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薔薇枝,繚繞成洞房,
密葉翠幄重,銥花紅錦張;
對著玉局棋,遣此朱夏長,
香雲落衣袂,一月留余芳。
上官府的後方院落裡,有一大片蘭園,此時,有一名女子逕自蹲在蘭花叢裡,忙著松土、澆水。她口中唸唸有詞,嚴肅的神情中帶有一股對這活兒的熱忱,小嘴低喃著:「三至四月是最佳的種蘭時期,雖可延遲,但最遲不得超過七月;若選在七月下旬栽植,則需等到十月方可見到綻放的花朵。
除了種植的節令之外,另外要注意的就是要有適當的日照,排水也須良好,土壤更不可過度乾燥。
中耕、除草、追肥所有過程更是大意不得,按部就班,一步步緩緩的來,千萬不可急進,更不能馬虎。」
從小對蘭花就情有獨鍾的上官蘭妤,不只是愛蘭成癡,其栽植的技術更堪稱是當代一絕。
她不愛胭脂水粉,更沒有耐性做那些針線細活,琴棋書畫雖略有涉獵,但也學得並不精湛;惟一能讓她聚精會神、不分日夜沉浸於斯的就是研發蘭花的栽植方法。
只要是有關於植蘭方面的工作,她從不假手他人,一切親力親為,再辛苦的工作,她全都一手包辦。這是她對蘭花的執著,也是她生平惟一的興趣。
她會為了一株蘭花而廢寢忘食,也會為了種蘭的需求而奔走千里,她對蘭花的關愛就有如慈母一般,不只細心呵護,更疼愛有加。
此時,正當她全神貫注,一陣腳步聲從遠處傳來,聲音由遠而近,不用說那腳步聲所鎖定的目標定然就是她嘍!
可身為目標的上官蘭妤,卻一點也沒有察覺,直到——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伴隨那陣腳步聲一起來到上官蘭妤身邊的,就是這倉皇失措的吶喊,不知道的人還真會以為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情呢!
「小姐我很好,只是忙得沒空理人罷了!」這芋兒就是特別喜歡大驚小怪,哪怕是一丁點的小事,到她口中也會成為驚人的大事。
對此,上官蘭妤早就習以為常,所以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連頭都沒抬就把話給丟了回去。
「不是啦!」呼呼……好喘,一路奔來!芋兒當真是跑得上氣接不了下氣,還揮汗如雨;可瞧瞧自家的小姐根本就無視於她的存在,依然平靜如昔,甚至連瞧她一眼也懶。這讓芋兒心裡不服,想埋怨又沒有那個膽,只好開口道出:「小姐,這次你可別小看芋兒口中的大事喔!相信小姐若聽了這消息之後,也會跟芋兒一樣的反應。」
這部分的工作到此應該可以了吧?很明顯一心二用的上官蘭妤,對她的話持有幾分保留,「喔?是嗎?」
她不只神情不專注不說,連問話的口氣也顯得意興闌珊。
看小姐如此,芋兒可真的是急死了。「小姐!」當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她這個小婢女了啦!
「做什麼?」聽她氣急敗壞的語氣,上官蘭妤總算肯抬頭瞟她一眼,可那眼神卻盈滿不耐。「有話直說就是。」芋兒可真是被自己給寵壞了,瞧瞧她現在的態度,真是主僕不分,不知分寸。
哇!小姐現在的眼神好嚇人啊!雖說平時的小姐很好說話,待人和善可親,一點也沒有富家千金的驕氣,可當她真惱了起來,芋兒還是免不了心存幾分忌諱。就因忌諱,所以她有話直說,再也不敢閒扯:「聞名京城的風流四公子,不知小姐可曾耳聞?」
說起這四公子可都是花名在外的風流種,只要是女人,不論老少誰都認識,當然家住在京城的上官蘭妤也不可能例外。「略有耳聞。可這跟你現在的話題有關嗎?」
「怎會無關!」不只關係密切,他們還是話題的重點呢!
「聽說……這四公子為了證明自己風流的能耐,把京城四香美人拿來當賭注的目標,賭賭看誰能先竊得四香美人的貼身肚兜,誰就是真正的贏家。」聽聽,這種賭注像話嗎?
就因為不像話,所以芋兒篤定相信,小姐聽了這話以後,定會怒火沖天,開口大罵那四公子下流無恥。
當然這是她心裡以為,可上官蘭妤的反應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上官蘭妤只是微微的攢眉,跟著就毫不在乎的開口:「這賭約未免無聊,不必理會。」他們要賭,誰也無可奈何,只要不去在乎,生活依舊還是風平浪靜,不受影響。這是上官蘭妤心裡所打的主意。
什麼?
看小姐的反應竟是如此冷淡,芋兒還真是搞不懂小姐的心思。「小姐,你總不會忘了自己也是四香美人之一吧!」
這就是盛名之累,上官蘭妤早已習以為常。要在乎早八百年前就該在乎,何必等到今日。
「不管他,隨他們去吧!」
「小姐……」不死心的芋兒,還想提醒小姐多加防備,以防真稱了他們的意。到時不只小姐的名譽受損,還可能身敗名裂,永難有翻身之日。
真吵!害得她無法專心做事,再也忍受不了芋兒聒噪的上官蘭妤終於忍不住開口大聲斥喝:「住口!這話題到此為止,不准再談。」
哇!好凶啊!人家也是為了小姐好,小姐怎麼反倒凶起她來了,這簡直就是好心沒好報嘛!
芋兒心裡雖如此埋怨,可再也不敢放肆,只好吶吶的開口:「是的。」既然小姐都不在意,那她一個身份卑微的婢女又能再說什麼。
鼻子一摸,芋兒自討沒趣的悄悄離開。
反觀上官蘭妤依舊如常,一點也不受那消息所影響,不只忙得專心,還忙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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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月樓」是京城裡最富盛名的一家酒樓,既是酒樓可想而知,當然就只賣酒而已嘍!
只要論起酒這個字眼,無論客倌您想淺酌或豪飲,醉月樓三個字的鐵招牌,都一定能應付您的需求。
再說起醉月樓所賣的酒,不只香醇甘甜,更是品目繁多。正所謂:酒分濁、濃、薄、甜、苦、紅、綠、白而別。
清者曰酵,清甜者曰酡,濁者曰醞醯、亦曰醪,濁而微清者日酸,厚者曰醇,三重釀曰酎,薄者曰醣,甜者一宿熟者曰醴,美者曰醑,紅者曰醍,綠者曰釅,白者曰醛。
若再問起酒的名稱,更是多得無法計數。諸如狀元、女兒紅、紹興黃酒、還有無錫惠山泉水所釀造的惠泉酒……等等,品目眾多就是三天三夜也說不盡。
可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就在於今日光臨醉月樓的兩位貴客身上。就見兩人一踏進醉月樓的門檻,那梭挺帥逸的身形有如發光的燦體,隨即吸引無數人注視的眼光。
店家小二一看貴客臨門,隨即上前鞠躬哈腰一番還小心伺候,更不忘慇勤的將他們迎向二樓的貴賓席上。待一切伺候妥當之後,才轉身離去。
兩個人一坐定,其中一人馬上迫不及待的開口:「對那賭約,不知段兄是否有贏的信心?」在京城,宋力的名聲雖比不上風流四公子,但也算是小有名氣。任何事只要是他想知道的,都難逃他的耳目,對這已經不是秘密的秘密,他自然也略有耳聞。
「對這事,宋兄你也知曉?」宋力竟知情,這有些出乎段飛鵬的意料之外,因此他難免有幾分錯愕。可隨後一想,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畢竟以他的能力來說,知情才屬正常不是嗎?
「你說呢?」
既然他已知情,段飛鵬也不再隱瞞,只把他所提的問題丟回給他,瞟著他的俊眸中盈滿諷刺的意味,仿若在說他這問題問得有多愚蠢一般。
既然敢賭,就有贏定的把握,這是他段飛鵬的脾性,宋力既是他的知心好友,就不該有此一問。
「呵呵——」看段飛鵬臉上的表情,宋力才頓悟自己所提的問題有多愚蠢,不由得露出自我調侃的輕笑,無奈的搖頭,「這次小弟可真是失言,想來段兄既敢跟人打賭,就有必贏的信心才是。」
「這是當然。」看他終於能解,段飛鵬才滿意地斂起眼中的調侃,可那身狂妄的傲氣卻是與生俱來,怎麼也掩飾不住。
唉!面對眼前這性情倨傲無比的知交好友,宋力無言自歎,可想想,這也難怪他會有如此氣質。
想他出身「蒼遠鏢局」,而在京城這一帶,提起蒼遠鏢局這四個字可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從段飛鵬的祖父創立至今,它響亮的名聲已在此地傳承了三代。
經過這段長時間的淬礪之後,蒼遠鏢局的名聲不只響徹黑白兩道,連王公貴族也對它讚譽有加。
正所謂名門出豪傑,段氏一族從段老先生到段飛鵬這一代,三人都可稱得上是京城裡的風雲人物,其中又以第三代的段飛鵬最為出色。
他不只擁有俊挺秀逸的外貌,更有磊落坦蕩的胸襟,一聲朋友三教九流儘是,販夫走卒他也不曾嫌棄。所以無論是江湖道上的朋友抑或王公貴族,認識他的人,對他的評價都非常高。
再則,自命風流的他,紅粉知交更是滿天下,無論是風流寡婦、青樓名妓、富家千金、小家碧玉他全都能一手搞定。
集一切優越條件於一身的他,也難怪如此的自信,可事實上,一切真能盡如他願嗎?宋力心裡暗忖,卻沒開口言明。
不過,有一點倒是他必須問的:「不知段兄可曾親眼看過蘭香美人的真正面目?」
「不曾。」
這就是段飛鵬眼前最大的困難,對上官蘭妤他所知有限,且這消息還是從街坊傳言中得來。
傳言,她美如天仙;更傳言,她貌比花嬌;還傳言,她知書達禮、嫻靜溫雅,每日上門求親者幾要踏破上官家的門檻。可這一切都只是外面的傳聞,是真、是假沒有任何依據。
也許是有心吹捧之人言過其實,也許是眾人的傳聞有誤,可這些都不是重點,他段飛鵬也不在意,他想要的就是贏,能贏得這次的賭約才是他心裡最在意的。
「段兄既然不曾見過蘭香姑娘,又怎會有贏的自信呢?」這就是宋力心裡的疑惑。
「機會是自己創造的,不是嗎?」
有困難才有挑戰,對段飛鵬來說,愈是困難的事,他就愈有興趣;在他的理念中,只有他不想做的,沒有他做不到的。
機會是自己創造的,是嗎?這問題宋力無法回答,畢竟機會這兩個字太不實際,讓人無法捉摸,就看自己的好友如何去創造這屬於他的機會了。
霎時場面變得沉寂,兩人各自陷溺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宋力心忖著,段飛鵬則擰眉沉思。
該怎麼製造與那蘭香美人認識的機會?
登門拜訪?這是否太過明顯?就怕人家會誤以為他也是來求親的人,以目前的段飛鵬來說,成親是他避之惟恐不及的事情,就算家里長輩殷殷期盼,他還是不想就這麼輕易的將自己套牢。
打探上官蘭妤出門的時間!再把握親近的機會?這方法雖然可行,但欲探這消息卻也困難。
左思右想他始終想不出一個好的解決方法,不由得苦惱地將視線轉調向外,居高臨下俯瞰街上來往的行人。
就在此一時刻,他雙眼倏地睜大,有如兩把火炬在瞳孔中燃燒,炯炯有神的俊眸直瞅著樓下不放,見獵心喜的邪笑爬上他那張俊俏的容顏,為他狂妄的傲氣又增添幾分邪佞。
那女人是誰?原來他不改花心本性,他的視線所投注的就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
且看那女子,不只擁有娉婷玲瓏的纖細身材,更有一張絕俏的臉蛋,渾身上下所散發的是種清冷優雅的氣質,讓人很難忽視。
這讓人難以忽視的美女為何不曾見過?這是段飛鵬心裡的第二個疑惑。她是誰?家住何方?是否也是京城人氏?
一股想認識她的衝動,讓段飛鵬隨即起身,簡單對眼前的好友交代一句:「失陪了。」
跟著就見他身子一翻,利落地縱身下樓,那飄逸的風采還贏得不少路人的讚歎眼光。
宋力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真可說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俯身一看,方知原來……
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市集上所出現的美女,不只能吸引段飛鵬的注意,同樣也贏得他的青睞,只是他個性較為斯文有禮,不像那人這般任性,想走就走,要離去前,總得先將酒錢交代清楚。
只是這一耽擱,倒給了段飛鵬一個一親芳澤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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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甚少出門的上官蘭妤,今日會出現在這人來人往的市集之上,理由可想而知,定是為了她親手所栽的心愛蘭花。
逛了許多地方之後,好不容易把一切所需打理妥當;接下來,就是怎麼把這些重物給搬回府。
看小姐那苦惱的表情,隨侍身旁的婢女芋兒不由得低聲嘟噥,埋怨著:「芋兒早就提過,要小姐出門時多帶些家僕,可小姐偏偏如此固執。現下可好,碰上這難題怎麼解決?」
兩個女子要搬這些重物,還要走上好一大段路,這豈不累死?倘若有家僕跟著,那所有的問題不就都解決了嗎?偏偏……唉!
聽芋兒低聲埋怨,上官蘭妤不由得瞠瞪她一眼,道出真正的事實:「你這丫頭還敢嘮叨,也不想想眼前這難題是誰惹出的?是誰要出門前當著本小姐的面,拍胸保證一切有她就足夠了?」
雖說她不喜歡多帶家僕出門,可這也是經過芋兒的保證,現下有了困難才來抱怨,這能怪誰?
聞言,芋兒無力反駁,只好粉舌一吐,企圖掩飾自己所犯的過錯,「人家怎知小姐要買那麼多的東西嘛!」本來還天真的以為不過是幾件小物罷了,誰知竟是一大堆的物品,而且還一件重過一件,兩個文弱的女人根本就不堪負荷,這會兒還真是令人頭疼呢!
是啊!一句不知,就可諉過,這借口可用得真好!懶得跟芋兒一般見識的上官蘭妤,乾脆省些口水,多費些腦筋好好想想,要如何解決眼前的困難。
拜託店家把這些東西送回府去?這方法不好,只因上官蘭妤栽蘭這事,可是個秘密,當今世上除了自己的家人以外無人知曉;就怕這消息傳出之後,可能招惹不必要的困擾。
對了!可以先把這些重物放下,一個人留在此地看顧,另一個人回家通知家僕來搬。這麼一來,問題不就都解決了嗎?
正想開口把方法說出來的上官蘭妤,誰知身旁竟莫名的出現一個男人,開口就道:「姑娘可需協助?」
從醉月樓縱身而下的段飛鵬,並不急著上前跟美女搭訕,只因不知情況,讓他不好過於唐突。
觀察些許時刻之後,他方才看出眼前女子所遭遇的困難,現下機會難得,他當然懂得把握,好整以暇的適時出現,打著幫忙的借口毛遂自薦,順便認識這位美麗的女子。
無聲無息出現在身旁的男子,當真讓上官蘭妤吃了好大一驚,等恢復正常以後,她開口就想拒絕。可誰知才剛開口,尚不及吐出半個字,就見到自己的婢女迫不及待開口求助。
「拜……」有人出面幫忙解決困境,這絕對是件好事,可看小姐連考慮都沒有就想拒絕,芋兒可不放過。正當拜託兩字欲出口,她雙眼仔細一瞅,方才認出眼前的他就是——
「小姐、小姐。」認出他是誰的芋兒,著急的扯著上官蘭妤的衣袖不放,表情神秘的貼在她的耳邊道:「此人正是段飛鵬。」
段飛鵬?這人是誰?
乍然聽到芋兒的提點,上官蘭妤一時還真是無法領會,只見芋兒猛眨眼示意,她才領悟原來此人就是……知曉四公子之間的賭約,讓她對他多了幾分的好奇,不由得凝神仔細觀察他。
不錯!這人的長相確實具有幾分邪氣,還真堪配那風流的封號!就看他那雙精炯有神的桃花眼,再看他那張俊挺的面容,還有那輕佻邪佞的神情,上官蘭妤心裡不由得升起想好好教訓他的主意。
摸不著頭緒的段飛鵬在美女一雙水眸的關注之下,心中倒升起幾分的不安,他察覺眼前情況似乎有幾分不對勁,正想開口藉故離去時,她卻搶在他之前開口:「倘若可以的話,就有勞公子了,小女子先在此說聲謝謝。」
上官蘭妤的要求,不只讓段飛鵬意外,更讓芋兒錯愕。奇怪,小姐既然已知此人的真實身份,為何又要主動親近他呢?
這事可真有幾分奇怪!
芋兒心中雖如此懷疑,可表面上她並不聲張,靜看小姐到底在打些什麼主意。
看來這戲可真有幾分看頭呢!
人家姑娘都已經開口要求了,況且這麻煩還是自己惹上的,這下段飛鵬就算想藉故推托也沒有辦法,只好親力親為的扛起那些重物,跟在兩人身後,幫忙將這將沉甸甸的物品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