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君,你要帶我去哪呀?為什麼不讓韓湄跟我們一起來?」齊維困惑地望著坐在駕駛座的振君。
振君熟悉地轉著駕駛盤,在車陣中流利的鑽行。「我要帶你去以前住的房子,給你看些東西,韓湄正忙著為你準備明天要上班的資料,當然沒空跟我們來呀!」
「我以前住的房子?」他不是和爺爺一起住?
「是你真的一棟花園別墅,以前你下班後多半回到那裡,就只有在假日時,會回去看爺爺。」振君忍住沒講,其實那棟房子曾經「招待」過不少齊維過去的親密女伴。
「喔!你要讓我看什麼?」
「到了不就知道。」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一棟外觀全為乳白的洋房,前面除了花園外,還有一個游泳池。
「我以前住在這裡?」齊維表情好奇地到處觀看。
「是的。」
「妤丑喔!」他看完後作如上的批評。
「阿?」
「還是山上美麗。」
若是告訴他,從房子外觀造型、內部裝潢、花園擺設都是他親自監督打造的,不曉得會不會傷到他的心?振君思忖著。
進到屋中,裡面保持相當乾淨,雖然主人不在,但是清潔人員還是有按時來清理。
「好了,你要讓我看什麼?可以幫助我恢復記憶嗎?」自從下山後,齊維最關心的依舊是恢復記憶的問題。
「可能有幫助,也可能是另一種教育。」他婉轉地說道。
「教育?」齊維不解地生了下來。
振君走到櫃子,憑著記憶拉開抽屜,果然帶子還在,他沒有馬上拿出來,因為在此之前,他要先確定一件事,他坐在齊維的旁邊。
「齊維,你有多喜歡韓湄?」
「我愛她!」他簡單的陳述道,突然像想起什麼似,他立刻瞇眼注視振君。「你問這個幹麼?我是不會讓她和你做情侶,而且她也答應我,絕不會和別人做情侶。」他對於振君吻過韓湄這個記憶,可是相當清晰。
「我知道。」他早放棄了,何況之後他又認識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好女孩,正在穩定的交往中。「我沒有打算和韓湄做情侶,不過若是你沒有再採取行動,說不定。」他故意嚇唬他。
齊維聽了立刻皺起眉頭,眼睛威脅似的瞇起。「什麼行動?」
「你想不想和韓湄結婚?」振君直接切入主題問道。
齊維沉默了一下,然後才抬起頭。「什麼是結婚?」
振君立刻瞠目結舌,老天!韓湄到底有多少東西沒教給他?連這種「普通常識」都沒教,這小妮子!
「韓湄真的沒告訴過你?」他再確定一次。
齊維搖搖頭,表情依舊困惑。
振君吸了好幾口氣後,才正色說道:「你見過有女人穿著一身白禮服打扮得很漂亮,和一個穿著很體面的西裝走在一起過嗎?」
「在電視上好像看過,」他偏頭想一下。「你是說那些演戲嗎?」
「結婚不是演戲。」老天原諒他,他不是故意要改變以前齊維對婚姻的看法,只是給予再教育罷了,振君這樣安慰自己。「婚姻是很神聖的,它可以讓一對男女能夠台法的永遠在一起生活、生小孩。」
「結婚就可以永遠在一起,還可以生小孩,就像牛媽媽可以生小牛一樣?」齊維驚異地問道。
用那樣的比喻……也對啦!「對!所以你想不想和韓湄永遠在一起?生小孩共組一個家庭?」
「當然要了!不過韓湄現在已經跟我在一起了,所以現在就只剩生小孩,我們要怎樣才能生小孩。」
振君抬手抹一下汗,該死:平常和狐群狗黨講黃色笑話都沒問題,怎麼面對曾經是「黃帝」的孟齊維卻開始結巴起來,算了!就當作是在對自己將來小孩講解性觀念時的先前模擬,他站起來,將櫃中的帶子取出,這些可都是孟齊維以前精心收集的作品。「我想,你看了之後就會有概念,不懂的話,我會告訴你,若是你想實地演練的話……回去再找韓湄陪你一起,好嗎?」
「要實地演練?那剛剛就應該拉她過來呀!」
若是讓她知道他教齊維這個東西,他還能活嗎?準會被大卸八塊。「沒關係,先看了再說……」他按下PLAY鍵,開始和齊維全神買注看著螢幕——
齊維昏昏沉沉的走在路上,腦中仍為剛剛和振君所看到的影片震撼不已,老天,男女之間竟可以做到那種程度,那他和韓湄以前,都只是在入門。
振君說肉體結合是男女相愛最直接、最高的展現,所以若是他愛韓湄,想要和她生個小寶寶,就要和她一起做那樣的事。
一想到要和韓湄……他臉紅了起來,不過結婚,他從沒想到這點,對!他得要韓湄快點結婚,這樣他們就可以有小寶寶,那一定很棒。
小寶寶!他停下腳步,看著前方有個兩歲的小男孩,正在戲耍著,若是他和韓湄結婚,他們就能有這個樣子的小寶寶,那一定很棒!
即使還沒實現,他也不自覺地開始想像他和韓湄的小孩會是什麼模樣。
這時那個小男孩玩著玩著,趁母親轉身幫他拿掉下的玩具時,突然邁著小腳,往馬路跑去,原來對面有一隻小狗,當那個小男孩往小狗跑去時,渾然不覺有輛汽車正高速駛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齊維已奮不顧身地衝過去抱住小男孩,隨即一陣緊急煞車聲響起。
「砰」的一聲過後,靜寂了一下,小孩的哭聲陡地洪亮響起──在一個昏迷躺著的人前——
「我發誓,我真的沒有撞到他們……為什麼會昏迷,我怎麼知道?」
「是他救了我的小孩,他是我們的恩人……」
「他昏迷不關我的事……」
韓湄起身將房門關上,把外面的吵鬧隔絕。
她回到病床邊坐下,臉上表情慘白肅然。
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齊維,此時此景,讓她彷彿回到一年前,守著恍若植物人的他一般,那時的焦慮和恐慌,再度清晰地浮現在她的心頭。
「醫生,他為什麼還沒醒過來,不是沒有受什麼傷嗎?」她輕聲開口問站在一邊的大夫。
「他有輕微腦震盪的現象,我想可能是在救那個小孩時,雖然沒被車撞到,但是頭大概有碰到地吧!」
「那他還會再醒過來嗎?」她嘴唇微微顫抖,問出她最恐懼的問題。
醫生面露為難之色。「這,我不敢提出任何保證,畢竟他曾是個腦部受過重創的人,如今又再一次受到傷害,我實在不敢說……」
接下去的話,她再也沒聽進去,傾身輕輕為他蓋好被子。「醫生,可以去忙你的了。」
「好,有事再叫我。」說完醫生便帶領護士退開。
房裡再度剩下他們兩人,她握住他的手,良久才開口:「今天,你又救了一個人,好棒!可是你得要再醒來,絕對不可以丟下我一人……」說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一直強忍的憂傷和恐懼,頓時爆發而出,她痛哭出聲。
求求你,老天爺!你一定要讓他再度醒過來!只要他能醒來,她願意付出所有的一切,即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她在心中切切地祈禱著——
齊維眨了好幾下眼睛,才通應那刺眼的光芒,這是哪裡?他微微將身子抬起,卻發現手被人握住,不能動彈。
是韓湄!她幹麼握住他的手那樣緊,而且還睡得那麼熟?
他抬眼看這個陌生的環境,看到手腕上打的點滴。原來這裡是醫院,但他怎麼會在這裡?
好奇怪,他為什麼有種睡了好久的感覺?他稍稍動一下,沒想到這個動作驚醒了韓湄,她抬起頭,見到他醒過來,立刻驚喜地叫道:「你醒了?」
「是啊!我怎麼會──」他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已被韓湄緊緊抱進懷中。
「太好了!你總算醒過來,我快擔心死了!」她開心的又哭又叫道。
天啊:他是不是在作夢?他竟然被向來都和他保持一公尺距離以上、經常臭罵他是「無情辣手摧花」的女人緊緊抱住,有沒有搞錯?
不過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主動親近他,他老實不客氣地立刻伸手環摟她。「真的,你會擔心我?」
唔!沒想到抱她的感覺那樣好。
韓湄輕輕推開他。「你……你差點把我半條命都嚇沒了。」她笑著搖搖頭,並抬手拭去臉龐上開心的眼淚。
「真的?早知可以讓你這樣對我,我就應該多嚇你幾次。」他笑道。
聽到這種油腔滑調的口吻,她不禁皺起眉頭,怎麼回事?但他問的下一個問題,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人怎麼會在醫院?」
她坐到床邊。「你為了救一個小男孩,結果不知怎的,居然撞到頭,昏迷不醒,所以才會送你來這。」
小男孩?哪來的心男孩?為什麼他毫無印象,他開始回想,一些片段慢慢湧同他的腦子。「我們不是在工地中,結果有一堆鋼筋從上面掉向你,然後我朝你撲了過去,接下來,我就不記得……」他細看著呆若木雞的韓湄。「那些鋼筋有沒有砸到你?」
工地?鋼筋?她整個腦子頓時糊成一團,這是怎麼回事?她慢慢地、一步步什後退。
「你昨天做了什麼?」昨天早上,他們才一起從山上下來。
「昨天?昨天上班呀,你也在場的,不是嗎?」他皺皺眉頭。
「你上次跟振君見面,是什麼時候?」
這是什麼問題呀?「你為什麼這樣間?」
「回答我!」
她臉色看起來好蒼白,他皺眉地望向她。「就是爺爺壽誕那時候嘛!」
她身體搖搖晃晃,看起來好像要昏倒的樣子,齊維立刻起身,走過去準備扶她。「你怎麼啦?」
「別碰我!」她像受驚的兔子,躲開他善意的牽扶。
不碰她?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樣子,和剛剛簡直是判若兩人?算了,女人!永遠讓人摸不清到底在想什麼,他聳聳肩坐了回去,抱胸望著她,看接下來要怎樣。
門在此時推開,振君走進來,一看到齊維,立刻熱情地走向他。「你總算醒了,害我好擔心,韓湄也是,她急得頭髮都快發白。」
「嗨!振君。」他微笑地向好友打招呼。
振君完全沒有察覺異樣,他看著齊維笑道:「真是的,若你沒醒過來,我都不知道該怎樣向韓湄陪罪,因為是我帶你出去,結果卻讓你出事。」他的笑容收斂。
「不過,你也真行,居然可以救了那個小孩,實在大了不起!」
齊維的微笑轉換成不解,這是第二次提到小男孩。「你到底在說什麼?哪來的小男孩?」
振君驚異地望向他。「你不記得了嗎?今天我帶你回去你房子看錄影帶,然後你先走,結果在路上,你救了一個差點被車撞到的小男孩……」他望向從他進房門以來就一直沉默不語的韓湄。「他怎麼了,是不是又喪失記憶?」
「你在胡說什麼?今天我哪裡有跟你見面,我今天都和韓湄待在工地,是鋼筋打到我……」
振君聽完後,眼睛睜大,然後他慢慢轉向韓湄。「他……」
韓湄緩緩點個頭,眼底有著破碎的神情。
「你們兩個在幹麼呀?打啞謎嗎?」齊維搖搖頭,懶得理他們兩個,逕自將點滴拔掉。「我想離開這裡,你去幫我辦出院手續。」
真的不一樣了,不僅說話是用命令語氣,連眼中神采和面部表情都變了,不復那份純真與單純,有的只有那睽違一年的驕傲和霸氣。
「你真的只記得在工地上所發生的事,之後的呢,有許許多多的事,都不記得了嗎?」振君再次問道。
齊維不耐看著他們。「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我只不過是被鋼筋打到,醒來就在這家醫院,真不曉得你們幹麼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看來,齊維在恢復以前記憶的同時,也忘了失去記憶後的事。
振看看著齊維,也不曉得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是該欣喜,或是遺憾?「歡迎回來,齊維。」他輕輕說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開始穿起衣服,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竟不是穿著慣穿的西裝,而是一套休閒服。「是誰幫我換這麼矬的衣服?」
「我去辦出院手續。」韓湄低著頭匆匆繞過他們走出房門。
振君一臉憂心地望著她。
「她是怎麼了,陰陽怪氣的,一點都不像原來的她。」齊維瞪著房門。
原來?很多東西都已經無法再回到原來,振君搖頭,暗自苦笑。
韓湄如行屍走肉般的走在醫院走廊上,途中撞到不少人。
「嘿!你走路沒長眼睛嗎?」
她沒有道歉,也不知道自己撞了人,事實上她已經沒有感覺,整個人都麻木,無法聽、無法想,當孟齊維恢復記憶,回到原來的那一個人時,她的一半也已隨之而去——
「那些日期是怎麼回事?明明現在是民國八十五年,怎麼變成八十六年?」一回到孟家,齊維立刻咆哮道。
當他離開醫院,回到孟家途中,發現許多景物和人事,似乎都在一瞬間做了極大轉變,原本在巷口有一大片尚未完成的建築物,如今不僅蓋好,而且還有人搬進去住!
「現在是八十六年。」振君靜靜地說。韓湄則一語不發地站在旁邊,臉色難看得嚇人。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今天是愚人節嗎?我記得不是呀!」
振君沒有多話,只是將放在桌上的報紙遞給齊維,當他看見上面日期及新聞頭條時,他臉色倏地刷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沒人會特意造假一份報紙來愚弄人,這樣太費神了。
「你失去記憶……整整一年。」
這項宣告有如晴天霹靂。「我喪失記憶……一年?」齊維伸手抹著臉。「這,這怎麼可能?」他搖頭否認,他不相信日「是真的!」振君忍不住踏上前去,明知實情會讓人不好過,但還是得要說出來。「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一年前,你為了救韓湄,被那些鋼筋打中頭,使腦部受到重創,整整昏迷不醒三個月,當你醒過來,你完全記不得以前的事,然後,現在,你為了救一個小男孩,腦部可能又撞到,所以你現在又恢復了記憶。」
「你是說,我昏迷了一整年?」頓時,覺得有股寒意包圍住他,怎麼會有這種事?
「不是昏迷,是失去記憶……」振君耐心地解釋。
「那有什麼不同,一個我完全不知道、空白的一年!」他霍地轉向韓湄。「他說的是真的嗎?為什麼你都不說話?」
韓湄直直望著他。「振君說的都是事實,你已經『昏睡』一年,直到現在才醒來。」
老天!齊維往後退了幾步,他坐在沙發上,手抓著頭髮,試圖從這團混亂中找到清楚頭緒。「爺爺呢?我要問他!」他站起來,這時除了親人,還有誰能相信?
提到孟觀文,其他兩人立刻僵直身子,天呀!他們要怎樣告訴他?
「我爺爺呢?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見著他?」齊維抬起頭來,平常總愛在客廳看電視的爺爺呢?當他看到正前方祖先牌位上的一張照片時,他猛地站起來,不!
不可能!
振君艱難地開口:「孟爺爺他……他老人家,已經在上個月去世!」
上個月?死亡?大荒謬了,他前幾天才參加爺爺八十歲的壽誕,他還催他要快點討房媳婦,他還說要早點抱曾孫……不會的,這是一場噩夢,他搖搖晃晃走向樓梯,他得要再去睡一覺,醒來,噩夢就會不見,不會莫名其妙就過了一年,爺爺還會再跟他打招呼談天說笑,一切一切,都會如他記憶中進行。
「齊維……」振君欲追過去,韓湄拉住他。
「讓他去!」
振君轉向她。「為什麼?」
「他很快就會想通,讓他一個人靜靜。」
這是他所認識的韓湄嗎?為什麼用那種冷漠的語氣說話,好像事不關己似的。
「你不過去安慰他嗎?他等於是重新承受一次爺爺逝去的打擊。」
「安慰?」她苦笑。「我有什麼資格去安慰他?他不是過去一年的那個人,我有什麼立場去安慰他?一切都已經不一樣。」
是不一樣,還是事情只是回到最原點呢?
「不管怎麼說,我想還是由你去安慰他一下,會比較好。」振君猶豫地說道。
韓湄搖搖頭。「我們又不是不認識以前的那個齊維,若是他需要我在旁的話,他會開口,不用我太過主動。」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怎麼會變成這樣?
振君無奈地望向孟觀文的遺像,走到前面合掌膜拜。「孟爺爺,你的齊維回來了,我想您在天之靈,也可以安心了,只是──」他歎口氣,沒再說下去,畢竟接下來的事只能讓活著的人自己解決了。
韓湄離開客廳,回到自己暫居在孟家的客房中、一關上門,她整個人木然地靠在門板上。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讓她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太突然了!為什麼?老天!為什麼要讓他那麼快恢復記憶,而且是那麼突然?
讓她措手不及、讓她難以接受。
其實,她不日芒直在為這一刻做準備嗎?只是沒想到,當真的實現時,卻令她毫無招架之力,她的心好像被撕裂。
雖然不該這樣說,但是當齊維想起以前,卻忘了失憶後所發生的種種,那便意味著,「她的」齊維已經不在了,那個讓她傾出所有愛的人……她靠著門板,全身力氣像被抽乾似的慢慢滑坐下來。
原來恢復記憶、抹煞過去是件那麼容易的事,早知道,她就應該在心陷落進去之前,先一棒打下去,讓他恢復記憶,不就得了?
她抬起頭看著天花板,今天以前,她都還可以倚在他懷中、在他身旁,盡情的笑著,才一下子,便無法……一直壓抑的眼淚,再也不聽使喚地流下來,她將拳頭放進口中緊緊咬著,她哭得好凶、好凶,嗚咽聲音從拳頭縫輕洩出來,不管將來會如何,她的心底都很清楚,「她的」齊維都將不會在這個世上現身,共同生活的一年,也將如同湖底的沙般,靜靜沉澱在她腦海中,不復出現——
齊維獨自一人飲酒到天明,把自己關在爺爺的房間裡。
他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爺爺的逝去,以及在他的人生中,莫名其妙就流失掉了一年,一段完全未知的時光。
在那段失憶的日子中,他變成什麼樣子?他做了哪些事、遇到了哪些人?這些對他來說,都是空白一片。
而他痛恨這種情況!他將酒瓶大力的摔向牆壁,該死,為什麼他還是無法擺脫掉這個噩夢,倘若一直擺脫不掉,那便意味著它是事實。
他跟踉蹌蹌地走出房間,來到書房,意外的發現張律師在和振君說話。
「張律師,你好,我是不是也要對你說好久不見?」他露出諷刺的笑容說道。
「你真的恢復記憶了?」張律師又驚又喜地打量著面前這個男人,雖然他身上酒味嗆得嚇人,但是那神情和眼神,和他上次所見的齊維,簡直是判若兩人。
「很明顯,不是嗎?不過,我記得上次和你見面是在一個禮拜前,不過事實上,我是過了一年又一個禮拜才和你碰面。」他歪歪斜斜地跌坐到沙發上。
看樣子,似乎醉得不輕,張律師和振君擔心地互換一眼,這時韓湄慢慢走了進來,在門邊的椅子坐下,沒靠近他們。
振君看著韓湄,她一定哭了一個晚上,整個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但是不知怎地,他覺得此刻的-,似乎又顯得太過平靜和冷漠。
「張律師,你來是恭賀我康復嗎?」齊維的聲音懶洋洋的響起。
「一方面是,另一方面,我是來向你宣讀你爺爺的遺囑。」
齊維痛苦的閉上眼睛,遺囑?爺爺真的死了,而他運老人家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在這該死的一年中,他到底是怎麼活的?爺爺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活著?
良久,他才開口,聲音是瘖啞的。「遺囑怎麼說?」
當他聽完整個遺囑後,整個人跳起來,眼睛直射向坐在門邊的韓湄。「為什麼?為什麼爺爺會將所有一切交由她監管?」
「呃!當時你的情況特殊,所以孟老爺子特別請韓小姐擔任你的監護人。」
「我的監護人?」他表情充滿狂怒。「她只不過是我的女秘書,憑什麼當我的監護人?」
振君皺起眉頭,他不懂齊維為什麼會用那種語氣說話。「齊維,在你失憶期間,都是韓湄在照顧你、教導你──」
「教導?照顧?」現在齊維的腦子充斥酒精,根本沒法理性思考,對他來說,他的世界在一夜之間整個顛倒過來,爺爺逝去帶給他的打擊和悲傷,遠超過他的情感所能負荷,如今又聽到,原本應該屬於他的一切,居然會落在韓湄的手中一個和孟家毫無關係的人。沮喪、痛苦、悲傷等情緒,頓時淹沒他所有的理智。
他冷冷地看著韓湄。「過去一年,你是怎麼照顧、教導我?而讓你可以當我的『監護人』,甚至可以掌控我孟家的財產?」
聽到這話的人,無不倒吸一口氣,韓湄的臉色變得更蒼白,張律師和振君則露出憤憤不平的表情。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振君跳起來,氣得差點衝過去揍扁他。「你到底知不知道,韓湄為了你,犧牲有多大?為了照顧你這個像──」
「夠了!振君,別再說下去。」韓湄站起來,默默看齊維一會兒,眼神深奧難懂,然後她向其他兩人點個頭之後,便退了出去。
振君狠狠地瞪了齊維一眼。「你這個混蛋!」然後他立刻追出去。
齊維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他的感覺已經麻木。「該死的!」
振君跟著韓湄來到房間。
「我不懂,你為什麼不解釋清楚?」他瞪著正在收拾行李的韓湄。
「他已經不記得。」她淡淡地說。
「那就告訴他、幫助他恢復記憶呀!」振君走過去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弄。「而且他那個指控很傷人,他意思好像說,好像說你是利用他失憶狀態,謀奪孟家產業似的。」
「當遺囑公佈時,我們不是就預料到這種情形?」她縮回手,繼續將衣服收進箱子。「只是沒想到是由他提出質疑。」她輕輕說道。
她的反應實在是太平靜。振君抹著臉。「我不相信,你居然可以如此平靜的接受一切,甚至承擔下那不實的指控。」
「我沒有。」
「什麼?」
韓湄抬起頭來。「我沒有平靜的接受這一切。」
這時他才看清她眼底所隱藏的痛苦和破碎,他頓時覺得愧疚萬分。「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事實上最痛苦的人,應該是你。」
她沒有馬上回話,轉頭望向窗外。「其實我一點都不平靜,從昨晚他恢復記憶的一剎那,我都有拿起棍子,想將他再打昏的衝動。」
這個想法可真嚇人,他吞了一口口水。「為什麼?」
「說不定,他又會失去記憶,變成「我的」齊維。」她轉回面對他。「我真的很想。」
她語氣中的認真,讓振君打個冷顫。
「若不是怕他就此一睡不醒,我真的會這樣做。」她搖搖頭。「不過這樣做也沒意義,畢竟當初他是因為救我而受傷,如今能再度變回原來的他,這些都是老天爺的安排吧!」
「韓湄……」
「再換個角度想,他能夠復原,也減輕了我對他的歉疚,至少讓我覺得,我已經還了他的救命之恩,用我一年的時間,還有……」她一生的愛,足夠了吧?她在心中獨語。
「可是,你可以跟他詳加說明過去一年所發生的點點滴滴,說不定能讓他記起你們兩人之間的一切,你知道嗎?他昨天本來就是要準備向你求婚。」
「求婚?」她低下頭。「你教他的?」
振君有些不好意思。「嗯!」他承認道。
「你又何必?」她搖搖頭。
「我那時只是……算了,當時會教他的原因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得想辦法挽回你們之間的一切。」
「不!」
振君瞪著她。「為什麼?你難道真要讓你們的過去隨著他的記憶恢復而煙消雲散?」他抓住它的肩膀,搖晃道:「我不懂,你不愛他嗎?」
愛?她淒然地望著他。「你還不懂嗎?無論他有沒有想起過去一年所發生的種種,或是和我之間,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哪裡不同?」振君急得快扒狂。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我愛的男人,我也沒把握自己能否接受這個恢復記憶的齊維,他對我而言,是另一個人,而不是我的他呀!」
振君放開她,這是什麼想法,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麼?
房內陷入駭人的沉默,只除了收拾衣服的沙沙聲。
韓湄將皮箱台上抬了起來。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開創另一個人生新境界呀!」她露出一個笑容,那是比哭更教人難過。
「韓湄……」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往好處想,他恢復記憶,也意味我對他的責任已了,恩也報過了,我可以自由了。」她提起箱子往前走去。
在她離開門口之際,振君在她背後沉聲問道:「恩情已償,那愛情呢?」
她聞言整個人僵住,然後沒有回頭,輕輕將門關上。
愛情!愛情!
她從不曉得人沒有心該怎麼活下去。
她的愛情已逝,留下的只有椎人心痛的回憶。
她會活下去,至少她曾經愛過,也得到過這世上最純真無瑕的愛情,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