黑髮男子,只好妥協。「裴子星,我叫裴子星。」
「子星。」衛桀用一種曖昧的語氣細細咀嚼著這兩個字,笑盈盈的眸子中藏著掠奪的氣息。那是令人窒息、令人毛骨悚然的,裴子星覺得自己仿若化身為原野上的羚羊,暴露在那雙放肆的黑眸中,對於虎視眈眈的豹子絲毫無反抗的能力。不知怎地,裴子星的身子起了陣莫名的冷顫。
每個人都有第六感,在危急來臨之前突然的感應,而裴子星的第六感正警告著他,眼前這名叫衛桀的男子是個危險人物,自己應該避免與他有所瓜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