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森 第七章
    晨光自厚厚的窗簾穿透進屋內,床上的男人從枕上稍稍抬起頭,聽見從另一個房間傳來的輕柔樂音——象徵一天的開始。不用看表,他也知道此刻是早上六點半。

    他再度將臉埋進枕頭中,徘徊在半睡半醒之間,不知過了多久,他依稀可以聽到樓下洗衣機啟動的聲音。

    他眼睛依舊緊閉著,眷戀在夢境的出口處。

    再來又聽到了排油煙機打開的聲音,以及鍋鏟交碰的聲音,而他似乎可以聞到的。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陣,直到他自己的鬧鐘也響了,他才掙扎地從暖暖的被窩探出頭來,將鬧鐘關上,然後再縮回被窩裡。

    他承認自己變懶了,不想那麼快就起床。

    在軍中養成隨叫隨起的好習慣,早被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十分鐘後,響起了敲門聲,他把臉埋在枕中,藏住他浮在唇邊的淺淺笑意。

    在沒有得到回應後,未鎖的房門被推開。

    「雲丞風,起床了!」

    好聽悅耳卻又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

    從枕中發出「唔」一聲以示回答後,他將臉埋得更深。

    接著,他聽見預期中的輕巧足音滑過房間,之後是——

    「唰」的一聲!滿室大放光明,幸虧他有先見之明,才免除了視覺神經一大早就受到強光刺激。

    「別賴床,要不然上班會遲到!」感覺到床的一角凹陷,儘管閉著眼他也可以描繪她的動作,此刻的她正半跪在床上,朝放在床頭櫃中央的音響伸手,不一會兒,中廣新聞晨間播音員的聲音流瀉而出,然後床再度震動一下——她下去了。

    「十五分鐘後,還沒見到你下樓,我就上來放『命運交響曲』!」她輕輕柔柔地撂完話後,便走出房間。

    而他則在房門關上三秒後,把眼睛睜開,揉揉眼睛,聽著播報員重複昨日的舊聞,那冷靜標準的發音,總可以讓人有效地清醒過來,坐在床上發呆了十秒後,他才認命離開溫暖的被窩,走進浴室裡刷牙洗臉。

    從梳洗到穿整完畢,花費不到十五分鐘。下樓來到餐廳時,她已經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看著報紙。見他下樓來,才接下已經放好吐司的烤麵包機開關。

    「早安!」

    他坐下後,從微波爐拿出一瓶溫鮮奶,現在離上班時間還有四十分鐘,他有充裕的時間享受一頓悠閒的早餐。

    「早!」

    她留下副刊,把其他報紙都交給他。

    「有睡好嗎?」

    「有呀!」

    熱騰騰的吐司跳起來後,她將之放在已盛有培根及荷包蛋的盤子上,遞過去給他。

    「謝謝!」

    短暫的沉默間,只有咀嚼聲、翻動報紙聲,以及正在運轉中的洗衣機聲,直到她突然爆出輕笑。

    他抬起頭,好奇地問道;「怎麼啦?」

    「沒什麼,在報上看到一個挺有意思的笑話。」

    「說來聽聽。

    他把培根放進嘴巴中咀嚼。

    「OK!」

    她略清了清喉嚨便開始念道:「小明從學校回來告訴爸爸,說他有一個同學沒有看過狗,小明的爸爸覺得不可能,便問他怎麼知道,小明說『因為我畫了一隻狗,但是他卻說沒看過這種動物。』」

    聽完後,兩人相視大笑,因為他們同時都想起前陣子崇祺發生的類似狀況。

    之前崇祺在磁板上畫了兩個圓,中間各點了三個點,然後要他們猜那是什麼。他倆猜了半天,從糖果、餅乾到玩具,能想得到的都說了,結果卻沒猜中,最後崇祺仰起下巴,用很困惑的目光看著他們。

    「你們怎麼那麼笨?連自己都認不出來!」

    當時他倆只得垂頭認錯,為自己的眼拙連聲道歉。

    他們是怕傷害到孩子幼小的心靈,使得他對畫圖產生退縮之心,所以才拼了命地吞下狂湧而上的笑意。

    丞風笑道:「你看要不要把崇祺那一段寫下來拿去投稿?」

    「好呀!看能不能賺到一筆水果錢。」

    吃過早餐後,他將自己使用過的碗盤和杯子拿進廚房清洗。歸位後,便拿起車鑰匙和公事包出門。

    「晚上我會早點回來下廚。」

    「又是牛排?」

    她輕歎。

    「是的!」今天是星期五,亦是雲家每個星期吃牛排的日子,雲丞風也將這個「傳統」帶到台中來。「肉我會準備,至於其他的配菜就麻煩你了。」

    「好,路上小心。」

    「再見!」

    將車子倒出車庫後,他停了一下,她沒有站在門口送他,可他卻猜得出,她吃完早餐後便會開始收拾家裡。

    雖然即將投入緊張的職場環境中,但他的心情卻莫名的好,只是才剛出門,就已經想趕緊下班回家了。

    他搖頭大笑,為自己突然變得那麼戀家而感到不好意思。

    他,雲丞鳳,成了一個戀「家」的男人了,這是以前無法想像的。

    在台北偶遇的那一次,他和茱敏已把話談開,雖然問題並未完全解決,但至少走出了破冰之旅的第一步,此後,兩人相處已不似過去那般劍拔弩張。

    只是走出了第一步之後,他們仍在原地摸索,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

    直到三個月前的深夜,他接到一通電話後,才改變了一切。

    那是茱敏打來的……

    崇祺得了腸病毒,茱敏也同時病倒,她在自己快撐不住之際要他回台中。

    從不輕易開口求人的茱敏,竟向他求助,可見情況有多嚴重。

    當他在高速公路上超速狂飆的同時,他亦拚命祈禱上蒼能在他趕到之前,好好守護他的「妻」與「子」,他願意拿他的生命來換——

    當他趕到醫院,看見兒子吊著點滴躺在病床上,而臉色慘白的茱敏虛弱地倒在他懷中時,他終於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

    他想跟他們在一起,他想守護他們,他想每一天都能親自陪伴孩子,親眼看到孩子的成長。

    在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之後,一切豁然開朗。

    明知在說出那份請求的同時,便意味他承諾了將完全擔下這段不情願的婚姻所帶來的義務,以及對孩子的責任。

    可他還是說了,而且說出口之後,他發現肩頭的擔子並沒有想像中的重,但心卻變得踏實了。

    當茱敏點頭同意——願意忘記過去,一切重新再來時,他只是閉上眼睛,默默感謝上天給他這個機會。

    他和茱敏、崇祺終於正式成為一家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共同生活的這幾個月,是他近期生命中最充實、愉悅的時刻,長久以來,一直煩躁不安的心也就此定了下來。

    他終於能夠明白,當年丁父跟他說的那番話的意義了——養家固然是一種責任,可一旦男人有了想守護的人、事、物時,才會真正覺得這一輩子活得踏實。

    他踩下油門,開始朝前行駛。

    這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  ※  ※

    像是事先配合好了一般,隨著車子引擎聲遠離,洗衣機也在第一回的運轉過後暫時停止運作。

    此刻,所有的聲音都沒了,連時間也好像靜止了。

    茱敏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已變涼的牛奶,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可惜她不喝咖啡,如果在這一刻,空氣能飄著濃郁的咖啡香,感覺應該會更完美。

    她的視線落在餐桌對面仍拉開的椅子上,不禁逸出一聲輕歎。

    一般理想夫妻的生活,大概就是像現在這樣吧!

    早上妻子叫丈夫起床、共用早餐、分享笑話,送丈夫上班後,妻子開始忙著整理家務、照顧孩子,直到傍晚,開始張羅晚餐,等丈夫下班回來一起吃,然後看電視,分別陪孩子玩耍……

    再好也不過如此了,只是……傳統的有點嚇人。

    會跟雲丞風開始天天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茱敏,我不想再錯過崇祺的成長,讓我一起負起教養崇祺的責任!」

    這是數月前,崇祺染上腸病毒,而她病倒,丞風從台北趕回來照顧他們母子的時候,所提出的要求。

    這意味著,他們兩人不會再像過去那般各分南北,他們將會天天住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管教孩子……

    當時她答應了。

    許是她太過疲倦也太過虛弱,所以沒想到那麼多。

    許是意識到自己已沒有足夠堅實的羽翼,能再繼續獨當一面的保護崇祺,她需要支援。

    許是……被他那一句「不要再讓我錯過孩子的成長了!」給震撼到了。

    他對孩子的愛並不亞於她,卻因為她的緣故,一直壓抑著那份愛。孩子的成長很快速,即使她天天與孩子生活在一起,仍會對此感到驚異,更遑論每隔一個禮拜才看得到孩子的他。他的感受應當會更深刻,她沒有權利剝奪他參與孩子成長的機會。

    不!這些都還不足以解釋,為什麼她在看到他風塵僕僕趕到醫院時,會湧上那麼強烈的釋然和激動。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這一點比任何事都還要重要!

    直到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對他的依賴度,遠超過自己所認定的。

    同意和他正式過著「一家人」的生活時,有很多情緒和意念同時衝擊著她,可即使是想起了月華,也沒能動搖她這個決定。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不在意了,那就像不知道自己何時已遠離了熟悉的岸邊,置身在大海中,舉目四望,見不到海岸線,不知自己在哪裡,不知自己何時會沉下滅頂,不知何時會有船來搭救,所以一切只能全憑自己的直覺和決定,咬著牙,繼續往前游……

    飄來了浮木,她決定攀上去跟著浮木載浮載沉,朝未知的方向而去。

    或許,她會隨著浮木飄回原來的海岸,但也有可能飄向另一個未知的領域,不是嗎?

    所以她不後悔同意了他的提議,他就像那個浮木,是她目前旅途上的夥伴。

    可當雲丞風成功地調回台中工作,當她注視著他將一箱箱原本屬於台北雲家房間中的東西搬進來時,才發現想像與親眼見到是兩回事。

    將和另一個人天天一起生活著,她會面臨什麼樣的改變?

    他正式住進屋子的第一天,她失眠了,雖然不是第一次與他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但腦子就是塞滿了一堆有的沒的,教她輾轉難眠……

    他們認識了很久,也曾是好友,但在過去的三年裡,他們各自生活、各自成長,兩人的關係只比陌生人好一點,連朋友都還稱不上。

    所以,他們適合生活在一起嗎?會不會發生什麼恐怖、難以掌控的事呢?

    她想呀想的,直到天亮才睡著,連鬧鐘都吵不醒她,最後還是崇祺跑來叫她起床的。

    在她睡眼惺忪地為自己和兒子打理早餐時,樓上突然傳出異響,未幾就看到那個早應該出門上班的人砰咚砰咚地跑下樓——

    「哇!你怎麼沒叫我起床?」

    嗄?她什麼時候多了份工作,得叫他起床?

    「慘了!遲到了!今天還是第一天……」雲丞風如旋風般的掃進廚房。

    「啊!有早餐呀?謝了!」

    她眼睜睜看著那原本屬於「她的」奶油吐司進了他的口,然後他低下頭急急的用額頭搓搓兒子的,說了句「晚上再回來好好陪你玩」後,便又像一陣風似的旋出這個屋子,火速地開車離去。整個過程不到三分鐘,而她卻花了五倍的時間才恢復正常的思考和運作。

    「把巴?」

    崇祺愣愣地說道,他的意思是,那是爸爸嗎?瞧!連兒子都還沒習慣他父親怎麼會那麼早就蹦出來。

    而她則不知該有什麼表情,只能點個頭。「哎!」

    就這樣,開始了他們「正式同居」的生活。雖然有個出人意料的開始,但之後倒沒想像中的難。

    隨著日子過去,許多過往的感覺亦慢慢回流,他們交談、討論、分享一些看法。生活上,他會分攤家事,幫忙照顧孩子,老實說,她是輕鬆了不少,但不是那種少做事的輕鬆,而是心理責任上的減輕和多了一份安全、踏實感。

    在角色扮演上,他是孩子的父親,是她的……她皺眉思索了一下,想著該如何定位。

    啊!想到了!

    他是她的「室友」和「朋友」!

    她滿意地把最後一口牛奶飲盡,然後起身將桌上的餐具收好,再將兩張椅子歸位,才走進廚房。

    打開水清洗盤子的剎那,一個念頭再度閃進腦海。

    做朋友——真的不難。

    ※  ※  ※

    過年將至,家家戶戶都趁著天氣好時做大掃除的工作。

    茱敏爬上梯子將窗戶卸下。

    「我來!」丞風接過後,一手拿一扇搬到後院去,崇祺則拉著長長的水管在玩耍。

    兩人合作無間的拆卸、清洗,動作和效率提高了不少。

    「今年過年可以回台北吃年夜飯嗎?」

    丞風跟她商量著。

    過去都是兩老到台中來,今年因為體恤兩老年紀大了,坐長途車不舒服,所以他才做此提議。

    茱敏懂他的用心。「好,可以提前一天回去,幫忙準備年萊。」她已經暗自琢磨要準備哪些菜了。

    丞風微微一笑,她真的愈來愈有雲家媳婦的架勢了,只是……他自己呢?他可有柳家女婿的自覺?想到此,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茱敏……」

    「嗯?」

    「今年我能陪你回南部的娘家嗎?」

    茱敏停下動作,訝然地看著他。

    「你會想跟我回去嗎?」

    自從茱敏的母親押著她和他結婚後,丞風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丈母娘。過去三年,茱敏都是一個人帶著孩子回去的,而這個丈母娘平常除了會有電話往來之外,偶爾也會出其不意的上來台中探望茱敏,直到他回台中定居後,丈母娘才沒常來探望,所以一直沒有碰頭。

    「你怎麼會認為我不想?」他反問道。

    茱敏靜了一下。「我以為你——」

    「怎樣?」

    「你怕我媽……」

    當初,是她母親出面強勢主導一切,就連結婚的相關細節都是她母親與雲家父母談的,讓人毫無置喙的餘地。她和雲丞風可以說是被她母親架上法院公證結婚的。

    「我是……有點怕。」他老實地承認。「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女兒——」

    「說好不再提那件事的。」

    她語氣平和地打斷他,難得好天氣,她不想為此壞了心情,說要忘記過去就是要真忘記。

    「好!不說。」丞風望著她。「但是我很尊敬你母親,也想多認識她一點。」

    茱敏有些驚訝。「真的?」

    「嗯,你媽給我的感覺跟你很像,但是你媽比你更強勢。」他搜尋著記憶中對丈母娘僅有的印象。

    「嗯,我媽的確很強。」茱敏扮個鬼臉。「全世界我最在意的就是我媽的看法。」

    「真的?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她想了一下。「我父親去世後,她身兼兩職,不僅自己以身作則,也嚴格要求我不可違背做人處事的道理。」所以當初母親才會對她未婚懷孕一事難以諒解,憶及此,茱敏的心還是會微微發疼。

    丞風望著她,有絲感慨,茱敏很少提自己的事。而他對她的瞭解簡直少得可憐,包括成長背景、親戚等,他都不清楚,她像蚌殼一樣的保護自己,不輕易展現,但他此刻則很有興趣想撬開那個硬殼,認識最柔軟的她。

    「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很少聽你提到他。」他想多瞭解她。

    「我爸嗎?」

    一提及她父親,茱敏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他是我的偶像。」

    「哦?怎麼說?」

    不知怎地,他突然對這個未曾謀面的丈人有些吃味,他竟然可以讓茱敏那樣懷念他……

    「我是獨生女,所以我爸挺寵我的,而且也幾乎把我當成兒子看待,小時候,他最喜歡帶著我到處亂跑,田里工作忙完後,便會帶著我去釣魚,或是拉著我躺在稻草堆上看雲、看星星、看月亮、聽蟲叫……」說到這,茱敏突然一陣鼻酸,忍不住停了下來。「現在想起來,我會那麼喜歡看天空、看雲,好像都是因為爸爸的關係。」

    原來如此,他終於理解為什麼她走在路上時會突然抬頭看天空。

    「我猜你小時候一定常被你父親抱著。」

    她有些吃驚。

    「你怎麼知道?」

    他露出神秘的微笑。

    「你還曾經把我當成爸爸呢!」

    「咦?

    這下,她更是疑惑了。

    「你忘啦?」

    他放下手中的水管走向她,在她還來不及意會時,突地攔腰將她抱起來。

    「呀!雲丞風,你在幹嘛?快放我下來!」

    她連忙掙扎著。

    「別亂動嘛!你不是想知道狀況嗎?我現在正在示範。」他煞有介事地對她說道。

    「示範?」突然發現自己有摔下之虞,她忙不迭地攀住他的肩膀。「哎呀!」

    「小心!別亂動!唔……你好像有比較胖呀!」重量跟記憶中有些不符,其實他已經記不太清楚,因為上次這樣抱她,已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她捶了他一記。「你要幹什麼?趕快做啦!」被他這樣抱著,全身上下都不對勁,血液好像要燃燒起來一樣。

    做?這個字眼立刻引發其他的聯想,他連忙收斂心神,清清喉嚨。「你忘啦?大學時,你有一次病得很重,我就是這樣抱著你去醫院的。」

    啊!這事她怎能忘得了?就是因為此事才讓她和他成為朋友的,但她那時病得糊里糊塗,被送醫的過程全都是耳聞,根本全無印象,只記得有個溫暖的懷抱……

    「我記得,可是……這事跟我爸爸有什麼關係?」天呀!他居然是用這麼曖昧的姿勢抱著她走出女生宿舍!她還以為是用背的。

    「你那時……」他稍稍調整她的姿勢,讓她的頭可以偎到他的頸邊。這時她的手擱在他的胸口,她的掌心可清楚感受到他的心跳,那像是觸電的感覺從掌心流竄到她全身,令她渾身一顫。

    突然,她清楚知覺到他所有的一切,目光從近在眼前的頸頂慢慢往上移,看見了他喉結的震動、有力的下顎線條,還有那小時候創造出來的疤痕,她的視線不自覺地定在那。

    「……你就是這樣靠著我,然後兩隻手勾著我的脖子,叫我爸爸的。」

    丞風笑著說完後,卻發現懷中的人沒有回應。

    低下頭,見她面孔酡紅,兩眼迷離,他霎時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感覺到他的停頓,她緩緩抬起頭,迷濛的雙眸與他的對上,突然,就像被一陣閃電打到,有點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同時穿刺他倆,目光像磁石一般,相互吸引著,誰也移不開,他不禁朝她緩緩低下頭……

    就在這時,一陣水柱噴向他們,澆醒了他們的理智。

    「哇!」兩人同時大叫,對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丞風抱著她勉強閃躲過,可他後背仍著當其衝,濕了大半。

    驚魂稍定,兩人同時瞪向禍首,他們的寶貝兒子正抑著水管站在一旁,臉上帶著如天使般無辜的笑容。

    他倆哭笑不得。

    「崇祺,快把水管放下!」丞風擺出父親的威嚴。

    拿著強大武器的小人,露齒一笑,再度將水管對準他們——

    「哇!」丞風抱著茱敏跳向另一邊。

    「崇祺,再不放下水管,媽媽待會兒打你屁屁。」老媽出馬了。

    「呵呵!」小惡魔玩得正興頭,哪會管那麼多?看見他爸爸抱著媽媽跳來跳去,好好玩呀!

    「哇!崇祺,你待會兒真的要倒大霉了。」

    兩個大人狼狽不已,全身都被噴濕了,於是他放下她,兩人互看一眼,然後有默契地同時行動,各自從兩旁包抄那禍首。

    小子見苗頭不對,將水管丟下,想從爸爸媽媽中間溜走,但又豈是那麼容易?沒兩三下就被抓住了,小小的身體被兩個大人各架住一邊,動彈不得嘍!

    「這下,可逮著你了。」

    頓時尖叫聲和笑鬧聲連連。

    「雲先生、雲太太,你們玩得好開心呀!」鄰居張太太笑咪咪地跟他們打招呼。

    奇妙的一刻硬生生地被打斷。

    「你好!」丞風向對方點點頭,內心則有股抑不住的懊惱。

    茱敏放下孩子,笑著走向張太太。「剛剛參加完什麼活動嗎?」

    「還不就是那讀書會。我一回來就見到你們玩得好快樂,讓人看了好羨慕喔!」看到他們充滿活力的模樣,不禁會感歎自己真的老了。

    「沒啦!只是在清洗窗戶,就不知不覺玩了起來……」瞥見雲丞風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憶起了方纔那電光火石的一刻,臉不由自主燒燙起來,天呀!他們差點做了什麼?

    「對呀!最近都要忙大掃除,啊!對了!我想問你,你的抽油煙機都是交給誰洗的?可不可以告訴我?」

    「喔,你也開始清洗了嗎?先跟我進屋裡,我把電話找給你。」茱敏領著張太太朝屋子走去,不敢再看他一眼。

    丞風的目光跟隨茱敏的身影流轉著,這時,他突然發現,茱敏的衣服被水淋濕後,緊緊貼在她那窈窕纖細的曲線上,頓時讓他覺得口乾舌燥。

    要命!

    這是第一個閃進他腦袋的念頭。

    剛剛那瞬間的意亂情迷,已經讓他腦袋一片空白,他不清楚為什麼她的嘴唇會突然看起來那樣的吸引人,令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吞進去!

    只不過才看了她的身體曲線一眼,他就……

    低頭看了一下,他重重地閉上眼睛。

    真該死!

    他抱起兒子,擋住那令人尷尬的反應。他把臉貼向那細嫩的臉龐,悶悶地說道:「怎麼辦?你媽是女的耶。」

    如果崇祺再大一點,聽懂了他在講什麼,肯定會毫不留情地回答:「這不是廢話嗎?」

    茱敏是「女人」這項認知所帶夾的影響,遠超過目前所訂下的「朋友」、「同居人」、「他兒子的媽」等各種身份。

    因為——他是正常的男人,所以會被「女人」挑起本能的反應。

    該死!

    他有些厭惡地低下頭看了下半身一眼。

    「別忘了曾經惹過的禍!」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仍在他懷中的崇祺則困惑地盯著正滿嘴嘟嚷個不停的他。

    「把巴,什麼禍?」不懂那個字眼,崇祺依樣畫葫蘆跟著說道。

    他抬起頭先是和兒子大眼瞪小眼,然後有些無奈地歎口氣,用額頭輕碰崇祺。「還說呢?不就是你這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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