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怎麼了?
左不解地看著汪知穎步上階梯的身影。剛剛吃飯的時候,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一徑的悶著頭吃飯,問她發生了什麼事,也搖搖頭不說,可她是個藏不住情緒的人,喜怒哀樂至寫在臉上。
「知穎……」左喚住正要轉身進房的她。
汪知穎手放在門把上,沒有回頭沒有回應,雙眼靜默地看著門板。
左走到她身邊。「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將手枕上她的額頭。沒發燒啊!
她反射性的往後退一步,躲開他的關心。
落空的手,左彷彿感覺到自己的心某一角落也跟著一步落空。「你到底怎麼了?」他不喜歡她這個樣子。
汪知穎昂起小臉,逞強的反擊。「我就算怎麼了,也不干你的事!」她也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原來愛一個人會自己不開心,早知道……左有些錯愕,不懂她為何變得如此犀利,語氣冷硬的開口:「你為什麼要拍我和尹薰?」
「我……」汪知穎你在彆扭什麼?這太不像你了!
見她好半天不回答,左失去耐心的邁開步伐回房。
「等一下!」汪知穎情急的叫住他。她是不應該把情緒發洩在他身上,畢竟是自己決定喜歡他的!
左回眸定睛看著她。
「我想……我應該跟你說聲對不起,因為我……」汪知穎敢做就要敢承認。
「我以你和尹薰當我的拍攝主題。」
左平淡的眸光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在你們的身上看見了愛情,你凝望著她的背影,那一刻,讓我覺得感動。」這是真話,所以她說起來心好痛,「你在我和她的身上看到愛情?」左語氣中含著深深的恍惚。「那你告訴我愛情是什麼模樣?」他一直厘不清自己對尹薰的感覺。
「愛情的模樣?」往知穎從來就沒談過戀愛,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那個人竟是她的哥哥,而且還有女朋友,她哪裡會知道愛情是什麼模樣!不過她卻很清楚心痛的滋味!
「那個時候,你有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嗎?或者你有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嗎?」左語氣平淡得彷彿在述說一件不關自己的事。
汪知穎搖了搖頭,不懂他要表達的意思。
「愛情是面對面的,絕不會是背對的。」然後左旋開門把,留下汪知穎一人站在走廊上。
面對面?背對?什麼意思?
汪知穎枯站在原地,好久,好久。
照片裡的景象慢慢在藥水裡成形,汪知穎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拍攝者從大門的另一端看出去,一個男孩的背影站在大門前、一個女孩的背影站在男孩的眼前。
汪知穎臉色驀然一白,腳步不自覺地往後退,靠在暗房的牆上。剛剛她在照片上看見……看見自己的愛戀,透過鏡頭變得好深刻!
她想她拍下的不是左和尹薰的愛情,而是自己的心痛!
每回見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心就會不斷的抽痛,卻還是要裝出笑臉,因為她沒有資格為自己的暗戀覺得委屈。
空無一人的暗房,靜得讓她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紊亂的心跳、不知所措的情緒。
汪知穎以最快速度夾起浸在藥水裡照片,然後將它晾高,不遲疑的走出暗房。
她不想赤裸裸的面對自己的一廂情願。
「哇,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們汪大小姐這麼早就來上班了!」王海詫異見到她在這個時間出現,平常都是快九點才見到她人的。
「老大、少恩早!」汪知穎打起精神,強顏歡笑地朝他們打招呼。「今天是我改邪歸正的日子。」因為不想見到左,所以她才特地早起出門。
王海不疑有它的說:「丫頭,就衝著你這份改邪歸正,今天我就讓你跟我們去ImPerlal舞團。」王海走上二樓前特別的恩准。
她根本就不想去,卻沒有膽子說。
魏少恩始終覺得怪怪的。「知穎,你和左怎麼了?」她的異樣一定跟左脫不了關係。
汪知穎翻著她的行事歷,突然抬起頭。
「少恩,以後別再我面前提到這個人!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半威脅半恐嚇的說。「而且我還要鄭重的告訴你,我再也不喜歡他了!聽清楚了沒?」
魏少恩識時務地點了點頭,配合她的違心之論。
她口氣不善的問道:「我們幾點要過去?」
「十點。」魏少恩有問有答。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即使她不想見到尹薰。每見她一次,她就更能體會到左根本不可能喜歡上自己的事實。
跟尹薰相比,她汪知穎根本是個男的!抑不住心頭泛起的無力,她只能自我安慰說:左不懂得欣賞你是他的損失。
「少恩,我上二樓去幫老大準備用具。」她要找點事做,以免她老是胡思亂想。
魏少恩蹙起眉頭,心底升起一股心疼。從汪知穎身上,他也看見了自己。
尹薰踮起腳尖,一個旋轉接著一個旋轉,彷彿是個不染凡塵的精靈。
在她落地的瞬間,王海迅速按下快門。「很好,尹小姐,現在你擺個定格的姿勢。」
汪知穎站在王海的身後,聽候他隨時的需要。尹薰的每一個動作、表情,看在一個專業的攝影師眼裡,是個天生要讓鏡頭捕捉的美麗。
「少恩,你把光打在左後方。」王海指揮道。
汪知穎走上前,在尹薰面前按下手裡的機器,測試光線是否合宜,轉身對王海比個OK的手勢。
王海調整了焦距,按下快門。「尹小姐,我們先休息一下吧。」拍攝的工作已經持續了半個小時。
「好啊!」尹薰體貼地對著現場的工作人員說:「大家辛苦了!」
Frank馬上遞水到尹薰面前。「Michelle,喝點水,要不要到辦公室休息?」
尹薰接過後,卻往另一個方向走過去。
「Michelle……」Frank對於她的行徑摸不著頭緒。
汪知穎蹲在角落整理底片,抬起眼時,卻看見一杯水在眼前。
尹薰動人的笑容掛在嘴邊。「辛苦了。」
汪知穎愣愣地看著她,說:「謝謝!」而後起身。
「我們好像很有緣,老是碰在一塊。」尹薰優雅地靠著牆,輕道。
「是埃」汪知穎舉起水杯輕吻下唇,清涼的液體入喉,她漸漸不覺難受了。一整天下來,她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卻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的腳一聊。」尹薰拐彎抹角地說。
「你想跟我聊什麼?」汪知穎受不了這種繞口有禮的對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尹薰微笑依然。「你知道我和左的關係嗎?」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眼前這個貌不如她的女孩喜歡左!
「我知道,你們是初戀情人嘛!」就算她再不想承認,也不能改變事實。
「雖然我們曾經分開三年的時間,不過卻一點也不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她不喜歡汪知穎,不喜歡她與生俱來的自信,站在她的面前竟然似毫不遜色,所以她想挫挫她的銳氣。
「幹嗎告訴我這些?這是你和那傢伙的事,跟我無關!」有必要對她示威嗎?她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你喜歡左吧!」尹薰赤裸地揭穿她的情感。
汪知穎怔愣祝是她太敏感了,還是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不過下一秒她聳了聳肩說:「沒錯,不過喜歡他是我的事,應該沒必要聽你廢話吧!」
她轉過身打算走開時,又聽見……
「雖然左對我仍然存有誤會。」尹薰的嗓音中透著堅定般的驕傲。「不過我相信他還是愛我的!」這點她深信不疑。
汪知穎背脊滑過一道寒意,因為她無法否認尹薰的話。
「尹小姐,要拍攝了。」王海大聲的朝她們喊道。
「告訴你這些,只是不想你摔的太重,畢竟大家以後很有可能是一家人。」說完,白色舞衣的裙擺在空中一揚,離去。
尹薰的字字句句至刺進往知穎的心底,真的好痛,汪知穎感覺自己像條狗,一條狼狽不堪的落水狗!儘管她努力維持表面的自尊和堅強,但實際上尹薰的一句「左還是愛她」,早已將她的所有出自尊和堅強全體瓦解!
往知穎不得不強打起精神,繼續攝影助理的工作,即使她有多麼想逃離這裡。
「尹小姐,很好!」王海一次次的讚歎她的美、她優雅的舞姿。
尹薰的完美無懈可擊,如果她是左,她會愛上她嗎?不!她不會!她受不了她完美的形象和高傲的性格!
如果她是左,她一定不會愛她,所以她不可能是左!
左悠然地靠著沙發,修長的雙腿交疊放在桌上,漂亮的臉蛋不時的擰起眉頭。
兵弈看他這副姿勢、表情已經維持很久了。「喂!你是睡著了嗎?」
「,你最近應該很累吧!」紀昊意有所指。
「對啊,我爸不在,公司的事我全權負責,真有點喘不過氣。」左刻意迴避他們想聽的重點。
「還有呢?」展霆輕晃著酒杯裡酒紅色的液體。
就知道他們不會放過他。「你們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吧!」他放棄對他們掙扎。
兵弈湊近他身邊,故作曖昧地說:「你怎麼這麼說話啊,那麼久沒見面了,我們是關心你的近況。」
左充耳不合他的廢話,直截了當的開口:「薰希望我們可以重新來過。」
「兄弟,恭喜你三年的等候沒有白等!」兵弈調侃道。這三年為了她把自己搞得意志消沉,嘴裡不說,明眼人也知道他在等她。
對於兵弈的話,左懶得做出回應。
「你怎麼說?」紀昊就事論事。
「我不可能回頭的!」左永遠記得她帶給自己的絕望與恐懼。「只是還不到時候對她說破。」
「你在玩什麼把戲?」展霆臉色凝肅地看著他。左表面上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檯面下卻藏著令人猜不透的心思。
「玩把戲的人是尹薰,我才是被玩的人。」左眼神銳利地迎視他們的目光。
左調查了有關尹薰這三年來的事,當然包括她這次回來的目的,今天早上收到報告,才清楚了一切始末。
「現在只不過在配合她的遊戲罷了。」也許他的行為有些卑鄙,但也是尹薰造成的,她造就了一個不懂得信任、不懂得愛、沒有安全感的左!
三人互相交換眼神,都覺得此刻的左很危險。
「,可以告訴我們你在想什麼嗎?」紀昊俊逸的臉龐沉重起來,他們不是擔心尹薰,而是擔心他。
左長睫半掩的低下頭,一口飲乾杯中的液體。「你們很快就知道。」尹薰的計劃非常周密,但她千算萬算,就是忘了算到他已經不是三年前的左。
左一句話堵住他們接下來的勸阻,知道一向他決定的事是不容反對的,紀昊、兵弈、展霆默然不語。
台北的夜漸漸深了,霓虹燈的人工光一一亮起,遮住了點點星光。
被單下的人兒翻來覆去睡不好,她已經躺了快兩個小時了,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來數羊好了,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汪知穎側躺著,決定靠數羊來結束失眠。
「十一隻羊、十二隻羊、十三隻羊……」她做錯了什麼事,連周公都不再眷顧她了。
「二十五隻羊、二十六隻羊……」
她怎麼愈數精神愈好,真是見鬼了!她有預感,她就算是數到一千隻羊她還是睡不著。
汪知穎掀開被單離開床鋪,步下樓梯往廚房走去,為自己泡杯牛奶,眼角卻瞥見垃圾桶裡有一個熟悉的紙盒。
她蹲在垃圾筒旁,小心的用手撿起來。果然是她昨天買的燒賣。打開紙盒,一股酸臭味襲鼻而來,她摀住口鼻,卻摀不住心酸的滋味。這盒燒賣就像她的單戀一樣,沒人要!
她找了個袋子裝起來,丟進垃圾筒,苦笑地喃喃自語:「因為我的緣故,害你淪落到這種下常」汪知穎洗了洗手,捧著牛奶坐到餐桌邊,輕飲一口白色溫暖的液體入喉,卻感覺不到暖意。
她很清楚自己失眠的理由是為了什麼,以前她偶爾也會因為一些事一些人煩惱,但從來不像這一次,她甚至覺得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想法。
她不想去想左,不想去想尹薰那些刺耳的話,更不想去想他們兩人的關係有多好,但她就是不能不去想——好慘啊!她只不過是喜歡上一個人,卻要輸掉自己的全部,包括思想。
「左你這個王八蛋,你還我以前的無憂無慮,你還我一個快樂的汪知穎!」
汪知穎忍不住大叫。反正這個家裡又沒有人,吳嫂不住這裡,左也還沒回來。
「混蛋左為什麼你要喜歡尹薰!又為什麼我要喜歡你!」汪知穎愈喊愈高亢。「大混蛋!」
「喊得太用力了,喉嚨好幹,不過好爽呢!」她一口喝完玻璃杯中的牛奶,起身準備拿進廚房清洗,一轉身,手裡的杯子「鏗」一聲,碎了一地。
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左,盪開笑容的朝她揮揮手。
「嗨!我回來了。」
天啊!她好想死!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他聽見了多少?
左走近她,蹲下身撿起玻璃碎片,然後丟進垃圾筒。「你的手沒受傷吧?」
從頭到尾,汪知穎都僵直了身體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問他……可是她開不了口。
見她好半天沒回答,左拍拍她的肩。「你還好吧?」
會好才有鬼!汪知穎經過一番掙扎,決定了……「我問你……」真是丟人,不過橫豎她都想知道他的答案。「你聽見多少?」她一鼓作氣地說。
左斂起笑容,沒預料到她會直接問出口。他以為她會和自己裝傻,所以他才沒有揭穿。
「你到底聽見多少?」汪知穎不死心的追問。如果他沒聽見,她可以當什麼事都沒發生,讓她的單戀繼續;如果他都聽見了,她就不允許自己再裝聾作啞,她要知道他的感覺。
左微微側首看向一邊,不想面對她,也不想傷害她。
凝視他俊美的側臉,仍舊令她動心,即使他的答案是拒絕。汪知穎強忍著難過,轉身上樓。
「知穎……」左喚住她的背影。「我是一個不相信愛的人。」低沉哈啞的嗓音裡含著傷痕。
汪知穎是他自三年前到現在,除了紀昊他們以外,願意主動去相信的人。沒來由的,他就是在乎她,卻不想這層關係產生變化。
「我很喜歡你這個妹妹,我不希望我們兄妹關係變質。」他必須把話說清楚,她的傷害才能減到最輕。
汪知穎站在階梯上,聽他說完那些話,笑逐顏開的轉過身。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好在我還沒陷得很深,我會記得你的話。」她選擇坦白面對自己的感情和他。「不過我也想告訴你,今天你拒絕我一定是你的損失。」話一落地,汪知穎立刻跑上樓。
左裒愣站在原地。這應該是他想見的結果,為什麼他感覺自己的心被人狠狠的拉扯?
奔回房,汪知穎再也忍不住大哭。上次哭是聽見父親意外死亡的噩耗,距離現在已經五年了,五年來,她不曾掉過一滴淚。
她努力抹去臉上氾濫的淚水,卻怎麼也擦不幹。
「汪知穎……沒什麼好哭的,是他……是他不懂得欣賞你,不要……不要為那種人掉眼淚。」哽咽的聲音、逞強的悲傷,聽了更令人心疼。
汪知穎趴在床上,眼淚濕濡了被單,卻怎樣也停不下來。這一刻,她看見了屬於她的愛情模樣,是眼淚的形狀!
抬起左手腕,已經八點半了。
左已經在汪知穎的房門外站了二十分鐘,卻沒有勇氣敲門,舉起的手又徒然放下。
他邁開步伐走下樓,反正今天是星期天,就讓她好好的睡一覺。一整夜他不斷聽見細細小小的啜泣聲。
「早啊!」汪知穎神采奕奕地坐在餐桌上吃著她的早餐。
左不掩愕然地看著她。「早啊!」她看起來精神不錯,跟平常無異,只是眼睛紅紅腫腫的。
他拉開椅子坐下來。「你怎麼那麼早起床?」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拿起一旁的筷子。
「你以為我願意啊!」說起來就有氣。「對了,你有沒有認識的律師?」她往嘴裡塞了一口蛋餅。
「你惹了什麼麻煩?」左不自覺的緊張她。
「我想告我們工作室的老闆!現在都已經周休六日了,他竟然要我們禮拜天去加班,更是剝削勞工。」汪知穎說的亂像一回事。
左忍不住盪開笑容,她還真是歪理一堆!霸倭礁隼癜藎爸和阿姨就回來了。」此刻提起,一是扯開話題,二是他願意真心接受徐嫻芸了,因為對汪知穎的歉疚,他不再心生排斥了?
「太好了,我好想我媽!」母親在身邊時,老覺得她嘮叨愛念;如今不在身邊,她反而想念起她的嘮叨。
「少爺,尹薰小姐來了。」吳嫂身後跟著穿著一襲細肩帶粉色洋裝的美人兒。
汪知穎沒有轉過頭去,她向來就不懂得偽善,她可以笑著面對左,卻無法對他們之間的關係展開笑臉。
「你怎麼這麼早!」左唇邊漾出了言不由衷的笑意,眼角卻沒離開過汪知穎容顏。
尹薰很自然地走到左身邊坐下,親密地挽住他的手臂,看都不看對面的汪知穎。「我還以為你還沒有起床,以前你最會賴床了,總是要我叫個老半天。」
「你還沒吃早餐吧,一起吃。」左體貼地幫她倒杯牛奶。
「好啊!」尹薰笑盈盈的接過。
見他們有說有笑的,好不親密,汪知穎很快解決面前的早餐,沒好氣地站起身。
「我吃飽了。」拎起椅背上的背袋。「先走了,掰掰。」她不想一大早就讓自已火氣大。
左目送汪知穎走出玄關,關上門,視線移回她坐過的位置,空無一人,他的心底某一角落也空空地,吃著面前的早餐卻食而無味,連身旁尹薰的話也沒聽見。
她坦然的態度、不在乎的模樣,應該是他想見的,可是為什麼他胸臆悶悶澀澀的?
而走出家門的汪知穎騎著愛車小藍,毫無目的地在台北街頭晃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