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正義!
這個月的薪水單發下來後,夏依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公司竟然將她當代理秘書時的津貼全算給了她,整整三萬元,三萬元呢!是她做半年份手工塑膠花的價錢耶!
除了被穆美敲了一筆小竹扛外,其餘的全進了她的銀行戶頭,看著存招簿上累積的數字,夏依的心情成等比級數的向上爬升。
她心情好得連太陽都會眼紅!
但人說禍福相依,果然,在這個夜晚得到了印證。
一如往常的,夏依下了捷運得再步行一段路程才到家,因為便宜,所以她住的小公寓得先經過一段只有雜草和路燈的小徑。
今晚的夜色似乎特別黑,月兒特別黯淡,連吹向她的風都帶著一絲詭異,尤其是黑漆漆的雜草堆裡,好像隨時會跳出一個人來般。
她選擇投靠昏白的路燈那一邊,至少她還看得見周圍的狀況,只不過得小心路過的車子就是了。
夏依緊抓著自己的包包,雖然裡頭銀兩不多,但錢就是錢,一塊也是錢、兩塊也是錢,她絕不會大小眼、厚此薄彼的。 咻!一輛車子才呼嘯而過,後頭又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夏衣緊靠著邊邊走,防被搶、也防被不長眼的車子撞到。
這時,駛過她旁邊的車子突然伸出一隻怪手,硬搶過她的包包,夏依打死也不願鬆手,死命掙扎。
車內的歹徒見她不放,罵了一句髒話後,車子的速度急速加快,想甩開夏依。
夏依咬著牙,就是不鬆手,結果就是整個身子拖在地上滑行了幾公尺……
沒想到,車內的歹徒心一狠,居然拿出了一把開山刀,砍向夏依的手——
「啊!」夏依驚叫一聲,鬆開了手,要不是刀刃在月光下閃過一道白芒,警告她危險,她的手就真的報廢了。
然而她還是不死心地追著車,想看清車牌號碼,心中完全忘了害怕,甚至忘了歹徒可能繞回來砍人……
追著追著,夏依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她看見車子的屁股後面根本沒有掛車牌。
可惡!心好痛,那些都是她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他們怎麼可以搶走,不行!她得去報警,讓警察杯杯幫她要回來。
在警察局作完筆錄後,夏依拖著疲累的身軀,在好心的員警護送下回到了家。
途中,好心的員警問她身上的傷痛不痛、需不需要先去醫院包紮一下。
夏依苦著臉,搖了搖頭,她身上的傷不痛,心倒是很痛,而且她的荷包才剛被搶,不想再去醫院破財一次。
回到家後,脫了衣準備洗澡,原本不甚在意的傷口一碰到了水,竟然痛得她齜牙咧嘴,連連喊疼。
數了數,身上顯而易見的傷痕就有數十條,如果再加上破皮和瘀青的,根本難以計算。這群可惡的歹徒!如果警察杯杯抓到了他們,她一定要情商局長,讓她也如法泡製一番。
夏依整理好自己後,就直奔床鋪,她全身痛得厲害,今夜實在沒有心情再做手工,等明天狀況好一點,再補作今天的份量好了。 ***
「鈴!」
夏依按掉煩人的鬧鐘,翻個身想繼續睡,沒想到她才一動,全身的骨頭都搖搖欲墜,好像快要散開了似的。
她呻吟了聲,迷迷糊糊的起身,搖搖擺擺的走向衛浴間。
這是誰?!看著鏡子裡出現的豬頭,她全身的睡意都被嚇醒了。
她將臉湊近鏡子,不敢相信地輕碰了下自己腫脹的頰邊,鏡子裡放大的豬頭也跟著舉手碰了一下。
「天啊,這豬頭真的是我!」沒想到才經過了一夜,她的臉就腫得像個豬頭,這實在是種很奇怪的感覺,鏡子裡的人明明是她,她卻滿眼陌生,像是看著另一個人。
「不知道警察看到後,會不會開一張毀損市容的罰單給我?」夏依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擠眉弄眼一番,才小心翼翼地梳洗,以免再造成自己災情慘重的臉部二次傷害。 來到了公司,她的出現果然引起全辦公室人的圍觀,不到五分鐘,全部的人都知道她昨夜被搶。
「排隊,想看的人得先收費。」看戲的人潮明顯少了一半,奇怪!連看動物園的猴子都要收費,她可是屬於「珍禽異獸」類的豬頭,收點觀賞費一點都不過分啊!
「要不然,鮮花素果我也接受。」剩下的一半又少了二分之一。
「噢!」她的頭上挨了一記,是穆美賞的。
「別胡說。」穆美白了她一眼,開始幫她疏散人群。
「為什麼昨晚不打電話給我?」人散開後,穆美開始質詢。
「打電話給你,你願意去幫我把包包搶回來嗎?」
兩人移駕醫務室,章醫生下午才會來,沒有人會打擾她養傷,除了身旁嘰嘰喳喳的損友外。
「不能幫你搶回包包,也可以押你去敷藥啊!」穆美幫傷者服務,推開醫務室的門。
「看看你這副模樣,萬一在臉上留下了疤痕,看你還嫁不嫁得出去!」說來說去,穆美還是最在意這張門面的災情,是否會留下難以癒合的傷痕。
「公司裡頭有駐勤的醫生,我幹麼還自掏腰包去醫院包紮?」只要忍耐一個晚上,就可以省下一筆醫藥費,即使是痛得死去活來,她也會硬《到底。
「總有一天我會被你逼瘋!」快被打敗的穆美現在總算可以體會到李經理痛苦的心情了。
「要不要我通報杜副總?」
「這關他什麼事?」夏依挑起眉,一想到自己的豬頭樣被他看到,心裡就覺得怪怪的。
「你不覺得他很關心你嗎?你先別搖頭,說不定他來探過你的傷後,還會撥一筆慰問金給你。」自從上次的醫務室事件後,她一直覺得夏依和社副總之間不尋常。
「慰問金?」聽到這三個字,夏依原本非常不以為然的臉瞬間亮了起來,靈活的大眼骨碌碌地轉。
「一筆白花花的銀子哦!」穆美不斷地敲著邊鼓。
「那一切就麻煩你了。」她喜不自勝地同意將自己的怪模樣出賣,來換取一筆醫藥費,反正尷尬一下子就過去了,她還是選擇擁抱金錢。
「嗯,一切包在我身上。」笨夏依,我是在幫你製造機會啊,你這遲鈍的傢伙! ***
中午時分——
「夏依,章醫師來了,起床了!」報馬仔穆美叫醒沉睡的人兒。
走進診療室,章醫師看到她腫中帶青、紫中透紅的臉龐,臉上的眼鏡差點滑下來。
「章醫師?」穆美在他的面前揮了揮手,招回他的魂魄。
「對不起。」章醫師脹紅了臉,情緒老老實實地顯現在薄薄的臉皮上。
「請坐。」扶了扶鏡框,章醫師不甚自在地說道。
「她是夏依。」穆美怕他忘記,繼續解釋道。「她就是上次躺在裡頭、害你被我誤會是色狼——」 「夠了。」要不是手在痛,夏依真想給穆美一拳,她難 道沒瞧見章醫師整個人都快縮到桌子底下了嗎?
「我記得你,只是剛剛沒認出來。」他訥訥地道,低著 頭填夏依的表格。
「別說你,這副模樣,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無端飛 來一場橫禍,將她這麼個面貌清麗的女子搞得跟豬頭一樣,她真不知是走了什麼霉運。
基本資料填妥後,章醫生開始處理夏依臉上的傷口。
「章醫生,夏依臉上會不會留下疤痕?」在一旁的穆美最擔心這問題,萬一夏依破了相,不知道杜副總還要不要她?
「這得看她傷口復原的情況而定。」
不滿意這個模稜兩可的答案,穆美繼續追問:「到底會不會?」
「這……」他為難了下,忙著搶救災情的忙碌雙手停了下來。
「我們夏依還沒嫁人,千萬不能留下疤痕,否則沒有人肯娶她怎麼辦?」穆美的鞋底威脅地拍打著地面,頗有大姊頭的味道。
「你快回答我!」穆美鴨霸的態度活像個山土匪,只差沒拿把大刀架在那老實男人的脖子上。
一直咬著唇、忍著消毒疼痛的夏依終於受不了了。「穆美,你能不能賞我這個可憐的傷患幾分鐘的安靜?」她的臉快痛斃了,可惡!她太高估自己對疼痛的忍耐程度。
「喂,我是在幫你,你怎麼反過來怪我?你知不知道臉蛋對一個女人來說比生命還重要,況且,再過幾年你就三十歲了,趁現在年輕不找張長期飯票,到時候一定後悔莫及!」穆美的口氣也沖了起來。
「我現在才二十五歲,不急著嫁人,至於比我生命重要的東西,非錢莫屬,而不是這張臉。」兩個立場分明的女人儼然開戰了。
「夏依,你以為光靠這一份餓不死也吃不飽的薪水,就真的能致富?別想得太美。」穆美此言一出,立刻換來夏依的兩記眼刀。
「兩位……」被晾在一旁的男人試著排解兩個女人的紛爭。
「你閉嘴!」兩個人同聲一氣。
「別瞪我,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事實,自己好好想想,我先出去了。」午休時間已過,她先回去上班,免得李經理上這來抓人。
穆美走後,夏依怔怔地望著自己的雙手。她很明白,這雙手再怎麼努力,能攢的錢畢竟有限,穆美說的沒錯,如果薪水能致富,那滿街都是富人了。
她從來不曾感到這麼無助,穆美的話嚴重挑戰她一心致富的信念,瞧瞧這些年來,她不但白天工作,晚上還兼做手工,就像只埋頭苦幹的小螞蟻。但這種生活真的能讓她致富嗎?
「夏小姐,你怎麼了?」章醫師擔心地看著她,從剛剛穆小姐講完那一段話之後,她就一直垂著頭默默不語。
「章醫師,你一個月薪水多少?」夏依突然拾起頭,目光炯炯。
「呃,在這裡駐勤每個月五萬,再加上醫院的兼差,一個月大約十二萬。」
「十二萬?!」等於她一季的收入了。「除了這裡,你還在醫院兼差,不辛苦嗎?」真看不出來,這個愣頭愣腦的章醫師和她一樣,都是屬於搶錢一族。
「是家裡開設的醫院,所以還好。」他打了個冷顫,突然覺得夏依的目光好駭人。
「你家開醫院?!」天啊!她撿到寶了。
「只不過是小規模的綜合醫院。」他悄悄地後退一步。
夏依原本灰暗的人生,此刻重燃起希望的明燈。百萬年薪、家裡又開醫院,在夏依的眼裡,立刻替愣頭愣腦的章醫生復上一層金光,穆美又說對了,她是該為自己找張長期飯票了。
擺了個自認最美的姿勢,夏依湊近他。「呵呵呵,章醫生你這麼年輕有為,想必一定有女朋友了吧?」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看著她那一張傷痕纍纍的豬頭臉慢慢逼近,章子沂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沒、沒有。」說完,他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
「真的嗎?我不相信。」其實她早就猜到了,這個男人一張臉斯文得很,不說話還好,但一說話就全破功了,簡直比小學生還純情。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現在的女人專愛壞男人,夏依的腦海裡突然竄過一張俊帥的男性臉龐,沒錯,像杜大副總這種又帥、又壞、又多金的男人,就是女人的最愛,但也最不安全、最容易走私。
而她要的男人,得既安全、又多金,眼前這一位愣頭愣腦的多金醫生就非常符合她的擇偶條件。
決定了,就是他了!
接下來的這一周,夏依幾乎天天下午都到醫務室報到。
如果有年輕貌美的同事來看病,她一定全程陪同,絕不離開,完全做到滴水不漏的狀態。
就像現在,章子沂的面前就坐著會計部的美人——李貝倫;當個美人真好,連生了病都還是個病美人,柔柔弱弱惹人憐愛。
「章醫生,你的筆拿反了。」沒想到連章子沂這只呆頭鵝也是視覺動物,看來她絲毫馬虎不得,不能有任何的鬆懈。
在她的監視下,章子沂手忙腳亂的完成了看診,他一開完處方箋,夏依就連忙送客,防患於未然,徹底杜絕任何女性同胞對章子沂的覬覦。
「別看了,人已經走遠了。」她回過頭,沒好氣地看著章子沂癡望的臉龐。
但她隨即警覺地提醒自己——莫氣,莫氣!別露出兇惡的模樣,萬一嚇走了他,哪裡去找這麼好騙的男人?微笑,微笑。
夏依扯開了笑。「章醫生,這樣稱呼好生疏,我看我以後就叫你子沂好了。」先從名字開始,一步一步的接近他。
「夏小姐——"
「不要叫我夏小姐,直接叫我的名字,依。」惡,她竟然連這麼噁心的話都講得出來,真是佩服自己。 章子沂臉上出現了三條黑線,嘴角不自然地抽動。
假裝沒看見他的尷尬,夏依厚著臉皮說道:「子沂,我的臉已經消腫,恢復了大半,這一切都要謝謝你。」這倒是真的,除了幾條淺淺的疤還掛在臉上,她已經可以認出自己了。
「這本來就是我的本分,你別客氣。」
「不是客氣,你知道臉蛋對一個女人來說,比生命還重要嗎?你救了我的臉,等於是救了我的命,這如果在古代是得以身相許的。」借穆美的台詞、再配合著柔情似水的表現,夏依就不相信他會無動於衷。
以身相許?!冷汗流下了章子沂的額際。
「為了報答你,我決定請你吃頓飯,答應我,否則我會很過意不去。」夏依眼角微泛著淚光,小手捂著胸口。花錢令她心好痛,但只要她忍住、忍住,離致富的目標就愈近。
在只有兩人的狹小空間內,一個眼角泛淚的柔弱女郎、一個流著冷汗的無措青年,構築著一股詭異的迷離氛圍——
「我想,你應該先償還前債吧?」從夏依背後突然竄出一道殺風景的男性嗓音。
夏依火速地回過頭,凶眉浮現,劈頭就開罵。「是哪一個臭要飯,敢破壞我好事?」
「我破壞你什麼好事?夏依。」倚在門上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笑望著她。
「杜大副總?!」夏依瞠大眼猛瞧著眼前的男人,活像他是不該出現在這個星球的外星人。
「為什麼你看起來好像一副被嚇到的模樣?」杜蘊棠走向她,帶笑的黑眸在瞧見她臉上的細疤時,倏地一沉。
他的神情好可怕,一向懼怕惡勢力的夏依不自覺地退後一步,可惡!不過就欠他一頓飯,有必要擺臉色給她看嗎?
「我又沒說不請你,時間、地點任你——」夏依趕緊勒住最後一個字,不讓話脫口而出,不行!不能任他挑,萬一他挑凱悅或晶華這種貴死人的地方,她不就虧大了。
「就今晚,地點我挑。」她擺出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可以,下班我來接你。」杜蘊棠無謂的點頭,視線一直在她的臉蛋上流連不去,黑深的瞳孔閃過一道狠戾。
奇怪,她都答應要請他吃飯了,他的臉色怎麼還是可怕得像只被惹惱的獅子?夏依被他看得全身發毛。「你幹麼一直看著我?」可惡!看那麼久,都可以數出她臉上有幾條疤了!沒膽的她只敢在心裡頭偷罵他。
杜蘊棠緩緩斂回形於外的怒氣。「一星期不見,你的臉好像變得很精采。」他露出無害的笑容,企圖降低她的防備。
鬼笑什麼?只有瞎子才會看不出來她臉上五顏六色的黑青!「你的觀察力還真敏銳。」她沒好氣地諷道。
「是被搶時弄傷的?」他今天才剛從上海回到台灣,她被搶的事也是經由李經理的暗示,才知道的。
她點點頭。哼!現住才來關心,已經太遲了,她的臉和身體都恢復得差不多,坑不到慰問金了。
「身上的傷嚴重嗎?」他的眼瞄向她手肘和膝蓋上的白帶。 「還好。」他有眼睛不會判斷啊?如果嚴重的話,她的人現在應該是躺在醫院裡頭,而不是站在這裡接受他的質詢。
「什麼還好?!」一道高分貝的女聲從杜蘊棠的後頭傳出。
「副總,容我向您稟告。」
是穆美!她正想來這裡挖夏依回辦公室,沒想到卻看見杜蘊棠走進醫務室,她當然是二話不說的跟在後面,躲在外頭觀察動靜。
「您要是一星期前看到夏依,包準你認不出她,她的身體好像被坦克車壓過去一樣,一張臉腫得簡直就像個豬頭——」正在訴說夏依慘況的穆美,腰部突然受到當事人的重擰。
「好痛!」她扶著腰,不解的瞪著加害人夏依。
「你幹麼捏我?我說的是事實,章醫師可以作證,你的臉和身體上的傷都是他幫你處理的。」被遺忘很久的章子沂終於被人想起了。
章子沂點點頭,夏依臉上的慘重災情,他不但親眼目擊還兼幫忙搶救災情。
杜蘊棠的視線瞥向章子沂,黑魅的眼閃了閃,似乎在衡量對方的輕重。「難怪夏依為了感謝章醫生,還特地要請他吃飯。」看著章子沂不安的挪了挪身子,杜蘊棠的唇邊泛開了笑,獅子和家畜焉能比之。
夏依臉一紅。真丟人,他聽到她講的那些噁心話了!
「怎麼可能?」穆美怪叫,夏依會請人吃飯,太陽都要打西邊出來了。
「你不是說過臉蛋對一個女人來說比生命還重要,章醫生幫我恢復容貌,我請他吃飯是應該的。」夏依一不做二不休,走過去挽住章子沂的手,希望穆美這個流動廣播站,能將這消息散播出去,如此一來,就不會有人跟她搶這個呆子了。
杜蘊棠的黑眼危險的一瞇。
而穆美再度怪叫:「你你你……」受的刺激太大,她竟然結巴了起來。「你這個遲鈍的笨蛋!」穆美實在快瘋了,杜副總這種優質男人就在眼前,她真想不通夏依為什麼會看上章子沂這個老實頭。
「請……放開我。」章子沂忙著掙開夏依的手。這場鬧劇他演得莫名其妙,為什麼從來就沒有人要問一下他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