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濛濛亮,屋簷上積了厚厚的雪,承不住重量,一塊沉重的雪就這樣滑了下來,啪的一聲摔到地面,雪花四濺,也驚醒了屋內的兩人。
幻揚起身,準備穿衣,剛整理好衣飾,就聽見屋外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他想去開門,才剛拉開門閂,阿丹「啪」的一聲將門推開,衝了進來,以為會看見屍肉橫飛的恐怖景象。
但木道生好好的躺在床上,而幻揚也乾淨整齊地站在那。
「咦?」阿丹有些恍然。
「咦什麼?」幻揚問。
「你們都還活著?!我以為……以為……」阿丹反而不好意思說了。
「以為我會殺了他?」幻揚看穿了阿丹的心思,淡淡地接口。「有想過,但算他識相,就暫時饒了他。」
阿丹看著凌亂的床褥,木道生一臉的無精打采,顯得有些憔悴,心想,難道……難不成幻揚對他……
阿丹衝向木道生,把被子拉開,看見木道生衣衫不整,胸膛上處處可見瘀痕,阿丹轉向幻揚,對著他吼:
「你也太殘忍了!他還在發燒,你忍心這樣折磨他!」說著說著,阿丹的眼眶泛起了淚光。他就知道他昨夜不該走的,明知道幻揚已發狂了,他該好好的守著木道生的,沒想到幻揚竟這樣動私刑,捏得他紅一塊、紫一塊的!
幻揚聽得是一頭霧水,不知阿丹在氣什麼。若要論瘀青的數量,他可不見得比木道生少到哪裡去!他已經證明他是一個很優秀的學生了,還會舉一反三咧!
「你看!」阿丹指著木道生身上的點點瘀痕。「他得罪你,你可以罵他呀!幹嘛打他,還捏他咧?」他們頓時明白阿丹說的是什麼了,幻揚哈哈大笑了起來。
木道生不好意思的拉拉棉被,把身子蓋起來,吶吶地說:
「呃……事情跟你想的有些不一樣,你誤會了!他是欺負了我沒錯,不過,不是你想的欺負,而是另一種……」
木道生尷尬的解釋著,希望這十五歲的小子能夠會意過來。
阿丹愣了一愣,看來他真的誤會幻揚了,那……那些傷又是怎麼來的?…….另一種欺負?他想起前晚靈兒也曾說過他欺負她……難不成……
「哦是那種欺負啊!」阿丹靈光一閃想通了,詭異的笑了起來。「你還欺負的真徹底啊!」阿丹取笑著幻揚。呵呵!想來昨晚戰況必定是激烈非凡吧!
幻揚臉紅了一紅,但仍故作鎮定。
「就是啊……你看他啦!」木道生見機不可失,趁勢故作委屈狀。「他……他玷污了人家的清白,修道人最重視貞節了,現在給你糟蹋了,不管啦,你一定要對我負責!」說完,還假裝啜注了起來,宛若被始亂終棄的女子。
「對呀,對呀!我師父最重視名節了,你可不能吃完就腳底抹油,一定要有個交代。」阿丹說完還對木道生眨了個眼睛。
這一大一小就這樣一搭一唱,做起戲來了,惹得幻揚是又好氣又好笑。
「那你們要我怎樣負責,說吧!」
「呃……我要求也不高啦,只要你不要在外面拋頭露面、拈花惹草就好了。每天乖乖待在我身邊,我會好好工作養家、養你!」木道生認真的說。
雖然他這幾年除了研究草藥外,僅幫忙打打雜什麼的,但也算是有做事,他是真不想幻揚再繼續出團跳舞了,免得又引來一堆像曲觀止那種麻煩的蒼蠅。
「你希望我離開這裡,別再跳了?」
木道生緩緩地點了點頭。「我希望你只為我一人舞。」他真心地說著。
「不行!他們對我有恩,而且他們需要我,我不能走。」幻揚否決了這個提議。
「他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需要你,這些年你幫他們賺的早已夠他們優渥的過完這輩子了。我需要你……只要你!」這些年來,他也看得很清楚了,團裡這些人仰仗幻揚,只是因為他有能力帶給他們財富,真正關心他的人,大概也只有他和阿丹,再加上翎羽姐、靈兒和小樹。
一旦他們發現他跟幻揚的關係,他們還會容忍?還能保持沉默嗎?畢竟這是一段不見容於世的戀情啊!為了幻揚,他得想長遠一點,他不希望幻揚被這些他視為家人的人傷害,寧可他們自己先離開,至少留在這些人的心目中還是一個溫柔又完美的幻揚。
聽見木道生的真情剖白,幻揚有些感動。「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兩人真情流露,彼此眼神交纏,無視於阿丹的存在。
「呃……這房裡怎麼突然變這麼熱啊!」阿丹尷尬的說著。
三人相視一笑。「哈哈哈……」
**************************
這一日,村裡來了個道長,名叫玉離子,聽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觀星象、斷生死,鐵口直斷,神准無比。村人們皆去求教,希望能算一算運勢,趨吉避凶。但這位先生並非來者不拒,立下了三個規矩,無緣人不算—無相者不算,而且一天一個,絕無例外。
這消息在翎羽舞團所住的大雜院裡也引起話題,大家都想去看看這位神算。
靈兒閃坐在門前石階上,小樹一出門差點被她給絆倒,驚呼了一聲:「你傻在這兒幹嘛呀!」
靈兒抬頭看著小樹,神情由原先的無奈轉為驚喜。
總算有個人了!
靈兒扯扯小樹的衣袖,興奮地說:「走!走!我們去街上看人算命好不好?聽說很準哦!」
「不行,我要練舞,你找阿丹陪你去吧。」小樹堅定地說。
靈兒雖然是翎羽夫人的女兒,從小耳濡目染,但她對舞蹈卻是一點興趣也無,總愛研究神仙鬼怪之說,過了練舞的黃金時期,骨頭也硬了,亦不再適合,所以也沒人會再逼她了。
但小樹卻不同,骨架嬌小,腰肢又軟,天生該吃這行飯的,再加上她十分感激幻揚和翎羽夫人的收留養育之情,總是十分認真地練舞,一天之中大半的時間都花在這上頭,較少跟阿丹、靈兒他們去玩耍。
「不要他啦!你陪我,好不好?」靈兒開始撒嬌,心想,她才不要那個色鬼陪她咧!第一次碰到她嘴唇也許是意外,那第二次呢?又該怎麼說?她暗自決定不再跟這小色狼玩了。
小樹狐疑地看著她。奇怪了!她跟阿丹平常不是挺要好的嗎?怎麼今日是哪條腸子不對勁啦?還是吵架啦?
小樹依舊不為所動,但靈兒纏人的功夫可是一流,鬧得小樹不同意陪她去也不行了。
兩人一走到街上,早已見許多鄉親父老在那排隊了,但是那位白髮道長卻雙目輕合,獨自擊掌,甚是陶醉地唱起歌來了。
「聞赤松之清塵兮,願承風乎遺則。貴真人之休德兮,美往世之登仙。奇博說之托長星兮……食六氣而飲沆溪兮,漱正揚而含朝霞。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氣入而蜃穢除。」
週遭的人面面相觀,不曉得這位道長在唱些什麼鬼東西。
小樹和靈兒也擠進人群中看熱鬧。靈兒三鑽四鑽才讓她佔到一個比較好的位置一睹神算之尊容。
這一瞧可把她嚇了一跳,這哪裡是個老先生,根本是個小孩嘛!除了一頭的白髮、白鬍鬚外,臉上紅潤光華,一點皺紋也沒有,再加上身材矮小,根本就是個頑童嘛!還硬要穿上青色袍衫,故意擺個老氣橫秋的表情,八成大家都給這小鬼的惡作劇騙了!
靈兒不覺輕笑出聲。
玉離子突地雙目一張,尋找笑聲的來源,結果他對上了靈兒那輕蔑的杏眼。
也不見他是如何移動的,一眨眼,他已身隨風動地飄到靈兒的面前,笑問:
「小姑娘,敢問有啥好笑的呀?說出來大家聽一聽。」
「我怕我說出來,不但你面子掛不住,還會給人修理,我看你還是自己招了吧!」靈兒心想,小孩子嘛,給他個機會,先別拆穿他。
玉離子心想,這女娃也太沒大沒小了!連星上請他卜個運勢,也要必恭必敬的,有誰敢修理他?「你說,說清楚點。我玉離子走遍大江南北一甲子,還不曾有面子掛不住的時候。」玉離子不以為然的說著。
靈兒心想,我可給過你機會了,你還死不認錯,待會兒給人痛扁,可別怪我這個大姐姐無情哦!靈兒清清喉嚨,大聲的說:「看你這個頭兒,分明是個小鬼嘛!還敢在這裡裝老騙人,把大家當瞎子啦!」
靈兒一說完,週遭的人便議論紛紛,因為靈兒說出他們心中的疑慮,他們也覺得這位先生實在不像什麼神算,像個孩童還差不多,但礙於這位先生相當自負的樣子,沒人敢說話,所以也就隱忍至今。
「你……你……你說什麼!」玉離子氣極。身材矮小一直是他心中的最痛,但可從沒人敢直接在他面前說出。
靈兒心想也不必跟這小鬼 嗦什麼,直接把他的假鬍鬚扯下,大家就知道上當了。心意一定,便動手一抓,只聽到一聲哀號——
靈兒望著手中那撮還帶血的白鬍鬚,愣了一愣,一臉的難以置信。
是真的!糟糕了……
「嘿嘿……」靈兒尷尬地乾笑了幾聲。
「你這小鬼!」玉離子大喝一聲,接著怒目一睜,眼中還帶著血絲,顯是痛極。他伸手欲抓靈兒。靈兒一聲驚叫,連忙抓起小樹的手,兩人突破人群,溜得比什麼還快。
玉離子心疼的撫著被扯去的鬍鬚,望著兩人離去的煙塵,惡狠狠地想,此仇不報非君子,這村就這麼點大,還怕找不到你嗎?
但他突然腦中一閃,連忙拿出龜殼及幾枚錢幣,將銅錢放進龜殼去,口中唸唸有辭,手裡搖晃了幾下,再將銅錢倒在左手掌心上,用右手撥弄了幾下。
他臉色一驚,竟然是她!看來……他不找她也不行了!
**************************
兩人火速逃回家中,氣喘吁吁,正巧碰到剛從房裡出來的阿丹。
靈兒一見他,原本的玩笑神色即斂起,轉身欲走,還說:
「好累喔,我要去睡大頭覺了。」明顯是要避開阿丹。
阿丹反言道:「我才累咧!被那木頭整死了,這兩天可都沒睡好,還要被人像見鬼一樣躲著。」
小樹好笑地看著他們倆,不知他們在玩什麼把戲。
等到靈兒已走遠,她才問阿丹:「你們倆在玩什麼?」
「沒……沒什麼啦!」阿丹心虛地說著。還是不要跟小樹說他做了什麼,免得到時又多一個人不理他了。
「那你剛剛說木頭哥怎麼啦?」
「他腦筋有毛病,昨天自己躺在外面樹林裡一整天,結果受凍發燒啦!」阿丹免不了要罵木道生一頓,怪他實在太不珍惜自己了。也把他給嚇壞了,他早將木道生視為自己的親人一樣。
小樹露出擔憂的神色。「那現在呢?好點了沒?」
「放心啦,有幻揚哥在,他死不了的。」阿丹接著咕噥地說:「我看這木頭才捨不得死。」
「什麼?你後面那句說什麼?幻揚哥有怎樣嗎?」小樹後面那句沒聽清楚。
阿丹可沒打算讓她知道幻揚跟木道生的事,他總覺得小樹對幻揚有著過度的關心,在他搞清楚她對幻揚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之前,唔……不對,這種事應該由他們兩個自己說,用不著他在這裡長舌。
「沒有,他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阿丹信誓旦旦的點了點頭。
「說什麼呀你!好像木頭哥生病,幻揚哥很高興似的。」小樹不以為然,覺得阿丹在破壞幻揚的形象。
「喔,對了,今天晚上翎羽姨要看看我的表演,如果可以的話,我以後就能跟他們一起登台了。你要不要來看哪?」這是小樹的考驗,等於是成果驗收,這對她來說相當重要,她等這一天好久了。「這是你的大事,當然會去啦!」阿丹點點頭。
「就這樣說定嘍!」小樹伸出右手小指,跟阿丹打了個勾勾。「那我要去練習了。」
望著小樹纖細的背影,阿丹歎了口氣,腦海中浮現了慧黠俏皮的靈兒,他搖了搖頭,不想去想心中那複雜難解的情緒是什麼。
看著眼前溫柔沉靜的小樹,他不禁納悶著,小樹何時長大的?現在也有模有樣,是個小少女的樣子,不再是他的小跟班了。
每次看見她對舞蹈那種認真的神情,看著她一步步走向另一條路,不禁覺得……她離自己好遠……
眼見小樹已走遠,阿丹方想起自己的道具還沒整理完,連忙跑向門外的倉庫。
一出門口,卻見木道生正拉著弓,鎮靜地瞄準五十尺外掛在樹上的標靶。
咻的一聲,手一鬆,箭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你在做啥?」阿丹一臉疑惑。認識他這麼久了,還不知道他會這一招。阿丹看著靶上中心處滿滿的箭,心想,好像還滿厲害的嘛,
「射箭啊!」木道生心想這麼明顯還看不出來嗎?
「我當然知道你在射箭啊,只是不知道你現在做這要幹嘛?」阿丹一翻白眼。
「嗯……這個嘛……我想以後可能會用得著吧,也許以後要靠這討生活也說不定。」木道生不想說的太清楚,畢竟這只是他暫時的想法而已,也不知道幻揚會不會同意?
「你想走?」阿丹聽出了他的意思。
「也許吧……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裡。在遇見你們之前,我本來是要回長白山的,因為你們我才留下的,如果……呃……我想我會回去。」木道生一邊說一邊放下弓箭,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草紙捍鼻涕,再摺一摺,丟向他拿出來的紙簍裡,裡面已有成堆的草紙了。
阿丹知道他口中的「你們」是指幻揚和自己,而所謂的「如果」則是如果幻揚願意的話。
「如果哪天你決定要走了,別忘了通知我一聲。」阿丹瀟灑地說著。
木道生心裡有些慼然,這兔患子竟沒半分捨不得的意思,真是枉費我這麼疼他!
阿丹看見木道生那有些心酸的苦瓜臉,在心中偷笑著,也不想再捉弄他了,繼續以瀟灑的口氣說:「我好早點打包行李啊!」
木道生聞言露出驚訝的表情。「這麼說你要跟我一起走嘍!」高興過後隨即又擺起架子來了。「唉!又多一個跟屁蟲了!」
木道生話才剛說完,腹上就挨了阿丹重重的一拳。
「這一拳是代幻揚哥打的,你竟然說他是跟屁蟲!」阿丹笑嘻嘻地說。
木道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根本不是說幻揚,奈何這小子實在太鬼靈精了,絕對說不過他的,他也只好合嘴苦笑了。
幻揚此時走了出來,尋覓著木道生的身影。
阿丹見狀,識趣地說:「有人找你,我先走啦,」說罷就走向倉庫,做他的工作去了。
幻揚向木道生走了過來。「在幹嘛?」
木道生正好又拿起了一張草紙,準備損鼻涕,被幻揚這麼一問,他也老實的日答:「損鼻涕。」
幻揚漾起了微笑,接著說:「嚴重嗎?好像很可憐的樣子。」
木道生搗著鼻子,摸到眼淚汪汪,像只可憐的小狗般,發出嗚嗚的聲音。
幻揚存心捉弄他,將唇送上去,在光天化日下就欺負起木道生的嘴來了。
可憐木道生鼻子已經不通了,嘴巴又被幻揚給堵住,這吻既長又久,吻得木道生整個臉都脹紅了,快窒息了!明明知道幻揚是故意的,為了性命著想,他應該推開幻揚的,但他又有點……唔……捨不得!難怪人家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看自己遲早會被幻揚跟阿丹整死的。
眼看這木頭真的快不行了,幻揚才不捨的放開他,木道生立即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了。
幻揚好笑地看著他的舉動,輕輕地在他耳邊說:
「你、活、該!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想玩苦肉計,下次我可不甩你這一套!」木道生乾笑了幾聲,接著皮皮地說:「其實要不是生這一場病,我看我永遠沒勇氣去抱你,你也沒機會發現我其它『長處』啦!呵呵!」
聞言,幻揚的耳根子都紅了起來,他沒想到木頭也會開黃腔!
**************************
夜晚,大家圍在門前空地上,各自準備著自己的樂器,旁邊燃起熊熊火堆以供照明,等待著今天的正主兒——小樹。
幻揚跟翎羽夫人坐在正中央,而木道生跟靈兒分別坐他們的身邊。
阿丹正猶豫著該坐哪裡時,他先站在靈兒身邊,期盼她會讓出一個位子給他,只見靈兒抬頭看了他一眼,卻又裝作沒看到,隨即將臉偏了過去。
阿丹臉一綠,走向木道生,在他身邊坐下,嘴裡咕噥著:「鬧什麼彆扭嘛!真搞不懂她,」
木道生正和幻揚低聲說話,並未理會阿丹在咕噥什麼。
阿丹見狀,立即不滿了起來。最近是招誰惹誰了,大家竟然都把他當成空氣一 樣,沒人理他!
隨即酸溜溜地說道:「什麼嘛!昨天還鬧得死去活來,今天就情話綿綿了起來,也不想想誰才是大功臣?竟然無視於我的存在!」
話雖小聲,木道生跟幻揚都聽到了。木道生促狹地說:「幹嘛呀,碰了釘子,再來找我們出氣啊!」
「釘子?我哪有碰什麼釘子?」阿丹裝蒜地說:「我就是看你們兩個不順眼,行不行?」
木道生跟幻揚兩人聞言笑了一笑,未實可否。木道生轉頭繼續聽幻揚介紹今天的舞曲特色,不想理這頭正在氣頭上的小瘋狗。
但是剛剛的談話,並非只有他們三人在聽,翎羽夫人也聽到了。她蹙起娥眉,推敲著她剛剛聽到那些話的意思。
她一直都知道幻揚跟木道生的感情很好,她注意過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只像是很要好的朋友。但……他倆年紀也到了,卻未曾聽過有娶妻的打算,木道生還有要修道的借口,那幻揚呢?也從沒聽他說過心儀什麼女子,一直覺得他是內斂,或是……喜歡著這團裡的某一個人,卻不敢表白。
古翎羽繼續思索著。團裡女子當中他只跟自己常說話,其他的……似乎很少見,靈兒與小樹年紀又小了點,靈兒更是他一手帶大的,根本不可能!
她想來想去,似乎以自己最有可能,幻揚對自己一向十分尊敬而體貼。會嗎?會是自己嗎?他會喜歡她嗎?古翎羽心中不覺湧起一陣甜蜜。
那……剛剛阿丹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古翎羽思緒紛亂,眼神卻注視著前方。
人聲嘈雜,沸沸揚揚,在一位頭梳芙蓉髻,身著月色紗質白裙的娉婷少女出現後,所有人頓時靜了下來。
那是她嗎?
阿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時小樹看來清秀素雅,但是現在……上了點妝的她,看來卻……艷麗了起來,尤其是眼眸更顯得晶燦深邃。不自覺的,他蹙起了眉,他不喜歡她這樣,沒理由的。
小樹選擇的舞曲是「霓裳羽衣」中獨舞的部分,它採用了傳統的「小垂手」等優美舞姿,更融入了胡舞中的旋轉技巧,營造出一種輕回婉轉,飄忽不定的感覺,但除了技巧的部分外,最重要的還是藝術的部分,必須舞出天仙神女神秘、縹緲的形象。
小樹到中央站定,音樂一起,是從舞曲中段的部分開始演奏,隨著舞曲節奏逐漸鮮明,舞蹈開始了。先是飄飄的旋轉,衣袖如同雪花隨風紛飛,再接一個小垂手,似柳枝般柔軟無力。她的眼光注視著幻揚,透出熱力,她希望他知道她全心全意是為了誰。
一陣急速而流暢的舞步,使斜曳於身後的衣裙鼓滿清風,節奏加快,舞勢激揚,在一段快節奏後,忽然一個停頓,像鳳凰飛舞後收起了羽翼,全舞在此結束,她依然凝視著幻揚,仿似此舞是獻給他的。
團員們爆起一陣熱烈的掌聲,久久不歇,他們驚異著她體內怎會有如此巨大的能量,雖然技巧不見得十分純熟,有許多動作也不是十分準確,但是……相較於她釋放出的情感,這些都不再重要,他們感受到她那分對舞蹈執著且熾熱的心,那就夠感人了!
「不錯!」翎羽夫人率先發表意見,接著她看向幻揚,希望聽聽看他的看法。
幻揚沉吟了半晌,大家都屏息以待,其中最緊張的莫過於小樹了,天知道他的看法對她來說是多麼重要。
「是不錯,不過……」幻揚躊躇著,到底該不該說呢?
「不過什麼?」小樹焦急地喊,聲音顯得有些乾澀。
幻揚想了一下,還是抿起了微笑,拍拍小樹的肩頭。
「沒什麼,你表現的很好!」
小樹看見他的笑,一陣溫暖湧上心頭,不自覺濡濕了眼眶。
翎羽夫人拍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那我就此宣佈,小樹從下一季開始正式參與演出。」
平常小樹練習的認真,大家都看在眼裡,現在,努力終於有了代價,他們都為這女孩認真的表現所感動,皆熱烈鼓掌,表示對她的鼓勵以及歡迎之意。
看見大家對她的肯定,小樹感動地轉身投進幻揚的懷裡哭了起來。努力了三年,她終於成為他們的一份子了!終於……更靠近他一點了……
表演結束,團員們收拾著各自的傢伙,木道生跟阿丹也都在幫忙收拾,還有滅火,水一澆,火星竄天,發出陣陣嘶嘶聲,散場了。
幻揚摟了摟她。「好久沒跟你好好聊一聊了,我們去走一走吧。」
小樹點了點頭,靜默地跟著他身後走。
遠離人群後,幻揚忽地開口:「你覺得仙女該是怎樣的?」
小樹明白他是要說剛才沒說的話,謹慎地回答:「應該是清靈脫俗、不染凡塵情愛的感覺吧,而且是離自己很遙遠的。」
幻揚微笑著。「你是知道的嘛,那怎麼會跳的像是求愛的少女呢?」
小樹紅了臉,但在夜色中看的並不真切。
「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他知道了嗎?她表現的太明顯了嗎?小樹囁嚅著,不知該作何回應。
但幻揚以為她是羞澀,不以為意,繼續說:「總覺得你年紀還小,沒想到你也到了會心動的年紀了,唉!時間過的可真快。」感歎了一陣,話鋒一轉。「跟以前一樣,如果你有什麼煩惱或心事,都可以來跟我商量的,知道嗎?」
「嗯!」感受到幻揚對自己的關心,小樹心中是甜滋滋的。
「那我們回去吧。」
兩人散步了一會兒,幻揚將小樹送至房門口。
「你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幻揚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繼而說:「哦,對了,以後還是不要畫那麼濃的妝,不太適合你。」
兩人相視莞爾一笑。
幻揚意有所指的說:「阿丹好像也不太喜歡。」說完幻揚就轉身走了。
小樹卻怔住了,思索著他話裡的意思。他以為她喜歡阿丹嗎?還是他直覺地認為他們應該是一對?想著想著,原本的好心情卻在此刻消失無蹤。他的溫柔是針對她這個小樹妹妹,從未認真的當她是個女人吧!
唉!她好想趕快長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