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劫花嫁 第六章
    草草吃了一點東西打發過午餐,雙雙穿上早已洗乾淨的紅色嫁裳。

    再次穿上這件衣服,心情卻是截然的不同,她不禁要怪造化弄人。既然讓她遇見了駱蒼,卻又硬生生地要把她和他拆散……

    離開之前她都沒再見到駱蒼。這樣也好,免得自己心裡難過和不捨。

    坐上馬車,沈瑛早已等在裡面。她支著下顎深深地看著雙雙,似乎期待雙雙會臨時來個什麼出人意表的舉動。

    她覺得如果雙雙真的那麼喜歡駱蒼,就該不顧一切地留下來。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要怪大哥的膽小多慮,他明明愛著雙雙,卻又始終只敢放在心裡,這兩個人也未免太悶了吧!

    等了半天,駱蒼還是沒有出現,而雙雙也還是穩穩坐在馬車上,看樣子是不會有什麼令人驚喜的事情發生了。沈瑛只好歎口氣來表示她對這件事的無奈。

    隨著馬車離山寨愈來愈遠,雙雙的心也愈沉愈深,彷彿掉進一個黑暗的無底洞裡一般,教人絕望。

    看著她的心不在焉和一臉的失落,沈瑛還是忍不住道:「如果你告訴我你不想走,我馬上可以讓車子停下來。」

    沈瑛的話讓雙雙如道電殛一般,不斷下沉的心也暫時止住了。

    她抬起頭望著沈瑛問:「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沈瑛好笑地回她:「你應該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你和大哥裝癡裝傻已經好幾天了,你們究竟要裝到什麼時候?」

    「你胡說什麼……」雙雙低下頭,不敢讓她看見因為心事被識破而燃燒起來的臉。心中也懷疑她是否真看出了什麼。

    「雖然我沒有過這種經驗,但是你別忘了『旁觀者恆清』的道理。」沈瑛撇著嘴角笑。「你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你喜歡大哥。」

    「你……你別胡說。」雙雙輕輕地否認,心跳卻愈來愈快。

    「我是胡說嗎?」沈瑛繼續笑著並掀開窗簾看著窗外:「我們走了一里遠了,再走就看不見山寨的影子了……」她意有所指地調侃。

    拚命忍著不回頭的雙雙也想從被掀起的一角看去,但是沈瑛卻馬上放了手,教她感到一陣失落。

    望著她失望的眼神,沈瑛又若無其事地說:「有些人雖然看起來冷漠無情又不擅於表達,不過這種人通常都是把真感情藏在心裡的大傻瓜,還以為每個人都會猜心術,能瞭解他的內心世界……」

    她的話雖然平淡如輕風,卻助燃了雙雙心中的火。

    「你說的是誰?」雙雙故意當作不懂。

    「你覺得我在說誰?」沈瑛一雙眼含笑地注視著她。

    過了一會兒,雙雙才認輸地垂下眼。連沈瑛都看出了她對駱蒼的感情,為什麼就他不知道?莫非他另有意中人?說不定就是……

    她忽然問:「你和駱蒼?」

    沈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想也不想地便答:「我和他是絕不可能的。」

    「為什麼?」雙雙心想,他們倆從小生活在一起,有共同的目標和回憶,會喜歡上對方是很正常的事。

    沈瑛瀟灑地往後一靠,雙手枕著頭看著窗外說:「我和他從小就被訓練成做一個沒有感情的人,而這十幾年來,我們的生活裡除了工作上的必要,是不會有多餘的思考和情緒的。」

    「怎麼可能?為什麼?」雙雙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有人可以活著沒有情緒、沒有感情?「是你們義父要你們如此的?」

    沈瑛點頭。

    「為什麼?」雙雙真的不能理解。就算是父親不太喜歡她,但那也是一種感情,怎麼會有人訓練自己的兒女不能有感情?

    「不知道。可能義父受過什麼傷害吧,我猜。」沈瑛不在乎的態度,好像早已習慣了這樣子的生活方式。

    「那……你和駱蒼怎能忍受這樣子的生活?」雙雙想到總是面無表情的駱蒼,不禁心疼起來。

    「小時候,如果我們做不到義父的要求,便沒有飯吃、不能睡覺……我覺得可能是我天生冷血吧,所以我很快便適應這種要求。但是大哥不一樣,他是個軟心腸的人,看到一隻小動物受傷,他也會難過,所以他也是被義父修理得最慘的一個……」

    她想起小時候看著義父用鞭子抽打藏不住感情的駱蒼,小小的心裡早已學會掩藏自己的喜怒哀樂。

    「長大後,我也曾深思過義父為何要如此做?後來我發現,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裡,如果夠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受情緒左右,那就比較容易看清楚許多事情。」

    聽到這裡,雙雙忍不住去想那張冷漠的臉後面藏著的許多不為人知的真實;想到他飄忽的笑容、緊皺的眉頭……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不能表示對她的感情?一定是的!

    她明明感覺到兩人相處時那種互相牽繫的心意啊……

    然而,就算他也對自己有情,那又怎麼樣呢?她已經答應要嫁給杜慕風了,還能和駱蒼有什麼牽扯?一想到杜慕風,她心裡湧起無限的愧意,因為她的心背叛了他。他是如此地信任她、選擇她做他妻子,而她卻在短短幾天內喜歡上另一個人,她真是太不應該了……

    雙雙沉默地讓譴責啃噬著自己的心,也希望能減少對駱蒼的思念。下了山後,她就要徹底忘掉這個人,當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她要做一個忠心的好妻子。

    沈瑛的聲音響起:「我們到了。」

    果然沒多久,晃動的馬車停了下來。

    沈瑛打開門,雙雙隨著下了馬車。

    馬車前面是一座老舊的涼亭,應該就是駱蒼講的涼亭。

    沈瑛帶頭走入涼亭。

    強迫自己忘掉駱蒼之後,雙雙心裡一片空白、眼神呆滯地看著地面,直到遠處傳來馬蹄聲才讓她抬起頭來。

    雙雙和沈瑛同時往亭外望去,一片黃土由遠而近滾滾揚起。

    近了些,才確定來人僅有一馬一騎,沈瑛狐疑地走出亭外。

    沒有想像中的迎親隊伍,雙雙心裡也正在想是不是認錯人了,可能這個人不是伏牛寨的人。

    沈瑛可是認得馬上的人,正是伏牛寨兩天前派去襄陽通知杜家的人。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她向雙雙交代一聲後,躍出涼亭,剛好停在那人馬前。

    馬上的人見是沈瑛,也翻身下馬。

    兩個人正說著話。雙雙離他們有段距離,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倒是沈瑛沉著的一張臉讓她心中浮起不好的感覺。她正心急著想上前去問問到底是什麼事,卻見沈瑛走了回來。

    「怎麼了?」

    沈瑛迎上她滿眼的疑問,一時之間也不知從何說起。她只是走過雙雙的身邊,匆匆說了句:「事情生變,我們先回伏牛寨去吧!」

    「回去?」雙雙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追著往馬車走去的沈瑛問:「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回伏牛山?我們不是在等杜家的人來嗎?怎麼不等了?萬一杜家的人來了怎麼辦?」

    聽沈瑛的意思,應該是今天去不成襄陽了。她並沒有太多的失望,只是想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沈瑛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是悶著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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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杜家的人知道歐陽雙雙在伏牛山附近被抓走的消息後,猜想一定是凶多吉少;就算能活下來,那些生性殘暴的強盜又怎會放過一個年輕嬌美的姑娘?面對著前來賀喜的賓客,只能宣稱新娘臨時得了重病無法如期嫁到杜家來。

    現在,雖然是抓走她的人說要把她送回來,誰知道這四天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了省卻日後的麻煩,於是對伏牛寨派去的人表明不願意接她進門。

    沈瑛雖然一向冷情,但是面對著歐陽雙雙的一派純真,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更何況,事情之所以會如此演變,正是因為伏牛寨誤抓了她。

    緊跟在後的追問,讓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何要答應駱蒼護送歐陽雙雙下山;也後悔和她說了這麼多話,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好相處的人。走了幾步,腦筋也轉了幾回,想起自己這十幾年來所受的訓練不就是不要被情緒所影響嗎?於是停下腳步轉向雙雙!

    「杜家……」

    望著雙雙期待的眼神,沈瑛最終還是無法說出實情。

    「杜家那邊……有一些狀況,今天不能來接你了,所以我們先回去等消息吧。」

    後面兩句話倒是真的。

    雙雙呆愣在原地,說不上來此刻自己心裡的感覺是什麼。在下山的路上她才想著要忘掉駱蒼,好好回去做杜慕風的妻子,可是,現在又要回去面對駱蒼——是不是造化弄人?

    沈瑛誤以為雙雙的失神是因為去不成襄陽,心裡對她和駱蒼之間的感情也產生了懷疑。

    想了很久,她才看著悵然靠在窗邊的雙雙問:「你真的這麼喜歡那個姓杜的?」

    聽見沈瑛的問題,雙雙才勉強拉回了視線。

    「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小時候我們常玩在一起,他長我八歲,在我的記憶中,他是個很好的人,對我也很好,那時我便常幻想長大後能夠當他的新娘……在我七歲那年,他們全家遷到襄陽,我們便斷了音訊。想不到事隔這麼久,他會找人到我家裡去提親……說實在的,剛開始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因為怎麼也想不到他真的會選上我,雖然我對他的記憶僅止於十年前的印象,根本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但是我還是很開心要嫁的人是他,而不是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原來這就是她和姓杜的婚約由來。

    「可是,你有十多年的時間沒見過他,那不是跟不認識差不多?」沈瑛譏笑著。她不太理解為什麼這些年輕小姑娘一講到婚姻,就像瞎了眼一樣的看什麼都是好的。

    雙雙也不理會沈瑛唇角的取笑,繼續說著:「我想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差別吧。」

    其實這些都是她被抓到伏牛山和見到駱蒼之前的想法。剛開始她也猶豫過,但是後來她又告訴自己,十年來她不也除了個子高了些、身材變了些,其它的一點都沒有變,她不也還是歐陽雙雙嗎?所以也就安心地想著自己要嫁的人就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好的人。

    但是在見到駱蒼之後,歐陽雙雙變了……她在心裡加了一句。又不自由主地想起駱蒼,她的眼裡流露出一絲甜蜜,儘管她還不確定駱蒼是否和她有一樣的感覺,但是想到他,就是能讓她滿心歡喜。

    沈瑛不解地支著下巴,看著一臉天真、滿眼幻想的雙雙,她想這就是能不能避開七情六慾的差別吧!所以她要受比較多的情感之苦。

    天黑之前,馬車回到了伏牛寨。雙雙拿著自己的包袱,遲疑著不敢下車。

    沈瑛拉了她一把。

    「你還是先回到你原來的房間去休息吧,我先去見大哥,有什麼事,我會叫你一聲。」

    雙雙也只能無奈地點點頭。不知道駱蒼聽到她沒走,是什麼樣的心情?

    回到房間後,她也坐不住。想了一會兒,覺得心裡一個很大的疑問沒有弄清楚,所以等不及沈瑛來喚,她放下東西轉身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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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駱蒼聽到沈瑛的話後,眉頭便沒有鬆開過。

    「現在該怎麼辦?要怎麼告訴她?」沈瑛看著駱蒼,心裡想的卻是,歐陽雙雙會不會就此留在伏牛寨?

    「先不要告訴她。我再找人到杜家去探個清楚。」

    駱蒼心裡也是忽起忽落。杜家不肯接受遇劫歸去的歐陽雙雙是他早有心理準備的,但是他又怎能把一心想嫁到杜家的她留在身邊呢?如果她不願意,他留住她的人又有什麼用?然而,現在已經證實杜家不願意讓她回去,他能開口留住她嗎?

    沈瑛仔細看著駱蒼的表情變化,心裡暗自想著:駱蒼啊,駱蒼!看來義父對你二十年的教誨就要毀在歐陽雙雙的手上了。

    想到這裡,她忽然想起義父,如果義父知道駱蒼對歐陽雙雙產生了感情,他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大哥,你怎麼打算?」

    「這……」駱蒼此時除了考慮雙雙的去處之外,更擔心的是當她知道杜家不要她時的心情和反應。

    雖然暗中希望駱蒼和雙雙能有好的結果,但是一想到義父,沈瑛不禁也改變了原有的想法。「我看,不如先送她回家吧。」

    「回家?你是說她原來的家?」

    沈瑛緩緩而堅定地點頭。

    「如果杜家真的不讓她進門……看來也只能這樣了。」駱蒼遲疑著。如果不讓她回家,難道他想把她永遠留在寨裡?

    這種念頭一閃而過之後,駱蒼又馬上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事。首先,他不知雙雙聽到杜家毀婚之後會有何打算,就算她真的願意留下來……她要用什麼名義留下來呢?

    「大哥?」見他站定不動,似乎還再猶豫,沈瑛不禁叫醒他。「除非你有更好的辦法……」

    更好的辦法?駱蒼笑得苦澀。對他而言,再好的辦法都無法彌補雙雙所受到的傷害。讓她回到熟悉的家人身邊,可能是最能減少她傷痛的辦法了,他不能再自私地只顧著自己心裡的感覺……

    決定了之後,駱蒼就要回頭招人進來,一抬眼,卻看見站在門邊的雙雙。

    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駱蒼顯然是嚇了一跳。

    「你……」看見她睜大眼睛的茫然樣子,應該是聽到自己和沈瑛的談話了。

    他求援地看向沈瑛,而沈瑛則是一臉的無奈對他攤開雙手。她叫雙雙在房裡等,誰知道她會跑來這裡?

    「你……都聽到了?」駱蒼硬著頭皮準備面對這個因為自己大意所造成的後果,反正遲早都要告訴她的。

    「你們剛才說杜家不讓我進門是什麼意思?」

    雙雙走近駱蒼,因為心緒紛亂,所以腳底絆了一下,駱蒼忙上前扶住她。

    「為什麼杜家的人不來接我?」她緊抓著駱蒼的手,用力到指甲陷進他的肌膚裡而不自覺。

    駱蒼一點都不覺得痛,因為雙雙的表情才真的教他心痛。

    他拚命想著要怎麼開口告訴雙雙杜家不來接她的原因,要怎麼說才不會讓她覺得太難堪或難過。只是他一向口笨、又不擅哄人,這個時候更想不出什麼委婉的言辭。

    見他沒有說話,雙雙使力地搖晃著他的手,清亮的大眼睛裡已經蓄滿淚水,隨時有潰堤的可能。「你快點告訴我,為什麼他們不來接我?慕風呢?你見到慕風沒有?」

    他哪有見到什麼杜慕風。如果他見到杜慕風,至少還清楚雙雙喜歡的是什麼樣子的一個人。不過,若是當面聽到杜慕風不願娶雙雙的話,他肯定不會放過他!

    「我沒有見到他……不過,派去的人倒是和他說了些話……」他實在不忍心親口告訴雙雙杜慕風說的話。

    「慕風說了什麼?慕風他說了什麼?」雙雙急切地追問。

    見駱蒼始終不肯告訴她真相,一旁的沈瑛耐不住,於是脫口:「杜家毀婚了。」

    杜家的人沒有出現,雙雙大概已猜出原因。她曾經想過親口告訴杜慕風自己已經變心的事實、想告訴他她不想嫁給他,沒想到這一切成真的時候,心裡是如此的不好過。而她的難過,不全是因為杜慕風不要她,而是杜慕風連一個給她說明白的機會也不願意,這樣,她要如何卸下心頭對他的愧疚和虧欠?

    就算駱蒼心中再怎麼擔心,也無法改變自己對她造成的傷害,此時,他只覺得內疚難當。站在雙雙的面前,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只要能減少她的痛苦和難過。

    「雙雙——」

    他不禁脫口叫著她的名字,而腦子裡一片混亂的雙雙卻渾然沒有感覺;一旁的沈瑛則瞭然地淡淡一笑,然後悄悄地退出房間。

    「雙雙,你聽我說。」他握住雙雙的肩膀,定定地看著她。

    雙雙感覺得出他的雙手放在自己肩上的力量和溫度,再迎向他溫柔而充滿矛盾的眼睛裡,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看見她流淚,駱蒼像有千萬根針刺在心上一樣地難過。要怎麼樣才能讓她不要傷心?

    「對不起……」

    從他懂事以來,不曾有過現在沉痛凝重的心情;就連義父被抓,他也只是擔心而已。而雙雙,這個他只能深藏在心裡的人,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緊緊牽連著他的心,他到底該怎麼辦?

    哭了一會兒,雙雙的心情似乎平靜了很多。不知怎地,現在倒覺得無比的輕鬆;相對地,駱蒼的凝重反而讓她於心不忍。

    「為什麼慕風連見我一面、給我解釋的機會都不肯?如果他知道我會延誤到襄陽只是一場誤會,他可能會諒解的。」她在意的不是杜慕風不娶她,而是他連個說明的機會都不給她,他就是這樣對待一個即將成為妻子的人嗎!

    如果爹娘和其他家人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爹一定會覺得她讓歐陽家顏面掃地,他一定不會原諒自己的。

    想到父親嚴肅而充滿怒意的表情,雙雙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對於她的困惑,駱蒼先是歎了一口氣,才吞吞吐吐地說:「我想……杜家之所以會……取消婚約……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我不明白你和杜慕風之間的感情,但是我可以體會他的心情。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忍受自己未過門的妻子……被別的男人侵犯過。」

    被別的男人侵犯?雙雙頓時間無法領悟這句話的意思,等她理解後,難堪和羞辱隨之而來,只覺得全身發燙、臉也紅了起來。

    她急急地叫:「我沒有!」

    她的確是清白的,問題是杜家的人、包括杜慕風都不是這麼想的。在她被劫走的那天起,所有人都盛傳她被山賊搶去當押寨夫人,而今,在失去蹤影這麼多天之後才說人平安無事,這是任誰都無法相信的,除非——真正和她成親的人。可惜,杜慕風放棄了證明的機會。

    「為什麼……」到現在,雙雙才真正瞭解杜慕風是因為她的清白才不願意娶她。她突然轉向駱蒼:「難道在男人眼裡,女人只有清白是最重要的嗎?」那麼,萬一兩人真正成親後才發生這件事,他是不是要把自己趕出門?「是不是不管有沒有感情,男人都不允許妻子出錯?即使是被迫的……」

    「這……」迎著雙雙略顯激動的神情,駱蒼想了一會兒才說:「也許多數的男人都把妻子的貞潔看做是最重要的,但是……」

    「那麼你呢?」沒等駱蒼把話說完,雙雙便脫口問了一句。

    駱蒼沒想到她會把問題轉向自己,雖然他心裡非常明白,不管她出了什麼事,他對她的心都不會改變。只是,這種話可以對她說嗎?

    望著雙雙等待的眼神,他很想告訴她自己是真心愛她、喜歡她,就算她真嫁給了杜慕風,他也會永遠把她放在心上,但是,他沒有這個權利。

    「你不用擔心。」他答非所問地說著。「我會盡快送你回洛陽。」

    他的回答讓雙雙耳裡隆隆作響,再也聽不清楚他其它的話。

    為什麼他不回答自己的問題?為什麼他急著送走自己?難道就像沈瑛講的,現在的她對他們已無利用價值,所以她現在變成了燙手山芋?

    「你為什麼要送我回洛陽?」看著駱蒼,她覺得身體像沉入一潭冰冷的水中。

    「那畢竟是你的家不是嗎?」駱蒼努力掩飾著無法把她留在身邊的痛苦,因為極力掩飾自己的心情,所以他也沒有察覺到雙雙聽到要回家時的異樣。

    雙雙嘴角浮起一朵淒清的笑……

    「家……」

    她想起出嫁那天父親和母親的欣慰表情、想起一家人歡歡喜喜送她出嫁的情景。而今,杜家拒絕她進門,那麼他們又會接受一個曾經流落「賊窩」的女兒嗎?

    然而,事到如今,她不回家又還能去哪裡呢?一陣茫然無助的感覺由心頭升起,是種浩浩天地卻無容身之處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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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後,伏牛寨浸浴在月光中,表面上看起來是平靜的,實際上是暗潮洶湧。

    確定無法用人質交換的方法後,大家決定用最直接的方法去救回白東越。所以伏牛寨裡的幾個主要人物都在大廳上做著救人行動的沙盤推演。

    駱蒼一直顯得心不在焉,一整個晚上只是靜靜聽著別人說話,等到所有的人把任務分派好之後,要聽聽他的意見,他還毫無知覺。

    沈瑛上前喊了他一聲,他才如大夢初醒般的坐直身體。

    他根本不知道大家進行到哪裡了,看著所有望向他的眼光,他不好意思地輕咳兩聲以掩飾尷尬。「救義父的事,你們都研究好了嗎?」

    「大哥。」鄭君平有意替他解難,所以回答道:「所有的細節我們都討論好了,這一次我們絕對不能失手。」

    駱蒼只是點點頭,緩緩地說:「很好。」

    發現他並不如想像中的振奮,沈瑛擔心地看了他一眼。他這種表現可能會影響到大家的士氣,於是,待大家都下去休息後,她走向駱蒼。

    「大哥,你有心事?」

    她當然知道他是為了歐陽雙雙的事在煩惱,可是救回義父的事也同樣重要,她只是想提醒他別為此誤了正事。

    駱蒼長長歎了一口氣,眉宇間充滿了懊惱。「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才能讓歐陽雙雙受到的傷害減到最少?」

    看見他如此自責和煩惱,沈瑛不禁勸道:

    「大哥,歐陽雙雙不能嫁到杜家未必不是件好事。你想想看,她要嫁的人能如此無情地拋棄她,可見對她並沒有什麼感情,就算她真的嫁過去了又怎麼樣?」

    「但是,嫁給姓杜的是她最大的願望……」

    他不會忘記歐陽雙雙幾回甘冒生命危險的脫逃就是為了要回到杜家;還有她每次提到杜慕風時的期待神情……想起來就讓他心痛。

    沈瑛的嘴角扯了一下。她不明白駱蒼是裝不知,還是真不知,連她一個局外人都可以明顯感覺到歐陽雙雙對他的喜歡,難道他感覺不到嗎?不過,從他眼前的模樣看來,他八成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才會有著單相思的痛苦和折磨。

    「大哥,我知道這件事我不該管,我只是好奇……」

    駱蒼轉頭看著她,等待她的問題。

    「難道你看不出歐陽雙雙對你的心意嗎?」

    「你在說什麼?」駱蒼像被針刺了一下,頓時心驚膽戰。歐陽雙雙對他的心意?是什麼樣的心意?他只知道自己不應該、也不可救藥地對她動了心,正因為這樣,他才更煩惱。

    「別告訴我你一點都感覺不到。」望著他的出神,沈瑛繼續提醒他:「歐陽雙雙剛來的時候的確是一心一意想去杜家,但是你不覺得她已經變了?」

    駱蒼只是皺著眉看她。

    「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不懂你在胡說什麼!」被揭穿本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心事,駱蒼冷冷的臉上難得出現一絲難堪。

    即使沈瑛點明了,他還是不願意袒裎面對自己的心。因為自己違反了義父的教誨不說,還喜歡上已經與人有了婚約的女子,如果他真把雙雙佔為己有,這樣的行為豈不是和盜賊無異?

    然而,聽到沈瑛說雙雙喜歡上他,讓他原本複雜的心情更加混亂了。

    她喜歡上自己?這是真的嗎?可是……怎麼會?她不是一心想嫁給杜慕風嗎?

    「大哥,我相信你一定很清楚我在說什麼。」聰明人只能點到為止,她總不能叫大哥快去求雙雙留下吧?見他仍站著不動,沈瑛淡淡拋下一句:「好了,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先下去了。對了,聽說歐陽雙雙晚上沒有吃飯,你去看看她,順便帶些東西給她吃吧,免得她半夜肚子餓又起來亂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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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雙待在房裡,想著明天駱蒼就要派人送她回洛陽,心情是比起要送她到杜家更難過複雜。

    原以為去到襄陽成為杜慕風的妻子後,她就能忘卻駱蒼,誰知道杜慕風就這麼放棄了她,讓她回復了自由身。

    解除了婚約的壓力,確實使她感到輕鬆無比。雙雙告訴自己,現在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駱蒼放在心裡,再也不必感到愧疚了。

    可是,當她聽到駱蒼要送她回洛陽時,才想起自己再也沒有理由和借口可以留在這裡。一旦她真的回到家裡,這輩子大概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這個事實讓她心緒大亂、坐立難安。

    活了十八年,第一次體會到喜歡一個人的酸甜煎熬,也嘗到了一顆心被相思之蟲噬囁的滋味。她很想去找駱蒼,告訴他自己喜歡他、求他讓自己繼續留在伏牛寨,卻是幾次走到門邊又打了退堂鼓。

    就這麼來來回回了幾次,雙雙只怕還沒見到駱蒼自己便先要瘋了,於是喪氣地坐在床上。

    屁股還沒坐熱,她又站了起來。牙一咬,她直直走到門邊,想也沒想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自從知道她不是陳蕙娘之後,駱蒼給了她到處走動的自由,不過,他也警告她山中的蛇蟲野獸不少,要她千萬不要一個人獨自亂跑。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警告。

    雙雙走出房門,卻不是往前廳的方向走。事實上她也不知道駱蒼現在會在哪裡,她出門只是因為心煩意亂,不想一個人悶在屋裡胡思亂想。因為一顆心都被惱人的情事佔據,她早已把駱蒼的警告忘得一乾二淨了。

    走到屋外,她還是心事重重地低著頭、像個無主遊魂一樣漫無目地地走著。也沒有注意自己是往哪裡走的,直到發現置身一片漫天荒草野地,她才警覺地抬起頭找尋著方向。

    舉目望見伏牛寨就在身後不遠的地方,她稍微放下了心。心想,反正,路就這麼一條,只要循著原路走回去,應該還不至於迷路。

    這麼一來,她久想不透的心事便暫時被打斷。

    想起自己出來是為了忘卻那些煩事,她仰起頭、伸展手臂——

    夏夜,天空清澈無雲,弦月高掛,加上滿天閃爍晶瑩的星斗、身上感受著涼涼的夜風,雙雙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鬱悶的心情稍感舒坦之後,她不禁要想,如果時光能夠現在停止就好了,她便不用苦苦猜測駱蒼對她的心意、不用擔心回到洛陽之後面對父母家人的奇異眼光、不會傷母親的心……

    走著走著,忽然看到前方出現一片閃耀光亮。

    那是什麼?膽大的雙雙邊疑惑邊向前走,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一潭湖水,在月光下發出點點反光。

    此時風吹拂著湖面,揚起層層疊疊的小波輕輕拍打著水岸,襯著湖岸邊沙沙作響的搖曳楊柳,那風景美得像一支曲子。

    雙雙像著了魔似的往前走,直到了水邊才停下來。

    直盯著碧波粼粼的湖面,雙雙看見了隨水波蕩漾的自己的倒影。她不禁疑惑了,為什麼她會遇上這麼多的事?

    想起意外接到杜慕風的求親,卻陰錯陽差地被劫到伏牛寨,她也不清楚是不是上天在開她的玩笑?如果是的話,這個玩笑也開得太大了。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她問著水中的自己。可是水面裡扭曲怪異的臉孔也只是回望著她,什麼也沒說。

    她不死心地又問:「你說我該不該回洛陽去呢?你一定不想回去對不對……可是,不回洛陽又能去哪兒呢?他會留你嗎?」

    他,指的當然是駱蒼。他一直沒有表示過什麼。知道她被杜家拒絕後,他也沒有說什麼,難道從頭到尾真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嗎?也許他根本就對自己沒有一絲感覺……

    想到明天就要離開伏牛山,雙雙的眼睛又是一紅,在四下無人的安靜夜裡,她忍不住將全部的心情釋放出來,號佻地哭了起來。

    四下無人,回應她的只是風聲、水聲,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不知名的動物叫聲。

    哭了一會兒,感覺稍微好一些後,雙雙才停了下來。不管她再怎麼傷心,天一亮,所有的事都還是一樣。既然如此,就認命吧!

    想通了之後,她站起身要走回伏牛寨,突然腳下一滑像是踩到什麼東西,軟軟的,而且還會動……她正要低頭探看,腳踝上卻傳來一陣刺痛,她「哎唷」一聲,在月光下看到長長的物體快速地往旁邊草叢爬去……

    是蛇!她被蛇咬了!

    一陣劇烈的刺痛讓她心慌意亂,驚嚇不已的她頓時感到腿上無力,頹坐在地上。

    拉開短襪、就著微弱的月光,她看見腳踝上有著明顯的兩個齒痕,而齒痕周圍已經開始紅腫發燙,隨著陣陣抽痛讓她擔心咬她的是一條毒蛇。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忽然想起自己是獨自出來的,根本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在這裡,現在她該怎麼辦呢?

    望著來時路,雙雙不禁感到全身發冷,如果她不趕快回去求救的話,恐怕她就要死在這裡了。

    不行!就算她要死,也要讓駱蒼知道她的心意,否則她一定死不瞑目!

    一想到此,她咬緊牙忍住腳上的疼痛,奮力想站起身來、想走回寨裡去。可是她剛站起身,便感到一陣頭重腳輕、心悸不已,整個人又摔回到地上。正當她再度掙扎著要起身時,忽然聽到有人叫著她的名字——

    「雙雙……」

    原來駱蒼想了很久之後,決定去見雙雙最後一面。他告訴自己,雖然自己沒有資格喜歡她,但是看她一面應不為過吧!

    當他走到雙雙的房間、敲了半天的門都沒有回應,推開門才發現她根本不在房裡。他的心一抽,想起雙雙傷心的眼神,一種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匆匆轉身,想著她會到哪裡去。

    也許真是心有靈犀吧,他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卻無誤地循著雙雙走過的路來到後山。望著一片空曠,他心急如焚,忍不住大聲喊著雙雙的名字。

    「雙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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