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足足兩個月的雨終於停了,天氣也漸漸轉涼。水靈從青銅莊回來已經半個多月,整個人卻完全變了一個樣。
岳正平不知女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天趁著病人較少,他把青青叫到跟前。
「青青,靈兒最近是怎麼了?我不在家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青青小聲地說:「老爺,小姐每天起床後便坐在窗口,癡癡地看著天空,要不就偷偷掉眼淚,送進去的食物大多原封不動地撤走。」
岳正平感到情況比自己想得還嚴重,於是焦急地追問:「靈兒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在想,女兒是不是生了什麼怪病,以致於如此。
「這……。」青青想應該怎麼開口。「我想……小姐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岳正平皺著眉懷疑著。
青青鼓起勇氣,把半個月前和水靈到青銅莊替霍靖天治病的事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喔,這樣看來,那霍靖天真是一個不凡的人物嘍?那麼,他對小姐怎麼樣?」岳正平又問。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只見他每次見到小姐便笑得很開心。小姐也是,只要一看到霍莊主,就笑得好甜、好高興,我沒見她那麼開心過。」
青青突然想到整個青銅莊裡,唯一對著岳水靈張牙舞爪的張媽及趙翠兒,整張笑臉頓時轉為愁容。「可是……」
「可是什麼?」
「青銅莊裡有一位姑娘,是霍莊主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就是她逼我們離開青銅莊的。」
「哦?」岳正平皺著眉想:既然他有未婚妻,怎麼還來招惹靈兒?
說到這裡,青青咋舌道:「老爺,您可千萬別向小姐說這事是我告訴您的,否則我就慘了。」
天色尚未亮,水靈便起身坐在床上發愣。從青銅莊回來後,夜裡她都睡不好。她歎了口氣後,又推開窗子呆坐在窗前。自從離開青銅莊後,她腦海裡從沒有停止想念霍靖天的笑容、低沉溫柔的聲音和他溫暖的胸膛,都讓她心疼,但轉念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他,眼淚便無聲地掉下來。
青青端著早膳進來。「小姐,先把早膳用了吧。」她看向坐在窗口的水靈。
早晨的風帶著涼意,由窗口竄進屋內。水靈似乎不覺寒意,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裳。
「小姐,天氣有點涼,我拿件外衣給您披上可好?」
水靈忽然問道:「青青,你想他的傷好了沒?」
青青沒頭沒腦地被這麼一問,直接答道:「他?您說的是霍莊主吧?我想應該差不多了吧,我們回來都已經半個多月了。」
水靈一聽也想:對啊,已經十多天了,他應該可以活動了吧,不知他現在做什麼?她心裡想再見他的慾望一天比一天強烈。他是不是真的娶了趙翠兒?想著想著,不禁打了個寒顫。
青青拿了件外衣披在她的肩上。
水靈抓住青青的手問:「青青,你說該怎麼辦好?」
青青覺得她的手極為冰涼,再仔細看,她的臉也是蒼白無血色,和昔日紅潤光澤的樣子簡直是天壤之別。她心裡又驚又急,一時控制不了,竟哭了起來。
「小姐,你別嚇我了,你這樣子好可怕。」
「咦?青青,好端端的哭什麼?」水靈看著突然哭起來的青青,不禁訝異而莞爾。
青青邊哭邊說:「你已經有好些天都沒好好吃一頓飯了,再這樣不吃不喝,我好怕……好怕……。」
水靈聞言笑了起來,說道:「傻丫頭,怕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只是沒什麼胃口,這樣還可以省一些糧食。」她開玩笑地說。
說完,忽然也覺得真有些不舒服。可能是餓了吧?她想。為了讓青青安心於是說:「好吧好吧,我吃飯了。」
青青一聽她主動說要吃飯,眼淚還掛在臉上就笑了起來。
「太好了。」她走到桌旁準備。
水靈接著站起身。這一起身,只覺手腳發軟、全身無力,頓時天旋地轉。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她心裡想著。正要喚青青扶她一把,只來得及叫了聲:「青青……。」便腳下一軟、眼一黑,整個人倒在地板上,什麼知覺都沒了。
青青看著水靈剛站起身,便「咚」的一聲倒了下去,嚇得把手上東西一扔便上前看著水靈,只見她緊閉著眼,臉色發青,不省人事。青青尖叫了一聲便往外跑去。
剛跑到前堂,便看到岳正平正背對著她站在廳裡和一個男子說話。這時候也管不了什麼禮貌,她上前拉住岳正平的衣袖,聲音發顫地道:「老爺,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此時,正說著話的兩人被青青驚謊的聲音打斷,於是停下來看向青青。青青喘了一口氣剛要開口,忽然眼睛一亮,看著和岳正平說話的人,她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和眼。那人也正微笑著看著她。
青青又驚又喜之餘,腦筋一轉,想到他才是醫治小姐的良藥,於是不顧一切上前拉著他嚷道:「快跟我來!快跟我來!」
這人正是水靈朝思暮想的霍靖天。
岳正平和霍靖天還一頭霧水不知發生何事,但看到她神色驚謊,心中猜想定是水靈有事,便也急急跟來。
不知過了多久,水靈的意識慢慢恢復;恍惚中憶起剛才青青不知為何在哭,而她正想要站起來吃飯,突然眼前一黑,自己便暈了過去。
這時侯她感覺自己正躺在溫暖柔軟的床榻上,耳旁聽見爹爹和青青的說話聲;她緩緩張開眼睛,岳正平慈祥的臉孔就在眼前。「靈兒,你醒了?」
她輕輕喚了聲:「爹。」
「沒事,沒事,醒了就好,你只是著了涼。」岳正平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說道:「好好休息就行了。你瞧,有人來看你了。」
他說完,身子略往邊閃,這時水靈才看到岳正平身後除了青青之外還站著一人。
一開始她只覺得是自己的幻想。不可能啊,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裡?她睜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見,一時之間以為自己仍在昏迷中。她睜大了眼,癡癡地看著眼前在夢裡出現了幾百遍的熟悉臉孔,張開口卻叫不出聲音。
岳正平替女兒把過脈,知道她是因為這些天飲食不定、睡眠不足,再加上風寒,一時體虛才暈倒,稍微安了心。
看著女兒醒來已無大礙,心想解鈴還需繫鈴人,於是說道:「靈兒,你和霍公子聊聊,我叫青青去幫你煎藥。」說完,即和一直在一旁傻笑的青青一起退出房間。
霍靖天好不容易等到單獨和水靈相處,此時坐在她身旁看著她消瘦蒼白的樣子,不禁心疼地用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龐。
那天水靈不告而別,一直到了晚上,霍靖天才發現她的離去。他對著所有的人大發脾氣,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生氣,大家都被嚇得噤聲不語。
趙翠兒緩緩說道:「那腳長在岳姑娘身上,她自己要離去,誰又能阻止得了她。你怎麼能怪李總管他們呢?更何況你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了,她再留著做什麼呢?」
霍靖天轉頭看著她:「你也知道她要走?」
趙翠兒在他的注視下不禁有點心虛。「是……是她自己告訴我的。」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霍靖天的語氣裡有著明顯的抱怨和不滿。
趙翠兒在青銅莊裡也算是眾人手裡捧著的一顆明珠,自從岳水靈來了之後,大家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她身上,讓她心裡頗不是滋味,如今聽到霍靖天語氣稍重,不禁也動了氣。
「岳姑娘和你非親非故的,既然你的傷好了,你又何必在意她的去留呢?」
霍靖天看著趙翠兒閃躲的眼神,再加上自己對她個性的瞭解,忽然意識到水靈的不告而別一定和她有著什麼關係。
從小,因為翠兒可憐的遭遇,莊裡的每一個人都寵她、讓她,使她常常覺得自己就是天,只要她想要的東西,大家一定努力取來贏得她的歡心,因此養成了她驕縱的個性及強烈的佔有慾。望著霍靖天嚴厲的眼神,趙翠兒不禁感到害怕,她從來沒有見過霍靖天如此的態度,一直以來都是她說什麼,他就依她什麼;如今他卻為了一個才認識幾天的女子對她如此,她的心裡瞬間湧起了對岳水靈的怨恨。
霍靖天轉身便往門外走去,李總管急忙上前問道:「莊主,此時天色已晚,您要去哪裡?」
「我要到鎮上去一趟。」他語氣堅定地說。他要知道水靈是否已平安回到家,更重要的是,他要知道水靈為什麼不告而別。
「少爺,岳姑娘是午時走的,現在應該就快到了,有奇志跟著,不會有事的。」
他的心裡已是紛亂一片,根本聽不進李總管說什麼。
「莊主,您冷靜一下,您的傷口才剛剛好些,岳姑娘交代過,不可以有劇烈的動作,萬一您這一去,傷口不小心有什麼變化,您……您叫我們怎麼辦呢?再說,岳姑娘一定也不希望您如此做,此時您應該好好休養,傷才好得快。」
說實在的,這一陣激動下來,霍靖天的確感到傷口有些疼痛。李總管看他稍稍平靜了下來,又接著說:「岳姑娘想必不願見到你如此不懂得照顧自己。」
看到霍靖天臉色漸緩和,知道自己這招奏效,所以繼續說道:「如果你為了去找岳姑娘而出了什麼事,岳姑娘心裡一定不好過的,你應該好好把傷養好了,再去找岳姑娘,我想這樣她會更高興一些。」
霍靖天想了想,自己的確太過衝動。為了岳水靈,他已經快不能控制自己了。他實在不該對其他無辜的人發脾氣,想到這裡,他轉身對李總管說:「對不起。」說完就往自己的房裡走去,留下一屋子的人。
趙翠兒從小和霍靖天一起長大,從沒有見過他如此生氣,今天他居然為了一個剛認識的岳水靈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進房間時竟然都不看她一眼。她對他用情如此深,而他卻喜歡一個只認識幾天的岳水靈。
一時之間,她的情緒全部轉為怨恨——都是岳水靈!要不是她,靖天怎麼會變心?要不是她,靖天怎會用這種態度對我?!越想心裡的妒火越熾烈。
魯曜等人回來後也聽說了此事,對於霍靖天的反應大家都嘖嘖稱奇。
唯有沈鈺一人,皺著眉若有所思。
這一晚,沈鈺來找霍靖天。
「沈鈺?」霍靖天正在燭光下看書,看到沈鈺進來,笑著放下書。「這次鏢辛苦你們了。」
沈鈺一笑道:「你的傷口不礙事了吧?」
霍靖天摸著胸前笑著。「已經差不多了,應該可以騎馬了。」
「騎馬?」沈鈺挑起眉,詭異笑著:「看樣子,人是當真有點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岳水靈。」
被沈鈺說中心事,霍靖天只是微笑不語。
沈鈺沉默了一下說道:「最近有沒有見到翠兒?」
一聽到他提翠兒,霍靖天想起那天對她說話的態度不是很好,到現在還沒有向她道歉過,於是搖搖頭。
「翠兒知道你和岳姑娘的事了?」沈鈺問道。
「我是告訴過她。」原來那天霍靖天向眾人揭示水靈的身份後,便去找了趙翠兒。當他告訴趙翠兒自己喜歡上水靈,要向水靈求婚的事時,翠兒只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說什麼?你要向岳大夫求婚?靖天……你……你是不是不舒服?!」說著便伸手要去摸他的額頭。
霍靖天笑著放下她的手說:「我很好。」
趙翠兒一臉驚惶地問:「可是……那岳大夫……。」她心裡只想到霍靖天竟然要娶她以外的人,而且那個人是個男的!
霍靖天像懂了她的心思似地笑首說:「你也不知道水靈是女孩子吧?」
這句話對趙翠兒有如晴天霹靂般,震得她說不出話來。「她是女的?」趙翠兒喃喃自語,腦子裡一片轟然。
怪不得「他」長得和一般男子不同,怪不得「他」的手像女孩兒,怪不得「他」長得如此俊秀……。靖天要娶她,那我呢?她越想心裡越慌。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她從十三歲起就開始對霍靖天暗藏情愫。雖然霍靖天從來沒給過她任何回應,她一直安慰自己,或許是因為霍靖天在感情這事上,稍微含蓄了些,可是她心裡早已認定他一定會娶她。哪知道會突然出現了一個岳水靈,讓她的幻想瞬間破滅。眼看著自己期待許久的東西被人輕易奪去,讓她一時又慌張又心傷。
沈鈺問道:「那麼,翠兒怎麼辦?你應該知道她對你……」
霍靖天聞言正色道:「沈鈺,你應該知道我一直把翠兒當妹妹看待;如果她願意,我可以照顧她一輩子,但是我更希望她能早日找到真正待她好、愛她的人。」
沈鈺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苦笑道:「可是,你知道她一直喜歡的只有你。」
「沈鈺,翠兒只是習慣把我當作她私人的東西,這種感情不是真正的男女感情,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倒是你,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要向她表明,讓她接受你的感情。」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
霍靖天明確地點頭,給了沈鈺一個鼓勵的眼神。
等到他的傷口完全癒合後,他便騎上馬一路直奔平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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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正平看著眼前氣宇軒昂、儀表堂堂的霍靖天,不禁在心裡讚歎:果然是個不凡之人,難怪自己女兒會如此失魂落魄了。
霍靖天態度溫和有禮,加上談吐不俗,讓岳正平對他的印象更加深刻。而他明白誠懇的態度、堅定的眼神也讓岳正平深深體會到女兒是留不住了,心裡頭隱隱浮現一股淡淡的傷感;轉念間又想到霍靖天是這麼一個堂堂君子,水靈若真跟了他,相信也能得到幸福,便又感到安慰不已。
兩人正聊得起勁,忽然見青青從後面慌張地衝撞進來,才知道水靈暈了過去。
看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水靈,霍靖天的心比自己受了箭傷還難受;他的心緊緊地揪著、絞著,直到岳正平救醒她,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才緩緩落下。
水靈望著眼前朝思暮想,在夢裡想了千百遍的霍靖天,十幾天來的思念之苦瞬間消失不見,心裡一陣激動,眼淚無法控制地沿著臉龐滑落。
霍靖天對她的想念又何嘗比她少!自她走後,他無時無刻不是想著她的容顏及清脆的聲音。此時,看到水靈的眼淚像斷線珍珠似地流個不停,他再也忍不住地一把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水靈——」他抱著她、感覺到她消瘦的軀體,心疼之下更加深了手上的力量,深怕她又忽然消失。
水靈因為意外地看到他,心情激動得一時說出話來。此時靠在那熟悉且久違的溫暖胸前,情緒逐漸穩定。她同樣用雙手緊緊地環著霍靖天,害怕自己只是作了一場夢。
片刻後,霍靖天拉開她、面對著她,見她含著淚的眼睛和因為激動而紅暈的雙頰,不禁湊前用唇輕輕吻著她的臉龐和她的淚水。
激動與興奮的心情下接觸到他溫熱的唇,水靈不禁心神飄蕩,閉上眼不自覺地輕輕發出呻吟。
霍靖天細細吻著她的眼、鼻,最後來到她微微顫抖的雙唇,歎了口氣,再也控制不了這十多天來對她的想念與慾望,低頭攫住她的雙唇,兩個人彼此承受了十多天的相思之苦,此時終於得到解放。
水靈覺得霍靖天的吻彷彿探到她的靈魂深處,那種如狂瀾般的喜悅,使她猶如置身於汪洋中,浮沉不定,對於這種感覺,她又喜又怕,卻又不想停止。
而霍靖天正值血氣方剛,在如此銷魂的熱吻下,又聽著岳水靈的柔軟呢喃,已是血脈噴張,在快要爆發的一剎那,他不捨地放開水靈。
「水靈。」他的聲音因為激情而沙啞。
水靈睜著一雙滿是情慾、水波流轉的睛睛,深深的望著他。
霍靖天撫著她的頭髮說:「你要趕快把身體養好,你爹才肯將你嫁給我。」
「嫁給你?」水靈抬起頭驚訝地問。
雖然水靈在心裡想了不止千遍,自己今生要嫁的只有霍靖天,但是每每趙翠兒的臉孔一出現,她的心就冷了一半。
「怎麼?你不願意嫁給我?」霍靖天深深地看著她。眼神裡充滿了疑問。
「我願意。」水靈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可是,可是你和趙姑娘……。」
「水靈,」霍靖天扶著她的肩膀,讓兩人的眼睛互視。「不管別人說什麼,我要你明白,這輩子除了你,我不會娶別人。你要相信我,我和翠兒之間真的只是兄妹之情而已,我要的只有你。」
霍靖天堅決的表白和態度讓水靈一掃心中陰霾。望著眼前自己將托付終身的人,內心滿是激動與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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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青銅莊內內外外在李總管的指揮下妝點得喜氣洋洋。每個人看到前廳牆上一個大紅喜字和兩支巨大的紅燭,都不禁期待著;而水靈因為救了霍靖天一命而結下姻緣的事,也讓每個人津津樂道。
趙翠兒自從知道霍靖天就要把岳水靈娶進門後,便每天躲在房裡哀哀垂淚。看著翠兒的頹喪憔悴,張媽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天在路上遇到沈鈺,沈鈺關心的問起趙翠兒。
聽見沈鈺問起趙翠兒,張媽像見了救星似的,拉著沈鈺走到一旁。「沈公子,您快幫我拿個主意;她這幾天飯也不吃、覺也不睡,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張媽邊說著邊搖頭,眼眶也紅了。
沈鈺皺著眉,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知道趙翠兒一定很傷心,可是感情豈是可以勉強的?就像他自己喜歡趙翠兒這麼多年了,可是趙翠兒卻始終無法接受他一樣。
「張媽,我也不知該怎麼勸她……。」沈鈺一時之間也不知要用什麼方法來教翠兒不要傷心,他一向都只敢把對翠兒的愛意藏在心裡,看到翠兒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您好好看著翠兒,別讓她做傻事,等我來想想看有什麼法子。」沈鈺想了想,總要為翠兒做點什麼事才好。
「我知道,我先去忙了,沈公子,謝謝您。」張媽看沈鈺願意幫忙,用衣袖擦擦眼角,便轉身匆匆離去。
沈鈺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回想起十年前自己剛到青銅莊的情形。當霍涼介紹莊裡的人給他認識時,他的注意力卻落在霍涼身後兩個年紀和他相仿的一對男女;那時,他只覺得上天對這一男一女真是眷顧——
那少年可能比他要小上幾歲吧?長得修長挺拔、五官極為深刻,深深的眉下一雙有神的大眼。更讓他欣賞的是那少年一直帶著淺淺的笑容看著沈鈺,俊朗的臉上有著一股雍容大方的氣度。再看向拉著他衣角躲在他身旁的小女孩,年紀大概十一、二歲左右,穿著一身桃色衣衫,襯著紅嫩的雙頰,一雙杏眼不怕生地打量著他,滿臉的調皮與嬌憨。沈鈺不禁對她笑了笑,而她竟回了他一個鬼臉。
後來他才知道那少年便是霍涼的獨生子霍靖天,小他三歲;小女孩便是趙翠兒,年僅十二歲。因為年紀相當,再加上兩人都用劍,所以沈鈺和霍靖天很自然地走在一起;趙翠兒則是因為整天跟著霍靖天,所以沈鈺也常有機會看到她。
長大後的趙翠兒對他的態度總是淡淡的,和她對待霍靖天的柔情款款有如天壤之別。雖然如此,他還是一直對翠兒很好,只要是有關趙翠兒的事,必定有求必應。當他知道原來霍靖天對翠兒只是兄妹之情時,他心裡燃起了無限的希望和期待,可是事情好像不如他想像得這麼容易。如今,眼看著趙翠兒大受打擊,沈鈺心裡也是痛苦不已。
下午,霍靖天從外面辦完事回來,看見張媽面帶憂色地站在門邊。
「張媽,有事嗎?」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在等自己,於是他上前問道。
「少爺,我是有些話想和您說……。」
霍靖天望著她凝重的臉色,猜到可能是趙翠兒的事,不禁收起笑容。「什麼事?」
「是翠兒姑娘。」
霍靖天想到自從上次他責怪趙翠兒之後,一直沒有機會和她說話,心裡也不禁覺得這段時間疏忽了她,於是關心地問:「翠兒她怎麼了?」
「她知道您和岳姑娘的事後,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也不吃飯,我真的很擔心。」
張媽看他不說話又接著說:「少爺,您去勸勸她吧。她自小最聽您的話,更何況她這麼喜歡您。」
「張媽,」霍靖天打斷她的話。「您應該知道我只是把她當作妹妹一樣看待,我真的無法接受她的感情。」
「我知道……但是翠兒姑娘全心全意都在您身上,這下子該怎麼辦?總不能看著她這樣下去吧?!」
霍靖天皺著眉想事情總要解決,於是說:「我一會兒過去看看她,您放心吧。」
「少爺……。」張媽知道眼前的事實已無法改變,心裡更為趙翠兒感到難過。
趙翠兒知道霍靖天要來,早已梳洗、打扮過了。但見她蒼白的臉上薄施脂粉,柔弱中顯得清麗。
「靖天。」看到霍靖天,她高興地迎向前。自從上次之後,她已經有好些天沒見到他了。
「我聽張媽說你不舒服?」見到她憔悴的樣子,霍靖天也不由心生憐憫,於是柔聲問道。
翠兒聽到他關心語氣,心裡激動不已,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
霍靖天帶她到窗前坐下。「要不要請大夫來幫你看看?」
說到大夫,趙翠兒腦子裡便浮現出岳水靈的樣子,於是使勁地搖頭說:「不要、不要,我已經好多了,是張媽多事。」邊說邊向張媽拋個希望她諒解的眼神。
「那麼,你要多休息,別胡思亂想,知道嗎?」
趙翠兒心裡想著:你說要成親了,我怎能不想?但還是順從地點頭,她不想破壞霍靖天對她的好感。停了一會兒又問道:「你最近很忙?」
「嗯,最近我有很多事要忙,所以可能沒有時間來看你,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要聽張媽的話,知道嗎?」霍靖天說。
趙翠兒知道他正忙著娶岳水靈進門的事,心裡又是一酸。停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地問:「靖天,你真的要娶岳姑娘?」
霍靖天正眼看著她,心裡想就算讓她傷心也好過她一直心存等待,於是柔聲卻堅定地對她說道:「翠兒,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好,可是我從小便當你是妹妹一樣地看待。我是真心喜歡水靈,所以這一輩子我只要她而已。」他停了一下又說:「翠兒,我很感謝你對我如此情重,只是我真的當你是妹妹,這種感情和我跟水靈之間的感情是不一樣的,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不明白。你才認識岳水靈幾天而已,我哪裡不如她?」趙翠兒緊捉住霍靖天的手,有些激動地說。
「翠兒,你和水靈是不同,不同的兩個人是無從比較的。你有你的優點,她有她的優點;我想有一天你也會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那時侯你就會明白。」想到岳水靈,他臉上不禁浮現滿足愉悅的笑容。
趙翠兒耳裡清楚聽著他一字一句,只覺得全身越來越冰冷,她要再確定一件事。
「如果沒有岳水靈的出現,你會選擇我的,對嗎?」
「翠兒,我喜歡你,可是只是哥哥喜歡妹妹的感情,和水靈存不存在是沒有關係的。」霍靖天不想說得太絕,讓翠兒感到難堪。事實是,就算沒有水靈的出現,他也不可能和翠兒在一起。
可是已經有點失去心緒的趙翠兒聽到「我喜歡你」,之後的都沒聽見。她的嘴角露出淡淡的、詭異的笑容,只是一瞬間,她若有所悟地點頭道:「我瞭解了。」
霍靖天看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能得到她的諒解,心中也很高興。「你能瞭解就好,無論如何,我會永遠當你的好哥哥,會永遠照顧你的。」
送走了霍靖天,趙翠兒獨自坐在床沿,心裡不斷想著霍靖天的話。想著想著,嘴角微微上揚,淚水卻不自覺滑下她憔悴的臉頰。
第二天早上,趙翠兒彷彿剛剛熟睡,朦朧中聽到敲門聲——
「是誰?」她有氣無力地問。
「姑娘,是我。」原來是張媽。她昨晚在趙翠兒的房裡陪著她,直到她熟睡後才離開,一早便起床幫她煮了清淡的雞粥。張媽推開門,逕自把粥放到桌上便說:「姑娘,我幫你煮了你愛吃的雞粥,快趁熱吃了吧!」
趙翠兒還躺在床上臉背著她說:「我不餓。」
張媽於是上前,輕聲勸道:「姑娘,自己身子要緊,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這樣子糟蹋自己的身子於事何補呢?」然後想到早上沈鈺讓她問趙翠兒要不要一起同他到鎮上走一走,便接著說:「我早上遇到了沈公子,他說今天要到鎮上去辦些事,他讓我問問你想不想一起去,你最近老悶在屋子裡,臉色都不好看了,趁這時侯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張媽努力地慫恿著。「對了,你前些日子不是說冬天要來了,打算買些布來縫幾件厚襖子嗎?」
「我……。」這時趙翠兒轉頭慢慢起身,本想開口拒絕,但是看到張媽興奮的模樣,也不忍心讓她失望。
聽到趙翠兒答應一起去,沈鈺有些喜出望外。看著趙翠兒蒼白的臉,他又心疼又歡喜,一路上一直默默地伴在她身旁。因為擔心趙翠兒受不了顛簸,所以一行人走得緩慢。走到鎮裡已是深夜,四人在客棧草草吃了晚餐、安排好住宿後,沈鈺對趙翠兒說:「翠兒,明兒個一早我和老七先辦事,下午回來,再帶你和張媽到市集裡去走一走,看看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可以買。」
趙翠兒微笑著點點頭。她真的很感謝沈鈺待她如此好,可是她心裡早已打算好明日要做什麼,所以柔聲對沈鈺說:「沈大哥,你們忙吧,別惦著我,有張媽在,不會有事的。」
沈鈺見她對自己溫柔地微笑,心裡不禁深深感動。互道晚安後,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姑娘,明天我可以帶你到市集裡,找幾塊好布料回去縫幾件新衣裳。」張媽像是識途老馬似的。但是趙翠兒回道:「張媽,明天你自己去吧,我要去平義堂。」
張媽聽了怔在原地。「平義堂?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張媽一時只記得平義堂是看病的地方。
「不是,我是要去找岳姑娘。」
張媽這才想起岳水靈就住在平義堂。「你找岳姑娘?」張媽傻了,她不懂這時侯趙翠兒去找岳水靈有什麼事?
趙翠兒嘴角一笑說:「我有件事想和岳姑娘商量、商量。」遲疑了一會兒,才又說道:「我去找岳水靈……。」說著說著,臉上竟染起紅霞,聲音囁嚅的又說:「我要去和她說清楚,我是不會放棄靖天的。我……我……我願意做小的……。」
張媽驚訝地張大了嘴。「姑娘,你的意思是要和岳姑娘共事一夫?可是、可是,這……少爺不知道吧?」她想到昨天晚上霍靖天對翠兒說的話,翠兒應該已經很清楚霍靖天對她沒有男女之愛,那麼霍靖天又怎會同意娶她呢?
「他不知道。」趙翠兒心想只要岳水靈同意,霍靖天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這、這……。」張媽心裡也很為難。兩個人都是她一手帶大的,如果能夠結合固然是令人欣喜,但是霍靖天已清楚表示和趙翠兒只是兄妹感情,然而趙翠兒卻深陷其中,痛苦不可自拔。
「張媽,你別擔心。我明兒個和岳水靈說清楚,我不會強佔著靖天,相信岳水靈一定不會拒絕我的……。」
看著趙翠兒自顧自地說著,一臉期待又滿懷信心,張媽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心裡暗叫不好,卻也只能無奈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