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龍羿天面前倉促逃離的宋靜鷂,滿臉忿鷙陰沉的宣佈:「我討厭那個男人!恨不得能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以消我滿腔的怨氣。」
哇!好恐怖啊!小姐想食人肉,喝人血耶,真是恐怖至極!秋拾惶惶然地悄悄用眼角餘光偷瞟身旁的宋靜鷂幾眼,看她依舊怒容滿面,不由得更加忐忑。只因她看出小姐這次當真是氣得不輕,要不以小姐不記仇的個性來說,這氣早該消了,可現在卻……
「我討厭他!」看秋拾不肯回話,宋靜鷂乾脆霸道的擋在她面前,蠻橫的再提一次。
「是,秋拾知道了。」她還能不知道嗎?一路上就聽小姐叨念個不停,講誇張點,她耳朵都快長繭了啦!
「你說,他是不是很該死?不只罔顧我的生命安危,還打算放手讓人對我施以毒手,這是否表示他心裡根本沒有我的存在?」愈說,宋靜鷂就愈義憤填膺,真恨不得能立即找龍羿天拚個你死我活。
皇上該死!這種事秋拾可不敢同意。不過把他拿來跟憤怒的小姐相比,想想還是小姐這邊可怕一些,一向自認聰明機伶的她當然懂得見風轉舵,「是的,他該死!」只要死的不是她秋拾,對她來說都無關緊要,更何況只是嘴裡說說,她當然非常樂意配合。
「我要教訓他!」這是宋靜鷂臨時起的主意,可愈想她心裡就愈覺得此事可行;若不好好教訓他一頓,她就算死也萬難甘心!
「好。」
「殺了他好嗎?」君雖是重罪,可此時的宋靜鷂根本就不管其他,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復仇。
「好的。」同樣的回答,秋拾真是愈說愈順口了。
就這樣,宋靜鷂與秋拾兩人一路討論著要用何辦法君,什麼美人誘敵、瞞天過海……幾乎把三十六計全搬出來,天花亂墜說得更是荒唐,可她們萬萬沒想到才一夕之間,竟將她們苦心思量的計劃全盤否決。
當夜,宋靜鷂突然無故失蹤,其父宋志中用盡辦法也找不到女兒的蛛絲馬跡。
一個月後,宋靜鷂突然從外頭歸來,而更讓宋志中意外的是,她剛回來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
「我決定入宮,而且是非入宮不可,就算皇上親口下聖諭,也難改我宋靜鷂的決心。」
***
宋靜鷂被人擄走的消息,也不知被人怎麼傳的,竟傳成是宋靜鷂私自離家。
一個月後,宋靜鷂平安返家的消息,更惹來眾多的蜚短流長,極盡所能的污蔑,更把身為女人家最重要的貞節踐踏至谷底。
外傳宋靜鷂之所以會離家出走的原因,最主要的就是心有所屬,才會暗地跟別的男人跑了。
這對宋靜鷂的閨譽等於是莫大的打擊,會傳此言之人,其心思不難揣度。不過這還算事小,還有更不堪入耳的傳言,說是宋靜鷂在離家的這段時日裡,曾被塞北蠻夷所擄,故她早已非清白之身,還可能已經珠胎暗結,存心賴與尊貴無比的皇上。
此等流言,無異是在暗指宋靜鷂涉有壞南莞國皇族之血脈、污皇族清譽之嫌疑。
假若這些蜚語只在坊間流傳,身為皇上的龍羿天還可來個充耳不聞,將之當作百姓們無聊打屁的玩笑話;無奈連朝廷的文武百官也口耳相傳、津津樂道,這下子要他假裝失聰、故作不知,是萬萬不可能之事。
「紫虔,你倒說說,這關於靜妃的所有傳言,其中可信度有多少?」龍羿天在乎的不是傳言,而是宋靜鷂失蹤的主要原因,他想知道她到底是心甘情願的離家,抑或遭人挾持?
「這……」
紫虔無言以對,只因他對宋靜鷂這女人所知有限,就怕自己的一句話可能會毀了女人家最重要的清白,更不想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皇上若真想明瞭這傳言具有多少的可信度,不妨暗自出宮走一趟宋府,與靜妃當面對質。」
與她當面對質,這主意好嗎?龍羿天在心中暗自思量,許久之後終於打定主意,「好,朕就依你所言,親自會會那宋靜鷂。」既然早晚都得面對,那就早點面對她好了!畢竟他也想會會那個女人,看看她的長相如何。
皇上出門當然是聲勢浩大,可因此行乃屬機密,所以唯一跟隨他一起出宮的只有殿前大將軍紫虔。
***
宋府今日難得貴客臨門,該可稱得上蓬蓽生輝,無奈受那不堪的流言影響,宋志中對皇上龍羿天的駕臨實在拿不出真心的笑容相迎。且看他一雙濃眉擰得都快打結,卻還得強裝出一臉勉強的笑容,語氣甚是恭敬的開口:「不知皇上親臨寒舍有何賜教?」
「宋志中,你雖已告老還鄉,可朕相信你應該還不至於退化到如此糊塗的地步,你真猜不出朕親臨此的真正用意嗎?」龍羿天表面雖笑得和氣,可一雙銳眼卻盈滿嘲諷。這老頭明明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卻故意裝傻妄想矇混。
哼!在他龍羿天眼前,任何人也別想欺騙他。
「皇上恕罪,草民是真的不知。」決定跟龍羿天周旋到底的宋志中,一心所想維護的就是自己的女兒。他打定今天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絕對不給皇上有傷他女兒的機會。
在同一時刻,意外得知皇上已駕臨宋府的秋拾,正急匆匆地趕往宋靜鷂閨閣,想通知她這驚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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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從回家至今,已匆匆過了將近一個月,這一個月的時間對宋靜鷂來說,真可謂是最難熬的時刻。
為何難熬?只因向來憋不住話的她,心裡頭正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她曾想把秘密說出來跟爹分享,更想跟秋拾訴說,無奈那秘密攸關她宋家百餘口的人命,害她就算想說也說不得,只好整天哀聲歎氣的過日子。
啐!這種日子還真是難過,如果可能的話,她真想找個人好好說說,或是找個人好好出口怨氣。
就在她忙著哀聲歎氣之時,房門倏地被人從外頭推開,正心煩得不知如何打發時間的宋靜鷂,當然是先破口大罵再說。
「什麼人?都不懂規矩了嗎?連敲門都不會就隨意闖入本小姐房間,真是可惡。」
「小姐,先勿罵人,秋拾有一事急著向小姐稟明呢!」她跑得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誰知才進門就遭人罵,真是冤枉啊!
「什麼事?」急事可分兩種。第一種,急著處理的大事;第二種,急著甩脫的煩事。她宋靜鷂無德無能,無法處理什麼大事,而若是煩事,以現在的她來說,也無暇多管。
「皇上來了,皇上特地來找你興師問罪。」看小姐問得興趣缺缺,秋拾乾脆開口直言;她就不相信這消息小姐會沒興趣。
「真的?」一聽龍羿天來,宋靜鷂立即興奮得欺上秋拾,扯著她的手臂直問:
「他果真來了。」
「當然是真的,秋拾怎敢騙你。現在老爺正在前廳與皇上周旋呢!」
「好啊!真是好啊!」這算不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起先前的舊怨,還有她遭人挾持的新仇,宋靜鷂真迫不及待地想找他新仇舊怨一併清算,只因所有麻煩的罪魁禍首就是他——皇上。
「你偷偷去告訴我爹不用與皇上周旋,就說他女兒打算親自會一會那身份尊貴無比的皇上……」除了這些話以外,宋靜鷂還不忘交代秋拾,要她將皇上帶到後花園,還有不許任何隨從跟隨,要不她就來個避不見面,管他身份如何高貴。
***
「你家小姐要在此地見朕?」龍羿天怎麼也想不到宋靜鷂那個女人竟會自願見他一面,這可真是意外啊!
就因太過意外,再加上她叮囑不准任何人跟隨,以致整件事讓龍羿天感覺詭異莫名,不禁心忖:那女人到底在玩啥把戲?
「是的,請皇上稍候,我家小姐隨後就來。」秋拾盡責的把龍羿天帶到,就趕緊閃身走人。不過她可不放心讓小姐與皇上單獨相處,暗地裡她悄悄找了個隱密之處躲起來,以便隨時能保護小姐。
單獨留在原地的龍羿天,一雙精目四處逡巡,他左等右等,算算時間,都已過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可該出現的女人卻尚未出現,這讓他不由得疑忖道:「難道那女人是存心唬弄朕的嗎?」
倘若真是的話,那女人也恁是大膽,竟敢欺騙他,真是可惡!
「皇上此言差矣,靜鷂膽子就是再大,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胡作非為。」這聲音是突然出現在龍羿天身後的,很明顯的,她聽到他剛剛的喃喃自語了。
一聽見背後有人說話,龍羿天當真是嚇了好大一跳,他直覺的轉過身,可想不到的是出現在他背後的竟是個戴著青面獠牙面具的嬌小女子,乍然視之,逼他不由得往後一退,瞠目結舌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女人到底是誰?為何頂著一張極醜的面具與他相見?
「皇上是怎麼了?怎麼拿那種目光看著我呢?真讓人害羞啊!」哈哈!嚇你一跳了吧!活該,嚇死你最好!誰教你那麼無情,不只不管我的生死,還存心來此看我出糗,這冤若不報,豈不便宜了你!
「大膽!」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惱羞成怒的龍羿天,一開口就是大聲斥喝:
「你是誰?為何頂著一張醜臉出來見朕?」
「咦?難道皇上來此不是為了見靜鷂一面的嗎?怎麼現在還開口問靜鷂是誰,這問題不顯矛盾多餘嗎?還有,靜鷂之所以戴著面具出來見您的主要原因,是因靜鷂自認根本無臉見皇上,所以才會……」宋靜鷂好辛苦的忍住自己滿腔的笑意,還得很辛苦的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過辛苦歸辛苦,她可玩得不亦樂乎,痛快得不得了!
龍羿天不是傻子,當然看得懂眼前這女人擅於作戲的表象,這讓他心裡更加唾棄她,也下定必與她斷絕所有關係不可的決心,「好!既然你已清楚自己無臉見朕,就該有自知之明地提出自願放棄靜妃這封號的聲明。」想玩把戲,他龍羿天也非弱者,乾脆來個順水推舟,好成全自己的心願。
可惡!他還真是順便啊!不過她宋靜鷂若真如此聽話,就不是宋靜鷂了。「皇上,您說天下人有誰肯自願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我宋靜鷂何其有幸,得先皇賞賜,冊封我為靜妃,這等榮銜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的。再者,靜鷂自認一不是傻子,二更沒本錢自命清高,所以對皇上的命令,靜鷂實在是萬難從命。」
「你……」這女人分明是存心跟他作對,可惡!真是可惡!一時氣極的龍羿天乾脆開口:「朕命你……」「等等,皇上。」那個命字實在很討人厭,就是因為太過於討人厭,宋靜鷂就絕不可能讓他開口說完,「皇上是否忘了先皇所下的詔書,若是您忘了,靜鷂可以好心的提醒您一下。記得先皇的詔書內容是這樣的……嗯,不得由皇上您主動提起撤回封號之事,是不是有這回事啊?」她說得慢條斯理,語氣更是顯得狂妄,存著氣死人的噁心。
「你貪慕虛榮!」沒想到這女人竟如此大膽,屢次冒犯聖威不說,還以逗他發火為趣,真是讓人氣得牙癢癢的。
「我承認。」富貴榮華她根本不要,不過為了宋家百餘口的人命,她宋靜鷂就算不想要,還是得要。
「你無恥更無德。」
「這點靜鷂也承認。」反正在他心裡她已經夠壞了,再加上這條也沒啥差別。
怒火沖天的龍羿天朝那戴著醜面具的宋靜鷂連罵了好幾句,可她的回應都是不痛不癢,還句句承認。
到最後他也莫可奈何,不過心裡的怒意可沒消退,「好!宋靜鷂,你可別以為朕當真拿你沒辦法,總有一天,朕會讓你後悔今日的一切。哼!」拋下一聲冷嗤,龍羿天便轉身悻悻然地離去,心裡打的主意是——只要她膽敢踏入皇宮一步,他非得讓她為今日所做的一切後悔不可!
凝睇著龍羿天離去的背影,宋靜鷂緩緩取下覆蓋在臉上的面具,默默不語。雖然已經替自己報了那日之仇,可她心裡卻無半點暢意,只因往後的日子將會如何才是她心中最大的隱憂。
她不怕龍羿天對自己的報復,也有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心理準備。眼下最令她擔憂的是另一個男人,那個擄走她、後來又自願放她回來的男人,還有就是當東窗事發之後所可能引發的後果。
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避免自己的家人被那隱藏在背後的叛國陰謀所牽累呢?唉,真是讓人苦惱不已啊!
***
紫虔瞅著龍羿天背手而立的背影,心裡真是擔憂。
今日是靜妃進宮之日,按理說,今晚皇上應該出現的不是這御書房,而是靜妃所居的宮殿「祥鳳宮」才是。
無奈看著皇上渾身散發的怒氣,這件事他是連提都不敢提,就怕再惹皇上發怒,到時小命不保。
紫虔,你可記得今晚定要提醒皇上移駕祥鳳宮過夜。
皇太后的叮嚀,紫虔不敢遺忘,更不敢忽視,所以只好壯起膽子提醒皇上,
「皇上,夜已深,請移駕祥鳳宮歇息。」
「不准在朕面前提有關那女人的所有事!」一想起那日所受的窩囊氣,龍羿天便有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今日若再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個女人,他斷然不肯輕饒。
「可是……」紫虔不放棄的再想進言,無奈卻被龍羿天的怒瞪懾退。
雖然已經獲得自己所想要的安靜,可龍羿天依舊不肯罷休,他腦子急轉,想著要用什麼方法好好教訓那可惡的女人。
若不是礙於母后,他早一道命令直接取她性命乾脆。無奈,也不知那女人到底對母后使了什麼媚術,竟能把向來難纏的母后治得服服帖帖的,事事依她不說,還一心護衛著她,連他這親生兒子也不管了,真是可惡。
想到自己在母后心中的地位不如她的事實,龍羿天不由得更加憤恨。他怒掌一劈,直劈碎一張無辜的桌子,「紫虔,傳朕旨意,立即將靜妃打入冷宮,命她終生不得出現在朕眼前。」
天啊!這怎麼可以?第一天進宮就遭受如此待遇,這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是無法忍受的屈辱,「皇上……」
「你若不依朕意,那就直接提頭來見朕算了!」龍羿天根本就聽不進任何勸言,更犀利的警告著:「閉緊你的嘴巴,這件事任何人也不准提,尤其是朕的母后,知道嗎?若這消息有洩露半句,朕絕不容情!」
「是。」皇上的威脅,以及皇上篤定的心志,都是萬難更改的,現下的紫虔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好乖乖的依命行事,至於其他,就只能看靜妃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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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獲皇上龍羿天的聖旨之後,宋靜鷂毫不遲疑地立即聽命,偕同隨身婢女秋拾一起遷入冷宮。
面對這殘酷的命運,秋拾真替自己的小姐叫屈,可當她義憤填膺的轉頭看向小姐時,才驚訝的發覺到,小姐根本就不生氣,更誇張的擺出一副眉開眼笑的歡愉表情。
這下秋拾可真的不懂她了,「才第一天,皇上就將小姐打入冷宮,你難道不氣嗎?」
「為何要?」她根本就不在乎,還滿臉興味的欣賞手中所拿的畫卷,這可是爹親為她準備的,只因她向來喜歡畫,更擅於丹青描繪之術。「秋拾,你瞧這東西該掛在哪裡較好?」
宋靜鷂好心情的欣賞手中的畫像,心忖著:不錯!真是一幅好畫,只是不知這幅畫又花了爹多少銀兩。不過不管多少,她都認為值得。
「小姐,你怎麼那麼高興啊?秋拾實在不懂耶!」
一般女人被人休離可說是平生最大的屈辱,可看小姐被皇上打入冷宮竟無半點不悅之色,甚且還滿臉歡欣,這可真讓她想不透啊!枉她剛剛還為小姐氣得差點吐血。
「傻瓜。」唉,秋拾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死腦筋。「你怎麼不換個方向去想?本小姐這樣的遭遇也沒啥不好,至少圖個清靜,不用跟一大堆的女人搶一個男人,這不是很好嗎?」皇上後宮寵妾無數,個個為求皇上眷寵,花招百出定是當然,她宋靜鷂會進宮是萬不得已之下下策,要不,她根本不屑!
「是嗎?」她的話太深奧,秋拾著實不懂,「既然如此的話,小姐又為何要執意進宮?乾脆待在家裡不是更好嗎?」老爺疼小姐的心態,宋府大小都是知道的,小姐就算一生不嫁,老爺也不會嫌棄。
「不行!我不能待在家裡。」宋靜鷂不想說明理由,所以乾脆轉移話題:「偷偷告訴你喔!其實皇上會將本小姐打入冷宮一事,本小姐早已預料到了,所以才會要求爹幫我準備這些東西,以免入宮之後吃苦受罪,懂嗎?」
「小姐,你是故意的!?」一聽小姐透露的消息,秋拾可真驚詫極了,「難道說,這一切都在小姐的預料之中嗎?」
「不用太崇拜我。」
看秋拾擺出那臉的驚訝表情,宋靜鷂是更加得意。她拍拍她的臉頰作為獎賞,跟著就不再說話,轉身逕自忙她自個兒的事情。
其實她沒有說出的還有——
皇上絕不可能把將她打入冷宮的消息放出,只因皇太后絕不允許。不過這點她可一點也不生氣,因為這結果也是她想要的,同時這也是她跟那個擄走她的男人所談的條件之一,當然這事任何人也不能知曉,只因茲事體大,半點口風也不能洩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