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中他睡著了。有生以來,沒有睡得這樣舒服、睡得這樣舒坦過、睡得好香、好沉。在記憶裡,他一向淺眠,一天的睡眠時間從來沒有超過五小時;在陌生的地方,他也一直處於警備的狀態,獨獨在這裡,他好放鬆地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陽光照進來,一束陽光正打在他的臉上,他懶洋洋地翻個身,身體遇到一面柔軟的阻礙,他還納悶怎麼翻不過去呢!他睜開了眼,看到前方是一堵柔軟的沙發靠背、天花板上的吊扇,然後他轉移視線,進入眼簾的是一屋熟悉的溫馨。他伸個懶腰,覺得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空氣中飄著濃郁的咖啡香,他不禁精神一振。
看清了為什麼原本刺眼的光線會變得柔和,因為室內有可以移動的簾子,兩、三層不同顏色的絲網,一層白、一層紅。一層輕綠,同時拉動兩層簾子時,就可以變換成不同的顏色,營造出各種不同的氣氛。
可伶端著咖啡和土司走來,身上穿著簡單的白T恤,還有泛白的牛仔褲。
「喝咖啡可以嗎?你的我沒加糖。」
「怎麼知道我喝黑咖啡?」
「因為糖很貴,不要浪費。」
他攢眉。「你居然小器到不肯給我幾顆糖?」
「呃……當然不是啦!糖幾顆不大貴,咖啡還比糖貴……呃……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小器啦,看你那杯咖啡比我的大杯,我都沒有計較了……」
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不知所云的胡言亂語就越來越小聲。倒最後,她畏縮地往後退一步,然後微低著頭,雙手規矩地置於前面,一副準備挨罵的姿勢。這是她發明的標準姿勢,通常可以有效地降低生氣的人的火氣;雖然她搞不清楚,他的火氣為什麼那麼大。但先認錯準沒錯,這些都是她從小到大累積的生活智慧。
看到她那副可憐樣,一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小媳婦樣,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眾人皆認為氣勢逼人的他,在她的眼裡看來比混蛋、惡霸好不到哪去。
不知道為什麼,欺負她很容易,看那平和的臉上升起憤慨,讓他覺得好笑,又該死的迷人。疼惜她也很容易,才沒幾天,他已經對她升起各種酸酸楚楚複雜的情緒了,日漸膨脹的佔有慾已經嚴重的考驗他的理智。
倪氏企業的最高層辦公室裡面坐了兩個人,是兩個無與倫比、曾先後掌握幾萬名員工生計大權的人物。此時屋內凝聚著沉重的低氣壓,兩人冰冷、嚴厲地交談著。
「為什麼台南的工廠一定要關?」
倪振東淡淡的、毫不妥協地正對那雙眼睛。「我不想再重複一次了,因為它的績效不好。」
「哼!我不想聽你任何的理由,你愛怎麼搞都可以,就只有那間工廠你不能動它,就算它賠錢都得留著。」
倪振東緩緩地勾起一抹冷的足以凍結人心的笑容。「你我都心知肚明,那工廠為什麼要關。」
「不就是為了你那下賤到見不得人的母親。」倪義峰冷笑。「你以為關了工廠就能夠抹殺了什麼嗎?你還是那賤人的兒子,你身上流著她的血,這是永遠都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倪振東的臉上恍如罩上一層面具,不洩漏絲毫的情緒。「你提的這個賤人剛好是我的母親,而我剛好是現在倪氏掌權的人。」
倪義峰冷冷地說:「哼,我可以讓你坐在這個位置,就能把你拉下去。」
倪振東冷冷地一笑,冷得讓人遍體生寒。「你以為你還是可以呼風喚雨的倪義峰嗎?你以為今天的倪氏還是你的倪氏嗎?」
「倪氏在我的手裡,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輪不到你!」
「你果然老了,老眼昏花看不清事實,看不清這已經不是你的倪氏,而是我的天下了。」
倪義峰一震,精明的眼裡閃過各種疑惑、不安、懷疑,最後驚得睜大了眼。「這一切的事情都是你幹的?」
倪振東嘲諷地一笑。「看來你還沒到老糊塗的程度。」
倪氏自從在倪振東的手裡後,這幾年的企業規模大幅度的擴張。倪氏每年的業績績效都在刷新,倪氏企業上上下下的人都一致看好這位少當家。雖然他有些手段嚴苛到不近人情,但企業是講績效,不是在作社會慈善事業,所以看見股票價值不斷翻新的時候,也就沒人對他有意見了。
但這兩年,倪氏表面上雖然一派榮景,但在最高層的人看來,卻有深深的隱憂。公司一些合作多年的大廠商,悄悄的不再續約;而新的訂單不再能接得下來;一些人才開始流失;幾次股票有下跌的趨勢時,是由公司以別的名義再度買下,勉強維持股價。這一連串的事件悄悄地進行著,只有倪義峰觀察到這些情形發生。
「你想弄垮倪氏?」他氣得渾身發抖。「那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笑了,笑得陰冷。「對我不一定有壞處,但對你肯定沒好處。」
「你瘋了!」他大吼。「這些是倪氏奮鬥出來的,有倪氏人多少的心血,你居然想毀了它!」
「你不覺得那很有趣嗎?看那麼多人的心血,可以在多短的時間內被摧毀,我會有什麼損失?頂多從頭再來而已,反正這些也不是我的。」
「你……」倪義峰氣得渾身發抖,怒意在他眼裡燃燒。
「而你正好可以重新回來坐鎮倪氏。」
倪義峰心裡一顫。倪振東似笑非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竟讓他心裡不寒而慄了起來。
「如果你這樣子惡搞,我不會讓你碰倪氏,我會馬上讓你從那個位置上下來!」
他慢慢地勾起一個笑容,懶懶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不在乎地攤開。「隨時歡迎……爺爺。」
嘲諷的叫他「爺爺」,聲音冷漠、毫無感情。
「好,很好,我們走著瞧!」
倪義峰憤憤地轉身離開,辦公室裡恢復了一片岑寂。
可伶昨夜睡的不好,勉強打起精神來工作,一整天都有些精神恍惚的。想到倪振東,她心裡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酸酸楚楚的滋味,就在胸臆中漲起。
他明明是剛強的,為什麼自己對他除了有些懼怕外,反而有更多的心疼和不捨?升起這些感覺後,可伶不禁笑自己太傻氣了!他富有得很,天下難道還缺人去對他好嗎?
倪振東的辦公室位於企業的最頂層,一整面的玻璃窗面對大馬路,辦公室裡幾乎都拉上了厚厚的窗簾,他偶爾才會拉開窗簾,遠眺淡水河。
他心裡一動,這面窗的角度可能可以看到她,一思及這種可能性,他馬上拉開全部的窗簾,果然在他最常站的位置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綠野仙蹤」。
這時候,可伶走出店外,看著秋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好明亮、好舒服,她不禁走出店外伸伸懶腰,看著敦化南路上的車子來來往往的,然後她不滿地看著店前的行道樹,走進店裡拿出花剪,開始賣力地修剪一下。
鈴——
聽到店裡的電話響起,她回轉店內去接起來聽。
「喂。」
她心臟猛跳了一下,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今天一起吃午飯吧!」
心臟開始狂跳了起來,她緊張地抓緊話筒。「我……我現在……現在很忙……」
面對他吃飯是一件很破壞胃口的事情,他的氣勢迫得她緊張。瞧,現在光聽他的聲音,她自己都有點結巴了。
「你是忙著修剪行道樹和做體操嗎?」
可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她連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到底誰偷窺了她?
電話裡傳來他的悶笑聲,彷彿他正親眼目睹她的動作一樣。
「這行道樹長的不好……樹枝都太長了,如果……如果不修一修的話,會破壞它的形狀,也會影響台北市的市容啊……再說我……我不是故意亂修的。」她慌亂的解釋。
「你有申請嗎?」
「什麼?」
「法律規定,行道樹屬於國家所有,市民若要修剪需要經過國家許可,否則就是破壞國家財產。」
真的有這條法律嗎?可伶沒有這個膽子問他,只好乞求的商量似地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我只有修那麼一次……兩次……三……幾次而已。」
「到底幾次?」
「十八次。」她語帶哭音。
「和我吃午飯就不舉報你了。」
「謝謝、謝謝……」
一迭聲地說完後,耳裡傳來他掛斷電話「嘟嘟嘟」的聲音,她鬆了一大口氣。
鈴——鈴——
電話再度響起,她驚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再拿起電話。
「我要吃東坡肉,還有冬瓜湯。」他懶洋洋地說。
啊!有得吃就好了,他大少爺居然還點菜,真是×××!但這些話她只能憋在心裡,她無限委屈地說:「東坡肉要煮好幾個小時才好吃,現在煮來不及了。」
「好吧!那東坡肉晚上吃好,中午用吃糖醋排骨。」
她欲哭無淚。這下子不但要煮午餐,還得煮晚餐。「可是……」
「嗯,不然再麻煩你把明天早餐的麵包也做好。」
「好、好……東坡肉、東坡肉……」
中午以前,她趁空閒把倪少爺指定的糖醋排骨和冬瓜湯都煮好了,還有又重煮了一鍋咖哩。阿浩嘀嘀咕咕地抱怨肉煮得好像不夠爛,可伶也不敢講那鍋煮爛的咖哩,已經被一個餓死鬼給吃完了。要是阿浩知道她昨晚讓一個陌生人來家裡白吃兼白睡後,一定會把她罵到臭頭。
「笨蛋、笨瓜,以後中文字典就把你的照片在這些詞下面就好了,幹嘛要保護熊貓?你應該成為國家重點保護的文化古跡,在你百年以後還得把你的遺體供起來,然後做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本世紀唯一、也是最後一個的好人,道德品性皆好,可惜的是,死於非命。』」
彷彿可以聽到了他這一連串的嘮叨,為了耳根子清靜,面對阿浩的抱怨時,她就傻矇混混過關。煮完了菜,就靜靜地看店,還好今天很清閒,沒有什麼客人。
「可伶,等會兒我要去報名研究所了,等盆栽送來的時候,你可別一個人搬。」
「我不會自己搬的啦,我會站在店門口點幾滴眼藥水,看有沒有人自願幫我搬的。」
他嗤鼻。「那是美女才有的專利,你得一路哭著爬出去才有人同情你。」
「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她皺了皺鼻子,不服氣地說。「看看我,臉蛋是臉蛋,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
她性情原本溫柔、安靜,但自從和王浩相處後,受他感染甚深,兩人私底下嘻嘻哈哈慣了。她把他當弟弟一樣看待,在弟弟面前也就不大在意形象。
王浩嘿嘿乾笑。「哪個人臉蛋不是臉蛋,胸不是胸的,你呀!只能說五官俱在,四肢各就各位。」
「那我出去撩起裙子好了。」
王浩爆出一聲大笑。
倪振東從玻璃門外看進來,他們兩人嘻嘻哈哈的,可伶還頑皮地吐了一下舌頭。看到他們如此嬉鬧,突然有一股氣讓他悶在胸口。
「啊……你來了……」她止住了笑,愣愣地看著他。
一樣冷峻的臉、一樣平靜自製的模樣,但她卻覺得他有些不一樣。
王浩微瞇了眼,警覺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梭巡著。
「歡迎光臨,請問先生要買什麼?」
「我不買花。」倪振東淡淡地說。
「我們這裡只有賣花,其他的就沒有了,你請自便吧!」王浩不客氣地說。
一看到這個渾身像鑲鑽石般的男人時,王浩就覺得腦中警鐘大作。令他更不舒服的是,他還和可伶交換了纏綿的目光!哇哩咧,纏綿的目光,想到他就有氣!
「阿浩,」可伶揚聲喊。「他……他……」
「可伶請我吃午餐。」倪振東氣定神閒地說。
我有請他吃午餐嗎?不是他威脅我的嗎?可伶還在納悶怎麼這人黑白講。
王浩皺著眉,將目光投向可伶。
可伶硬著頭皮,只好應觀眾要求回答問題。「是……是我請他吃飯的。」
「哦!」王浩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然後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倪振東。
「阿浩,你不是還得去報名研究所嗎?」
王浩一把攬住可伶的肩膀,把她拖到櫃檯後方,小聲地對她說:「那傢伙是幹嘛的?」
「來討一頓飯吃的。」她也壓低了聲音。
「他看起來不窮呀!」
「唔……不可貌相……」
「我要趕著走了,等報名完後再問你。」他回頭瞄了一下倪振東,然後在倪振東看不到的角度上比了一個位置。「還記不記得,那些傢伙都在那個抽屜裡,他要是不規矩,就對他別客氣。」
可伶沒好氣地掃他一眼。「太誇張了吧!」
「記住了,還有你的沙發下面也有。」然後,他拿起背袋意味深長地對可伶喊:「記住了,警察局就在附近,有些人對他們就不用太客氣。」
王浩買了電擊棒、還有辣椒水、棒球棍、哨子什麼的塞在店裡,還有她臥室裡,聲稱「世風日下、人心險惡」,單身女子獨住還是小心一點,還親自教過她防身術。
看到阿浩離開後,可伶才囁囁嚅嚅地說:「飯菜都做好了,就放在樓上,你上去吃吧!我還得看店。」
「你的菜裡有放毒藥嗎?」他一副深思狀。
「沒有、沒有……」可伶拚命地搖手說。
「那你為什麼不肯和我一起吃?」
「我得顧店呀!」
「你和我一起吃,我還安心點,就算我中毒了,還有人可以送我去醫院。」
可伶惱怒的瞪他。「我開始覺得下毒是一個好主意了!」
他哈哈大笑,一張臉瞬間顯得陽光了起來。「把飯菜拿下來吧!我和你在店裡吃吧!」
她偷偷覷他一眼,他氣度雍容正派,有讓人無法錯認的尊貴氣質。雖然她的小店雅潔美麗,但實在是無法想像他屈就在她小小的櫃檯吃飯的樣子。
「倪……倪先生……」
「叫我振東。」
「振……東……」她低低地念了一下,咀嚼這個名字。
他震動了,恍惚間,他一人靜靜地在一個角落裡一直等著,不知道等的是什麼,或者等一個聲音、或者是等一個人。
如今才知道他原來是在等她喚他的名,等了許久、許久。
兩人有著難得的和諧,就著店裡的櫃檯,他吃得津津有味,滿足地吃了一碗又一碗。
「你別吃的那麼急,沒有人跟你搶的。」她輕笑著拿起餐巾紙,為他擦去嘴邊的菜汁。
他一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她,深沉的眼裡是風波不起的古井。
她愣愣地看著他,從他的眼裡看到自己的倒影,胸口隱隱地有種陌生的悸動,幾乎快要迸出來。
「不要那樣……」她輕聲地說。
他微揚了眉,她伸手撫平他眉頭的紋路,不願看到他眉頭攏起。
「別皺眉,我不愛看。」
他一眨也不眨地看她。「為什麼?」
「很難看、很嚇人。」
他笑了,她則著迷地看著他。「你該常笑的,看起來很年輕。」
「我才二十八歲,看起來已經很老了嗎?」
「騙人,那你才比我大三歲!」
他微吃了一驚,實在是她看起來好小。怎麼說呢?那眼睛清澈、天真,素淨的臉上看來很年輕,好像剛出校園而已。
她只比他小三歲,但他的臉上卻早已刻劃著成熟的線條,過早經歷風霜和體會世間冷暖,使他的臉龐比同年男子還多了幾分的幹練和世故。而她心思純淨、透明;素淨的臉上有一個上揚微笑的嘴形;溫柔的眸子、嬌小的身軀,她看來遠比她的年齡還小。
「歡迎光臨。」
店裡來了客人,可伶下意識地招呼著。那是一個身體略微肥胖的中年人,他似乎有些驚訝倪振東在店裡和可伶吃飯。一接觸到倪振東的眼睛後,他立刻迴避了過去。
「張先生嗎?今天還是要訂花是不是?」
那張先生模糊地應了幾聲,語音含混的指了指香水百合說:「給我一把,我要送人的。」
可伶笑咪咪地應著,手腳利落地修剪花朵並包裝起來,一邊親切地說:「你也可以不用來,像前幾次那樣打電話,我們就會為你送了。」
「你那工讀生不在?」他恣意地看著她因彎腰而展現的圓翹臀部,一注意到倪振東銳利的目光後,馬上就不安的挪開視線。
倪振東倏地升起了警覺,他微瞇著眼看他,張先生開始不安的移動著。倪振東仔細地多看了他幾眼,他看過的人無數,從那人游離的眼神裡,還有總偷覷著可伶的身體,他莫名地不舒服了起來。
「阿浩呀?他現在在準備考試……」
「可伶,再幫我盛一碗飯吧!」倪振東打斷她。
可伶詫異地看著他,但仍溫順的再盛一碗飯給他。張先生拿了花後就匆匆地走了。
可伶忙完後,繼續吃著飯。倪振東夾了一塊糖醋排骨給她,淡淡地問她。「他常常來買花?」
可伶輕應了一聲。「他最近一個月比較常來,常常要我送花去。」
「你有出去送花過?」他濃眉攏起。一個女子出入一間又一間陌生的地方,什麼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而那意味著危險。
「沒有。阿浩說我去送很危險,所以花都是他送的。如果他不在,通常就不送花了。」可伶沒有感覺他的異常,繼續為他夾菜。「阿浩很不喜歡他,老說他眼神不正,不是個好東西。」
他微微地勾起一個笑容,看來她的護花使者很精明,也可以想見他保護可伶很多。
「可伶,離那傢伙遠一點。」
她眨眼看了看他,隨即輕輕地笑了,那笑點亮了她的眸子。「好。」
他看著她的笑失神,久久,他說:「謝謝你的招待。還有,我期待晚上的東坡肉!」
「又……又……要一起吃飯啊……」
你當我這是旅館啊,管你吃、管你睡的,告訴你,你想都別想!她在心裡默默地加上這一句話。但她膽小得不敢講。
「怎麼?不願意?」他淡如輕風地說。
「怎麼會、怎麼會……東坡肉是吧!」她陪笑。
天啊!我剛剛怎麼會對他產生那種幻覺,他根本十足十是個惡霸,一個白吃白喝白睡的惡霸,可伶恨恨地想。
他能縱橫商場多年,絕對不是白混的,他心思縝密,一向精明、工於心計,可伶和他這老狐狸相比自是天真得多,他怎會不知道可伶對他的專橫霸道是敢怒不敢言。他自由來去她家,她早已是一百萬個不情願,但眼睛冒火歸冒火,他一挑眉、一個眼神,就讓她噤聲、嚇得發抖了,乖乖地照他的要求做。
沒有任何預警的,他做了一個第一次看見她時就想做的事——他低頭吻她,吻那張性感的唇。唇瓣輕刷過她的唇時,看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看他,他不禁笑了。
「你……你真沒有禮貌!」
「是嗎?」他的臉貼近她,彼此近到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氣息。
「那,郝小姐,我可以吻你嗎?」
「不行……」
她的反對被他吞沒在嘴裡,他的唇霸道地恣意品嚐她的唇後,才放開她。
她瞪著他。「我明明說不行的!」
「我很有禮貌地問你了,但我沒打算禮貌地聽完。」他的眼底眉稍儘是笑意,他的唇又印了上去,深深的、纏綿的、無限憐愛地吻她。看著她酡紅的臉頰,他的氣息吐在她的唇邊。「我可以吻你嗎?」
望著他深如子夜的眼睛,她又嬌又嗔地道:「你都親完了才問。」
「那你的意思是,不該問嗎?」
「不是……」
「還是說不必問?」
「不是、不是……」她急得忙搖手。
「那麼是要很禮貌地在親你之前問囉?」
她回答「是」也不是;回答「不是」也不是,只能瞠目瞪著他,隨即氣惱地打他一拳。「我說不過你,你油腔滑調、滿肚子壞水。」
他的眼裡閃著幽默的光芒,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他眷戀地摩挲著她的臉頰。
「我如果這麼禮貌地問你,還要很禮貌地等到你回答,那麼我即使等到二○○八年的奧運會,也都等不到我要的回答。然後我就傻傻地再問你一次,那你又要慢慢地思考一下,等到你同意的時候,人類都要移民月球了。」
「但你不覺得太快了嗎?」
「快?第一次見面,你就先偷吻我了,我還熬到了第三次,那能夠算快嗎?」
她瞪著他。「所以你就自作主張了?」
他悶笑一聲。「對,而且我覺得是個好主意。」
她面孔緋紅地瞪著他。他仍是一臉的笑,曾在他眼裡的黑暗消失了,笑容讓他看來爽朗又年輕。從認識他後就不斷湧上對他的心痛,令她想撫平那緊鎖的眉;她想令他的嘴角揚起;想這樣地為他做飯,看他吃得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