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小梔子 第一章
    認命地抱起一大疊沉沉的卷宗,石榴一肚子火氣。自打茉莉闖了禍以來,她就被降為仙婢,成天做這種煩的要死的工作。唉,不知什麼時候時候能重升仙女啊?想想茉莉被貶下凡都比她好,至少人家過得好得都不想回來了,還有玫瑰與含羞草草,也不知在哪個時空為人……想著想著,不覺來到了花王辦公之處。還未進門,裡面就傳來那再熟悉不過的、嚴厲冷漠的聲音:「是石榴嗎?」

    「不是我還有誰!」石榴沒好氣的回答,推開門進去,只見她的上司正從一堆文件巾價起頭,凌厲地盯著她。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過去嘴裡咕噥著:「別的仙婢都可以放假,為什麼就我不能?好歹我也曾經為仙女也,你怎麼可以如此奴役我?」  花王微微一笑,幾乎不可覺察。不理她的控訴,他反問道:「有什麼事嗎?」

    石榴不情不願地遞過那疊卷宗,報告道:「梔子花仙已提出辭呈,她入百年的任期已滿,可不受管制,自由為仙了,這是八百年來她的業績記錄……」

    「哦?查查看沒有已經夠格的仙婢可以接替這一職位?」花王沒翻看那摞記錄,直盯著石榴。

    「我今天又沒做什麼錯事,也沒有偷懶,你幹嘛這樣看著我?」石榴有些氣弱地回敬他。心裡暗自祈禱:他不會那麼神通廣大吧?連剛剛她打翻了墨汁,弄污了一疊機密文件都知道了。  

    看她那心虛的樣子,花王知道她又闖禍了,不過他現在還不打算清查她,反正她哪一天不干一點兒壞事?把眼下的換職替代辦好要緊。於是,他再次問道:「有沒有?」

    「有啦!」石榴暗自鬆了口氣,趕緊回答:「梔子仙姐自下界花精修煉考核通過成仙以來,已有八百多年資歷,平日裡日常事務都是她經手,能力與資格都足以接任下一代梔子花仙。」

    「哦?」花王輕佻了一下劍眉,吩咐道:「把她的資料拿來!」

    「我已經拿來了!」石榴獻寶似的得意一笑,一副我早有先見之明的樣兒。

    花王微微一笑,其實這丫頭辦事效率滿高的,只要她不異想天開,粗欣大意。看著她那副不用捧已經飄飄然的神氣,他根本不必讚揚幾句來勉勵她了。  

    大略流覽了一下,花王抬起頭來,又吩咐道:「去把梔子仙婢叫來!」又是我!石榴一肚子委屈,那麼多仙婢仙徒不使喚!即使被降了級,她也算是高級仙婢呀!做這種跑腿的工作!想歸想,她腳步仍聽話地走了開去。

    「甲仙婢,根據你的表現與資歷,我認為你已經夠格接替梔子花仙的職位了,恭喜你!」

    「真的?」梔子仙婢輕聲反問,不相信她這麼好運,她是那麼卑微呀!平時掃地抹屋,鋤草澆水,送文件整理櫃子,這些瑣事她全包了,從早晨一直忙到日落,百花園裡誰也沒把她放在心上。沒想到……

    「我……我恐怕擔不了如此重任,花王您……還是另找別人比較……妥當……」她斷斷續續、小心翼翼地說道。

    「不用找別人,就是你!」花王一派毋庸爭辯的神情。梔子仙婢立即住了口,垂下頭。

    「不過,在此之前,你要償還你的情債。」花王又開口道。

    什麼?情債?梔子仙婢一陣不解,她為花精時,一直潛心修行,沒有惹什麼情債呀?而且,像她這麼渺小卑微的花精,誰會看得上呢?

    「一千年前,你還未成精氣之時,遭遇風暴,要不是當時的新科狀元一時憐憫,移你入房內盆栽,你恐怕早巳夭折了……」花王見她久未言語,開口提醒。  有這回事吧?或許吧?她正是在一家官邸之中修煉的,大官之府,鬼魅遠避,是個安全的藏身之所。

    「……所以,你欠下了這段情債。經過一千年輪迴轉世,這位狀元已投胎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所以,你這次下凡報恩,也應去這個時空。此事一了,你就可升為花仙,執掌下界梔子花的生生死死。」

    「屬下遵命。」梔子仙婢微一鞠躬。

    「你現在就去下凡,不得有誤!」揮手示意她速去。

    ※※※

    「王姐,今天又沒人給你送飯吧!我現在正有客人,不能去幫你弄,這點錢你拿人,自己去買點什麼吧!「小翠仙匆匆忙忙地塞給李美玉幾張鈔票,又匆匆離去。

    「謝謝你。」只來得及對小翠仙的背影說出這句。捏著手裡薄薄的幾張鈔票,李美玉陣陣心酸,這就是做妓女的下場,一旦人老珠黃就如同豬狗,不,豬狗都比她值錢,至少還可以宰了吃。

    摸摸已高高隆起的肚子,李美玉深深歎了口氣。本來就沒人光顧她這個半老徐娘了,現在,挺著個大肚子,遭媽媽冷遇是當然的。要說劉媽媽還不箅人過分,讓她仍住在這兒,沒有趕她出去。

    肚子裡的寶寶很安靜,從未折磨過地,想來一定是個善解入意的小女兒吧,想到這裡,李美玉苦笑了一下,心世暗自哀歎肚中孩子的命運。不用說,一定是貧賤受苦的胚子。要是孩子的父親活著也許會好一點兒。

    一想到那個男人,李美玉更加傷悲了。命中注定她沒有做人老婆的份,再努力也是枉然。寶寶的生父和她一樣,也是受苦之人,一直在黑道上替人賣命。只因她偶然救了他—次,以後就一直沒嫌棄過她,他還照顧她的生意。本來說好等他做完這次就有一筆錢可經營點兒小本生意,二人從此過安穩日子,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他死了,屍體被人砍得血肉模糊……不要再想了!認命吧!多想想今後她靠什麼養活自己和孩子?總不能靠姐妹們養一輩子吧!大家都掙的是賣肉錢啊!一陣暈眩,李美玉幾乎坐立不住,大概是太餓了!出去買點吃的吧!她強撐起身子,慢慢走出房門。

    「***!是哪個不長眼的婊子,竟撞破了我的酒瓶……」

    虛弱地一踉蹌,只聽「光當」一聲,李美玉知道自己闖禍了。費力地抬起頭,還來不及開口賠不是,就聽見罵罵咧咧的吼聲。她心又是一沉,一聽就知道不是好打發的客人。自十六歲開始,她就賣笑為生。如今已有近二十年了,難纏的客人見過不少,一見就能分辨出。

    「對不起,大爺,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你大人大量,就原諒我一回吧……」李美玉立即堆起笑容,忙不迭地道歉。

    「對不起?老子這可是上好的XO-!怎麼?劉媽媽的春玉旅館還有大肚子的女人?倒胃口!……」那人不依地罵個不休。  

    「唉呀這位先生,有點同情心嘛,算了,跟個孕婦汁較什麼?來來來,讓小紅為你消消火,啊……」聞聲出來的小紅立即過來替她解圍,邊示意她快走,邊用手搖晃著那男人頭髮嬌顛。又是挑逗不止。

    「少給老子來這—-套!你們這兒的女人老子沒睡過?今天不賠我這瓶灑,老子就……」

    「喲——,是周大哥呀!小姐們不懂事,你可別動氣,這瓶酒我替她賠了就是,小紅,還不快去侍候周大哥!」劉媽媽也聞聲走出,一臉討好。

    好容易,才把這位客人送進裡屋。劉媽媽轉過身來,皮笑肉不笑地:「阿玉呀,你呢,在這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本來呢,你也就沒什麼生意了,再挺著一個肚子。」

    劉媽媽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所以,我看你還是另謀出路吧,妓女這碗飯你也吃不下去了。」

    「劉媽媽,你不能這樣狠心,好歹我與你也認識二十年了……」李美玉著急地跪下來,一臉哀求。

    「我要不看二十年的交情,早就叫你走路了!」劉媽媽臉一沉,「你還是收拾一下衣服,走吧!」

    「求求你,劉媽媽,好歹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呀,你讓我去哪兒呢?……」李美玉滿臉淚痕,悲啼不已。

    劉媽媽不耐煩地轉過身,不再理她,吩咐一旁的保鏢:「阿保,看著她出去!」說罷便走進裡屋,再也不回頭看她一眼。

    李美玉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回屋收拾了一下衣服,年輕時的那一點兒積蓄早在這幾年沒什麼生意時就用完了,她現在是真的一貧如洗了。

    拎著那輕輕的一包雜物,李美玉默默地走出這個埋葬了她青春年華的墳墓,一時間有些解脫,更多的,卻是對未來的茫然與無助……

    三月的花街正是生意好時,兩旁的旅舍餐館門口站滿了花枝招展,嗲聲攬客的鶯鶯燕燕。看到李美玉那無生氣,人老珠黃的落魄樣,各自臉上都有瞬間的感觸,這就是明白的我!不過,轉瞬間又恢復了常態,今日都顧不了,還管明天?

    李美玉旁若無人地走著,心裡不斷盤算著去她能去哪兒呢?一陣歡聲笑語隨風傳來,她轉過頭,是遊樂中心。她不由地停住了腳隔著柵欄望著裡面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孩子。

    他們的寶寶有這樣的歡樂嗎?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肚子,一股強大的勇氣湧上心頭。她一定要活下去!她就這樣呆呆地看著,看著.不知過了多久,天已漸黑,遊樂中心的遊人漸漸離去,回各自的家,家?她的落腳處在哪裡呢?她慢慢地移動腳步,來到遊樂中心大門前。突然,一陣陣痛襲捲了她,她痛苦地蹲下身來,不住呻吟……

    「停車!停車!」雷君凡突然大叫,隔著車窗他看見大門口一位婦人正痛苦地蹲在地上。  「怎麼了?少爺?」老楊立即一踩剎車,不安地轉過身詢問後座的少爺。

    豈料小少爺並不回答他,逕自打開車門,一溜煙地跑下去。

    唉,來楊暗自歎口氣,回去又要挨夫人罵了!這個小少爺,一刻也靜不下來。一到了遊樂中心,怎麼也勸不走,好不容易等到遊樂中心快關門了,才依依不捨的離開,這會兒,已經晚了,再不回去,夫人一定急得大罵他—頓了。想到這兒,他也推開車門,看看小少爺到底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兒。

    「需要我幫忙嗎?」雷君凡蹲在那位婦人身邊,熱切地問道,一雙大眼睛閃動著活力的慧黠。他好想碰到點什麼意外的事,他好無聊!  李美玉抬頭看了看,沒說話。一個小孩子能幫什麼忙?陣痛一陣接一陣,她知道,她快要生了!

    「小少爺,這位太太是要生孩子了!」老楊也隨後走過來,對雷君凡說道。

    「哦?」雷君凡那雙眼睛更是熱切了,「那我們送她去醫院,我還沒見過剛出生的小Baby呢?」

    「這……」老楊略有遲疑。眼前這位太太很是可憐,急需幫助,可是回去晚了,又扯上小少爺,夫人會不會嫌他多管閒事……

    「不要再想了,老楊,你抱她上車吧!」雷君凡命令道。好容易碰上好玩的事,他豈能放過!

    「好吧!」老楊一點頭,一把抱起那位太太。救人要緊!夫人那兒,再說吧!上車後,老楊一邊急速駛向附近的醫院,一邊叮囑小少爺給夫人打電話。  說了三四遍,雷君凡才不情願地拿起車上的電話。」喂,是君凡嗎?你現在在哪裡?」電話那邊立刻傳來他媽急切的詢問。

    大驚小怪!雷君凡受不了地白了白眼,才慢條絲理的回答:「媽咪,我現在剛離開遊樂中心,我和楊叔送一位太太去醫院……」

    「醫院?你們出車禍了?君凡,你有沒有受傷?……」雷夫人不待他說話,就焦急地詢問,一邊扯開嗓門,「志堅,志堅,快來呀,君凡出車禍了!」

    真受不了!雷君凡真想一把切斷電話,但想到這樣的結果可能是他媽瞇報警或查詢全台北市的的醫院,就耐著性子開口打斷她的驚呼。

    「我沒有出車禍,是這位太太小產了,蹲在遊樂中心門口,我們才送她去醫院。我晚一點回來!」說完,不待雷夫人開口,他就收了電話,沖老楊皺了皺鼻頭,用少爺的信用卡辦了住院手續,老楊氣喘吁吁地走向坐在手術室前。好奇地盯著手術室的大門的雷君凡。

    「少爺,我先送你回去吧!不然夫人該擔心了。」開玩笑,雷家三代單傳,要是君凡少爺有個什麼閃失,夫人不上吊才怪!連帶他這顆項上人頭也要遭殃!

    「我不!我要等著看小Baby出生!」雷君凡一臉不妥協地樣子。脾氣像極了老爺。  老楊無奈地搖搖頭,聽著裡面一陣又一陣的叫聲,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生不下來。他老婆生孩子可是痛了一天—夜呢!他看了看小少爺,叮囑道:「你不要亂跑,我去去就來!」老楊迅速地給夫人掛了電話,說明情況,又迅速地走回少爺身邊。不用猜,他知道,三十分鐘內夫人老爺一定會親臨此地。

    他默默地坐在小少爺身邊,看著他小手緊張地捏成了拳頭。他不禁開口安慰道:「不要緊的,生孩子都是這樣痛。」

    「是嗎?那女人真是可憐!男人就不用受這份罪了。」雷君凡慎重地點點小腦袋,一副小大人樣。

    看得老楊一陣好笑。少爺雖只有八歲,但懂的事不少,沒事兒就往老爺書房裡翻書看。小小年紀就能談論紅樓夢、莎士比亞、管理軟化趨勢。

    「你通知媽咪了!」雷君凡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對不起,少爺,夫人會罵我的。」老楊一臉為難,暗自歎氣,做下人真難!好在雷家老少脾氣都不壞,對下人也不吹毛求疵、蠻不講理。只是有時小少爺調皮起來,夫人一心疼就會數落不停。

    除此以外,雷家也算是仁義之家。

    「沒有人能忍受媽咪的囉嗦的。我瞭解。」君凡一副小大人樣地揮揮手,一臉心有慼慼焉地望著他。

    說曹操,曹操到!

    「君凡,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你怎麼能守在這裡呢?」老遠,雷夫人就大叫起來。  

    「文萱,小聲點兒,這是醫院。」雷志堅一臉無奈地跟在太太身後,提醒道。總是這樣,一關係到他們的寶貝兒子,她就失去了大家閨秀的文靜與矜持。

    雷夫人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壓低聲音,坐在兒子身邊:「君凡,媽咪知道你擔心裡面那位太太。可是,媽咪也擔心你呀!先跟媽咪回去,啊?」

    「我不要!」小君凡轉過臉去看著爹地,求救的樣子。

    「好了,文萱,知道君凡沒事就可以了,男孩子,不要慣得那麼嬌氣嘛!」雷志堅打小就深受君凡奶奶之苦,眼下兒子與他同病相憐,不幫他就說不過去了。

    「不行!」雷夫人也是一臉堅決,想當年她也是聞名港九的倔脾氣小姐。這個夫君,就是她死纏爛打得來的呢!「產婦身旁多有穢氣,君凡沾上怎生了得!」

    「媽咪,當初你生我時也一定受了不少苦吧!」雷君凡一直沒聽父母的對話,反正父親一定搞得定。這會兒聽著裡面越來越淒厲的叫聲,不禁對母親生出一陣愧疚來。

    雷夫人一怔,看著兒子那愧疚的表情,心下一陣感動,就算他做了錯事,也從未有過這種表情啊!「乖寶寶,媽咪真沒有白疼你!」說著聲音硬咽,熱淚盈眶。

    「媽咪,你先回去吧!熬夜可會提前衰老的喲!」雷君凡趁熱打鐵。

    而雷志堅在一旁看得直搖頭,這小子!跟他當年一樣會耍心機騙慈母。  雷夫人果然上當,一下軟化:「那好吧!君凡,你就呆在這兒,我讓楊媽帶點兒吃的和用的過來,產婦需要補充能量的。老楊,你好好照顧少爺!」說完,雷夫人憐愛地吻了吻兒子的臉頰,心下好滿足。人家都說女兒貼心,他這個兒子也不賴呀!雷君凡聽話地點點頭,一副乖寶寶樣子。

    雷志堅擁著夫人,回過頭給他一個讚賞的笑容。

    雷君凡不以為然地做個鬼臉,小case!

    凌晨兩點。

    「哇——」一聲清脆的啼哭劃破了夜空。

    雷君凡倏地從夢中驚醒。是小寶寶!生了-!他迫不及待地滑下老楊的懷抱,不理睡眼惺忪、一片茫然的老楊,奔到產房門口,急切地等著護士抱小Baby出來。彷彿過了半個世紀,一位胖乎乎的小護士終於抱著個嬰兒出來了。

    「恭喜恭喜,是位千金呢!」

    「是個小妹妹!太好了!快讓我看看!」雷君凡一把拉下護士的手,仔細端詳那襁褓中的小人兒。

    一見只有這麼個小男孩,護士有些愣住了。

    「產婦怎麼樣了老楊見狀走過去。「母女平安。」護士也鬆了口氣。

    「老楊!快看!她的手好小好軟-!還有她的臉,皺皺的,好好玩兒……」雷君凡一臉興奮,不住叫嚷,一邊用手指逗弄那粉嫩的臉頰。

    看著他天真興奮的樣子,護士與老楊都笑了。  打這以後,君凡天天下學就往醫院跑,去看那個可愛的小妹妹。

    「阿姨,你給她取名字了嗎?」雷君凡小心地抱著Baby,有樣學樣地輕拍著。這個小妹很乖。

    「取了,我叫她梔子。」李美玉微笑著看著他,她好感激這位小少爺,天使一樣的人物。要不是他,她和女兒現在還不知怎麼樣呢?不知他們家需不需要傭人?

    「為什麼?」雷君凡頭也不抬,低下頭親親那粉嫩的臉頰,鼻子,額頭,小嘴……弄得小Baby滿臉口水。小梔子也不知抗議,黝黑的大眼睛靜靜地盯著他,任他擺佈。

    「因為我喜歡梔子。在我的老家,這種花很多的。」李美玉陷入了沉思,沒注意雷夫人什麼時候進來的。

    「那你老家還有親人嗎?」雷夫人在床邊坐下,開口問道,沒辦法,最近她要看兒子,就要上這兒來。

    「噢,夫人。」李美玉欠起身,心中掠過一陣不安。

    「你別動!躺下好了。」雷夫人出身富家,自是不知窮苦之難。但見她面黃肌瘦,又差點兒在路邊生產,自是同情心大發,心生憐憫。

    「老家有個哥哥,但父母死後,嫂嫂就把我趕出來了,我也有近二十年沒回去了。」

    雷夫人一陣沉默。

    「那孩子父親呢?」

    「死了。」李美玉一陣黯然。

    死了?雷夫人又是一陣憐憫。她不敢想像志堅要是不在人世她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因此,對於死了丈夫的女人,她更是同情。

    「夫人,」李美玉遲疑地開口,看樣子這位夫人心地善良,不知會不會收留她?她吸了口氣,大著膽子問道:「我可不可以到你家幫傭?我可以不要工錢的,我只要有飯吃,有衣穿,有個容身之所就夠了。夫人,我很勤快的,也不怕苦。再說,小少爺對我們母女倆的救命之恩,我和女兒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夫人,你就可憐可憐我們母女倆吧!」

    雷夫人動容地看著她,心下有些猶豫。也不知她底細如何,貿然留下……

    「媽咪,你就讓她們留下吧!小妹妹好可愛的!」雷君凡在一旁聽見,趕緊開口。生怕再也見不到這個粉妝玉琢的小妹妹了。

    「好吧,你留下來好了!」雷夫人從來抵不過兒子的請求,當下答應下來。

    「謝謝夫人!謝謝少爺!」在床上爬起就要嗑頭。

    李美玉感激地哭出聲。

    「別這樣別這樣。」雷夫人慌忙阻止,開口勸道:「你不用感激,這也是你和咱們雷家有緣份,你看,你女兒與我們家君凡多投緣!」

    說得李美玉又是一陣感動,眼眶一紅。天下竟有這等好人家!比起那手足哥哥,比起那妓院老鴇,比起那些嫖客……當下,李美玉對雷夫人深深地一彎腰。「夫人,我和女兒願一輩子為雷家做牛做馬,不取分文,縱然粉身碎骨,也要答夫人與少爺的一片恩情!」

    「不要這麼說,這也是舉手之勞而已,至於工錢嘛,雷家從來不苛刻下人的,粉身碎骨更是不必。」雷夫人也感動道,她從來不知自己的一點兒小恩惠,就可以讓人感激成這個樣子。

    「那怎麼行?這醫藥費、住院費,一定很貴吧?我怎麼能再收工錢呢?」李美玉堅決拒絕。

    「不要再爭了,這點錢對我們算不了什麼。你不要放在心上。」雷夫人再次擺擺手。

    「來,讓我抱抱這位小Baby。」雷夫人轉過臉去,沖君凡伸出雙手。

    「那,媽咪,你要小心點羅,不要把她擠痛了!」雷君凡不放心地叮囑道,不情願地遞過小嬰兒。也不想想當初他是怎麼長大的?「媽咪,她是不是很可愛?」雷君凡在一旁逗弄著小Baby,邊問道。

    「是很可愛。」雷夫人讚歎道,事實上,她還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小女嬰呢!她一直想再生個女兒的,無奈身體不許,只得作罷。現在看著懷中的小女嬰,母性的愛憐油然而生,不禁對李美玉說道:「李媽,你女兒很可愛-!」

    「謝謝夫人誇獎。」李美玉鬆了口氣,她本來一直擔心夫人會嫌她帶著個孩子煩呢。

    回到雷家,李美玉當場就被雷府的氣派龐大給怔住了。她知道雷家很有錢,但不知道有錢到這種地步!單是從公路邊的那道象徵雷家邊界的鐵柵門開始,就一直沿著公路開了有近二十分鐘的車才到達雷家主屋。由此可見,雷家有多富有了!  

    管家楊媽安排她住在工人房的一套小套房裡,廚房、洗澡間、衛生間、臥室一應俱全。夫人還特別關照替小Baby訂購了一張嬰兒床。這一切,都讓李美玉感動得當場又熱淚盈眶。

    「不用哭了,李嫂,到這兒就當是自己的家。有什麼事就跟我說,你一個人帶著個孩子不容易。這個月你先休息吧,不用做事了。」管家楊媽同情地勸解道。胖胖的身子,一臉和善。

    「那怎麼好意思?我現在身子好得很……」李美玉立即開口道。

    「不用爭了,這也是夫人的意思。」安頓好一切以後,楊媽也去忙自己的事了。  剩下李美玉獨自一人抱著女兒,面對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雞湯。

    「梔子啊,雷家對咱們恩重如山,你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們呀……」李美玉噙著淚,喃喃地對女兒低語。

    小梔子安靜地看著她,不知聽懂了沒有。

    「李嫂,我又來了!」

    隨著門咚地一聲,雷君凡飛奔而入,後面還跟著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

    「少爺,這是下人的住處你怎麼能來?」李美玉不安地輕呼。

    那小男生被梔子吸引住了,正要伸手摸摸她——雷君凡不理她一把抱過梔子,對那小男生嚷道:「不要!」雷君凡一個轉身,不知怎地,他不喜歡別人碰她,他的好朋友也不准;然後他又覺不太好地解釋:「會弄痛她的。你的手太粗了。」

    「哦!」楊輝不安地縮回小手,看了看滿是傷痕的手,又看了看那粉嫩的小人兒,一陣自慚形穢湧上心頭。這還是他從未有過的。即使是面對他媽媽爹爹要他稱「少爺」的雷君凡也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如人,反倒是常和他大打出手。為此,他挨了父親不少板子。

    「少爺,這位小朋友是誰?」李美玉開口問道,這孩子一臉豪氣,跟梔子的父親頗有幾分神似。

    「我叫楊輝,是管家和司機的兒子,你叫我阿輝好了,李嫂。」楊輝大方地自我介紹說,一點兒也不忸怩。

    「原來是老楊和楊媽的兒子,難怪這麼乖巧。」  李美玉稱讚道,心裡越發喜歡他了。

    阿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還沒人稱過他乖巧呢。大人們都叫他搗蛋鬼、調皮精、打架大王、小壞蛋……而孩子們呢,他和君凡是打遍學校和附近無敵手!是同齡人心中的大哥!也難怪,自幼他與君凡就一起學武,受過正規訓練的就是不同!

    「哎呀!」一旁的君凡一聲怪叫。

    「怎麼了?」李美玉與楊輝同時間。

    「她流尿了!」雷君凡哭笑不得地望著那小傢伙,這下可好,讓夫人知道,不知會不會說她不知規矩。

    「我來換!」君凡一臉躍躍於試,不理李嫂伸過來的雙手。

    終於,在李嫂的幫助下,他笨手笨腳地換好了尿布,而那小梔子正啃著小拳頭,一副不關她事的,「小壞蛋!」雷君凡又要抱起她,也不嫌手酸。

    「行了,君凡,你身上還有尿-,別弄髒了小Baby!」楊輝連忙阻止他,「哦!」雷君凡也意識到一身尿臭,說道:「那我去換衣服,待會兒見,小梔子。」

    說罷,拉起楊輝,跑出房門。他才不要讓阿輝單獨留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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