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縮在床上,看了看鐘,都已經十一點了,再過一個小時就十二點了。
而他——還不見人影。
拿起手機,再一次撥他的號碼,依舊是語音信箱。
騙子!他說他會為她開機的,可一吵架時,就關的緊緊——當然她也是,不過她現在開了,就代表她現在已不生氣了!
說來也真嘔!這傢伙真是有夠渾球,只為了一個「香奈兒皮包」,就有必要跟她氣成這樣?這傢伙EQ也太低了。
看著仍攤在床上那只黑色的皮包——都是它,她沒好氣的用腳踢一踢,都是它,他倆才會吵架。
她的確很期待他送的生日禮物,可是,一個香奈兒的皮包?!他也太不瞭解她,她不喜歡這種貴重包包,寧願選擇大而且實用,這種的都只會被她塞進衣櫃中,不知放多久才會重見天日。
可剛剛和崴崴通過電話後,她也承認是自己的態度不對,即使不喜歡這個禮物,也不要那麼明顯地表現出來,男人都是好面子的,難怪他一看到她表情不太對,原本帶笑的臉立刻拉下來。
可是,真的是來不及掩飾嘛!然後,架就開始吵了……最後他冷冷的丟下一句:「如果你不想要,就把它丟到垃圾桶!」說完就甩門離去。
當時,她立刻「聽話的」將之扔進垃圾桶。
只是不到五分鐘,她就將皮包撿起來,拜託!她再怎麼不喜歡這個東西,也不會把好好的,而且價值不菲的東西丟進垃圾桶,太浪費了!
總之,這次是她不對——雖然他不該送她這種東西,所以她會向他道歉。
只是,他何時才回來?
她伸展雙腿,開始做起運動,一邊思索待會兒他回來時該怎麼開口?
直到十一點三十分,她才聽到隔壁有動靜他回來了!正掏出鑰匙開門。
她忙衝到鏡前,一邊拿起梳子把亂七八糟的頭髮梳好,一邊留心隔壁的動向。
他把門開了,但他並沒有進去,腳步聲反而移到她門前,她頓時停住動作,轉頭直盯著門,想知道他會不會拿鑰匙走進來……但他沒有,停了一會兒,又折回去他自己的屋子。
可惡!他不是想找她,幹麼要縮回去?
她皺眉,把梳子一丟,立刻衝過去把門拉開,在他把門關上前擋住。
微喘息看著他,還沒開口,先聞到他身上傳來了酒味和煙味,不禁皺眉。
這人已經有好一陣子都沒碰煙酒,可只要是與她吵架,他就會又抽又喝的,不曉得這人是存心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還是跟她鬥氣?教人又氣又無奈!
深吸口氣。「是我不好,對不起!」
他先定定看著她一會兒,然後點點頭,禮貌的說了一聲。「沒關係,晚安。」
砰!門關上了。
啥?就這樣?她完全呆住了。
瞪著那片木板,她舉起手想按電鈴問個究竟,可舉到一半就頹然放下,唉!算了!他還在生氣,還是等他的氣消了再說。
回到自己的屋子,順著牆壁坐了下來,專注傾聽著——他現在在幹麼?
他打開了電視……
他打開了衣櫃……
他走到了浴室……
十五分鐘後——
他走出了浴室……
他使用了吹風機……
他關掉了電視……
然後?
此時時針指到十二點零一分,她生日到了!心跳於是開始加速,或許他會過來……
床墊發出壓下的聲音……
接下來,靜——
咦!他睡了?!
她不死心地在牆邊又枯坐了半個小時後,沒再聽到任何聲響,確定最後的假設完全成立,她慢慢站起來,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了下來,機械式的將被子拉高。
望著旁邊空蕩蕩的位置,鼻子驀地一酸。
看來,去年生日許的願不會實現了,她抹去突然滑落的淚滴,哭啥?你已經擁有一年很棒的生活,你還想怎麼樣?——想一直過下去呀!
她吸了吸鼻子,可是真的很不甘呀!就只為了一隻她根本就不喜歡的皮包?她的生日期許就這樣完蛋?!這、這……簡直是莫名其妙!愈想愈氣,愈想愈火大!
他為什麼就是不懂?只要是他送的,哪怕是路邊的野花,呃……只要上面沒沾上不明物體,她都會欣然接受,想為他多省一點錢,為什麼他就是不明白?而且為了讓他安心,她不要讓他認為她跟陸官琪一樣,是崇拜物質享受主義者,怎麼他就不懂她的苦心?
不過跟這男人在一起一年了,多少也瞭解他的性子,他超會記恨的,今兒個這一鬧,肯定又要過一陣難過的日子。
而最糟、最糟的狀況,不也就是分手嘛……
她閉上眼睛,一思及此,就已經讓她五臟六腑全翻了過來。
別想了!如果意味三十一歲以後的日子,都不再會有他陪伴的狀況,那——她最好開始習慣。
在躺下去一分鐘後,她又爬了起來,將那只皮包狠狠、用力地砸向牆壁,去他的!然後才又躺了回去。
*************
連續不斷的門鈴聲,終於將一夜輾轉難眠、好不容易入睡的她叫醒。
她坐起身,揉著惺忪的眼睛,然後回過神的第一件事就是!她決定要殺了那個膽敢在她三十一歲生日把她叫醒的人。
她不想過今天的生日,她不想面對今天,只希望趕快到明天!
她用力拉開門,和那個害她失眠的禍首眼對眼。
「要一起吃早餐嗎?」他舉起手中的豆漿和小籠包。
「不吃!」砰!把門在他面前甩上。
走沒幾步,門鈴聲再起,她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數數字,數到十之後才轉身開門。
「生日快樂!」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謝謝!」她強迫自己用最冷靜自持的聲音說道。「抱歉!我還要補眠,再聯絡!」說完後,不待他回答便輕輕地把門關上以示風度。
可當她站在床邊的時候,發現自己已了無睡意,經過這一鬧,還睡得著,才有鬼!
憤怒地抓亂頭髮後,認命地走進浴室開始梳洗,正當她漱口時,猛地被門外的大喊嚇得差點將漱口水吞進去。
「陳宛秦!你出來!」
天呀!這人在幹麼?想讓全棟公寓都知道她這號人物嗎?匆匆抹去唇邊的泡沫,衝過去,三度把門打開。
「幹麼?」
他依舊一臉莫測高深地凝望她。「你生日禮物不要名牌服飾和皮包?」
「不要!你那個皮包可以立刻拿回去退錢!」本來昨天還對此抱有歉疚感,在毀了她的生日願望後,她恨透那個皮包了。
「珠寶項鏈?」
「免了。」
「生日蛋糕?」
「我自己會做!」
「那——戒指呢?」
「不……」聲音戛然而止,她全身僵住不動,只能發愣地望著他。
他慢慢地從口袋中掏出一個藍絨盒,放在掌心,遞到她面前。
她盯著那藍色小盒子,他催她開啟,可她動不了,她已經忘了該怎麼抬起手。
他微微一笑,慢慢打開,裡面露出了一個上面鑲著一顆紅色瑪瑙石的白金戒指,而瑪瑙正是她的誕生石。
她緩緩抬起頭,目光充滿疑問——為什麼?
「我想要與你訂下更久的合約,而且具有法律效力。」他輕輕地說道。
她晃了晃,整個人顯得有些頭重腳輕,覺得輕飄飄的,她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我不懂,你……為什麼?」
他凝望她。「因為我已經三十五歲,經濟收入穩定,該是娶老婆的時候。」
她垂下眼,掩住其中的失望。「就因為這樣?」
「就這樣。」
「那——為什麼是我?」她抬起頭。「你覺得我們真的適合『結婚』嗎?」
又來了!她為什麼就不能像其它女人一樣,在看到戒指的同時就已經昏了頭?欣喜若狂地撲進他的懷中,大聲說「好」呢?
他直視她。「為什麼不?這一年來,我們在一起的感覺一直很好,沒有理由不繼續下去!我們都已經是成熟的大人,都很清楚我們要的是什麼,不是嗎?」
說出這話並不容易,因為有好長一段時間,他不曉得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也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可是自從跟她在一起之後,眼前的路突然變得清楚了起來,即使什麼都可以不確定,可唯一肯定的是——未來他還想跟她一起走下去!
她吞了口口水,帶著一絲不敢有的期待,有些羞怯地望向他。「那——你愛我嗎?」
這個問題,讓他的頭腦暫時空白了片刻,其實答案是肯定的,可他發現——自己還是無法輕易說出口。
一旦說了,他就要完全匍匐在她裙下,任由她掌控了,若真要說,她也得要先有所表示才是。
「那——你愛我嗎?」他反問道。
她沒說,她怕說出口之後,發現這一切都只是夢,說了……他會哈哈嘲笑她嗎?她仍存有驚懼。
兩人目光不停地在彼此臉上探巡,想知道答案,可誰也不願先示意。
他想相信她,他想說出口——我愛你。
她想信任他,她想對他說——我愛你。
宛秦垂下頭,輕輕吸口氣。〔你覺得——我們真的夠瞭解彼此了嗎?」看不懂、猜不透對方真正的心意,這樣還能算瞭解嗎?
「或許還不夠!」他定定看著她。「但我們會有更多的時間去瞭解。」
「是嗎?『瞭解』真的有那麼容易嗎?」她輕輕說道。
有絲恐慌從他心底升起,她打算拒絕他嗎?不行!對他而言,她早已像是空氣、水一般重要,如果沒有她,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他朝她走近一步,拿起戒指遞到她面前。「你!願意接受嗎?」
她沒有立刻接下,事實上她很想立刻被套進去,可此刻……「能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嗎?」她低聲問道。
他下顎緊繃,她在退縮了?!「你要多久時間?而且你要考慮什麼?」他搖搖頭。「答案很簡單,要或不要而已,哪需要考慮太多?」
他太咄咄逼人了,她瞪著他。「虧你還敢說你瞭解我?結婚豈是兒戲?你事先一點意思都沒有,突然就蹦出來,你當我心臟有幾顆呀?連我為什麼要考慮、想考慮什麼都不清楚,你……」她轉過身子,走進屋子。「總之,先讓我想一下……」
看著她將門關上,一股寒意從腳底冒起,他被關在外面,被鋼筋水泥壁給阻擋住,使他無法知道她在想什麼、怎麼想,如果她想偏了該如何是好呢?
他當然清楚婚姻不是兒戲,可她知道要他走進婚姻這個「社會制度」得鼓起多大的勇氣嗎?
他不在意社會大眾對單身者的評價,在乎的是他對兩人關係走到永久、固定可行性的看待。
活了三十五歲,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其實不怕付出承諾,只要允諾的對象是她!
他深吸口氣,讓紊亂的心情平和下來,過了一會兒,他迅速做個決定。
如果——他堅信未來的路非跟她一起走不可,那他絕對要跟她從一開始傷腦筋,要更深入瞭解,那就從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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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他居然會向她求婚?!喔!在她三十一歲生日!
快樂嗎?事實上她興奮的心像要爆掉似的,但——怎麼可能?他從沒有表示過,如今乍然丟出來,可真讓她錯愕不已。
與他在一起這一年,認識他愈深,也明白他跟那種隨便玩弄女人的「野狼」不同。他可以玩遊戲,可一旦面對「愛情」,他的態度卻是謹慎和慎重的,除了那一次「因嫉妒而引發的火爆插曲」外,她相信他真的做到了與她「一對一」的承諾……
可以相信他嗎?可以相信他會帶給她幸福嗎?可以相信他的承諾嗎?興奮與質疑,像兩道潮水般沖刷著她,帶給她既快樂又痛苦的感受,也讓她不知所措。
「陳宛秦!」從隔壁傳來的呼喊打斷了她的冥思。
她走近牆壁。「幹麼?」
「你現在立刻把靠牆的傢俱移開!遠離牆壁一公尺。」
她皺眉。「為什麼?」兩人隔壁呼喊。
「照做就是了!不然你會後悔。」
她皺眉,依言照做。
「好了嗎?」
「好了!」
話一說完,隨即傳來碰碰兩聲,整面牆因此晃蕩著。
她呆了一下,立刻扯開喉嚨大吼。「魏銘翰!你在搞什麼呀?」
回答她的是一聲更大的砰!而此時,牆壁也開始產生了龜裂。
「你在幹麼啦?牆壁就快要被你打壞了!」
「我、就、就是……要它破掉!」每說一聲,某重物撞擊牆的聲音亦大,終於——如碗般大小的洞產生了!她腳像被釘在地上,整個人動彈不得,只能呆呆瞪著那個洞。
再砰!砰!兩聲,有更多的磚塊掉落在地,才眨幾眼工夫,那個洞已如水盆般大小,而她與他則已可面面相覷。
看著他,她有種頭重腳輕之感,而他則面色深沈地回視她。
過了好久,她才找到聲音。「你、你在幹麼呀?」
「你如果怕我們不夠瞭解,那我相信,有了這個洞之後,應該更可以多認識彼此。」
打開這個洞,就是要讓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隔閡,他不要再讓任何一道牆擋在他們之間。
〔你剛剛問我——愛不愛你?」他深吸口氣,要命!多久沒講這種肉麻的話,可他非講不可,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講明白。
他深深凝望她。「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甚至不敢說那就是『愛你』……如果愛你的感覺是——有時候很想掐死你的同時,卻又想緊緊抱住你、親吻你。是的!那就是!如果愛你,得放棄跟全世界女人做愛的機會,但可以與你同床共枕,是的!我願意!如果愛你是只想與你在一起,甚至窩在你那『開心書坊』與你耗著,是的!我是!」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如果上述那些還不算是『愛』,那我只能說,我真的……」接下來那三個字,是他這輩子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即使是最親的親人和最好的朋友都未吐露過,除了對她,這次是第二,也在一年前的今天。「……需要你。」
她聽完後,目眶漸漸泛紅,水光盈滿眸子。
他把藍絨盒放在洞口上。「如果你考慮好了,就請給我個答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或許是用飄的也說不定。
先是咬緊下唇,看了看那被打穿的牆洞,如今,他們已經可以很清楚看到彼此在房間的動態,再也回不到過去那個只能「偷聽」的情況。
她巍顫顫的吸口氣。「……你知不知道,我們兩個都是租房子的?」
「知道。」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驢呀?」冷不防,她從洞口朝他大吼道。「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光是修補這個口,就得花上十幾萬,你在打下去之前有沒有想過?」
他悶不吭聲,不過表情開始有絲不自在,很好!他終於意識到麻煩了。
她輕輕歎口氣。「那筆錢,可用來做結婚用呢!」
啥?他眼睛一亮,一瞬也不瞬地凝望她。
「剛剛你問——我愛不愛你?這還要問嗎?就像呼吸一樣的……」她自嘲一笑「從一年前我就愛上你,這份心情從未改過。」
「每天、每晚總隔著一道牆想著你,夢中也總是有你,只是,有時會突然嚇醒,因為在夢中你突然跑離開我了。」
她走向他,伸手穿過牆,碰觸站在另一頭的他,先是摸他的領夾,然後再往上觸摸他的臉頰。「你——會不會真的不說一聲,突然就拋下我不管,離開我呢?」
她終於赤裸裸地將她最深的恐懼暴露出來。
他按住她的手掌,微偏過頭,在她的掌心印下一吻。「這個問題才是我要問的,如果你把我視為過去式,對你的吸引力再也沒時,你是不是也會毫不客氣的把我踹到銀河系以外?重新再過你自己的日子?」
兩人的恐懼可以說是完全一樣的,他們終於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所要的答案。
誰說無聲勝有聲?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
她捧住他的臉,下定決心。「好的!我願意嫁給你。」
直到這時,他整顆心才放了下來,他想緊緊抱住她,然後轉圈圈,可惜還有牆擋著。「謝謝……」
拿起戒指的手有些發抖,得深吸口氣,才能套進她的手指——剛剛好,然後兩人相視微笑,雙手十指交錯,臉緩緩地靠近,用吻為他們的誓約蓋下印記。
「我愛你。」
「我愛你。」
自此,才是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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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你覺得怎樣才沒有白活?
陳宛秦說:如果發現這輩子從來都沒有人好好的看過你、注視你,會不會覺得這輩子是白活了?
魏銘翰說:如果發現自己從未一心一意看著某個人、注視著某個人,會不會覺得這輩子是白活了?
三二0——想愛人。
三二一——想愛你。
一切都是從三(想)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