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醉 第一章
    [上部]  

    好痛好痛!怎麼回事?骨頭都散架了嗎?  

    呃!喉嚨幹得要命,都粘在一塊了!  

    「水——」咦?誰發出的聲音,這麼嘶啞難聽。  

    一雙柔軟卻有力的臂膀撐起她來,然後一碗水端至她唇邊。  

    「咕嘟、咕嘟!」吞水的聲音好嚇人。喝夠了,她睜開眼,看向身旁的人。是個年輕的女孩,紅潤的圓臉,濃眉大眼,挺翹的鼻樑,豐滿的嘴唇,兩條粗黑油亮的大辮子。  

    「你睡了三天三夜,我好擔心你醒不來了!」女孩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聲音叮咚清脆。她放下碗,輕輕扶她躺下。  

    「我受傷了?傷得很重嗎?」她問。  

    「是啊!你渾身都是傷,還跌斷了五根骨頭,我跟爺爺合力好不容易才幫你接好。」女孩說。  

    「謝謝!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叫木嵐,你可以叫我阿嵐。」  

    「謝謝你阿嵐。」她真誠地道謝,「你爺爺呢?」  

    「爺爺去看病了。他是我們桃花谷最有聲望的名醫,人稱木神農!」木嵐講起爺爺得意洋洋。  

    「哦!真了不起!」她大為欽佩,「怪不得我這麼重的傷也能治好。」忽地想起一事,皺著眉問:「阿嵐,你認識我嗎?」  

    「不認識,你是我姐姐從桃林裡撿回來的。」  

    「我也不認識我自己!」她喃喃地道,閉上眼努力回想,但腦中一片空白,「我想不起我是誰!」奇怪的是,她一點不驚慌,反倒覺得解脫似的輕鬆。  

    「你當然想不起你是誰了!吸過桃花瘴的人若還記得自己是誰,那倒是真奇了。」木嵐咯咯地笑,「不如我幫你取個名兒吧。」  

    「好!我的命是你救的,名字當然由你來取了。」她欣然答應。  

    「你的命不是我救的,是我姐姐救的。對了,你是在桃林裡撿回來的,就叫木桃好了。」  

    「木桃?好啊!你姐姐叫什麼?回頭我得好好謝謝她!」  

    「姐姐叫木菲,芳菲的菲。不過……」木嵐沉吟了一下,「你不用謝她,姐姐很怪的,不喜歡和人說話。何況,她要跟在谷主身邊保護他的安全,一年到頭也難得見上兩回。」  

    「你們谷主是男是女?還要你姐姐去保護?」  

    「谷主倒是男的。不過我姐姐是谷中第一高手,沒人打得過她。」這下木嵐比開始說起爺爺時更為自豪:「幸虧你碰上的是我姐姐,先渡了真氣給你,再飛速背你回來。若是別人,只怕你早在半路上就死啦!」  

    木桃一聽,心神往之,「多好,有這樣的本事!等我見了木菲,一定拜她為師。」  

    夢中,木桃看見自己在一群歹徒中間靈敏地騰挪跳躍,出拳擊掌,將歹徒們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

    三個月過去,木桃已痊癒了,除了身上、腿上有幾處疤痕外,全身每一根骨頭都結實得很。  

    大清早,她扛上小藥鋤,跟著木嵐,隨爺爺木神農一起去藥園。  

    胭脂色的朝霞,如一片片火絨似的飄在桃花谷的上空。滿天雲朵,都披上金紅色的華服。谷中的人們起得很早,微笑地互相打招呼,然後便分頭各自忙活。  

    桃花谷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方圓百里,土地肥沃,風景秀美,萬餘人在這裡安居樂業達五十年之久。  

    穿過大片稻田、玉米地,便到了藥園,足有三四畝地,用竹籬圍起來,籬上交纏著荼蘼、木槿、刺梅,此時正開得爛漫,連竹門上也爬滿了盛開的棠棣,門上頂一塊木匾,上書「回春圃」,筆力蒼勁渾厚,看似出自大家手筆,只是年代久遠,已有多處剝落。  

    回春圃外是一片綠茵茵的草坡,成群牛羊悠閒地嚼著牧草。再過去就是黑壓壓的桃林,正確地說,是夾竹桃林,連綿數十里,瘴氣沖天,連蒼蠅都飛不進來。桃花谷便是靠了這道天然屏障而遺世獨立。  

    但自己卻是如何進來的呢?木桃有些不解,問木嵐,木嵐只知是木菲在桃林裡撿回來的,具體就不知道了。而木菲呢?三個月來,還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藥圃裡已有人在埋首工作,聽見聲響,抬起頭來沖三人傻傻一笑,又低頭繼續松土。原來是住在木家對面的元澤厚。這傻小子對木嵐有意思,卻不知該如何啟口,只有用這種傻辦法了。不過傻辦法卻很有效果,看木嵐紅艷的雙頰就知道了。原來「傻人有傻福」這句千古名言果真大有道理。  

    木桃是很知趣的,當下便拉著不解風情的爺爺走到藥圃的另一邊。  

    「阿桃,別拉著我!」木神農吹鬍子瞪眼,滿臉不情願,「那臭小子,根本配不上我們家阿嵐!」  

    「好了啦!爺爺!」木桃大力拖著老爺子,「人家郎有情妹有意的,你幹嗎一定要捧打鴛鴦呢?再說了,元澤厚也確實不錯啊!長得儀表堂堂,又孔武有力,還勤快老實,這麼好的孫女婿上哪去找呀!你說是不是爺爺?」  

    木神農重重哼了一聲:「死小子,要是敢對阿嵐不規矩,等阿菲回來,就要他好看!」  

    「爺爺,阿菲什麼時候回來?」木桃一臉好奇,「我還不知她長得什麼模樣呢!」  

    「得得」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木神農抬頭眺望。「說曹操,曹操便到!」他用手指著一行五騎,「騎棗紅馬穿黑衣的就是阿菲,最前面騎白馬一身青衣的是谷主,另外三個人和阿菲一樣都是他的侍衛。」  

    「阿菲來了!真是太好了!」木桃興奮地盯著她的救命恩人,谷中第一高手木菲,居然是個美女哦!  

    「他們朝這邊來了。」木神農謹慎地告誡,「阿桃,等一下你要低著頭,不許看他們,也不許說話,懂嗎?」  

    「為什麼?」木桃大為不解。  

    「來了!快低下頭,千萬別吱聲!」木神農的聲音充滿緊張和不安,木桃雖不明所以,仍乖乖地照辦。  

    五匹馬停在竹籬外的草地上,然後一個低沉卻冰冷的聲音問道:「木神農,叫你辦的事進行得如何了?」  

    木神農垂首抱拳,恭敬地答:「稟谷主,正在配製當中,進展較以前稍為順利。」  

    「木神農,你可知你肩負重任,不得有一絲疏忽?」那聲音更為冷酷,木桃發誓她聽到冰渣墜地的聲響。  

    「是!屬下明白!」木神農嚇出一身冷汗。  

    「明白?那麼你旁邊的這個女人是誰?」  

    木桃雖然很想抬頭看看這個沒絲毫人氣的谷主是何方神聖,但仍謹遵教誨,低著頭一聲不吭,只斜眼看著木神農顫抖的腳後跟。  

    「稟谷主,她是屬下的孫女木桃。」  

    「是嗎?木桃,抬起你的頭來!」谷主命令。  

    「這可不能怪我不聽話吧!」木桃小聲嘟噥著,仰起頭,對上一雙陰冷的眼,不由打了一個寒顫,有如身墜冰窟。那雙眼的主人倒是個年輕俊美的男子,只是一臉殺氣讓人不寒而慄。但他瞇眼睥睨,好似自己是天神一般的欠揍表情卻讓木桃大為不滿,壓下恐懼,反而心生挑釁。她高昂起頭,也瞇眼看他。這男人的臉龐有如刀刻,線條剛硬,稜角分明,額上有一條淡淡的疤,似是雕刻時失手留下的瑕疵。  

    谷主陰森地打量木桃一陣,反倒笑了,嘴角慢慢上揚,露出雪白的牙齒,兩道劍眉不再擠在一處,連眼神也變得柔如春風。  

    「木神農,」他的聲音緩緩輕柔,「你可知背叛我的下場?」  

    「屬下不敢!」木神農撲通跪倒在地,簌簌發抖,連道:「屬下不敢!」  

    木桃咬著牙,緊握雙拳,心裡一陣亂罵:狗屎,臭狗屎,仗著自己是谷主就橫行霸道,有什麼了不起!真有本事讓木菲揍你幾拳試試!  

    正想著,沒想到木菲真從馬上一躍而下。  

    嚇!倒把木桃嚇了一跳。卻見木菲走到谷主馬前,曲膝跪倒:「稟谷主,她是屬下帶進來的,與木神農無關。屬下願接受一切處罰!」  

    「竟然是你?」谷主有一絲意外,「木菲,你始終是女人心腸,縱然武藝出眾,卻又如何成得了大事?」  

    「屬下帶她進來只是為了給木神農試藥!」木菲辯道。  

    「哦?是嗎?」谷主冷哼一聲,「那麼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他一揮手,「就地行刑!」  

    「是!」另外三名侍衛齊聲應答,躍下馬來,兩人將木菲按倒在地,一人解下腰間長鞭,抖了一抖,「啪!」全力往她背上抽去。他們幾個大男人,素來受木菲這個女人管制,早已懷恨在心,此時怎不藉機報復?  

    「啪!啪!」鞭子抽在木菲身上,自是疼在木神農心上,可他卻跪伏在地,不敢動也不敢吱聲。那邊木嵐和元澤厚兩人也是咬牙垂首,不敢出聲。  

    「不——」木桃可受不了,大叫一聲,衝上前,縱身躍過竹籬,撲倒在木菲身上。「啪!」長鞭重重擊在背上。啊——好痛啊!  

    「混蛋!你不是人!」終於罵出來了,痛快!又痛又快!「禽獸!不,你殘虐無道,比禽獸還不如!你不得好死!」她使出吃奶的勁,閉著眼叫罵。  

    咦!為何背上不痛卻還聽到鞭子聲?她睜眼一看,原來木菲已把她推到一邊,此時正站起來承受鞭笞,背上已經血肉模糊。  

    「木菲,你不是谷中第一高手嗎?」木桃又急又怒,捶著地板大嚷,「你為什麼要聽這該死男人的話,你把鞭子搶過來海扁他們呀!」  

    剎那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瞪圓雙眼,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木桃,而木菲的眼神,卻是凌厲得嚇人。木菲轉開頭,不敢看她。「呃,我說錯什麼了嗎?」她縮著脖子,把臉埋在草叢裡。  

    「都打完了?」谷主的聲音傳來。  

    「稟谷主,還剩十鞭!」  

    「那就賞給她吧!」谷主朝木桃一指。  

    「是!」長鞭毫不留情地甩向木桃。  

    「該死的臭男人!狗屎!混蛋!魔鬼!」木桃聲嘶力竭地怒罵,十鞭還沒完,就已痛暈過去。  

    鞭笞完畢,侍衛垂首側立一旁。谷主臉上仍然掛著微笑:「木神農,你不是試藥嗎?她現在這樣正好給你試藥。」一轉頭吩咐:「木菲,你三日後帶試藥結果來見我。」  

    「是!」木菲抱拳應答。  

    谷主掉轉馬頭,帶著三名侍衛揚長而去,只留下木菲的棗紅馬站在原地不安地噴著響鼻。  

    「爺爺,你為什麼要把她帶出來?」木菲盯著地上一動不動的木桃,沉聲問。  

    「唉——」木神農無奈地長歎一口氣,「想當年,老主公平易近人,體恤下士,可他千挑萬揀的這位新主子卻……唉!」他又歎一口氣,抬頭仰望蒼天,「桃花谷只怕就要大禍臨頭了!」  

    木菲把昏迷不醒的木桃弄上馬背趴著,五人一馬面色沉重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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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桃醒來時天色已黑,她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我怎麼這麼命苦?」  

    「你命大得不得了啦!」木嵐在一旁接口,「招惹了谷主還沒送命的,你是第一個!」她想起谷主最後的吩咐,「只是不知三天後你還留不留得住一條小命,那就很難說。」語氣中儘是無奈。  

    木桃憤憤地捶枕頭洩氣,忽地扯到背上的傷口,疼得她齜牙裂嘴。「該死的臭男人,他叫什麼名字?我每天要咒他一萬遍!」  

    「谷主姓段,名禎。」木嵐同情地告訴了她,「你趁這三天趕快罵個夠吧!三天後可不知還有沒有機會。」  

    「死段禎!哼!他要把我怎麼樣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木桃恨恨地發誓,忽問:「木菲呢?她傷得比我重,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也臥床不起了?」  

    「沒有!」木嵐笑著搖頭,「姐姐好得很。這點小傷對她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木嵐的意思是木菲要練武自然會經常受傷,但木桃卻誤會了。  

    「家常便飯?」她怪叫一聲,眼前立即浮現一個畫面:那個殘暴的段禎手握長鞭,面色猙獰,狠狠抽打著可憐的木菲。噫!她趕快晃晃腦袋,晃掉這可怕的畫面。「對了,我好像聽到什麼試藥的事了,試什麼藥?不會真在我身上試吧?」她想起各種稀奇古怪的毒藥,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我也不知試什麼藥,爺爺不肯告訴我。不過你放心好了,」木嵐安慰她,「爺爺在你身上用的都是些普通的傷藥,沒什麼出奇的地方。」  

    「哦,那就好!」木桃放心了,一會兒又憂心忡忡,「三天?你開始說的三天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我的傷挨不過三天了?」  

    「什麼呀!有爺爺在,你那點傷算什麼?只是谷主要姐姐三天後把你帶去見他。」  

    「啊?什麼?」木桃瞠目結舌,「死了算了!」  

    我要逃跑!不,逃跑是懦夫的行為,我要反抗!我要鬥爭到底,我決不能屈服!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閻王要我三更死,又怎會留我到五更?  

    三天來,木桃不斷給自己打氣,可臨到頭來,還是垂頭喪氣認了命。不過見著那該死的段禎一定要罵他個狗血淋頭,多少撈點本回來。  

    ***************

    旭日初升,木桃大義凜然跟木菲出了門。紅的花,綠的草,藍的天,白的雲,還有爬滿爬山虎的木家小屋,別了!她朝站在門口送行的爺爺和木嵐揮揮手,別了!還有對門元澤厚、元澤望兩兄弟,都是淳樸善良的好人,也別了!桃花谷所有的人都是好人,除了那該死的段禎和那三個該死的侍衛外,其他人都會有好報的。可自己也是好人啊,為什麼沒有好報呢?木桃有些不解。  

    「汪汪——」元家的小花狗衝出來,撲到木桃身上。別了,花花!木桃抱起它來,「啵」的一聲,「哦!可愛的花花,可憐的木桃,讓我們最後一次吻別吧!」她放下花花,戀戀不捨地望著它歡快地蹦跳,擦一把淚,一扭頭,毅然絕然地跟上木菲的腳步,踏上一條不歸路。  

    ***************

    桃花谷真是大啊!木桃由衷地感歎。  

    兩人一騎,穿街過巷,路過一棟棟房舍,穿過一片片稻田,上了草坡,又橫過小河,走過一座石橋,進了一片樹林。  

    「還沒到嗎?」木桃看看天色,「都跑了大半個時辰了,那該死的傢伙到底住哪裡呀?」  

    「你這麼急著去送死?」坐在前面的木菲頭也不回,冷冷地丟過一句話。  

    「呃!」木桃吐吐舌頭,「你還是慢點吧,走到明天也不要緊,到不了就更好了!」  

    「讓你失望了!」木菲策馬拐了一個彎,面前豁然開朗,出現一幢巨大的石堡。  

    木菲停下馬,「下來吧!已經到了。」  

    木桃呆愣愣地望著面前用巨石壘起的高大城牆,張口結舌,半晌,嘟噥一句,「有必要砌得這麼結實嗎?還怕有人來攻打不成?」  

    「這可說不準。」木菲一躍下馬,回頭看木桃手腳並用,笨拙地翻下馬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木桃得意洋洋地湊到木菲身邊,「那段禎是個怕死鬼!阿菲,不如你……」  

    「轟隆隆——」巨大的鐵門向兩旁拉開,走出三個穿白衣的男人,為首是個花白鬍鬚、又高又瘦的老頭,他走到兩人面前,一抱拳,說:「木侍衛長,別來無恙?」  

    「好說好說!」木菲也抱拳還禮,「多謝李總管關心。」  

    木桃斜眼看著突然變得假惺惺的木菲,感覺不太適應。  

    「主公正在前廳等候,木侍衛長請!」李總管側身讓木菲先行,木桃緊緊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對不起,木桃姑娘,這邊請!」李總管攔在木桃身前,伸出手掌,指向側廳。  

    「李總管,谷主不是命在下我帶木桃去見他嗎?」木菲心下生疑。  

    「谷主有令,木桃姑娘需單獨招待,在下不敢違抗。」李總管的臉陰陰的,木桃打一照面就覺得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阿菲,不用擔心!有什麼了不起,最多不過頭點地罷了!」說起來倒是豪氣十足,木桃心裡卻後悔得要命,恨不得以頭撞牆。她邁開大步,昂首挺胸走在李總管前面,心裡不住暗罵:蠢木桃,起初爺爺不讓你出門就不出門好了,幹嗎非要纏著他出去不可?這下可死定了!真是蠢到極點!自作孽,不可活!  

    偏廳十分氣派宏偉,雕樑畫柱,紅磚碧瓦。推開厚重的實心紅木門,霍!好大一個廳堂!足有十丈見方,整整齊齊擺了兩排太師椅,正對面則放著一把寬敞威武的龍椅,看來是個議事廳。  

    「木桃姑娘,這邊請。」李總管側身讓木桃走在廳側,進了一張小門。  

    呵,龍椅!木桃忽地跳了起來,退出門,細細打量那張紅木漆金的龍椅。這地方可不一般!莫非——哈!只怕是段禎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想做皇帝想得發瘋,又沒什麼本事,只好關起門來當皇帝過過乾癮。定是這樣沒錯!她朝龍椅吐吐舌頭,扮個鬼臉,便轉身若無其事地跟上李總管。  

    穿過一條迴廊,拐一個彎,進了一條陰暗的走道,又下樓梯,最後停在一扇門前。  

    「到了!」李總管推開那扇門,「進去吧!」  

    「不就是要我的命嗎?何必這麼折騰?」木桃瞟了一眼那間狹窄的石頭房子,裡邊只有一張簡陋的木床,「這不就是坐牢嗎?你乾脆點,給個痛快吧!」  

    李總管把木桃往裡一推,「啪」關上門,「卡」一聲落了鎖。  

    「我不是囚犯,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木桃踉蹌著跌進去,立馬轉身拚命拍打著門,才發現木門上竟釘著厚實的鐵板,真是插翅也難飛。  

    「你未經谷主許可擅入谷內就是囚犯,沒把你關進水牢已經是特別優待了。」李總管的聲音冷冷地傳進來,「當然了,如果你不想坐牢也可以,如果木家三口都願意替你坐的話,你就能出去啦!」他說完便轉身走了。  

    石室內靜得可怕,木桃只要一坐下來便沒來由地心裡發慌,只好不停地走動製造些聲響。  

    「木菲、爺爺、木嵐,你們都在哪裡?為什麼不來救我啊?」最後的結果是她累得要命兼餓得要死,躺在床上哀嚎,「哦!可憐的木桃,你即將跟這個世界永別了!」她將頭一歪,緩緩閉上眼睛。  

    「永別了!」  

    「吱——」傳來開門的響聲,木桃一躍而起,撲向門口,「哈,放我出去了!」  

    「咚!」高興得太早,腦袋結結實實撞了一下,立馬聳起一個包。  

    「喏,這是你的飯,接住了!」頭頂上傳來聲響。木桃委屈地捂著額頭往上看,原來只是門上方開了一個三寸見方的小門,塞進來兩個黃不拉嘰的饅頭。  

    木桃伸手接住饅頭,見外面又遞進一碗水,忙忙塞了一個饅頭進嘴裡,接下那碗水。  

    端下一看,原來不是水,竟是漂著蔥末兒的湯。「哎呀!想得真周到,怕我光啃饅頭會噎死,還加上一碗湯,只是這湯也太清了,要加上點肉末就好啦!」  

    吃飽了,喝足了,該睡覺了!木桃爬上床,一下就沉入夢鄉,呼呼睡得不省人事,連她痛恨的該死的段禎大咧咧地走進來都一無所知。  

    段禎走到床邊,伸手探向木桃的脈搏,臉色漸漸凝重,然後甩開她的手腕,怒氣勃發地出門。  

    「木神農,你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木神農沒有活得不耐煩,木桃倒是真正活得不耐煩,她以為捋虎鬚就跟拔韭菜一般容易。容易是沒錯,不過拔的是自己的小命。  

    「木神農,本座要你試的藥呢?」  

    木桃被帶到正廳。原來正廳竟是審犯人的地方,和偏廳差不多大,卻只放了一把椅子,高高在上,擱在五尺高石階上。段禎坐在上頭,同樣那副欠揍的表情,瞇眼睥睨著跪伏在下頭的木神農發問。  

    「稟谷主,屬下確實已在木桃身上試藥,但她似乎天賦異稟,那藥根本就不起作用!」木神農恭恭敬敬地答。他身邊站了兩排黑衣人,個個高頭大馬,一臉殺氣,尤其是左邊排頭那個滿臉橫肉,似乎很不好惹。右排首則站著木菲。  

    「木神農,你以為我會信你一面之詞嗎?」段禎將手一指,「人就在那,你現在試給我看!」  

    「屬下遵命!」木神農站起來走到木桃身邊,拿出一粒藥丸給她,說:「吃下去!」見她雙目圓睜,忙補充道:「放心,這藥對你不起作用,我已試過了。」  

    「啊?爺爺你、你真在我身上試了藥了?」木桃一臉不敢置信。  

    「是真的!吃吧!我可以保證沒反應。」  

    木桃把藥吞下肚,「到底是什麼藥,搞得這麼隆重?沒用的話就別再讓我吃嘛!」  

    「也沒什麼,不過是控制心神的藥。」  

    「啊?」木桃嚇了一跳,「那你還給我吃?」  

    「我說過了對你不起作用嘛!你就當成是吃豆子吧!」木神農還真強人所難。  

    「有這麼難吃的豆子嗎?」木桃不滿地嘟噥。  

    然後木神農轉過身,雙手一攤:「谷主,屬下不敢有半點欺瞞,事實就是這樣。」  

    「好!既然在她身上試不出來,那就換一個人試。」段禎目光往四下一掃,「你——」他指住一個人,「你去試!」正是那站在左排首的滿臉橫肉的傢伙。  

    「是!屬下遵命!」這大漢的聲音響若洪鐘,木桃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谷主,萬萬不可!」木神農急忙上前,「若這藥真見效了,那麼馬大頭就一輩子沒有自己的想法,一輩子都得聽令於人了。」  

    原來那傢伙名叫馬大頭,倒真名符其實。  

    「是嗎?你們身為本座的子民,連這一點犧牲都捨不得?」段禎勃然大怒,「將來本座如何靠你們成就大業?」  

    「請主公息怒,屬下甘願試藥!」馬大頭倒是忠心耿耿,大步跨到木神農面前伸出大掌。  

    木神農磨磨蹭蹭掏出裝藥的瓷瓶,倒出一粒給馬大頭。馬大頭接過藥丸,分明那手就在微微顫抖。忽地打橫裡伸過一隻手,搶了那粒藥丸塞進嘴裡。是木桃!她趁大家發愣的當兒,又搶了木神農的瓷瓶,一仰頭,把藥全倒進嘴裡。  

    「哈!沒藥了!我看你拿什麼去試!」木桃雙手叉腰,神氣活現地做著鬼臉。  

    段禎不怒反笑,「好,真是好極了!」但他手下都明白這是他怒極的表現,不約而同以憐憫的目光看向木桃。  

    「撲通!」木神農一把老骨頭又撲倒在地,「谷主息怒,這點藥沒了不要緊,屬下馬上回去配製,不日即可送來!」  

    「你去配藥吧!」段禎點點頭,「至於木桃姑娘就先在水牢裡住幾天。」  

    「請谷主三思!」木神農當然知道水牢的厲害,心知木桃小命休矣,「木桃她體質特殊,留著還有用處。」  

    「你盡可放心,她不會死的。」段禎微笑地揮揮手,「把木桃姑娘帶下去好好招待!」  

    啊呀!死定了!木桃跳起來振臂高呼:「弟兄們!看清這個魔鬼的真面目,他草菅人命,凶殘暴虐,根本不顧你們的死活!不要再為他賣命了!你們要反抗!唔——」她的大嘴被摀住,然後被倒拖著走。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大家垂著頭縮著脖子都能感受到頭頂上火氣炙人。段禎臉上的微笑再也掛不住了,氣得渾身顫抖,肌肉抽搐。  

    木神農無奈地看著木桃拚命掙扎遠去的身影,歎一口氣:「你自求多福吧!這下連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咚!」木桃被扔進水牢。  

    幹幹的,哪有半滴水啊!怕是這兩位大哥弄錯了地方吧?萬幸萬幸!  

    木桃正在慶幸著,「嘩嘩」傳來流水的聲音。牢中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她伸手四處摸索。唉!白高興一場,還真是水牢!這不,牆縫裡正滲出水來,一會兒就漫過足踝。  

    這水牢不過三尺見方,照這種進水速度,怕還不到半個時辰就漫過頭了。  

    「唉,爺爺、木菲、木嵐,這下真是永別了!唉!沒想到會被淹死,慘啊!」  

    但水漲到下巴就不再往上漲了。絕望的木桃聽見汩汩的水聲逐漸停止,不由一陣欣喜若狂,但隨即就感到大大不妙,「該死的段禎,滅絕人性,竟然要活活把我凍死!」  

    桃花谷雖四季如春,溫暖怡人,但這地底下的水卻還是冰冷刺骨。開始,木桃一心等死,倒沒覺得怎樣冷,如今有了生的希望,卻冷得全身顫抖起來,上下牙關直打架。  

    「殺、殺千刀的段禎,不、不得好好死。哈——哈啾!還、還不如干、乾脆淹死我算了!哈……哈啾!我我怎麼這麼命苦!嗚——哈啾!」  

    又冷又餓,又挺直背脊站在水中,時間一長,木桃便暈頭轉向。撐不住了,乾脆自己淹死自己算了。她身子往下一沉,水漫過她的鼻子,眼睛,頭頂。她坐下來,蜷成一團,身子好舒服,可是卻憋悶得慌。算了,不過是一下下功夫而已,馬上就不會憋了。  

    ***************

    真的一點也不憋悶,還有芳香柔軟的被褥,木桃睜開眼,看見潔白的床幔。她伸個懶腰,好舒坦!這是哪裡?天堂嗎?像我這樣的好人,死了自然會升天,只有段禎那種大壞蛋才會下地獄,千刀萬剮。  

    「你可終於醒了!睡得好嗎?」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  

    「這是幻覺!這絕對是幻覺!」木桃慢慢轉動她僵硬的小脖子,竟然看到那張該死的臉!  

    這個傢伙也死了嗎?難道他死了居然也上得了天堂?不可能!那麼就是……  

    「我還沒死!」木桃霍地坐起身來,被子從肩上滑落。  

    「你當然沒死,我怎麼捨得讓你死呢?」段禎瞇著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身體,大飽眼福。  

    木桃順著他的眼光往下望,「啊——」她抓起被子遮住身體,一顆心狂跳不止。天哪!竟然一絲不掛!  

    「出去!你這個色魔!滾出去!」她聲嘶力竭地吼叫。  

    「我出去?這是我的房間,你睡的是我的床,該出去的是你!」段禎斜挑著嘴角,一步一步朝她進逼。  

    木桃緊抓住被子,防範地盯著他,心裡有股衝動想就此衝出去。但她沒穿衣服,縱使再膽大包天也幹不出這種駭世驚俗的事。  

    段禎走到床邊站定,俯下身來,「你以為我會輕易讓你死嗎?」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一再挑撥我的手下反抗我,到底有何居心?」  

    木桃的下巴雖被捏得隱隱作痛,仍毫不屈服,「你最好現在把我殺了,否則,我遲早會說服你的手下宰了你!跟著你這種殘暴的主子,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說服他們宰了我。」段禎的臉湊近離她只有一寸遠,熱氣噴拂在她臉上,「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貼身侍女。你甚至有機會親手宰了我。」  

    「好!你等著瞧,我一定會宰了你!」木桃大聲叫嚷,以掩飾她心中的緊張。  

    段禎放開手,直起身來,「行!我等著!我就不信,馴服不了你這隻小野貓!」他說完便轉身出去。「喂!你這個混蛋,把我的衣服還給我!」木桃著急地捶著床大喊。  

    「你的衣服早扔了,那櫃子裡有我的衣服。」段禎朝牆角的紅木大櫃一指,「穿不穿由你。」  

    「砰!」門關上,房裡只剩下木桃一個人。  

    「該死的東西!打死我也不會穿你的衣服!」  

    當然了,衣服還是要穿的,死就不必了。雖然段禎的衣服又長又大一點不合身,但總比抱著被子強吧?只是他的內衣,木桃就真的打死不會穿了。但只披著外袍卻是不能出門,木桃只好開始四處打量這間男人味十足的房間。  

    很簡單,只有幾樣家俱,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矮凳,再加上牆角那巨大的木櫃,如此而已。對面牆上掛了一幅畫。那傢伙居然還會附庸風雅?木桃不屑地撇撇嘴,走過去看。  

    畫很簡單,只有一枝花,谷中到處都是的茶花,花朵飽滿,色澤鮮艷,似乎是名貴品種。但她對茶花不甚瞭解,看不出什麼名堂,加之畫上既無題字也無落款,畫工也不是特別精細,她看了一陣,便百無聊賴地坐下。  

    「唉!」她歎一口氣,忽地跳起來。她發現一件事,這個房間,居然沒有窗戶!屋頂垂下幾支長明燈,將整間房照得十分明亮,但外邊是白天還是晚上呢?她衝向門,使勁一拉,不動!那該死的傢伙竟從外面鎖上了!  

    「混蛋!」她恨恨地罵。原來她不過換了間牢房罷了。她踢了門一腳,又大力捶牆壁。「嗷——」立馬痛叫一聲,原來是石牆。居然還漆上厚厚的油漆,讓人以為是木板!她斜眼望向身旁的大木櫃。看來那傢伙確實是個超級怕死鬼,居然住在這樣密不透風的石室裡。  

    她猛力拉開櫃門,將裡面的衣服通通翻出來,布的,綢的,緞面的,青的,灰的,白的,一件一件撕爛。越撕越痛快,撕完了,還不過癮,又爬到櫃子裡去找,沒有了!好無趣!  

    突然她的眼睛瞪大,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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