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一次又何妨 第一章
    這年婦人的女兒,不,是兒子,已經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小小年紀的他一直是個既聰明又漂亮的小男生,他是父母眼中最疼愛的小寶貝,也是長輩眼中最漂亮的小男孩。

    所以他一直過著十分開心的日子,就連幼兒園裡老師和小朋友也都很喜歡他。

    「小垣,這個芭比娃娃送給你,你要跟我玩喔!」王俞文想將手裡抱著的可愛芭比娃娃,送給坐在鞦韆上的駱仕垣。

    這個芭比娃娃是昨天晚上,王俞文的爸爸特地買給自己女兒當生日禮物,沒想到才隔一個晚上,就被王俞文拿來送給別人,可見芭比娃娃在王俞文眼裡,比不上駱仕垣重要。

    「好,我跟你玩,可是我不要你的芭比娃娃。」駱仕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碌地看著王俞文手裡的芭比娃娃。

    他其實也好喜歡芭比娃娃,但是不可以,因為媽媽說他是男孩子,不可以喜歡女生的玩具。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的芭比娃娃?」仔細看著手中的芭比娃娃,王俞文覺得芭比娃娃很可愛,為什麼駱仕垣不想要?好奇怪!

    「我……不能喜歡,因為我是男生,不可以玩女生玩的芭比娃娃。」駱仕垣面說,一面盯著芭比娃娃一看再看,最後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想望,決定暫時忘記媽媽的交代,對著王俞文道:「不過你可以借我抱一下嗎?只要一下就好。」

    「好,你要抱多久都可以。」王俞文立刻將芭比娃娃交給他。

    駱仕垣接過芭比娃娃,笑得好開心,這是他頭一次抱著芭比娃娃,心裡好開心。

    雖然他是家裡的小寶貝,但是他喜歡小女生東西的秘密,他一直不敢讓爸媽知道。

    因為他是男孩子,所以不可以。這句話他聽過太多遍,所以他不敢說出來。

    現在手裡抱著芭比娃娃,即使只是一下下,他也覺得很開心。

    「文文,我們來幫芭比娃娃取名字,好不好?」駱仕垣愈看芭比娃娃愈喜歡。

    「好哇!你說叫什麼名字呢?」王俞文拍著小手,好是興奮地追問。

    「叫妮妮公主,好不好?」

    「好,那從今天起我和小垣就是妮妮公主的爸爸和媽媽,我們要一起照顧妮妮公主。」凡事都以駱仕垣的喜好為主,王俞文頻頻點頭。

    「那我也當妮妮公主的爸爸。」一旁的羅雄建突然插嘴道。

    「你?臭雄建,你不要作夢了,我和小垣才不想和你一起玩。」王俞文立刻雙手-在腰上,氣呼呼地瞪著突然冒出來的羅雄建。

    她最討厭羅雄建這個臭男生,每天最愛搗蛋,討厭死了。

    「為什麼?駱仕垣可以當妮妮公主的爸爸,我也可以。」羅雄建就是想和駱仕垣平起平坐。

    幼兒園的女生都喜歡和駱仕垣起玩,他才不想輸給他。

    「你別想。」

    「我為什麼別想?我就是要當妮妮公主的爸爸。」羅雄建自顧自地堅持著。

    「因為妮妮公主是文文的,所以文文說不行就是不行。」駱仕垣皺著小鼻子,主持公道。

    他說得不是很大聲,但羅雄建仍然十分生氣,因為他就是嫉妒駱仕垣比他受園裡的小女生歡迎,他已經忍他很久很久了。

    「駱仕垣,你根本不是男生,你最羞羞臉了!」羅雄建突然脫口說出。

    「你亂講!誰說我不是男生……」駱仕垣氣呼呼地頂回去。

    「你不是!因為你沒有小鳥,每次上廁所都跑到大便池裡蹲著,我都看見了!」羅雄建控訴著。

    駱仕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此刻他無心思索羅雄建口中的小鳥指的是什麼,他只知道——

    「你偷看我上廁所,我要告訴老師!」說著他馬上往老師的辦公室跑。

    媽媽說過他在上廁所時,不准讓別人看見,現在羅雄建偷看他上廁所,他一定得去告訴老師。

    「喂!你不要去告訴老師啦!」見狀,羅雄建連忙追上去。

    「臭羅雄建,羞羞臉,偷看小垣上廁所。」王俞文跟著一起跑,一面替駱仕垣出氣。

    「我……我又不是故意要偷看的,駱仕垣,你不要去告訴老師啦!」羅雄建急得快要哭出來。

    聞言,駱仕垣的腳步停了下來,並走回到羅雄建的面前。

    「你不會再偷看我上廁所了?」

    羅雄建用力搖搖頭,一面回道:「不會了!」

    「好,那我就不去告訴老師了,不過你剛才說的小鳥是什麼?」

    「小鳥……就是尿尿的——」

    「羅雄建,已經要上課了,你還不回你的大熊班?快點進教室!」蘋果班的老師突然出聲打斷羅雄建的話,吆喝他趕緊回自己的教室。

    羅雄建見駱仕垣的老師出現,連忙吐吐舌頭,轉身跑掉。

    「蘋果老師,羅雄建他為什麼說我沒有小鳥?是不是因為我家裡沒有養小鳥?」駱仕垣仰著漂亮過頭的小臉看著他的蘋果老師,認真地追問。

    駱仕垣的童言童語令蘋果老師一度忍俊不住,但想到這孩子的敏感,以及他母親的一再交代,她拚命忍了下來,深吸口氣道:「這件事你還是回去問你的媽媽好了,來,該進教室了。」

    摸摸駱仕垣的頭,蘋果老師擁著他一起走向教室。

    「等等我,蘋果老師!」王俞文叫著,追上兩人。

    駱仕垣一回到家中,立刻向媽媽追問這個問題。今天他在幼兒園想了好久好久,仍然想不通為什麼他沒有小鳥,他就不是男生這個道理。

    「媽媽,為什麼那個羅雄建要這麼說?」

    秦樺芸看著自己可憐的孩子,隨著時間成長得越發漂亮的臉孔,心裡忍不住深深感到惋惜。

    這樣可愛的小女生,卻被當成男孩子教養,將來一日一知道實情,心裡一定很埋怨他們吧!

    但為了爭取看著自己孩子成長的機會,她不得不狠下心來。值得的,她覺得這幾年的努力都很值得,看著自己可愛的孩子一天一天長大,她不後悔幾年前所作下的這個決定。

    為了看著這孩子長大,這漫長的二十年,她和丈夫兩人一定得繼續努力下去。

    「媽媽?」駱仕垣眨眨眼,很奇怪媽媽為什麼一直沒說話。

    「你不要聽小朋友亂說,他一定是嫉妒你和他喜歡的小女生在一起,才這麼說,不過你下次上廁所時一定要小心,不要再讓其他小朋友看到了。」秦樺芸又一次慎重交代。

    雖然已經拜託過幼兒園的園長及老師要多多配合,但有些時候仍然防不勝防,就像今天小垣在園裡發生的這突發狀況一樣,小朋友之間的交流是她永遠無法事先預料及提防的。

    「可是我看其他小男生都站在小便池前尿尿,為什麼我要在大便池裡尿尿,還要先關上廁所的門?」他一直覺得很奇怪。

    「你看見其他小男生尿尿了?」秦樺芸一驚,忙問道。

    「沒有,我只看見他們站在小便池前,然後就跑開了。」因為媽媽說過不能偷看別人尿尿,不管是男生女生,所以他一直記得牢牢的。

    「這才是有禮貌、有規矩的好孩子,小垣,你做得很棒喔!」秦樺芸笑著稱讚道。

    被媽媽這一稱讚,駱仕垣一時之間樂得忘記自己先前追問的問題,兀自笑得很開心。

    見女兒笑得如此開心,又如此可愛,秦樺芸將寶貝擁至懷裡抱得緊緊的。她絕不放棄任何希望,她會撐過這二十年的!

    夜裡,聽見妻子談起此事,駱信傑先是莞爾地大笑出聲,才說道:「現在的孩子不比我們當年小時候,他們個個聰明得很,你擔心太多也沒用,還是順其自然,做我們應該做的就好。」

    「你不擔心我擔心,我捨不得這孩子,我不會放棄的。」她絕不向命運低頭。

    「我知道,我跟你一樣的想法,不過老爸一直說是我們太迷信,太相信良智的話,這樣的安排對仕垣太不公平。」駱信傑一直在深思這個問題。

    「是迷信也好,是不公平也罷,走到這一步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為了仕垣我寧願採用良智的方法。」秦樺芸堅持道。

    「我瞭解,也支持你,只是面對老爸的質疑,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如果不是良智已不在這個世上,我還真想讓老爸自己去和良智談談呢!」駱信傑頗感無奈地歎口氣。

    世事無常,在小垣出生一年後,他們意外接獲好友良智車禍身亡的消息,當時還一度難過地追悼好友,連飯都嚥不下去。

    「不管老爸再如何不相信這件事,我相信爸媽和大伯、二伯他們都會繼續替我們隱瞞這件事,你看仕勳和仕喬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小垣是女生,就足以證明大家都支持我們繼續努力下去。」秦樺芸深具信心,她相信這二十年很快就能撐過去。

    「說的也是,瞧咱們的寶貝現在都念到大班了。」駱信傑呵呵笑著,頗有為人父的驕傲。

    若非情況不允許,他還真想帶著漂亮又可愛的小垣,四處炫耀他的女兒有多可愛、多漂亮呢!

    「就是啊!今天他跑回來問我,他為什麼沒有小鳥時,我當真嚇了好大一跳呢!」

    「呵呵!現在的孩子實在是太精了……」又是一陣笑聲連連。

    「你不要只顧著笑。」

    「這真的很好笑嘛!」

    駱信傑的笑聲很快地蓋住妻子的抱怨,秦樺芸索性不理會他,埋頭睡覺去了。

    駱仕垣站在家中游泳池旁,一臉羨慕地看著大伯和二伯的兒子——駱仕勳及駱仕喬在游泳池開心地打水仗,而他卻被限制不能下去玩。

    為什麼?

    駱仕垣心中滿是問號,他總是不能和這兩位堂兄一起玩水,看著他們玩得好開心,他好羨慕呢!

    「小垣,怎麼了?」大伯母金玲走過來揉著他的頭問道。

    看這小仕垣一臉泫然欲泣,實在讓人心疼。因為小叔夫婦兩人的堅持,讓這麼可愛的女娃兒一生下的命運就與別人不同,也因此大夥兒特別疼愛這被命運操弄的可憐小仕垣。

    「沒、沒事。」駱仕垣咬住小嘴兒,連忙搖頭否認。

    「小垣要不要吃烤香魚?這是大伯父特地為小垣烤的香魚,想不想嘗嘗看?」金玲也不勉強這孩子把心事說出來,逕自牽著他往院子裡正在烤肉的大人們走去。

    一聽見有香魚可吃,駱仕垣立刻將所有的疑問及不開心拋至腦後,小跑步地跑向院子。

    「我要吃香魚,大伯父。」

    「好,小垣。」大伯父駱信夫點點頭,轉身指示著一旁的僕人,為他們駱家的小寶貝準備。「快拿盤子來,小少爺要吃香魚了。」

    「我也想要吃香魚。」駱仕喬聞言從游泳池爬上來,一身濕淋淋地跑過來。

    「先去把泳褲換下來,不然會感冒。」二伯母李子真忙命令兒子道。

    駱仕喬點點頭,覺得回屋子換褲子太麻煩,索性當場就將泳褲扯下來。

    他這個動作令在場的大人們倒抽一口氣,李子真更是動作飛快地上前以毛巾包住差點就要曝光的兒子,抱著他往屋子走。

    這要是萬一教小垣看見仕喬的身體和他不一樣,恐怕又要問一些大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那才真教人傷腦筋。

    「媽,我要吃香魚啦!」被母親抱回屋子,駱仕喬連聲抗議。

    「先到裡面換衣服。」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外面風大,吹了風就會感冒,感冒就要看醫生,看醫生就要打針,連這點道理都不懂,笨蛋。」駱仕勳早回屋裡穿好衣服,便對著駱仕喬說風涼話。

    「你罵我笨蛋,你才是笨蛋!」駱仕喬馬上頂回去。

    院子裡的大人們聽見屋內兩個孩子的爭吵,並不引以為意,看著正在吃香魚的小仕垣,他們都知道像今天這樣的情形一定還會再發生。

    他們絲毫不能掉以輕心。

    在駱家人的謹慎努力下,日子就這樣順利地過了八年。

    「爺爺,我今天好高興,我們明天再去公園玩!」駱仕垣拉著爺爺的手,笑得好開心。

    「好,我們明天再去公園。」駱洩賓縱容地笑著。這三個孫子可是他心頭肉,每天總要陪他們到公園跑跑跳跳。

    「耶!太棒了。」駱仕垣咧著嘴笑。

    忽然,駱仕喬指著前方,驚惶地大叫:「爺爺,你看我們家著火了,外面有好多人!」

    見狀,駱洩賓臉色登時大變。可不是,前方那被無情大火所吞噬的,正是他們駱家三代同堂的房子啊!

    「爺爺……」三個孫子皆嚇壞地抱在一起,彷彿那火已延燒至他們腳底下。

    「仕勳,帶著仕喬和仕垣留在這裡,不要亂跑,爺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駱洩賓交代一聲,大步奔向火災現場。

    「爺爺……」駱仕勳叫喚著,然後一手拉著駱仕喬,一手牽著年紀最小的駱仕垣,說道:「我們不要留在這裡,走,我們去找爺爺。」

    「好。」兩人一同回道,便跟著駱仕勳的腳步跑向他們的家。

    火勢不斷延燒,那像早水無止境的無情大火,在消防人員花了整整一夜的搶救下仍然無法撲滅。

    這場祝融來勢洶洶,沒有人心裡還抱著會有生還者的希望。

    唯一抱著希望的是駱家老主人,以及三名孫子。

    這場大火燒了多久,他們就站了多久,一面祈禱一面陪著救火英雄,不放棄任何一線希望。

    終於火勢受到控制,慢慢地連最後一絲火苗也給撲滅,然後他們在一堆燃燒殆盡的灰燼中,一一找到被燒得不成人樣的家人,無一倖存。

    在一聲接著一聲難以接受事實的哭嚎吶喊中,所有人都崩潰了,那淒涼哀絕的痛哭聲令一旁的圍觀人都為之心酸。

    沒有人希望這種慘事發生,但事情既已發生,一旁的鄰人也只能希望早日找出兇手,替駱家七條冤魂出一口氣。

    大家都沒料到這個悲劇是一場陰謀造成的,而且是兩個女僕策畫已久的陰謀:由於兩女其中一人已落網,從這女僕口供得知所有事發的動機及經過。原來貪念是一切罪惡的元兇,於是駱家七人就送命在這心狠手殘的二女手中。

    駱洩賓強忍著悲痛,聽完警方的報告,完全無法接受殘酷的真相。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讓人措手不及,駱洩賓只顧著舔舐自己心裡的傷痛,渾然忘了在警方報告案情經過時,他應該先避開這三名年幼、但已經受到極大創傷的孫子。

    因此當他聽見大孫子駱仕勳口中發出大喊:「我恨女人!」

    二孫子駱仕喬忿忿地立誓:「我一定要報復女人!」

    三孫子駱仕垣前睜著恐懼的大眼睛,沒有說話的嘴巴顫抖著。

    他才驚覺事態嚴重,因為他的孫子將失去親人的仇恨,全部轉移至女人身上。

    這樣下去還得了,駱洩賓看著其實是女孩子的駱仕垣,擔心若是教另外兩名孫子得知和他們一起生活、一起成長的堂弟,其實是他們現在十分痛恨的女生,一定不會好好對待從小就被命運捉弄的可憐小孫女。

    看來仕垣是女孩子的事,恐怕又得繼續隱瞞下去了。

    唉!信傑夫婦倆努力了這麼久,卻仍然在八年後的今天離開了人世。

    究竟是那閔良智的預言成真,抑或是天命不可違,他無法追究真相,他只希望能早一點讓這可憐的孫女,恢復正常女孩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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