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回到王府的劉-,一進府管珂便告知花映紅被王萍兒請到尚書令府邸作客,大約黃昏時分會回來。
對這種情況他是感到狐疑,但一想到花映紅和玉萍兒是舊識,偶爾也該讓她出府去散散心,也就沒有多想什麼。
太陽已沉落西山,天際早已拉上黑幕,但花映紅卻遲遲未歸,劉-不禁擔心她的安危,因此不顧與薛冒的關係交惡,連忙派李有達前去接人。
初秋的夜晚顯得些許涼意,劉-搖著玉扇在大廳上踱步,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
「爺,你別擔心,玉萍兒只是要紅兒姑娘前去傳授她琴藝罷了。」管珂終於看不下去他的踱步,因此出言安撫。他還不曾見過主子有這樣心神不寧的時候,看來花映紅完全抓住王爺的心。
「不知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不安。想薛冒原就是一個奸臣,紅兒到了他的府裡,不會被他刁難嗎?」更可疑的是,薛冒進宮是為了什麼事?
為什麼他覺得有事情要發生?
「爺!不好了!」
李有達的聲音突然由外傳了進來,只一瞬間他已奔進大廳。
一向沉穩的他竟會慌亂的奔進來,這讓劉-心裡的不安愈形擴大。
「怎麼了?有接到人嗎?」
「事情不對勁,我到尚書令那裡,他們卻說沒有派轎子來接走紅兒姑娘。」
「這怎麼回事?那你有瞧見玉萍兒嗎?」劉-急躁的抓著李有達的手臂詢問著。難道心裡不安的預感成真了?怎麼好好的一個人會不見?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玉萍兒原不肯見我,但我強勢的闖入,見到她後,她卻說下午她壓根沒出過門,而是跟著薛大人的妻妾們在一塊。」
「管珂!」
劉-怒吼一聲,嚇得管珂連忙跪了下來。「爺,我不敢騙你,紅兒姑娘真的是被玉萍兒請出府的。我原本也勸紅兒姑娘別出去,免得爺回來見不著人會拿我問話,但她說有事她擔待,而且絕對會在日落前回府,所以我才……」
「該死的!」
紅兒分明是落入薛冒設下的陷阱,但薛冒抓她要做什麼?這與他下午去見皇上又有何聯關?
劉-蹙緊了眉,原本俊朗的容貌此刻滿是陰沉。
由於他時常在皇上面前進言要他別信任小人,因此和薛冒結下樑子,加上上回在洛陽他又讓歐成伏首認罪,那歐成是薛冒的侄兒,如果薛冒記恨在心想報復,那抓了紅兒又想算計什麼?威脅他嗎?
不,不對,若要威脅他,薛冒沒必要否認他派人擄了紅兒。
那麼,薛冒到底在算計什麼?
倏地,劉-抬起頭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劈入他的腦海中。
轎子!在宮外遇見的轎子,莫非……莫非裡頭坐的人是紅兒?
該死的薛冒偷偷擄了她,送到宮裡要獻給皇上?
額上青筋浮動,劉-憤怒的握緊拳頭,如果真是如此,就只有等到皇上厭倦了才會放人。
卑劣的薛冒竟耍這陰險的招式,可恨!
惟今之計,只有趁皇上見到紅兒的容貌前想辦法把她弄出宮。
但要如何做才能讓她平安出宮?他又來得及嗎?
正煩躁之時,一串慌張的叫喊由外而近的傳來,大廳裡的三個人不禁同時往外瞧,納悶著是誰竟敢尚未通報便直闖王府。
「王爺……王爺!」
賴文甫氣喘如牛的奔了進來,身後幾名家丁企圖拉住他,卻阻止不了他的衝勢。
原本劉-是會責罰外人無禮的擅闖王府,但此刻他一心掛念花映紅,而一向懂禮知進退的賴文甫莫名其妙的闖入,他判斷他一定是為了花映紅而來。
他急忙抓住賴文甫的肩,迫不及待的問:「你知道紅兒在哪?」
「咦,王爺,難道不是你送紅妹進宮的?」賴文甫驚訝的問。他原本還懷疑人是劉-送入宮裡的,因為當初劉-可荒唐到要將花映紅送給他做妻子。
聽到消息時,他還認定劉-無情到要將花映紅送入宮好討皇上的歡心,沒想到原來他什麼都不知道。
「紅兒真的在宮內?!你怎麼知道?」
沒想到自己的猜測成了真,劉-恨不得能飛到宮中救回花映紅。
「王爺,我剛剛聽說紅妹她……她……」
「她怎麼了?你快說呀!」
「她被打入天牢了!」
天牢?!
平地一聲雷,轟得劉-整個人怔住了。事情比他想像中還嚴重,她一個弱女子竟被打入天牢,難道他連營救她的機會都沒有?
「好可憐的紅妹,聽說她抗拒皇上的臨幸,觸怒了天威,所以……」
賴文甫的話字字刺入劉-的心中,他無力的踉蹌了下,痛苦的咬緊牙關。
「爺?」
「我……沒事。」他深吸口氣,閉目凝思著。
他必須冷靜下來,絕不能在此時自亂陣腳,紅兒的命還等著他來救,他得靜下心好好想一想,要如何才能順利救回人,而且不會觸怒天威。
這時他如果走錯一步,就會中了薛冒那老奸巨猾的傢伙的計謀,他絕不能太過輕率。
但他該如何是好?紅兒已被打入天牢,如果不趕快想辦法,萬一……
「王爺,你說這該如何是好?」賴文甫緊張的問道。像花映紅那般柔弱的女子,怎受得了天牢那等惡劣的環境?何況她是為了守身才觸怒皇上,說什麼王爺都該想辦法救她出來。
劉-抬起頭望了他一眼,低聲道:「如今之計,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
「王爺的意思是……不救紅妹?!」原來劉-也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寧願犧牲花映紅也不敢跟皇上爭,枉費花映紅還為了他不惜觸怒皇上。
「王爺,紅妹的生命只能靠你營救了,怎麼你卻見死不救?她可是你的王妃啊!」賴文甫氣憤的指責,卻見劉-眉頭深鎖。
「你要我怎麼救?現在進宮面聖,惱怒中的皇上會見我嗎?紅兒讓皇上臉上無光,我去只會讓聖上更惱羞成怒,只怕到時不但沒能救出她,反而還惹出其他禍事來。」
「那……那紅妹不是難逃此劫了?」
「這是薛冒的詭計,他這著棋下得狠毒,只要我走錯一步,就會落入他的算計中。」他不能再姑息養奸了,留他是個禍害,得想辦法除掉這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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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竟然不照他預料中的發展,原以為劉-會捺不住性子想辦法救人,但等了三天,他竟老神在在,什麼救援的舉動也沒有。
難道劉-對花映紅的在乎程度並不如他的猜測?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枉費他使了這步棋。
薛冒懊惱的捶著桌面,原以為可以借由皇上的力量剷除劉-那眼中釘,沒想到他竟能沉得住氣,真是可恨透頂!
只要朝中有劉-在的一天,他就會被牽制,沒有辦法完全掌控住皇上。
而劉-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他真的不在乎他的女人嗎!還是他已看破這計策,所以按兵不動?
可惡!他得再加把勁,明天得想辦法在皇上面前說些重話,刺激皇上更進一步的行動,非把劉-逼急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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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表面上一副沒事人樣,心裡卻煩躁得緊。也不知這幾天紅兒過得可好?
一個弱女子就算犯下滔天大罪也不該打入天牢吧,看來皇上是全然聽信薛冒的讒言,所以才會這般的絕情。
沒想到自己一心輔佐的天子竟是如此的專斷昏愚。
他雖身為皇族,卻沒有驕縱的習性,盡心盡力的輔佐皇上,沒想到皇上因忌憚他,寧願選擇聽信讒言,最無辜的是連累了紅兒。
他知道皇上風流,性喜貪戀美色,但還不至於強佔他人妻妾,而今皇上一反常態的強奪他的女人,恐怕也是因為嫉妒的結果。
唉,伴君如伴虎,即使他掏心掏肺的對待皇上還是得不到信任。
如此的狐疑猜忌,深怕他有朝一日篡了帝位,所以才想要找個借口剷除他吧,紅兒只不是個誘餌罷了。
劉-慨然的歎出聲,仰頭看著夜空中的月亮。
他怎能眼睜睜的看著紅兒身陷囹圄卻不想辦法救她?
她是他的女人,是他要娶進門的王妃,他曾誓言這輩子絕不負她呀!怎能丟下她一人獨自承受所有的悲與苦?
大難來時各分飛,這是世俗的短愛虛情,但他不能如此薄倖。
據說北方的冒頓單于為了統一整個匈奴,不惜殺了愛妻、犧牲愛妾,但他沒有那種縱橫天下的野心,他也不要世俗的名望權力,他只要跟紅兒做對神仙眷侶。
護不了自己的女人,他又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她守了他十一年,該是換他守護她的時候了。
這份情,說什麼他也不能丟棄。
只是他必須沉住氣,如果他在這時候做出任何抗爭的行動,便會落入薛冒的算計中,讓他稱心如意。
惟今之計只有等,看是他的耐心夠還是皇上的耐性強,他相信自己遲遲沒有舉動絕對會讓皇上和薛冒著急。
只是,他擔憂她呀!
夜風襲來,他擰眉深思,決定夜探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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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當空,一道身影在月光下迅速移動,最後在天牢外停下腳步。
更鼓聲自遠處傳來,他拿出一塊黑布遮住臉,隨即縱身躍上屋頂,一路竄入森嚴的獄所。
到處都是巡邏的士兵,很明顯這裡的守衛森嚴,劉-伏身在屋頂上觀察了好一會兒,才在士兵交替的時刻躍下地,然後藉著樑柱的遮掩往更幽靜的牢獄行去。
以他的功夫躲避巡視的士兵是綽綽有餘,因此他輕而易舉的便來到天牢的入口處。
他小心翼翼的探頭進去,瞧見守門的獄卒正托著下巴在打盹,他悄悄走到獄卒身旁,迅速出手點中他的昏穴,獄卒還來不及叫出聲便頹然倒地昏厥。
劉-扶起他的身子靠著桌面裝作在睡覺,免得等會巡邏的士兵發覺有異。他從獄卒懷中取出鑰匙,然後順著走道往下走。
陰濕的地牢裡飄浮著一股難聞的腐朽霉味,那味道讓人忍不住想嘔吐。劉-皺緊眉頭,小心的挪動腳步,順著階梯一步步的往下走。
這不見天日的牢獄怎能待人?紅兒那嬌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了這種折磨?
在氣惱與心疼中,他終於走完最後一階,來到一處狹窄的低地,由於太過陰暗,他的眼睛過了一會兒才漸漸瞧清眼前的景象。
狹小的空間被鐵柱隔成數間牢房,在最裡面的牢房裡,一個身影頹然的靠著牆壁,劉-凝目半晌才發現那正是花映紅。
「紅兒!」
他迅速拿著鑰匙打開牢門,腳步急切的走到她身邊。
毫無生氣的她緊閉著雙眼,才三天,她整個人就已瘦了一圈,也失去原有的光鮮亮麗。
她形容枯槁的模樣刺痛他的心,他震怒的咬牙切齒,蹲下身動作輕柔的將她整個人摟在懷裡。「紅兒,你醒醒。」
他急促的叫喊終於讓她有了一點點反應,花映紅困難的睜開眼睛,當那熟悉的面容映入她眼簾時,她不禁失聲哭了起來。
渾身虛軟無力的她只能癱在他的懷裡落淚,所有的委屈全化為滴滴淚水淌下雙頰。
她以為自己死定了,她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他的面,所以她只能懷著絕望而恐懼的心情等待死亡。
沒想到他竟然來了!
「 ……-郎……」她聲音沙啞的喚著,感到喉嚨似火燒般灼痛。
「沒事了,我就在這,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受苦了,就算下地獄也有我陪著。」劉-心疼的吻著她的發,感覺她輕輕的點點頭,然後更依偎進他懷中。
她的身子是如此的冷涼,冷到他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滲透到他的身上,他心疼的抱緊她,想為她帶來些許溫暖。
皇上也太狠了,一個弱女子需要用到這種酷刑嗎?
得不到就要徹底的毀滅,這是什麼心態?
「-郎……皇上氣消了嗎?我……可以離開這了嗎?」花映紅不安的問道。這三天來,她一個人待在這又冷又陰暗的牢籠裡,實在是快嚇壞了,她想出去,想回到劉-的身邊,讓這股恐懼徹底遠離,不再侵擾。
「紅兒,你再忍耐幾天,我跟你保證我絕對會救你出去。」劉-柔聲安撫著她。
聞言,她企盼的心在瞬間跌落谷底,從他的話裡聽來,皇上並沒有放了她的意思。
早該知道的,她觸怒了天威,哪有可能輕易獲得赦罪,她更是癡人說夢。
「就算死罪難逃,我也不後悔!這一生我只能是你的人……」依靠在他懷中,花映紅傷心的哽咽著。她並沒有錯,為了自己的男人守節是自古以來的婦德,就算會因此而喪命,她也無悔!
「紅兒,別說這種話,我說了我會救你出去就一定會做到。」
「雖然你貴為王爺,但還是抗衡不了皇上呀!今生紅兒恐怕無緣與你比翼雙飛了……」
「不准說這種洩氣話!你愛的劉-是這般無用嗎?聽話,別再胡思亂想,再過十幾天就是我們的大喜之日,我會讓婚禮照常舉行。」
「-郎……」
她的不安暫時被安撫,依在劉-寬廣溫熱的懷中,一切煩人的事都拋到腦後,她只想把握現在相聚的時刻,在他懷裡享盡他的寵溺。
也許這是最後的溫柔……
劉-在五更時分離去,如同來時般的神秘,守衛完全不知道有人私闖過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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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的大膽賭注終於奏效。皇上在遲遲等不到他的反應後,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揣測,在早朝後立即召見劉。他完全沒有薛冒所說的有任何抗拒舉止,甚至連提都沒提過,彷彿沒發生過任何事。
事情不該是這樣,皇上奪的可不是一般的侍妾,而是劉-認定的王妃,怎麼他還能不動如山呢?
太奇怪了。
另一個讓皇上捺不住的原因是朝中大臣這幾天一直議論紛紛,私下討論著皇上強搶膠西王妃子一事,這實在有損他的顏面。
而這是劉-要賴文甫在朝中煽動群臣,造成這波輿論。他深知皇上的弱點,知道他怕極了失去朝中大臣的支持,何況他並不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帝王,沒有能耐壓制住朝野的反抗聲浪。
御書房裡,劉-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候皇上開口。
這沉默的情況又讓皇上懊惱的蹙緊濃眉,原以為劉-在面對他時會出聲詢問花映紅一事,結果他還是什麼都沒說,一徑的沉默。
「-弟,你可知朕把你即將迎娶的王妃打入天牢一事?」
「知道。」
「既然知道,為何你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的模樣?」
「皇上希望臣弟如何?」劉-氣定神閒的反問。
「如何?!那是你的妃子,難道你一點也不在意?一點也不想跟朕討人?」
「臣弟不敢。」
「為何不敢?你不愛她?」
「臣弟深戀著她,只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何況是一個妃子。」
「這是真話?你甘願將自己的妃子讓給朕?」皇上瞇起眼懷疑的瞪視著他。依照薛冒的論調,劉-應該多少會有所行動,甚至不惜抗爭到底,怎麼反而是如此的順從呢?
情況壓根與薛冒猜想的完全不同嘛!
「皇上,先皇駕崩前曾囑咐臣弟必須終其一生盡心盡力的輔佐皇上,臣弟既已應允,今生就只認定你一個主子。可惜皇上誤信讒言,寧願選擇傷了我們的手足之情、君臣之禮,我無話可說,只願……」劉-話說一半,突然跪在地上。
「只願什麼?」
「只願皇上善待紅兒。她一心一意為我守貞,是難得的貞潔女子,是我愧對於她,忠義不能兩全,只能犧牲她以保全我的忠君之志。」
他的一番話讓皇上瞬間鐵青了臉,他的話裡充滿了無奈的情意和忠君的赤忱,相較之下倒顯得自己太過昏庸無道,這真是讓他愧疚的無地自容。
仔細想想,他太輕率的聽從薛冒的話,堂堂一國之君竟做出搶人妻子的醜事,都怪自己耳根軟又貪圖美色,才會惹來這場風波。
皇上尷尬的咳了一聲,走到劉-身旁扶起他,「-弟,快起來。都怪朕一時鬼迷心竅,聽信薛冒的話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我立即派人放了花映紅,你且放寬心。」
劉-聞言,暗自鬆了一口氣,這著棋真是危險極了,幸好他摸清了皇上的性子才能化險為夷。
不待皇上多說什麼,劉-再次屈膝跪下。
「你這是幹嘛?朕不是說要放人了嗎?」皇上驚訝的問。
「皇上,請准臣弟一事。」
「什麼事?」
「皇上說是聽信薛冒的話才會這麼做,那麼懇請皇上降旨要薛冒在臣弟大喜之日當眾對紅兒負荊請罪。」
「這……」
皇上擰了擰眉,在心裡咕噥著,要薛冒負荊請罪不擺明了指責自己也有錯嗎?可是劉-和花映紅確實是無端惹來禍事,不彌補也說不過去。何況是讓薛冒那傢伙去道歉,與自己何干,有何不可呢?
他現在只想息事寧人,別再聽見有人群情激憤的議論他強搶人妻了。
「我答應就是,你起來吧。」
「謝皇上!」
劉-終於笑了出來,多日來的擔憂終於煙消雲散,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趕緊接回花映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