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一切並不像如歌想得那麼容易。
她以為出莊以後很輕鬆就可以找到事情做,可以一邊開心地幹活,一邊開心地遊遍天下。其實,她原本計劃得很好,能有很多選擇,比如說,她可以到酒樓客棧給掌勺師傅們打下手,呵呵,她切菜的功夫現在可是一流啊,只不過,為什麼酒樓裡要定下不收女人幫廚的規矩呢?好吧,就算她不去切菜,跑堂送菜斟茶總可以啊,可是——但是——
如歌欲哭無淚。
雪總——是——跟著她!
她在酒樓跑堂,他就打扮得像畫中仙人,白天黑夜癡癡凝視她,讓所有的客人渾身寒戰;她想去人家做丫頭,管事的一見她身邊硬要跟著一個白吃白喝風姿絕美的大男人,腦袋搖得比波浪鼓還凶;她好歹還有一身力氣,實在不行去幫人扛貨,雪卻用手帕摀住鼻子,哀怨地大聲抱怨環境又髒又差,當他控訴到第九百九十九聲時,忍無可忍的帳房先生請他們走路了。
只有一個地方歡迎他們,沒錯,就是青樓。
青樓的老鴇們一見雪就眼睛賊亮,爭相邀請他掛牌獻藝,卻又被她一口拒絕了。
所以。
現在是山窮水盡、糧斷銀絕!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吆喝的商販,往來的行人,香氣四溢的饅頭包子,紅彤彤的糖葫蘆,剛出爐的點心糕餅……
「咕咚!」
抱著肚子坐在屋簷下的如歌嚥了大大一口口水,啊,她好餓啊,腸子好像絞著一樣,發出「轆轆」的嚎叫!她將扁扁的肚子抱得更緊些,用精神力量告訴自己——
我——不——餓——!
因為即使餓也沒有辦法,掙不到錢,原來的銀子也花光了,悲慘的如歌只能餓得兩眼發花天旋地轉。
忽然。
她聳聳鼻子。
好香啊……
是誰膽敢在她身邊吃東西,卑鄙地試圖引誘出她打劫的罪惡念頭!
她怒視過去——
卻見一身白衣乾淨鮮亮的雪,正笑嘻嘻地拿著兩個酥黃的熱燒餅,朝她扇來香氣。
如歌瞪大眼睛:「咱們還有買燒餅的錢?」說著,她一把搶過一個,三下兩下塞進嘴巴裡,她快餓死了!
雪白她一眼:「做夢呢,銀子早沒了。」
一口嗆到,燒餅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如歌噎得面紅耳赤,雪嘲笑著幫她拍拍後背:「這麼激動做什麼?」
如歌緩過氣,指住他:「燒餅怎麼來的?!」
「偷來的,搶來的。」雪笑得很輕鬆。
她恨不得將吃下去的燒餅吐出來,悲憤道:「雪,我們就算再窮再餓也不能做這樣的事情,人家賣燒餅做小買賣養家餬口多不容易,你偷人家搶人家……」
「是不可能的。」雪俊美的臉皺成一團,受不了,她那什麼語氣嘛,好像三娘教子。
如歌沒反應過來。
「什麼不可能。」
雪當她白癡,搖搖頭道:「燒餅是別人送的。」
「送的?」她好像八哥。
雪笑起來,朝集市東頭賣燒餅的小寡婦黃嫂拋個媚眼,黃嫂被他勾得心潮澎湃,一時間手足無措,給客人包的燒餅滾落在地上。
如歌看看黃嫂,又看看雪:「為了兩隻燒餅,你居然出賣色相?」
「是,怎樣?」
如歌笑呵呵:「這是不對的,為了以示小懲,呵呵……」
雪冷笑著將剩下的那個燒餅也給她:「為了懲罰我,這只你也吃掉好了。」不就是想多吃一個嗎?還要找借口。
如歌心虛地接過來:「呵呵,你不吃嗎?」只吃一個燒餅是不夠的,她還是餓啊。
雪優美地走開,留下一句話——
「我讓鄭二娘送我幾個肉包子。」
肉包子?如歌咬著燒餅有些後悔,肉包子也很好吃啊,不曉得他還肯不肯分給她了。至於引誘別人送東西,算了,此時窮困潦倒,還是活下去最重要,而且能把東西送人也必是經過考慮的吧。
如歌和雪吃得飽飽的。
兩人坐在屋簷下,陽光暖暖得讓人想睡覺。
如歌努力將瞌睡蟲趕跑,打起精神開始一個嚴肅的話題:
「我們要以什麼為生?」
雪懶洋洋,快要睡著了:「這樣就很好。」
「砰!」
如歌敲他的腦袋:「你正經點行不行?這關係到我們的生死存亡啊!」
雪打著哈欠:「反正你不能拋下我,不管你做什麼我都要在旁邊。」這是他唯一的條件,其他都不管。
如歌的臉開始猙獰:「雪!你已經很大了,不是個奶娃子!整天纏住我、黏著我,你究竟想幹什麼?!」天哪,如果跟他形影不離,她什麼活兒也找不到。
雪恬著臉笑,帶著濃濃的孩子氣:
「因為我喜歡你嘛,一見不到你就會心慌得要死。」
她握緊拳頭:「那認識我之前呢?你居然沒有心慌成疾?!」撒謊可不可以不要太離譜!
雪輕輕瞟著她:
「認識你之前,我一直在找你;找到了之後,我又一直在等你;終於等到了,又怎麼會離開你呢?」
如歌絕倒:「哈、哈、你應該去說書。」鬼才會相信他。
雪很安靜。
她想了想,瞪住他:「你聽著,一、我必須去幹活掙錢,否則會餓死;二、你不許跟著我,否則我找不到活兒。」
雪搖頭:「笨丫頭,我跟著你,並不妨礙你掙錢啊,真是死腦筋。」
如歌聽不懂。
雪望著賣燒餅的黃嫂,悠悠道:「你在後面做燒餅,我在前面賣燒餅,管保生意好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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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記燒餅鋪開張了!
燒餅鋪開在平安鎮最熱鬧的大街上,賃了間租錢昂貴的小門臉。如歌原本心疼白花花的銀子想要賃間便宜點的屋子,但雪斬釘截鐵地告訴她,做生意第一重要的是選址!第二重要的還是選址!只要地點選的對,哪怕燒餅稍微難吃些,也會賣的好。
如歌沒有多說話。
因為籌措開燒餅鋪的錢是雪拿出來的,她從烈火山莊帶出來的銀子早就無影無蹤了。做生意總是要本錢的,雪象變戲法一樣掏出了大把銀票,如歌卻直搖頭。不是她懷疑銀票的來歷,而是覺得雪在青樓好不容易攢下一筆錢,她花掉會良心不安。
雪取笑她,他彈一首曲子比她將來賣一個月燒餅賺的錢要多多了。如歌還是不收,如果平白拿別人的銀子,同在烈火山莊做大小姐有什麼不一樣?最後,雪提議他做燒餅鋪的老闆,如歌當作他雇的燒餅師傅,於是兩人皆大歡喜。
既然老闆決定要租旺鋪,夥計有什麼說話的資格呢?
於是在吉日吉時,雪記燒餅鋪開張了!
如歌緊張地站在一籮筐香噴噴的燒餅後面,看著來來往往的路人,不曉得誰會是她的第一個主顧。
雪掂著一串長長的爆竹,笑顏如花地在街上喊著:「雪記燒餅鋪開張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好吃的燒餅啊!香噴噴讓你流口水!脆酥酥讓你忘不了!」
雪吸引了一大群人。
人們從沒有見過這般美貌的男子,白衣華麗,氣質高雅,他好像是蓬萊仙境中的神人,卻拈著爆竹吆喝著燒餅。
雪見人群聚得差不多了,拿起一根香,笑盈盈地湊近爆竹捻子,環顧一圈道:「雪記燒餅鋪新開張,為答謝各位街坊鄉親,今日燒餅特賣,買兩隻送一隻,不要錯過好機會啊!」
「好啊!」
眾人鼓掌!
「等一下!」一個九歲左右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竄出來,衝到雪面前,眼睛望著爆竹發光,「大哥哥,爆竹可不可以讓我點?」
這一聲大哥哥甜得雪心花怒放:「給你!小心點不要炸到手……」
「辟里啪啦……」
小男孩將爆竹舞得像飛龍一般,驚起滿場喝彩!
爆竹燃完。
如歌笑呵呵地拿了一隻燒餅,蹲下來給小男孩:「小弟弟,謝謝你捧場啊,鞭炮耍得真帥!姐姐送你只燒餅嘗一嘗。」
小男孩將燒餅塞進嘴裡,嚼啊嚼。
如歌看著他,問道:「味道怎樣?」哎呀,她心裡好緊張,才學習打燒餅沒多長時間,不曉得會不會吃起來很奇怪。
雪的笑容象春風一樣明媚,對小男孩眨眨眼睛。
小男孩舔舔嘴唇,把著如歌連聲喊:「姐姐,燒餅好好吃啊,我從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燒餅,恨不得將舌頭也吞下去!姐姐,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個,我好像再吃一個!」
啊?!這麼好吃!
圍觀的眾人蠢蠢欲動。
雪站回燒餅籮筐後,清亮地吆喝:「快來呀!快買呀!好吃的燒餅今日特賣!買兩隻送一隻!抓緊來買呀,動作慢就沒有了……」
呼啦啦人群圍上來,叫嚷著——
「我要兩個!」
「我要四個!」
「再給我兩個!」
……
人群外面。
如歌抱一抱嘴角沾著芝麻粒的小男孩,感激地說:「小弟弟,謝謝你。」
「姐姐,叫我小風好了。」
「小風?」
「我是斷雷莊的謝小風。」
小風歪著腦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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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當如歌數著滿桌子的銅錢,彷彿渾身的酸痛被忘到了九霄雲外,現在她才明白為什麼世上那麼多人喜歡錢。
錢,的確可以讓人感到快樂,尤其在經過辛苦的操勞之後!
她感動地說道:「這是我掙到的第一筆錢。」
雪托著下巴看她:「在品花樓呢?」
如歌笑:「不一樣啦,那時沒有想要掙錢。」更何況,那些銀子她直接就給了賣身葬母的香兒。想到香兒,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刀無暇會給她一個好的安排嗎?
望著出神的她,雪笑道:「才賺了五文錢而已,你就開心成這樣。準備怎麼花它呢?」
如歌想一想:「嗯,我要去買更多更好的芝麻和原料,努力將燒餅做得越來越好吃!」
「好像你才是老闆。」
她笑得不好意思:「你說的嘛,要做就做到最好!」
雪很佩服她。
如歌望著自己的雙手,忽然道:「我覺得我很適合做燒餅。」
她仰起臉笑:「揉面的時候,需要恰到好處的手勁,我的烈火拳雖然練得糟糕,但對於揉麵團還是綽綽有餘的!」
雪絕倒:「烈莊主如果曉得你說烈火拳適合做燒餅,一定會很惱怒。」
如歌不以為然:「爹才不會生氣,他是世上最好的爹。能做燒餅總比一無用處強吧!」說到這裡,她有些沮喪,「雪,我好像很笨啊……」
雪挑挑眉毛。
她終於知道了?
如歌皺著鼻子:「從小跟爹學武功,三個師兄都學得又快又好,只有我,再怎樣努力勤奮好像也學不會。有時候,我明明感到領悟了啊,我應該會啊,但是——」
她苦惱道:「就好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又好像有一隻巨大的手,控制住我的身體,讓我……哎呀,反正那種感覺很奇怪……好像每當我領悟了什麼,它就會咆哮著將我打下去……我也跟爹說過,爹總是安慰我沒關係,但眼神又古怪得緊。」
雪的眼睛也古怪起來。
如歌喊道:「對!就是這樣!爹的眼神跟你一模一樣!」
只是一閃,雪又恢復正常,笑盈盈道:「還不是你自己笨?學不好功夫就亂找借口。」
她的鼻子氣歪了:「才不是!我沒有!」
雪打個哈欠:「好累啊,我要去睡了。」
說完,起身離去。
如歌在他後面喊:「我還沒有說完呢!」
雪掀起簾子走進內屋,俊美的面容掠過一絲擔憂。
她——
要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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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
雪記燒餅鋪生意最清淡的時候。
如歌瞅著半籮筐沒有賣出去的燒餅,眉毛皺成一團。自從結束買二送一的燒餅特賣,每天賣出去的數量好像固定了下來,來買的總是那些個相熟的街坊和偶爾路過的往來客商,掙得銀子只能勉強顧得上溫飽。
或許這樣已經很好,可是,總跟她期望中不一樣。
而且,很多人好像不是為著燒餅而來,似乎都是衝著笑語如花的雪。這不,上午雪一出去,就剩下了半籮筐的燒餅。
正沮喪中。
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搖著一根糖葫蘆鑽了進來:「如歌姐姐,雪哥哥呢?我怎麼沒有看見他?」
又是雪!
他們眼裡莫非只有雪,卻看不到她辛辛苦苦打出來的燒餅嗎?
如歌瞪著謝小風:「你又從斷雷莊溜出來了!當心回去以後你爹打你屁股!」
謝小風舔著糖葫蘆,眨巴眼睛:
「爹一打我,我就喊爺爺救命,爹最怕爺爺了。」
如歌已經知道,謝小風是斷雷莊莊主謝厚友的寶貝孫子。謝厚友只有一女,後將愛徒曹人丘招贅,其子小風過繼給斷雷莊。謝厚友素日對小風珍若性命,輕易不讓曹人丘責罵他。
「是,你真厲害。」
她敷衍一句,拿起只燒餅來端詳。
是她做的燒餅不好吃嗎?
謝小風拽著她:「如歌姐姐,跟我玩嘛,做什麼老盯著燒餅看?!」
如歌突然一笑:「小風,幫姐姐個忙好不好?」
「好啊。」
「那,你嘗嘗這個燒餅。」人家都說小孩子不會說假話。
啊,又要嘗?
謝小風苦著臉,他已經嘗過很多,多到一看見燒餅就要反胃。
如歌將燒餅塞進他嘴裡,用期待的眼神看他:
「怎樣?」
謝小風腮幫子鼓溜溜,聲音「嗚嗚」不清。
如歌兩眼放光:「有沒有感覺到鹹甜適中?」
謝小風努力吞嚥。
如歌一臉期待:「有沒有感覺到燒餅的勁道是剛中帶柔,柔中有剛?」
謝小風用力一咽,啊,終於吃完了。
如歌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以告訴我,你的感覺嗎?」
感覺就是——
他快噎死了!
謝小風喘口氣,眨巴眨巴眼睛:「如歌姐姐,要講真話嗎?」
「當然。」
謝小風咧著嘴巴笑:「很好吃啊。」
「真的?!你沒有騙我?!」如歌歡呼跳躍。
「同滿大街的燒餅一樣好吃。」
「啊……?!」
如歌僵住,動作定在半空中。
謝小風不解地看著她:「不就是燒餅嘛,如歌姐姐你幹嘛那麼緊張,天下所有的燒餅味道都差不多啊。」
如歌跌坐在凳子上,發呆。
「小風說得好。」
帶著清涼的花香,白衣耀眼,如同仙人一般的雪輕笑著踏入鋪子。
謝小風看得眼睛直了。
「雪哥哥,你好漂亮啊。」
雪眉開眼笑:「小風嘴巴真甜,」說著,他繞到發呆的如歌身邊,湊近她,「喂,丫頭,失望了?」
如歌有氣無力。
謝小風撓撓頭道:「我說錯話了嗎?」
「你沒有說錯話。只是有人曾經雄心勃勃,想靠一雙拳頭做出名揚天下絕世無雙好燒餅。」
如歌「撲通」一聲趴在木桌上。
啊,她好失望啊……
謝小風敬佩地望著她,想不到如歌姐姐有這麼大的志向。
雪摟住她的肩膀:「丫頭,不是你的燒餅不好吃……」
謝小風拚命點頭:「如歌姐姐的燒餅很好吃!」
如歌瞪他們兩眼。
她不需要安——慰——!
雪從懷中拿出一個印章模樣的東西,神秘道:「……只是缺乏一點逗人的地方。沒有特色的燒餅,就像空氣一樣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天下所有事情都需要裝扮一下才會精彩,燒餅也不例外。」
謝小風聽得一頭霧水。
如歌也摸不著頭腦,問道:「你在說什麼?」
雪拿過一個燒餅來,對印章呵口氣,然後,輕盈地印上去!
金黃的燒餅。
淡紅的霧中美人。
美人如月,美人如雪,姿態嫵媚,神情卻端莊。
映著金黃的底色,簡潔優美,使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如歌震撼地望著雪:「燒餅也可以這樣嗎?」
謝小風捧著燒餅流口水:「哇,這只燒餅可以送給我嗎?」
雪笑得很得意:
「這紅色是可以食用的色料,只管放心去用。雪記燒餅鋪出來的東西,怎可不令人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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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鎮近段日子來,街頭巷尾儘是這樣的對話——
「吃過雪記燒餅鋪的燒餅嗎?」
「當然吃過!」
「什麼?你居然沒有吃過雪記燒餅?!」
「雪記美人兒燒餅吃了嗎?」
「世上竟然會有那麼棒的燒餅!」
「雪記燒餅……很好吃嗎?」
「沒有吃過雪記燒餅?你到底是不是平安鎮的人?」
「雪記燒餅鋪在哪裡啊……」
「看見沒有,人最多的地方就是!」
「啊!我今天終於買到了雪記燒餅!」
「什麼?!賣完了?!我又來晚了——!」
如歌笑呵呵將「今日燒餅已售完」的漆木牌子掛在鋪子外面,用手巾擦擦額頭上的汗,把一個個空空的籮筐搬進來,喜不自禁地對雪說:
「哎呀,生意簡直一天比一天好!」
雪悠閒地喝著茶:「是你燒餅做得好吃。」
如歌慇勤地為雪倒上茶,一臉甜笑:「哪裡哪裡,是雪公子絕妙無雙的好點子,讓燒餅賣得又快又多。」
雪瞟她一眼:「如今不嫌我跟著你了吧。」
如歌滿臉堆笑:「是啊是啊,雪公子是我的福星,又聰明又漂亮。」
雪滿意了,支住下巴問她:「丫頭,我們賺了很多錢了,出去慶祝一下好不好?」
如歌有些遲疑:「怎樣慶祝啊。」
「嗯,」雪笑瞇瞇,「總是吃燒餅,吃得膩死了,我們去鎮上最好的洞賓樓點些好菜,如何?」
「洞賓樓?那裡的菜據說好貴的!」
「走啦!」雪一把抓起她,「我是老闆都不在乎了,你緊張什麼。」
「可是……」
如歌尤自掙扎。
雪將她拖到了鋪子外面。
如歌低聲叫:「可是,會不會遇到天下無刀城的人啊。」
雪停下,笑:
「你選擇平安鎮,不就是想見識一下他們嗎?」
是,不過——
如歌也有點說不清楚。
傍晚的陽光灑在雪的白衣上,有令人屏息的美。
他對如歌道:「很多事情,只靠傳言是做不得準的,需要自己體會一下。」
她不說話。
雪微笑:「何況,他們並不知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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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刀城。
不是一座城,而是武林世家。
它世代居住在平安鎮的東面,隨著江湖地位和勢力的擴大,儼然有了「城」的感覺。
天下無刀城,所有的弟子使用的武器都是刀,各式各樣的刀。
第七代莊主刀宵嗥一把魚鱗刀,罕逢敵手。
第八代莊主刀絕霸一把紫背金環大砍刀,曾經在武林大會獲得天下第一人的稱號,風頭可謂一時無二。
天下無刀城的人驕傲。
天下無刀城的人狂妄。
盛年的刀絕霸在群豪面前立刀狂笑,將霸刀城改名為天下無刀城,取意天下除刀家外無人再配用刀!
可惜。
兩年後。
烈明鏡同他的兄弟戰飛天在華山之巔挑戰刀絕霸。
刀絕霸敗。
又半年後,新崛起的十九歲少年暗河宮宮主暗夜羅,僅以三招就折碎了刀絕霸的紫背金環大砍刀。
暗夜羅一戰成名。
刀絕霸一蹶不振。
天下無刀城成為武林嘲笑的焦點。
天下無刀,果然無刀。
後來,在烈火山莊與暗河的鬥爭中。
天下無刀城站在了烈火山莊一邊,隨著烈火山莊的神奇勝出,它又一次確立了在江湖中的地位。
現在的天下無刀城,主事的是刀絕霸的長孫刀無暇,人品風流俊雅,做事謹慎小心。在他的苦心經營下,天下無刀城隱然坐穩了天下第二世家的位置。
當然,天下無人可用刀這句話,刀無暇是絕不會再提了。
因為烈火山莊的戰楓,用的就是一把叫做「天命」的刀。
一把無情的刀。
「對不起,兩位客倌,」洞賓樓的店小二陪著笑臉,「二樓雅座被天下無刀城的人包下了,您們不可以上去。」
雪好奇地問:「是誰在上面?」
店小二苦笑:「刀小姐大駕光臨。」
天下無刀城的刀小姐,脾氣古怪得很,稍不順心便會大發雷霆,實在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面前的這兩位客倌,氣質不凡,衣著鮮亮,特別是那個白衣男子簡直就像仙人下凡一般,若是平日自是待為上賓。可惜,刀小姐已經佔下地盤,說要「清淨」,他們也只好照她的話去做了。
「刀冽香?」
雪眼睛一亮,拉住如歌的手:「走,去見見老朋友。」
如歌沒有意見。
雪跟刀冽香好像是舊識啊,在品花樓,刀冽香還曾經想重金買下他。
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她很好奇。
店小二伸手攔住:「公子爺!求求您饒了我吧!您要是上去了,我的腦袋就沒有了。」
如歌睜大眼睛:「刀姑娘這麼可怕?」
店小二壓低聲音:「何止是可怕,簡直是恐怖!刀小姐曾經用她的刀,一片一片,足足片了一百八十一刀,將一個看了她一眼的男人片成骷髏!」
如歌左右望望:「喂,小聲點,若是被刀姑娘聽見,當心片你一百八十二刀。」
雪笑彎了腰。
店小二急忙摀住嘴,渾身寒戰。
雪瞟一眼樓上:「丫頭,你想上去嗎?」
如歌笑道:「算了,放小二哥條活路吧,若是想見刀姑娘,想必等一會兒她就會下來的。」
店小二千恩萬謝地領雪和如歌來到一個極為僻靜的桌子上。
如歌點了幾個好菜,囑咐道:「小二哥,讓大師傅做得快些。」
「放心好了,一定讓您們滿意!」
店小二腳步輕快地離去,唉,上天保佑後面的客人也都像這兩位客倌一樣好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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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賓樓二樓。
一雙娥眉彎刀。
幾隻酒罈。
刀冽香一身勁裝打扮,眉頭深鎖,面容有些憔悴。
筷子擺在桌上,似乎從來沒有動過。
幾個小菜同端上來時一模一樣。
她伸手抓過只酒罈,咕咚咕咚仰脖一飲而盡。
酒喝得越多,她的眼睛越憂傷。
窗外有白影一閃而過。
她僵直了定睛去看!
不是。
那人怎會有他絕世的風華。
她苦笑著,一掌拍開另一罈酒,撲鼻的酒香可以讓她不再那樣清醒。
從來沒有想過天下無刀城的刀冽香會迷戀上一個在青樓掛牌的男子。
第一次見他是在品花樓。
她女扮男裝同江湖上的朋友們相聚。
朋友們說起天下第一美人。
她好奇心起,隨他們前往見識。
白衣耀眼得彷彿天地間最明亮的光芒。
雪。
輕輕望了她一眼。
瞅得萬種風情。
笑得嫵媚風流。
他的琴聲,就像高山中乍開的彩虹,奪去她的魂魄。
於是。
她再也忘不了他。
不應該會迷戀雪。
他慵懶美麗得好像模糊了男女。
她知道有無數的人為他著迷,她知道她為他一擲千金他也不會動容,她知道她四處追隨著他的腳步只會讓他瞧不起。
不,他不會瞧不起。
他的眼中從來沒有她。
她用足足兩年的時間跟隨他,讓他記住了她的名字,她也似乎對他瞭解得多了些。
雪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調皮和開心。
他有心事。
他彷彿在等一個人。
深夜時分。
黎明時分。
他不眠不休地撫琴。
夜露染濕他的白衣。
朝露綴滿他柔亮的長髮。
琴聲哀傷。
他面容蒼白。
站在遙遠暗處的她,覺得好像有種絕望的悲傷籠罩著他。
他想掙扎。
卻始終無用。
這樣的雪,讓她的心痛成一片。
他的絕望不是因為她。
於是。
他的絕望變成了她的絕望。
品花樓那一夜。
雪的手指點中了一個紅色衣裳的小丫頭。
他笑著說——
「我要她做我的主人。」
那個小丫頭彷彿不知所措。
彷彿不知道雪從來沒有笑得那樣快樂過。
絕望的她恨不能一刀將那小丫頭劈成兩半!
她第一次有這樣強烈的殺人衝動!
後來。
雪就自她的視線中消失了。
她回到天下無刀城。
變成失去了魂魄的刀冽香。
這罈酒又飲盡。
刀冽香伏在桌上。
好像已然醉得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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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
如歌瞪他:「那你為什麼讓我點這麼多菜?」雪的胃口就像小鳥一樣,沒吃多少居然說已經飽了。
雪懶洋洋道:「人家知道你能吃嘛。」
天哪,剩下一大桌子菜,她的肚子無論如何也塞不進去。
如歌忍不住數落他:「你知不知道你很浪費,這頓飯花的銀子可以讓尋常百姓吃上一個月了。」
雪笑道:「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以前的生活很窮困。」
「你在嘲笑我。」
「我只是好奇而已。」雪陪著笑臉。
如歌歎息道:「是,以前在山莊,我是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可是,到了品花樓,我才知道那些丫鬟小廝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雪喃喃自語:「給他們的工錢並不少。」
如歌搖搖頭:「工錢再多,她們也很少是自願賣身的,在青樓為僕,無論怎樣名聲也不好聽。但是因為生活所迫,她們只能如此。」
雪看看她,點頭道:「好,我往後不再浪費就是了。」
如歌抱歉地笑:「對不起啊,又數落你,其實你已經很好了。」
雪受寵若驚:「怎講?」
「呵呵,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世人景仰的琴聖,想必過慣了奢華的日子,卻能跟我在小鎮賣燒餅……」
如歌望著他,微笑柔和地漾開。
雪心中一熱,握住她的手:
「丫頭……」
「刀——冽——臭——!你給我滾下來!」
正此時,洞賓樓中爆出一聲大喝!
滿樓客人皆嚇了一跳,杯盞傾灑聲、碗筷掉地聲、孩童驚哭聲響作一團!
尋聲望去,只見一個布衣少年,滿臉怒容,對著樓梯吆喝。
店小二驚慌失色,又作揖又解釋。
布衣少年只是不聽,一個勁兒喊道:
「刀冽臭!天下無刀城的刀冽臭!少爺我命令你滾下來!」
如歌和雪相視一笑。
哈,又一個舊識。
這布衣少年可不正是品花樓那夜出現的江南霹靂堂少主雷驚鴻!
只是不曉得他為什麼對刀冽香有如此大的怒氣。
看起來不像是僅僅因為雅座的問題。
一個酒罈挾著破空之聲自樓梯向布衣少年雷驚鴻砸去!
若是被這酒罈擊中,只怕他的腦袋會立時開花。
雷驚鴻冷笑,隨手一個「霹靂炮」甩出去!
酒罈「轟」地一聲炸成粉碎!
漫天酒雨!
漫天酒罈碎屑!
洞賓樓中恍若平地起炸雷,桌凳飯菜飛上半空,客人們驚慌地亂作一團,拚命向樓外逃命。
雷驚鴻甩手而立,身上乾乾淨淨,沒有沾上丁點碎片和雜物,他對著樓梯笑罵:
「刀冽臭,你只有這點本事嗎?太讓少爺看不起了!」
一聲怒叱!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刀冽香渾身酒氣,英目含威地自二樓慢慢走下,她的腳步略有虛浮,想必是喝得有些多了。
雷驚鴻捏住鼻子,嘲笑道:「臭婆娘,你臭死了,怪不得你看上的男人不要你!」
他的話象刀子一樣戳進她的心。
刀冽香握緊娥眉彎刀,冷哼道:「雷驚鴻,你莫非以為姑奶奶怕你?!」
雷驚鴻大笑:「沒錯!天下無刀城的人都是縮頭烏龜,只會窩在陰溝裡算計別人,本少爺見到就想揍你們!」
刀冽香怒極!
平日裡大哥刀無暇總是囑咐她不要招惹烈火山莊和霹靂門的人,凡事要忍耐。可此刻,酒勁加憤怒讓她只想一刀將這個狂妄少年的腦袋削下來!
雷驚鴻大喜。
哈哈,終於逼得她要出手了!爹,我不負您的重托!
「喂,你們要打架嗎?」
一個清甜的聲音插進來。
刀冽香和雷驚鴻側目望去,只見一個紅衣裳的小丫頭眼睛閃閃地坐在一張飯菜完好的桌子旁,笑呵呵地對他們說道:「如果要打架,可不可以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打?雷少爺的武器太驚人,恐怕會把整間樓都拆掉,而我們還沒有吃完飯呢。」她想一想,又笑道,「雷少爺,你走的時候莫要忘記給掌櫃的留下整修店舖的銀子啊。」
刀冽香和雷驚鴻好似根本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只呆怔地盯住她身旁的那個人。
他——
不正是魂牽夢縈的他?!
白衣如雪。
笑顏如花。
眼波盈盈似瀰漫著花香的春溪,輕笑道:「雷郎,小香,要聽這丫頭的話啊。」
刀冽香和雷驚鴻彷彿已不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