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
當颼颼冷風從衣服的空隙鑽了進來時,鍾水芹才覺得秋天真的到了,白天還覺得炎熱,可一到夜晚就覺得涼意逼人,早晚溫差甚大。
加班到晚上十點,下班後又和同事去吃消夜,回家時已是深夜時分,整個城市十分的安靜,而她也累得疲憊不堪。
走在夜色中,四周都是住宅區,安靜得沒有人聲,她攏緊單薄的外套與寒風對抗。
咻!
從暗巷中竄出的東西嚇了她一跳,她渾身繃緊,凝神細聽,才發現是一隻黑貓。
「嚇死我了,不知道我膽子小嗎?」她拍了拍胸口。
她往暗巷看去,微弱的燈光下,只見地上有一個東西,她揉了揉眼睛,仔細瞧去,才發現是一個人躺臥著。
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才確定真有一個男人側臥在冰冷的地上。
昏暗燈光下,她湊近一看,總算勉強看清他的樣子。
他身著一身的黑,身高至少有180公分,體型高大,他兩眼緊閉著,頭部顯然受到撞擊,流著一臉的血,依稀可以辨出是個五官端正的年輕男人。
此時,一陣風捲起地上的紙屑,揚得老高,又慢慢的飄遠了。
她倒退一步,喃喃自語,「沒看到沒看到,這都市有幾百萬人,總會有別人發現你的,反正不關我的事,不要怨我。」
這年頭好人做不得,做了好人最後倒霉的多得是,對,沒錯,就是這樣,不要怪她狠心,要怪就怪這世界人心太險惡了。
突然,那男人緊閉的眼睜開了,嚇得她幾乎尖叫。他一臉的血,那雙眼卻精光爍爍,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像是恨不得把她的臉牢牢記住似的。
「啊!」她嚇得後退一步,可他已先一步捉住她的腳踝,使得她頓失平衡,慘叫一聲後,就重重的往後跌,跌得她屁股生痛、眼冒金星。
他的雙手也滿是鮮血,抓得她粉色的褲子竟染上血跡。
「不是我害你的,真的不是我,不要找我,哇∼∼」她連聲慘叫。
廢話!
他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他當然知道不是她害的,憑她這膽小如鼠的模樣,也能讓他身受重傷?拚著一口氣,他努力保持清醒,就怕還會有人追過來。
「別、別吵……」僅剩三分力氣,他用了一分力氣去講這句廢話。
她嚇得雙腳亂踹,恨不得踹開這團混亂,腳下的細跟高跟鞋,每一腳都踹在他的痛處。
天殺的!這女人不知道他受傷嗎?害他又耗掉一分力氣去吐血。
「咳咳……」胸腔裡的血都快嘔出來了。
「放開我∼∼」她尖叫。
好痛,她的腳踝被他緊緊攫住,痛得都快斷了,重傷的人怎麼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但是,他仍固執的握著,恍若那是他救命的浮木,而他的血也像是不要錢似的流了滿地。
「送、送我去、去醫院。」說完這句他最不屑講,卻又不得不說的求救話語後,他最後的一分力氣也用盡了。
「救命啊!」她好怕,他看來就像是從血泊裡爬出來的惡鬼,在臨死前要抓她當替死鬼。
她再用力一踹,這一腳重重的踹到他的腦袋上,令他痛得悶哼一聲,再次昏迷過去。
「啊∼∼」
又尖叫一聲後,發現他真是一動也不動的,她才喘著氣,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拜託,你別死,我不應該加班的,不應該去吃消夜的,不應該走這條路,不應該雞婆……老天爺啊!我發誓下次絕不會做這種傻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她一邊哆嗦,一邊悔恨的喃喃自語,感覺他的身體越來越僵硬。
「誰在那裡?!」
從巷外傳來聲音,一回頭,就看到兩束強光打在她臉上,她瞇了瞇眼睛,什麼也看不清。
兩名社區巡邏警衛跑了過來,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時,驚得同時瞠大眼。「你殺人了!」
這句話像一記重槌,重重的敲進她的腦袋,終於,她認清了自己悲慘的處境。
她倒坐在一片血泊中,渾身沾著血,而血泊裡的男人流著滿頭的血,看得出身受重傷,而他額上還留有她行兇的證據──一個清晰的高跟鞋鞋印,而她又剛好正奮力的掰開他的手指,看來就像殺人後企圖逃離現場!
「我、我只是路過而已,不關我的事啊!」她抖著聲音說。
「快去打110叫警察和救護車來!」其中一名警衛對同伴說道。
「好。」另一名警衛立刻奔去求救。
「我不認識他啊!」她的雙眼瞪大,急著撇清。
「你別跑,你是重大嫌疑犯。」
這句話聽起來好耳熟啊!根本就是警匪片裡的經典台詞。此刻她真想拿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並在遺書裡留下兩個字──悔恨!
「冤枉啊……」
原來,這就叫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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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是我,不信你們問他。」
她已數不清自己到底說了幾百遍,還請了她的好友兼鄰居蘇平妤過來,替她證明她人格的清白,最後總算洗刷了她的嫌疑,證明她真的只是一個善良的小老百姓。
那男人仍在加護病房中,病房裡放眼望去都是白色的,而他的臉色也是一片慘白,即使在這麼脆弱危急的時候,他仍頑固的堅持著,不輕易放棄他的生命。
他的情況很不樂觀,據醫生的說法,他現在還在鬼門關前觀光。
她用棉花棒沾水,潤澤他乾裂的嘴唇。
「拜託,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你還那麼年輕,還有好多事要做。」她小聲的說著。「對不起,踢了你那麼多下,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誰教你當時那麼嚇人……」
她自己知道,他頭部的傷,她也要負一部分的責任,就算她不是主要的兇手,但也構成幫兇了;所以,在良心的譴責下,她用心的照顧他,並成了他病歷表上唯一的聯絡人。
他的衣袖捲了起來,古銅色的手臂上插著針管。
這是一雙很大的手,修長而有力,修剪乾淨的指甲,看來是個注重儀容的男人。
他不像是從事勞力工作的人,但手掌、指節間長有薄繭;他也不像是辦公的人,因為他身上有股精悍幹練的味道,從和他僅有的兩句對話來看,這人恐怕不太好相處。
她忍不住伸指細細描繪他的掌紋,他的生命線有力而綿長,看來擁有很強的生命力;他的感情線沒有分岔,也沒有細紋,線條清晰,應是個感情專一的傢伙……而他的手好大,可以很輕鬆的包覆住她的小手。
才這麼想,他的手指便動了動,吃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大吃一驚,只見他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她像被偷窺似的,飛快的想要抽回手,卻被他緊緊的握住。
他的眼神乾淨清澈,像一池反射著暖暖陽光的湖,令他看來像個純真的孩子。
「你醒了?」他的手好暖和,像個小暖爐似的,熱度沿著手心一直傳達到她的心口。
他微微一笑,隨即又痛得蹙眉。
「醫生說你還得住院一段時間,但你恢復得很好,就安心的養病,知道嗎?」
他眨了眨眼,她決定就當作他知道了。
「你好好休息吧!很晚了,我該走了──嘶……」他的手緊握住她的,痛得她倒抽一口氣。「我真的得走了,明天我還得上班。」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她。
「你是不是在怪我踹了你的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和你受的傷比起來,我只對你造成很小很小……的傷害而已。」
看清他的眼裡沒有怒意,也沒有責怪,她才鬆了一口氣,又看看他頭上包裹的泛出血跡的繃帶,不由畏縮了下。
「好吧!我再留一會兒,只能一會兒喔!」
他居然笑了。
奇怪,他醒來後完全不像初見時那般凶神惡煞,反倒看來挺可愛的。
合理的解釋有幾個,一是他撞壞頭了;一是受傷的人,連帶的攻擊力也減弱;再者嘛……就是身體的脆弱也會造成心理的脆弱,而現在還找不到他的親人,她是他唯一熟悉的,自然對她可親。
她只能如此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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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了兩天假,一早剛進辦公室,就有人從背後重重的拍她一下。
「水芹,你休了兩天假,是不是跑去哪裡玩了?」
問話的是Selina,她留著一頭大波浪鬈發,非常的時髦漂亮,和水芹同在一個小組,兩人的交情一向不錯。
「你要嚇死我啊!」水芹拍了拍胸口。
「這樣就嚇到,你也太不禁嚇了。」Selina很不以為然。
水芹瞟了她一眼。「像你這種拍法,我這種心臟強壯的人還能挺得住,換作別人早就口吐白沫等搶救了。」
Selina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要是這麼厲害,那我去拍趙經理好了。」
水芹聽了噗哧一笑。趙經理一天到晚盯著他們,又老愛吃女同事豆腐,好幾次和女同事傳過緋聞,同事們私底下都愛拿趙經理的八卦當消遣。
嘟……嘟……
電話鈴聲響起,水芹接了起來,話筒傳來趙經理的聲音──
「鍾小姐,麻煩你到我辦公室一趟。」
「好的。」她向Selina使個眼色。
Selina扮了個鬼臉。「不說了,我回去辦公了。」
水芹走進經理室,見趙經理正在接電話,她便在一旁耐心的等候。等待中,她忍不住想像Selina朝趙經理重重一掌拍下去,他兩眼翻白躺在地上抽搐的樣子。
呵呵!她小心的忍住笑意。
終於,趙經理掛斷電話,開始問起她手邊的工作,水芹一一回答後,他滿意的點頭。
「在我們這個部門,你的資歷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繼續努力吧!」今天的趙經理異常和藹可親。
「我還在學習當中,如果真要說有做出什麼成績的話,都是經理指導的,我只是沾您的光。」水芹客氣的說。
趙經理滿意的笑了,大手拍在她肩膀上。「水芹,我一直都很看好你,也在總經理和副理面前提到你,現在葉主任離職了,主任的缺空了下來,我想你很有機會。」
水芹暗暗深吸一口氣,儘管心裡雀躍萬分,也不敢表現在臉上,一派的含蓄謙虛,「謝謝經理。」
他不經意的捏了一下她的肩。「好,那你去忙吧!」
肩膀上像有無數只毛毛蟲爬過,她強忍住剛才那暴力的念頭,快步從經理室離開。
「這個老色鬼!」她低罵一聲,用力的拍拍肩膀,想把不舒服的感覺拍掉。
目前公司正在進行一次人事洗牌,由美國總公司派來的兩位執行總裁來主導和另一家公司的合併事宜。
合併之後公司將會擴展到更大的規模,但在這之前會有陣痛期,也會有大規模的人事陞遷或裁員,所以,公司上上下下都懸著一顆心等待著。
從趙經理那裡證實自己陞遷有望,對水芹而言是一個很大的鼓舞,去年她剛買下一間小套房,還指望升職加薪來繳房貸。
在公司一直忙到晚上六點多,她伸了伸懶腰準備下班,打算再去醫院看看那個男人。
在等電梯的同時,她遇到了李笠紅。
她倆同期進公司,學歷也相當,一直被大家拿來做比較。
李笠紅外型搶眼,穿著性感嫵媚,總是輕易的得到男同事和上司的注意;相較之下,水芹顯得保守含蓄多了,她的舉止端莊有禮,在同儕間有較好的評語。
她們兩個本就個性不合,儘管表面上和平共處,但彼此身為競爭的關係,各種大大小小的衝突不斷,兩人只剩下表面上的和諧而已。
「下班了?」李笠紅先打破沉默。
水芹也微笑點頭。「是啊!你也下班了啊!」
真是無聊又沒有意義的對話,但是,又一定要客套幾句,還真是無奈呀!
水芹趕到醫院時,已是八點多了。
男人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也移到普通病房了,見他已清醒,精神也不錯,她的心情也好了點。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的眼睛眨呀眨的,相處的時間久了,她看得懂他的眼神,知道他渴了、知道他餓了、知道他高不高興……
小心的扶高他的頭,將熬得稀爛的粥用吸管餵他吃,見他困難的一口又一口的吸著,幾次痛得微微皺眉。
醫生說,他能活著是奇跡,因為他的頭部遭到重創,肋骨斷了兩根,還插進肺裡,造成內臟出血,右腳也嚴重骨折,現在打上了石膏。
目前他只能吃一點點流質食物,但因胸腔受傷,連吞嚥食物都很困難。
「沒關係,你慢慢吃。」
他頓了頓,熠熠有神的眼裡閃著不情願,不願再吃。
怎麼不吃了?水芹不死心的又將吸管湊過去,這次他直接別過頭去。
「再吃點,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醫生說你要多吃才能補充體力。」看他仍不賞臉,她有點火大了。「我一下班就開始煮,我都還沒吃飯咧!你有得吃還不吃。」
他張了張嘴,幾天沒說話,從喉嚨裡發出的咕噥聲沙啞得活像被大卡車輾過似的。
「痛呀……」
水芹的手頓了一下,難以置信這麼稚氣的話會從這個看似威風凜凜的大男人嘴裡講出來。
他好像有點不對勁,那對小鹿似的純真眼睛,怎麼看都不像那天倒在地上的男人所有。
她嚥了口口水,狠著心把吸管塞進他嘴裡。「痛也得吃,不吃怎麼補充體力。」
他委屈的看著她,勉強又吸了一口,卻痛得齜牙咧嘴的,牛眼似的大眼裡還隱隱閃著淚光。
他要哭了?天啊∼∼他不會撞壞了腦子吧?!這個想法讓她渾身一震。
「你叫什麼名字?」顧不得餵他了,她忙問。
他仍是眨著小鹿斑比似的眼睛,茫然的看著她。
「你……記不記得你叫什麼名字?」
過了很久很久,他終於遲疑的搖頭了。
轟!
她這一嚇嚇得不輕,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出病房。「來人啊!快來人啊……李醫生在哪裡?」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恐怖、聲音太絕望,三名醫生和六名護士同時跑過來關切。
「小姐,你不要緊吧?快先坐下來。」
「動作慢一點,不要造成刺激,小心腦血管破裂!」
「小姐,你不要亂動──快點去拿擔架過來。」
水芹氣急敗壞的道:「不是我,快,快去檢查他,他的腦袋有問題!」
醫生和護士們面面相覷,直到她再重複一遍,才弄懂她的意思。
對受傷的男人做了一連串精密的檢查後,主治醫生沉吟半晌,終於開口,「他的腦袋受到嚴重撞擊,大腦主幹裡有血塊,所以,他可能喪失記憶了。」
「醫生,那他會恢復嗎?」水芹睜大眼急問。
「這很難講,有可能一下子就恢復,也有可能一輩子也恢復不了,人類的大腦有很多是醫學解釋不了的。」
她無力的坐了下來,腦袋裡一片混沌,忍不住重重的歎口氣。
「你先別失望,他很年輕,而且身體很健康,一般人受這麼重的傷可能都活不了,但是他恢復得很好,所以,一定要有信心,你的態度會影響到病人的狀況。」
他失去記憶了,他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他以後要怎麼辦?而她又該怎麼辦?
從此以後他就是她的責任了嗎?她忍不住苦笑。
拖著蹣跚的腳步,她像個老太婆似的踱進病房。
病床上的男人聽到聲音,勉強睜開眼睛看她,眼裡有著血絲和濃濃的睏意。
她呆呆的望著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發現他仍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那眸裡充滿純粹的信任。
這是母鳥效應嗎?小雞破殼而出的瞬間,會將第一眼看到的東西當成母親。
「拜託,別那樣看我,我不是你媽,我甚至不認識你。」她喃道,寄望他能聽得懂。「我會努力幫你找到你的家人和朋友,那時候就不關我的事了,你的親人會照顧你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黝黑的眼裡竟閃著迷茫和憂慮,她別過頭去,不忍和他的視線接觸。
「別那樣,我只是一個陌生人,最多……最多就是不該踢你而已。」
這世上,誰也不願意負擔別人,更何況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
或許是因為內咎,或許是因他舉目無親,只有她能照顧他,總之,這些日子她仍然持續的來醫院看他,透過一點一滴的相處,不只他越來越依賴她,她似乎也越來越依賴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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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算來了!」護士小楠走出病房看到水芹正好過來,大大鬆了一口氣。「小克從下午開始就不說話,不吃藥也不打針,就一直看著時鐘。」
「看時鐘幹什麼?」
「他跟我說,等時針走到七的時候,你就會來了。」小楠笑說。
小克是她們為他取的暱稱,因為他嗜吃巧克力,所以這麼叫他。
住院一個多月,除了記憶喪失之外,他身體上已恢復得差不多了。
而他對水芹非常的依賴,依賴到只要看不到她就會吵,不然就是悶聲不說話。
此時他靠在病房窗前的椅子上,懶懶的看著樓下的風景,水芹悄聲的靠近,才走兩步路,他已警覺的轉過頭。
見到她的瞬間,他的眼睛一亮,笑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俊逸逼人,讓她的心猛地一跳。
他的笑容很性感、很純真、很致命,沒有成年男人那種刻意的性感侵略,而是像大男孩似的燦爛而陽光,讓人單純的喜歡。
「芹芹。」他伸手和她十指緊緊交握,這是他的習慣動作,好像非要如此才能安心似的。
她瞪他一眼。「小楠說你不乖,不吃藥也不打針。」
「你去哪了?」
對於他的親暱,她早已見怪不怪,他一向愛黏著她,或許她是他在這陌生世界裡唯一熟悉的,所以對她很依賴。
「我最近忙著加班,比較沒空來看你。」
見他一臉悶悶不樂,她打開帶來的點心。「喏,你愛吃的。」
他愛吃巧克力,要是不管他,他一天能吃掉兩、三盒,所以,她就控制著他少吃巧克力,有時候就以此來威脅他。
他傻傻的笑著,將一個巧克力塞到她嘴裡。
「不要,我不能吃,吃了會胖,你吃就好。」
「好吃。」他固執的又要塞給她。
知道是他的善意,她只好張嘴吃了。
不一會兒,他已經快吃掉一整盒了,她趕緊搶走巧克力,拍掉他又伸過來的手,警告的瞪他一眼。「不要吃太多巧克力。」
他笑嘻嘻的,趁她不注意時又偷拿了一顆。
「又不是小孩子,還這麼賴皮。」她又好氣又好笑。
吃完東西,他的頭倚在她的肩上,很快睡著了。
他真的很依賴她啊!像個小孩,一個讓人心疼的小男孩。
他住院住了快兩個月,身體已經恢復健康,但也確定了他喪失記憶,且性情似乎有很大的變化,最起碼和她當初看到的他不太一樣。
透過警方也查不出他的來歷,他的過去是一片空白,她曾以為他的親戚和朋友很快就會出現,想不到居然沒有任何一個人來找他。
如今,他即將可以出院,到時她該不該把他丟到社福機構去?
可見他一看到她就傻傻的、高興的笑著,眼裡是全然的信任,她就有種罪惡感。
「小克。」她忍不住撫摸他的發,想著該如何開口,「你的身體好了,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打算?
他眼睛一亮,肯定地道:「我要和你在一起!」
這答案在意料之中,她苦笑,「可是我家裡很小,可能會住不下。」
顯然他還是沒聽懂,眼睛仍是晶亮的看著她。
她略感困難的開口,「小克,我以前不認識你,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這樣你懂嗎?」
「不懂。」他搖頭。
她深吸一口氣,心情無比沉重。「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我會送你到另一個地方去,那裡的人會好好的照顧你。」
「你不要我了?」他錯愕的看著她,迷茫與傷心寫滿整張臉。
她的心臟像被緊揪似的發疼。他在無聲的指責她,指責她的殘忍!
水芹別過頭,不敢直視他的目光。「我……我以後會去看你,我們偶爾可以……可以見見面,我會帶巧克力去給你吃。」
下一刻,他緊緊的抱住她,幾乎快勒死她了,嗓音嗚咽地道:「不要!芹芹,不要分開。」
感覺到他高大的身子在發抖,她的眼眶紅了,心中塌陷一大塊。
她怎能背棄這樣的信任,怎能狠心推開這個強烈需要她的人?
僅有的猶豫消失了,就算有一點點的不願意,此刻也全都不見了。
想也不想的,她大喊:「我是開玩笑的,我怎麼會不要你,你出院後就和我一起住。」
他抬起頭,開心地問:「真的?」
「真的!」她重重的點頭。
心疼他的難過和害怕,她忍不住的衝口而出,見他扯開了笑容,那揉合著笑和淚的表情令她終生難忘。
罷了,有什麼關係呢?不過就是多一個人住、多一個人吃飯,況且他會變成這個樣子,她也得負一部分的責任,若真讓他流浪街頭,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對,就是這樣,她有罪惡感,所以才會一口應下這種麻煩。
騙人……她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冒出來。你明明就是心疼他,不然為何會像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