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寵春光 第一章
    日月王朝在經歷多年的兵亂歲月後,好不容易才將天下統一,就在舉國同慶往後將會有好日子可過時,宮裡因王儲的猝死,竟再次掀起爭權奪位之狂嘯巨浪。

    受此巨浪波及者,不在少數。

    兄弟間反目成仇,就連叔侄間也是暗潮洶湧,人人絞盡腦汁所爭的就是一個「權」字。

    霎時整個朝廷亂成一團,文武百官各自成派,暗中支持心目中的明主,其中又以康王朱胤席以及燕王朱律兩派人馬競爭最為激烈,幾次的暗中較勁、短兵交接,亦難分軒輊。

    「寧王昏庸、趙王跋扈、秦王好色,皆非王爺您的對手。所以說,眾多世子中就屬王爺您最具帝王之格,屬下甚至敢斗膽斷言,如今太祖心目中的繼位人選也是非您莫屬,只是……」世事變遷防不勝防,若不小心謹慎,就算是細如發的紕漏,也足以造成難以彌補的憾事。

    李善才可說是當代朝臣中頗具實力的一位,他不只精通文韜武略,看事情眼光更是精銳獨到、見解精闢,更重要的是,他聰明的看出太祖心中最重視的一環——血緣。

    若問眾多世子中何人最具血緣資格,當屬眼前這位直系皇孫。可燕王勢在必得的野心不能不顧,一心護主的他不得不更謹慎的盤算,細細思量往後的應對措施。

    「只是什麼,你就直說吧!」慵懶的語氣讓人聽不出是怒是喜,康王朱胤席就是這麼一個讓人難以捉摸的人物。

    「只是王爺您不能不顧慮一旁虎視眈眈的燕王,為了鞏固王爺您未來的江山,屬下斗膽建言,請王爺親自出宮,尋找——面在江湖上盛傳多年的『光鏡』,以輔助您的運勢。」

    光,乃日月之輝也。

    這面鏡子對日月王朝來說,可是一大助益,若能將它收納為朝廷所有,必能將王朝之國祚綿延至千秋萬載,永世不衰。

    「光鏡?」出身皇室的天之驕子,哪曾聽過民間盛傳之物。「光鏡是什麼東西?有何妙用?」更讓他搞不懂的是,一面鏡子如何能助他鞏固江山。

    「回王爺,光鏡乃一面上古寶鏡,據傳它擁有助人飛黃騰達、功成名就之奇效,若王爺能擁有它,莫說是承繼帝位有望,就算為我日月王朝開創一段輝煌政績亦是輕而易舉之事。」

    「荒謬!」朱胤席冷眼一瞟,怒瞪堂下那滿口荒唐的李善才,「本王若須倚靠一面鏡子來穩定江山,那這江山不要也罷!」性情倨傲、自視甚高的他,哪聽得進這種「讒言」,這對他來說簡直形同侮辱。

    要江山,就得靠自己的能耐,若須依靠一面鏡子得之,這種皇帝,他朱胤席不當也罷!

    「請王爺暫且息怒,臣尚有下情稟報。」對主子的憤怒,李善才最早有準備,「臣之所以提此建言,並無辱沒王爺能力之意。光鏡的妙用雖是—大主因,可最主要還是為了消弭天下蒼生因這面鏡子所起的紛爭。」

    「是嗎?」若真是為天下蒼生著想,這話尚可接受.「說吧!本王命你把話給交代清楚。」

    「是,王爺。」看他已然露出幾抹興味,李善才更加努力的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續道:「正如方才臣所述,這面鏡子擁有助人飛黃騰達之奇妙效用。」

    試問天下人,誰能把富貴榮華盡看透?因此,欲奪此寶之人可說是多如過江之鯽,上至王公貴族,下至粗鄙賤民,只要聽過此寶妙用之人,莫不擇手段,就為了奪得它、擁有它。

    試想,光鏡僅只一面,搶奪之人卻在萬數以上,你爭我奪所造成的可怕後果,單憑想像也能清楚。腥風血雨算是小事,丟了性命也只能說是人性貪婪所致,可若為了此面鏡子而造成政局的不安,這可就是禍國殃民的大事了。

    就為了消弭這場禍端,臣才會斗膽建言,請王爺親自將這面鏡子收納為皇室所有,這一來不只能徹底解決奪寶之禍、更能助王爺穩固江山,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朱胤席聽完李善才的一番分析後,當真認真考慮起來,不為光鏡的奇效,就為穩定日月王朝的政局。「李卿家是否知道這光鏡現今流落至何人之手?」

    「根據可靠的消息,此光鏡現時為關家之後裔所收藏。王爺出宮取鏡時,切記須連同關家後裔一起帶回,還有,千萬不可傷她分毫。」

    「此話怎講?」死物易得,活物難索,還不能傷她分毫,這可就讓人想不透是何道理了。

    「這……」該說?不該說?李善才踟躕不定,經過片刻的考慮後,終於決定將真相全盤道出:「光鏡是面具有靈性的鏡子,它會自己找主人,且找的都屬女性。要想獲取它的奇效,強取是行不通的,唯有借由它所尋之主心甘情願的奉獻,才能成事。」

    直接一點的說法就是搶奪光鏡中,還摻雜了男女感情的糾葛,這讓朱胤席對此起了更加濃厚的興味。

    「好,就依卿家所言,本王立即起程會會這面光鏡的主人。」

    一席話,使奪鏡之爭變得更加白熱化,除了武林世家、王公貴族外,連日月王朝也將加入這場爭奪之戰,關家後裔會如何應付呢?

    ※  ※  ※

    關盼盼,光鏡現時的主人。

    在別人眼中光鏡也許是面寶鏡,可在關盼盼心中,光鏡卻是一面至惡的邪鏡。

    只因關家為這面鏡子所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大到讓她恨之人骨。

    關家因這面鏡子而興盛,卻也因這面鏡子邁向滅亡之途。

    關盼盼的父母為它而亡,家因它而破敗,她也因它而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纖纖玉指撫弄著手中的光鏡,關盼盼對它的感覺是萬分矛盾,只因它的好,同時也因它帶給關家的禍害。

    光鏡的好,因為它有著她此生最美好的回憶;過去雙親總喜歡拿著這面鏡子逗她玩,從鏡子裡看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幸福情景。

    而光鏡的壞就在於它為關家帶來的滅門之禍,一夕之間,關家盡毀。

    想起倒臥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父母,他們一心掛念的還是這面該死的鏡子,爹娘要她保護這面鏡子,逼她承諾千萬不可以將它遺落。

    回憶至傷心處,豆大的淚珠撲簌簌的直淌,水汪汪的大眼倏地進裂出憤恨的火光,關盼盼心一狠的舉起了它,欲將它一把摔碎。

    「小姐,不要!」一旁服侍的小青看她家小姐如此衝動的舉止,趕緊上前搶救那無辜的至寶,「難道小姐已經忘了老爺與夫人臨終前的交代?」

    忘?她怎忘得了!「我沒忘,只是……」她心中的恨意容不下它的存在啊!

    「小姐,不要再哭了,哭多了會傷身的。」看小姐哭得如此傷心,她心裡也跟著難過。跟在小姐身邊的這幾年,小姐為這面鏡子所受的苦,她看得最清楚;縱然清楚,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陪著小姐走一步算一步。

    「小青,我什麼也沒有了,沒了家,沒了爹娘,甚至連將來也不敢妄想,難道我就注定這麼孤伶伶的過一輩子嗎?」關盼盼心裡盈滿了不甘,她恨,恨這面鏡子帶給她的不幸,她想甩脫,卻連甩脫的權利也沒有,這教她情何以堪!

    「不會的,小姐。」小青急切的安撫自家小姐,「小姐是如此善良,小青相信老天是有眼的,她一定會保佑小姐,賜予小姐一個幸福的未來。」

    是嗎?關盼盼對自己丫環所說的話不寄予任何希望。

    倘若老天真有眼,她那心性仁茲心的爹娘就不可能慘死刀下,再說這世間沒人比她更瞭解光鏡的效用,只要她身邊帶著它,這輩子就注定跟幸福絕緣。

    「小青,我想出去走走,這邊就麻煩你代為收拾。」心情煩躁不堪的她,眼前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個獨處的清靜,其餘的,她是再也不敢奢望了。

    ※  ※  ※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關盼盼獨自一人徘徊在西子湖畔,欣賞湖面風光,遠眺青翠山脈、足踏碧綠青草,心情倒也開朗幾分。

    正當她恣情享受大自然的優美情景時,倏忽從四面竄出五個黑衣大漢,將她團團圍住,進退不得。

    「你們想做什麼?」看他們步步進逼,關盼盼面有困色,心中更是忐忑難安。

    「吾等絕無冒犯關姑娘之意,只是奉我家主人之命,想請關姑娘過府一敘。」

    「你家主人是誰?」請這字眼實在用得過分虛偽,關盼盼不信,更心知若直接拒絕鐵定遭擄,當今之計唯有虛應一番,再尋機脫逃。

    「南宮世棋。」

    又是他!聽到南宮世棋的名字,關盼盼不由得暗自咬牙。

    想他從她十五歲就開始糾纏,直到今日依舊不肯罷休,不論她走到哪裡,他的人就跟到哪裡,這般不肯死心的糾纏,真讓她厭煩至極。

    「既是南宮公子好意邀請,盼盼理當赴約,只是目前不太方便,不知各位英雄能否給盼盼一點時間回住處帶丫環一起同行?」 

    「不用那麼麻煩。」話落,黑衣大漢隨即出手就要捉人。

    關盼盼見自己拖延的計策無效,又看他們想出手捉人,趕緊轉身拔腿就跑。可一個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如何鬥得過他們,眼看她就要落入對方的魔掌中,倏忽,一道昂挺的身影出現在關盼盼眼前。

    「壯士,救我!」一看陌生男子出現,關盼盼也不管對方是狼是豺,直接躲到他背後尋求庇護。

    陌生男人都還來不及開口,那如影隨形的黑衣大漢已然出現在他與關盼盼眼前,「南宮家的事誰敢管?讓開!』,

    只要是武林中人,誰不知南宮世家的大名,更無人敢與之為敵。

    喝!聽這口氣多狂妄自大,南宮家就了不起嗎?人家愈是不要他管,他就偏要管,看誰能奈地何!「如果在下不讓呢?」他問的挑釁,眼神更是犀利的瞅著眼前這幾名大漢。

    「自討苦吃!」語畢,一場爭鬥隨即展開。

    以一對五的戰局讓人看了觸目驚心,關盼盼心裡直著急,就怕這名壯士會因為她而受牽累。

    一刻鐘後,事實證明關盼盼的擔憂是多餘的,只見那五人被男子打得落花流水,逃得更是狼狽,她才安了心,趕緊上前朝陌生男子福了福身,「感謝壯士肯伸出援手,奴家永誌不忘壯士的這份恩澤。」

    「姑娘客氣了,不過是點小事,不足掛齒。」他之所以會救她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只是沒有言明罷了。

    既然不足掛齒,那是最好不過。「那就此別過。」話落,關盼盼真轉身就想離開。

    這樣就想走,可能嗎?不讓她有跨出腳步的機會,他縱身一掠,擋住她的去路。「姑娘難道不覺得你這樣的舉止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不懂感恩、過河拆橋,當屬不義之舉。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方纔我已經跟壯士道過謝了,不是嗎?」她俏麗的容顏冷了幾分。

    不是她不近人情,也非她不懂得感恩,而是這幾年下來所累積的經驗告訴她,任何人想接近她皆必有居心,目的就在於她身上的光鏡。

    這種事她看得多,也經歷得多,自然而然就造成她對人性的懷疑,釀成她與人保持距離的疏遠態度。

    看出她眼神中的戒慎,男子方才頓悟自己的態度過於急躁,「姑娘莫慌,在下絕無褻瀆姑娘之心,只是初到貴寶地,想找個人帶路游這西湖美景,不知姑娘是否能成全在下的這點私心?」

    他所用的理由非常光明正大,以剛剛他救她這點來說,照理她更不該拒絕。

    可經過幾番思量後,關盼盼還是決定拒絕,「很抱歉,奴家也同壯士一般,初來到此地,對這地方也不熟,所以實在是幫不了壯士的忙。」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她不覺得自己的拒絕有錯,就是錯,也錯得理所當然。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燕王朱律,也就是康王朱胤席的叔父。

    不容置疑的,他今日之所以會出現在此,最主要的目的也是為了關盼盼手中的那面光鏡。

    老天雖送給他一個可以接近她的好機會,可他萬萬沒想到關盼盼這個女人竟如此難以接近。

    他可以強逼,也可以直接將她擄走,可這樣的舉止對整個計劃來說根本就毫無助益,經過一番仔細的斟酌後,朱律決定暫且饒過她這一次。

    「既然姑娘拒意如此堅持,在下也不好強人所難,就此告辭了。」話落,他當真瀟灑的轉身就走。

    看他走得如此瀟灑,關盼盼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人,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算了,管他的!不過是萍水相逢,又何必太過在意,將來若有機會,再還他這份人情就是。

    看看天色,也已經不早了,還是趕緊回家吧!要不等會兒還得勞煩啞婆與聾叔出來找人,那就麻煩了。

    ※  ※   ※

    水光瀲灩睛方好,

    山色空朦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妝濃抹總相宜。

    蘇軾 飲湖上初晴後雨

    來到杭州不游西湖,就不算游過杭州。

    關盼盼日子雖過得顛沛流離,無一個定居之所,可回頭一想,這也算是一種幸運。

    至少她比一般閨秀千金走過更多的地方,賞過更多的名勝古跡、山川五嶽。

    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幾年下來,她真是增加了不少見識。

    在小青與聾叔、啞婆三人的照顧下,表面說是逃命,實際卻是尋訪各地的名山勝水。

    來到杭州,當然得僱船游游西湖風光,欣賞人人口中讚譽不絕的「西湖十景」。

    蘇堤春曉、斷橋殘雪、雷峰夕照、曲院風荷、平湖秋月、柳浪聞鶯、花港觀魚、南屏晚鐘、雙峰插雲、三潭印月,雖說季節時候不同,暢遊未必盡興,可任何一景都足以扣人心弦,將人感動得幾乎落淚。

    一艘小船,船上載著關盼盼主僕四人,其中就屬小青玩得最盡興。

    「小姐,您趕快過來瞧,這船底下的水還真是清澈見底耶!你心瞧那些小魚在水中竄繞的,還真是調皮呢!"

    「是啊!」感染了小青的歡愉,關盼盼不禁也跟著一起笑,肆無忌憚的陪著她一起瘋。

    一旁的聾叔與啞婆見了,也不由自主的跟著自家小姐一起笑開懷。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李延平 佳人歌

    關盼盼這一笑,就如展艷的花蕾一般,吸引了無數狂蜂浪蝶,織就一副不可思議的景象。

    過往的遊客全被關盼盼的美給吸引,霎時湖中擠滿了各式各樣的船隻,船上遊客個個都睜大了雙眼,直盯著小船上的絕色佳人看得入神。

    關盼盼深知自己已然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雖有點不自在,卻也無心在意。

    多在意只是惱了自己罷了,何必呢?既然是出來玩,就該放開心胸玩得盡興才是。

    可話雖如此說,她卻無法忽視其中一道最為火熱的視線,那道視線有如狂燃的巨焰一般,燒燙著她全身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的去搜尋到底是誰的視線如此孟浪。

    四周圍繞的人眾多,關盼盼不該能尋得到那雙眸子的主人才是,偏偏她就是能夠感覺到他的存在。

    當翦水秋瞳對上那雙犀利如鷹的厲眸時,雖只是——剎那的時間,可那挑逗的眼神與唇邊的佞笑,有如一把利刃穿透了關盼盼,讓她的心湖無端漾起陣陣的漣漪,讓她臉熱的趕緊迴避他的注視。

    他是誰?為什麼拿那種討厭的眼神睨人?既輕浮又惱人,真是可惡!「啞婆,告訴聾叔,將船駛回岸邊吧!」好好的玩興,全被那眼神給打散了,此時的關盼盼心裡的直覺就是逃。

    就在聾叔撐起船竿想將船掉回頭時,——陣強風倏地刮了起來,才眨眼的工夫:小船上竟多了兩名不速之客。

    仔細一瞧,關盼盼馬上認出其中一人正是方才跟她眼神交會的狂人,「走開!這裡不歡迎你們。」

    對不歡迎的客人當然也就毋需客氣,關盼盼眼神一使,不給對方有回話的機會,暗示聾叔出手把這兩個壞人趕下船去。

    一得到小姐的暗示,聾叔二話不說拿起船竿當武器,——出手就對準其中一人;同樣的,啞婆也開始行動,她身子一閃就想擋在關盼盼身前保護她的安全。

    朱胤席哪可能給人機會,大手一揮,一股強勁的力道將礙事的老婦揮到一邊,讓自己的手下去對付,更自信他一個人就足以對付這兩個老人家,而他則鎖定自己的目標,步步進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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