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火車站,男廁內,一個男人坐在蓋緊的馬桶上啃咬著御飯團,吃完後,他用舌頭將塑膠袋上舔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飯粒和餡留在上面,這才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張繼邦用手抹去嘴角的食物碎屑,臉上好幾天未刮除的鬍子刺痛了他的手掌。
該死!他真希望現在能有刮鬍刀可以讓他乾乾淨淨,不!不只是臉,他抓起身上的衣服,低頭嗅聞,汗酸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身上的衣服也穿了好幾天,卻無法替換。
如果現在有個地方可以讓他梳洗乾淨、好好吃一頓,然後狠狠睡上個幾天幾夜就好了。
但——不能。
他的家以及所有認識的朋友,全都被監視了,如果他一出現,必死無疑。
而他身上的錢只剩兩千塊,得省著用這些錢來填飽肚皮,否則他很快就會餓死街頭!
現在好像無論怎麼走,都是死路一條。
他把臉埋進掌中,該死!他是被鬼迷了心竅嗎?誰不好惹,敢去惹那男人?!
他掀起衣服,腰間綁了一個黑色腰包,打開那包包,拿出一疊照片和底片,現在——這些照片,是他目前所有厄運的來源。
如果那天,他沒有因為不甘和嫉妒心留下來守著拍照,那麼今天就不一樣,頂多他只是會到劉菲芸的墓前去祭拜默禱一番,畢竟——她是個對他很好的女人,總不吝嗇花錢買禮物和衣服送他,雖然那錢不是她的,可她對他真的有用心……
而且她很美、很媚,經驗豐富,跟她在床上所體驗到的性歡愉,是他最刺激的經驗。
但……她就這樣死了,就這樣死在他的鏡頭前……
如果他在那傢伙把她拖出屋子前就跳出來阻擋,或許她就不會死了,但他卻像看好戲般的不停拍照,一心只想把那傢伙跟女人鬼混的醜陋德行拍下來,好賣給八卦雜誌,好歹那傢伙也是在政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
本以為那人只是把她拖到頂樓去教訓一番,孰料他居然喪心病狂地把人直接丟下樓去!
天!
他當時就應該明白,那男人是個冷血動物,可以毫不留情的把人給殺了!
偏偏,他沒有馬上報警,反而躲了起來,把他拍到的照片洗出來後寄給那男人,看那男人願不願意花錢把他的罪證買回去。
因為從報上得知,有人看到了兇手,卻還不知道兇手的身份。
當然!他也沒打算就這樣放過那個傢伙,原本想說,那人願意給錢,那他就賺了一筆,可他還是會把照片交給警方,因為他要為劉菲芸討回公道!
可他作夢也沒想到,那男人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竟然在黑道下達追殺令,說什麼要見他的屍體……而白道的部分,他原本要和偵辦此案的檢察官碰面,並將照片交給他,哪知才剛見到面,檢察官就被突然衝出來的車子撞成重傷,至今生死未卜,而他及時逃脫,差一點就被抓到。
這一點使他明白,那男人也擁有掌控白道的能力,和檢警掛勾,只怕他還沒走進警察局,就已經先被通風報信抓到私下了結……證據也會被毀掉。
現在該怎麼才好?他揉著充滿血絲的眼睛,下一步該怎麼走才好?
突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靠近這間偏角落的男廁。
他立刻抬起頭豎耳傾聽。
「給我好好搜!有人看到那混球在這個車站中!」
「是!」
他全身血液倏地結成冰,天!他的行蹤因為方才去車站7-11買吃的時候曝光了嗎?現在是來抓他的嗎?
他恐懼的聽著那愈來愈接近的腳步聲……
☆ ☆ ☆
嵐春突地驚醒過來。
狡兔有三窟!
不知怎地,方才居然夢見王羲雅站在她面前對她說一這句話,她嚇了一跳,然後就清醒了過來。
瞪著一室昏暗,好一會兒才回神。
現在幾點?看了牆上的時鐘,時針指到二……她只睡了四個多鐘頭。
狡兔有三窟!
嵐春從床上爬起來,真夠了!為什麼這五個字像是在她腦中發酵,不斷地膨脹,把所有的睡意都給阻隔了。
走到浴室洗把臉,再到廚房泡一杯熱牛奶,看能不能將睡意喚回。
端著熱牛奶走到客廳,拉開門簾,可她並沒有立刻往對面看過去,低頭靜默了半晌,告訴自己沒關係,一定可以應付得來……
深吸口氣後——才慢慢抬起頭,看向對面——劉菲芸的住家,接著再抬眼看向對面頂樓。
並沒有任何人或是任何曾在夢魘中出現的景象——
只是夢中——被推下樓的人不是劉菲芸,而是她……不過夢中的她,則拚命將那想推她下樓的人推開、踢踹,就是不讓對方有機會靠近她……
注視那黑幢幢的樓影,她只希望那個兇手可以趕快被抓到,唯有他被抓了,她才能夠不再作噩夢,老是被嚇醒。
突地,某種奇怪聲響驚擾了她,聽那聲音似乎是從中庭傳來的,在這樣靜的深夜中,一點小聲音都會被放大數倍,微蹙著眉頭,推開紗門走到陽台往底下看,只見到好幾個人穿越中庭走向她所居住的大樓,動作快得令人起疑——發生什麼事了?
強烈不安頓時襲過來,她立刻轉身走回屋中,一邊打開電視轉到監視頻道,一邊用緊急電話聯絡管理員,可是管理員沒有回應,而螢光幕……白花花一片,什麼都沒有!
監視器壞了?!
她立刻掛掉電話,心跳如擂鼓,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直覺知道有事要發生了,而且是跟她有關的!
冷靜!冷靜!
天!不行!此刻她腦中完全空白,一時不知該怎麼處理。
對!報警!
但又有一個聲音阻止了她,如果只是她多心,那些人是這裡的住戶,剛好在凌晨兩點回家來而已……
對!說不定是這樣!
但電梯上升後停在她這一層打碎了她僥倖的妄想。
儘管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在顫抖,可她還是鼓起勇氣貼上窺視孔,見到一群人從電梯走出來時,她的心臟簡直要躍出胸腔。
那兇惡的長相……是她在路上碰到都不會再多看」眼的人物。
「是這間?!」
聲音雖低,但足以讓她聽得一清二楚,全身血液結冰。
屏住氣息,她慢慢地往後退,小心退開。
目前她與這些人只隔著這兩道門,雖然全都是鐵門,可天知道——他們會用什麼方式破門而入?!
啾————
門鈴陡地響起,令她嚇得差點跳起來,驚呼出聲,她緊緊地掩住嘴巴。
她的門鈴聲被設定在最小——只能讓屋內人聽得到,雖然此刻對她而言如雷聲般的響亮,但——絕對吵不到左鄰右舍,即使聽到了,此刻眾人都在睡夢中,又有誰會發現呢?
啾————
很快地,第二聲再度響起,如催魂聲般……
這個家可以給你足夠的庇護嗎?
王羲雅的話驀地竄入她腦子裡,該死!他早看出問題所在。
沒錯!她是裝了監視器和警報器,可——她終究是處在一座樓的頂端,如在城堡深處中的房間。
一旦城堡被攻進、包圍,她根本無路可逃,且當敵人距離不到兩公尺處,打電話叫警察來都太遲了。
遠水救不了近火!
狡兔有三窟,而現在——她也只有三條出路。
大門——打開直接和那群不明意圖之人硬碰硬,但怎麼死都完全無法預知……
陽台——直接跳下去,和劉菲芸一起做跳樓鬼,死法和後果雖已預知,但——這是下下之策,還不如直接開大門算了,賭那未知性的百分之一。
而最後一條就是——她抬起頭,頂樓的溫室。
啾————
第三聲門鈴響起,這回不客氣的加上了重重的敲門聲。
她不再遲疑了,奔進室內,將電視轉到可以看到頂樓監視畫面的頻道——太好了!沒人,沒看見任何人!他們還沒到頂樓去。
把握時間!她給自己一分鐘的時間離開這屋子。
衝回房間,顧不得換下身上被充當睡衣的休閒體育服套裝,抓了件長外套,以及一隻早整理好的背包便往後頭沖,這是緊急救難背包,九二一地震發生後,她便整理出來的,裡面有一套換洗和保暖衣物、水、手電筒及幾包乾糧,這幾天她更是將所有的防身器具都丟進去,就是為了不時之需,只是——真的沒想到會派上用場了。
跑沒幾步,又旋身奔回,抓起放在電話機旁已充好電的手機及壓著的一張紙片,將它們全塞進外套的口袋裡,然後拿起電話,按下一一九,一確定有人接聽,就壓低聲音說道:「有壞人闖進我屋子,快來!」
她沒有掛斷電話,要讓警方可以查出電話來源,知道她的地址。
穿上放在後陽台備用的布鞋,輕輕打開通往溫室的鐵門,這時敲門聲更大,感覺好像是被人直接用腳踹,但也幸虧這個聲音掩蓋住鐵門開啟的異響。
她趕緊爬上溫室,將鐵門關好上鎖,然後低下身子爬到溫室門邊,透過透明的外牆,確定頂樓無人,這才輕輕打開門,感覺到夜的涼風撲面而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然後深吸口氣,衝!奔進黑夜中。
而在她門外的那群人。
「阿狗,停住!你想把整棟樓的人給吵醒呀!」帶頭的人忍不住低聲喝道。
「啊——這個女人睡死啦!怎麼都不會出來應門?!」阿狗貼近鐵門,想透過裡面那一道門上的小孔看有沒有動靜?
「閉嘴!」帶頭的對另一個人說道:「阿威,她到底在不在家?」
「一定在!我們沒有看到她出去!」阿威說道。「……她可能被嚇到了,不敢開門。一
帶頭的沈思了一下。「你到對面頂樓去,看能不能看到屋內的動靜?」
「好!」
「阿西,用工具把門直接打開了,被阿狗剛剛這樣一鬧!可能有人會上來看,動作快點!」
「是……」
十分鐘後,他們闖進屋子中,但人——不在?!
但桌上一杯仍溫熱的牛奶,及開著的電視,顯示這個屋子的主人剛剛還在的。
去哪了?人可以從十八樓消失到哪?所有人開始翻遍屋子的每一處,但——沒有,像是蒸發了一般,連個影子也沒有。
幾個人聚集在後陽台的梯子瞪著那個關著的鐵門。
帶頭的那個人轉向電視,這才注意到那不是一般節目,而是監視畫面,原來人家早注意到他們,不禁大聲咒罵出來,他憤怒地將那些電線扯斷、將電視機推倒。
「快!到頂樓去找人!」
通往溫室的鐵門已被鎖上,所以他們只能走出屋子,從外面的安全梯走上去,可還沒走出屋子,遠方便傳來了警車嗚嗚聲,而且有愈來愈靠近的情況。
帶頭的迅速環顧室內,看見拿起的電話,他衝過去,看到上面的撥話顯示——119,天殺的女人,她報警了?!
「該死!我們快點離開這!」他立刻下達命令咆吼道。
☆ ☆ ☆
嵐春一離開溫室後,並沒有立刻逃離,鼓足勇氣,鑽過水塔的空隙,來到了對面的頂樓,她嘗試推了幾樓的安全門,可全文風不動。
為什麼大家今天就這麼乖,都有把頂樓的門關上呢?她欲哭無淚的想道。
這樣她就不能從其他樓層下去,可以向其他人求助,現在——她完全被困在頂樓了。
就在那時,她聽到異響,有人推開門上來頂樓!
她知道是那幫人上來了!立刻矮下身子,沒膽子也沒時間探頭查看,沿著矮牆,盡可能拉開彼此的距離,可當她經過劉菲芸被推下樓的地方時,她仍舊忍不住發抖。
老天!沒弄好!可能下一個下去的就是她!
阿彌陀佛、耶穌基督,請諸神保佑我,我知生死有命!亦讀過西藏生死書,所以不會太害怕死亡,但是要我這樣不清不楚的死在那些壞人手中,說什麼也不甘心!
一邊在心中不停的默念,也不停的祈禱,希望夜色夠黑,那些人不會發現到她!
鏘!
有人撞到水塔了。
干!
一聲國罵傳了過來,在靜寂的黑夜中更顯得刺耳。
這時她人已經退到不能再退的地方了。
現在——她也只能躲進會議室了,拜託!門千萬不要鎖著。
那人很快就會爬過水塔,只要他已經研究出穿越的方法……可隨著傳來好幾聲鏘和干的混聲,便知道對方還沒抓到要領。
而謝天謝地,會議室並沒有鎖死,她很快閃進去並將門鎖住,同時確定所有的窗戶及另外一頭的門都鎖上了,這才躲進會議室前面的講桌底下,將原先預藏在袋中的電擊棒、防身瓦斯都握在手上,口中含著哨子,屏息以待。
有如過了一世紀。
靜——
並沒有任何人考近會議室。
過了十幾分鐘,依舊無動靜,直到聽見警笛聲鳴起,她閉上眼睛,謝天謝地!
☆ ☆ ☆
鈴——鈴——
電話鈴聲響了幾聲就掛斷,雖然如此,床上的人已被驚醒過來,羲雅坐起身子,被單滑落,露出精削的身子。
瞇著猶睜不太開的睡眼,瞪著放在矮衣櫃上的電話,是他在作夢嗎?為什麼他好像聽見電話在響?
他躺下,不一會兒又坐起,歎息的下床走到電話旁邊,當看到來電顯示及時間,他立刻清醒過來,剛剛真的有電話,而且從刖面幾碼看得出似乎住在同一區……
不知為何,他直覺認為是那位紀姓小姐打來……當然有可能只是他胡亂猜測,可他仍拿起電話回撥。
電話響了兩聲便立刻被接起。
「喂!」一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羲雅輕輕吐出一口氣,嘴角忍不住掛上微笑,真的是她!
「紀小姐,你找我?」
「王、王羲雅嗎?」
「對!這麼晚你還沒睡?!」瞄一眼鬧鐘,快三點了。
「抱歉吵醒你,可是能不能請你給我魏檢察官的私人電話,我只有地檢署的電話。」
「這麼晚了,你找他做什麼?」聽她的語氣很急,他臉上的微笑立刻消失。「出了什麼事?」
電話另一頭靜了片刻,長長的吸氣聲,令他的心同時吊高,可他保持鎮靜,等待她調好情緒。
「……一群人闖入我家!」
「什麼?」他不敢置信的拉高聲音。「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
「那你有沒有怎樣?」
「我從溫室逃開了,他們沒有抓到我……可是我的屋子——」說到這,她又停了下來,一聲掩不住的啜泣傳入他耳內,但很快就聽不到聲音,他猜她把話筒給掩住。
「報警了嗎?你們大廈管理員呢?」他夾著話筒,打開衣櫃,飛快地換裝。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回答。「管理員……被打昏,現在已經被送到醫院去急救,大樓的監視器全被砸了,警察已經到場處理了。」
「那現在有沒有人在你身邊陪著你?」他走出臥室,來到玄關,彎身將鞋子拿出。
「沒有……不過沒關係,現在警察在這裡,他們應該不敢再來,我只是想告訴魏檢察官發生這件事。」
「我知道了,我會立刻通知他,待會兒見。」
「咦?等等——」不等她說完,他就將電話切掉,直接撥電話給曉昭,將事情說完後,他穿上鞋子,拿起鑰匙拉開門便跑了出去。
☆ ☆ ☆
待會兒見?!
嵐春愣愣的看了話筒,他要來?!他來幹麼?她只是向他要魏檢察官的電話,然後打電話告訴魏檢察官發生的事……
一想到他這麼晚還會趕來,莫名的,她臉又燙熱了起來。
在決定打電話給他之前,她曾猶豫了一下,一方面顧及到時間已那麼晚,一方面想到又要再跟他有所互動,令她有些不自在。
但——她打了,衡量現況,有必要立刻和魏曉昭取得聯絡,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此刻她的處境變得相當危險,如果今夜她未及時醒來,就在睡夢中讓這些人闖入她家中,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只是撥了電話後,又有些後悔,告訴自己響五聲,如果沒人接就把電話掛斷……
誰知到了第四聲,她就掛斷了……可沒料他竟會回撥,一聽到他低沈穩重的聲音,她竟有想嚎啕大哭的衝動了——有若聽到最親的人的聲音。
好吧!這證明了她真的只是普通女人,在面對帥哥時,即使他有點大男人般的討人厭,但還是本能的會被吸引、會有點怦然心動。
啊呀!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拍拍臉頰,讓自己恢復清醒。
她並無意要任何人趕來,何況來也沒用,最危險的部分已經過去了,現在——
她轉頭看著屋內,想哭的情緒再度湧上,屋子一團亂,電視被推倒在地,電線被扯開丟在地上,潔白的地板上有著骯髒的鞋印,原本擺放在房間中的布疋全被推倒,她房間裡的床被推倒,衣櫥也被打開了……
見到此景,她全身便忍不住發抖,有種被強姦的感覺……
這些人、這些人……竟然蠻橫的闖入她的私密天地中,大肆破壞——
她的心很痛,因為這裡可以說是她的一切呀!如今居然……
更教人沮喪的是,她現在不能整理這一屋子的散亂,得等辨識人員過來採集指紋和證據。
淚水無法控制地落下,方纔的恐懼和現在的心痛,全都在此時襲了上來,再也無法克制,她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緊緊抓住抱枕,用力地發洩自己心中的委屈。
王羲雅以最快速度趕到飛騰大廈,一走進大門便立刻被還留在那邊的警察叫住,他表明自己是紀嵐春的朋友,並留下證件登記後才被放行,一名警察陪著他上去。
羲雅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警察,對方繃緊著一張臉,表情嚴肅,看來發生這事他們也不好受。
管區的警察都曾被知會過要多加注意飛騰社區的安全,尤其是紀小姐的,沒想到還是發生這樣的事,被上面狠狠訓刮一頓已是免不了的事,所以臉色好看不到哪裡去。
走出電梯,見嵐春家門戶大開,吃了一驚,在看到那被破壤撬開的門鎖,羲雅立刻沈下臉,這些人也太過分了,居然三更半夜闖入人家的家裡,而且毫不避人耳目?
一進客廳,便看到嵐春低垂著頭,抓著抱枕縮在沙發中。
「紀小姐!這位先生說他是你的朋友,你認識他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來的警察先說了。
嵐春抬起頭,頰上淚痕猶在,和他相視片刻,才點點頭。「我認識。」
「那他可以留下來嗎?」
「可以。」
羲雅一等那警察離開,便來到她的身前。「你有受傷嗎?」她哭過了,他的心微微一抽。
她搖搖頭,從旁邊的茶几上抽取一張面紙,將臉上的淚水擦去。「……我沒讓他們找到我……魏檢察官怎麼說?」
「他馬上趕過來——」他看了看手錶。「再過三十分鐘應該就可以到了。」看到屋內凌亂的景況,眉頭皺緊。「這些是他們做的?」
「嗯!」
「可惡的傢伙,真的是無法無天!」他忍不住憤憤地咒罵道,隨即轉過頭看著她。「你不要再待在這裡了,學長要我跟你說,叫你把行李收拾一下,準備離開這裡。」他嚴肅地說道。
要她離開這裡?她臉唰地一白,離開她的家?
「檢察官要我去哪裡?」她輕輕地問道。
「你有比較可以信任的朋友能夠投靠嗎?」
「……有!但是我不想去找她們!」
「為什麼?」
「這些人都可以輕易地登堂入室來找我,我的朋友如果收留我,她們也可能有危險的,我不要連累她們。」她已經想過了,她看到的那個兇手不知是何來頭,有這麼大的力量囂張至此,現在她一人成箭靶也就算了,畢竟人是她看到的,但她絕不會將妍羽、冬蓉和秋雅等好友拖下水的。
可除了她們之外,她又還能依靠誰呢?看看這屋子,如果這屋子沒了,被破壞了,她還有容身之地嗎?她還有什麼可依附的?
離開……這個念頭幾乎嚇壞了她,九二一地震發生時,她不得不暫時離開,因為過度劇烈的搖晃,使她的家變成戰場,可那是因為天災,而現在卻是人禍!
但人禍比天災還恐怖。
深吸口氣。「先找一間飯店或旅館——」她不確定的開口說道,可看到他不贊同的表情,靜默下來。
羲雅看著她。「如果你不介意,今夜可以先到我那邊住一下,我那邊的警衛有兩班,不只是大門,電梯以及通往我住的樓層進出也都需要ID卡,外人不是那麼容易進來,如果硬板,和警局連線的警報器會立刻響起。」
沈默半晌。
「這樣不方便吧……」
「哪裡不方便?二我們兩個住的地方近,今夜先在我那邊休息,等天亮、休息夠了,我再陪你回來整理屋子。」
這個提議打動了她,後面這個理由對她很重要!現在恨不得能立刻大掃除一番,將所有外來侵入的痕跡清掃得一乾二淨。
只是——有一點她無法不開口問清楚。
嵐春抬起頭看著他。「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收容我?我們才剛認識而已。」
羲雅微微一笑。「很簡單,因為你有這個需要,而我正好可以提供。」
「典型大男人想保護女人的那一套?」
「不!純粹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互助與合作。」
她愣了愣,張了張口,卻又沒說什麼的合上,她現在還在堅持什麼?
「你很不相信人,是嗎?」他終於可以清楚的捕捉到她那份疏離感是從何而來。
她沒費事否認。「我只相信少數人。」
「這個少數……不會超過十根手指頭吧!」
「……沒錯!」唔!五根指頭之內。
「為什麼呢?」
她聳聳肩。「因為這世上值得信任的人太少了!」
「真的是這樣嗎?究竟是因為能信任的人少?還是你的心不願意開放呢?」
她和他對視片刻。「……都有。」
話出口後,她就有些後悔,幹麼這樣老實的跟他招認?
但她的坦承卻令他驚喜,感覺到他們之間那道牆低了一點。
「能讓我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不願敞開心胸信任人嗎?」他小心地探索,想知道她的底限究竟在哪?
他很快就知道答案,因為她很直接的就拒絕。「不能!」
好吧!他暫且就此打住,不過——
「你今夜願意先到我那邊休息一下嗎?……如果你是擔心我會對你亂來的話,你可以向我學長告狀,讓他起訴我。」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她咬著下唇沈思了一下,最後點點頭。「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在她進臥室前,她停下腳步,遲疑了一下才開口。「今天……其實是你叫醒我……」
「叫醒?!」
回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便又轉回來,臉頰已多了兩朵紅雲。「……因為你突然跑到我夢中大喊『狡免有三窟』,然後我就被嚇醒……」
他愣了愣。「你……夢到我?」
這有什麼好得意的?!回頭再瞪了他一眼。「沒事跑到別人的夢中做什麼?」發覺到自己的語氣竟有撒嬌的意味,臉上的紅暈漾得更深,忙住口不語,快速地走進臥室中。
羲雅則好一會兒才意會她話中的意思。也就是因為夢到他,所以她才會突然驚醒過來,然後躲過這一劫?!
掩不住的得意從他的嘴角綻開,愈想笑容愈深,最後忍不住笑出聲,此時此刻他竟有種像在法庭勝訴般的快感。
唉!不容易呀!
他帶著笑往後靠向椅背,現在就等學長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