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惑77分07秒 第六章
    尹於塵一整天都過得很不順心!主要是由於那個變態社長的存心刁難。先就她的稿子批評一番;接著又借題發揮,狠狠刮了她一頓!說什麼她太叛逆,一點也不配合雜誌社的走向!反正是欲加之罪!

    尹於塵強忍著滿腔怒火,默默地任他叫囂吼罵,心想只要她不回應,罵久了他也會因口乾舌燥而閉嘴吧!誰知他見她異於平時地悶不吭聲,還以為自己這會兒終於逮到正理了,竟然越罵越起勁!

    耳聽著變態社長的叫罵,她用力、深深的呼吸著,深恐一個控制不住,怒氣會決堤氾濫。

    終於他也留意到她奇異的臉色,追加地諷罵了幾句,便把稿子不屑地扔到一邊去。

    「下班前把稿子交出來!」

    尹於塵緊抓著自己辛辛苦苦寫出來的文稿,轉身走出總編辦公室,並重重地甩上門。而裡面馬上又傳出一道拔尖的嗓音:「哎喲!這是什麼態度——」

    尹於塵一點也不為自己粗魯的行為感到抱歉。針對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她如此反應還嫌太禮貌了呢!

    「什麼東西嘛!老闆就可以這樣罵人、糟蹋人?」她火氣十足地喃喃自語,把稿子往桌上一扔,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又拿你開刀了?」她鄰座的同事,也是撰稿兼採訪記者的柯苔芳同情地問。

    尹於塵朝她苦笑;她們同樣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只是她比柯苔芳陷得更深一層些。

    「這次的週期好像縮短了。」柯苔芳皺眉。

    「我看他該上婦產科檢查檢查了。」尹於塵挖苦。

    柯苔芳輕輕笑了起來。

    這是她們辦公室的笑話。也不知是誰先起哄的,說他們那個寶貝社長作起來似乎都有週期性。又加上他的舉止那麼「陰性」,大夥兒益發相信,相信他八成也和女孩子一樣有生理週期!只是女孩子大多一個月一次,而他一個月好幾次!

    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不勝枚舉,主要原因就是他太好吹毛求疵,還以為雞蛋裡真的可以挑出骨頭來!常常弄得社裡眾人也跟著神經緊張。

    尹於塵歎了口氣,開始修改稿子。

    「保重啊!」柯苔芳背起包包,朝她揮揮手。

    「有採訪?」

    柯苔芳點點頭,有些不樂意地說:「林瑞真。」

    尹於塵可以體會出柯苔芳的感受;林瑞真是最近新竄起的女性主義作家。她的中心理論就是:女人應有絕對的性自主權,而且絕對、一定要跟許多人發生關係才能顯出女人的獨立自主。

    尹於塵無法苟同她的看法。因為照她的論調說來,充其量也不過是大女人主義,和男性沙豬不過是性別之差罷了!

    所以可以想見如果這趟由尹於塵出馬,輕則是話不投機,重則針鋒相對,絕對會是失敗的採訪!

    對於柯苔芳的外出,她是一點兒也不羨慕,並且還暗自慶幸這分苦差事還好沒落到她頭上呢!

    「保重!」尹於塵將柯苔芳適才說的話回敬過去,柯苔芳做了個領受的手勢,便走了出去。

    一待她離開,尹於塵馬上潛心改稿。

    修了又修,改了又改,折騰了好幾個小時,終於大功告成。尹於塵把稿子送進去,心中預想,他敢再吹毛求疵,她絕對會發飆!

    幸而他似乎突然良心發現,竟然大發慈悲而沒有多加刁難。

    尹於塵退出辦公室,收拾收拾桌面,打算再一會兒就下班,這時她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

    「喂,『雅』,您好!請問找那位?」

    「於塵,是我。」

    「司哲!」尹於塵驚喜地喊。

    「有空嗎?」方司哲的聲音頗為低沉。

    「當然有,你要見我?」

    「你幾點下班?」

    「隨時都可以。」

    「那我去接你。」尹於塵沉吟了一會兒,拒絕道:「不必了,現在塞車塞得厲害。你告訴我在那裡,我過去比較省時。」

    方司哲說了一個名字,尹於塵想了下——那裡離這兒不遠,坐車一下子就到了。

    「那麼,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

    尹於塵掛上電話,整理好桌子;想起了母親,又撥了通電話回家。

    「媽,我今天會晚點回去。」

    「你又要和那個窮酸出去?」聽筒那頭傳來母親尖高的噪音。

    尹於塵忍著氣說:「他有名字,叫方司哲,不是窮酸!」

    「我不管他叫什麼!總之,我不准你和他出去!哎,要不是你爸死得早——」

    「又來了!」

    尹於塵將話筒移開,心裡又憤怒、又無奈。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將聽筒放回耳邊,有氣無力地說:

    「媽,我們回去再說,我要下班了。」話說完,也不管她母親連珠炮的嘮叨,就掛上了電話。

    她呆坐椅上片刻,然後站起來,拿起背包,慢慢地走出去。

    到達餐廳時是七時過一刻。她一眼就望見方司哲,連忙快步迎向前去。

    「我來了。」她微笑地說。

    方司哲抬起沉思的臉,也回她一個笑。

    「坐吧。」

    尹於塵拉出椅子坐下,馬上就有服務生拿著菜單走過來。

    兩人分別點了餐,服務生說聲「請稍候」就離開了。

    尹於塵玩弄著餐巾,默默無言;對面坐的方司哲也不發一語。

    兩相沉默中,尹於塵抬起頭,輕柔問道:

    「球隊的訓練還順利吧?」

    方司哲點了頭。

    尹於塵也點了頭,居然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方司哲皺著眉,一臉的糾結郁躁。

    尹於塵看著他的表情,張開嘴又閉上,輕輕吁了口氣,她竟然仍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方司哲眉心揪聚了幾秒,終於像下定決心似地開了口:「於塵——」

    尹於塵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不免有些心亂。相交三年,對於他的習慣、行為運作模式了有一定程度的瞭解;他的心中只要一有事,就怎麼也掩藏不了。如果他越煩躁,就表示事情越難說出口!

    現在的方司哲就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尹於塵有預感那令他難以啟齒的事,恐怕真的很重大。

    心中掙扎了一會兒,她決定主動問他:

    「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方司哲定睛望了她片刻,才說:

    「明天晚上我要去相親。」

    尹於塵乍聽之下太過驚訝,竟生不出任何情緒,而只是微張紅唇地看著他。

    方司哲清清喉嚨,不太自在又有點慚愧地解釋:「我只是不想拂逆同事的好意,反正就當吃頓飯。」

    「那你又何必告訴我?」尹於塵以微弱的聲音問。

    「我——」方司哲一時語塞,但馬上又說:「我不希望你從別人那裡得知這件事,這是最起碼的尊重。」

    他竟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尹於塵真想對他說,若真的尊重她,就不該答應這個餐會!卻又覺得自己毫無立場。不能給他任何承諾的終究是自己呀!

    如果說她荒廢了三年的時間,他不也對等地陪她耗了三年嗎?她有什麼資格責備他?

    「於塵——」方司哲小心翼翼地喊她。「你生氣了?」

    尹於塵搖搖頭,無力地笑笑。「沒有。」

    「你放心,只是吃頓飯,不會有事的。」

    尹於塵軟弱地又笑笑,沒有答腔。吃頓飯當然沒什麼大不了,怕的是吃完飯後所可能衍生出的情節!

    「你放心,絕不會有事發生的!」方司哲把話又重複一遍,同時雙手橫過桌面,緊握住尹於塵的手。

    尹於塵臉上的笑意依然虛弱,好似隨時會消失。

    這頓飯吃得比上一次更為沉重。尹於塵席間幾乎是食不知味;而方司哲,不知是否因終於吐出心中塊壘之故,反而胃口好得出奇!

    飯後,方司哲破天荒地送尹於塵回到她家門口。

    以往,就算他送她回家,也都只送到巷口,鮮少靠近她家大門。這當然都是拜她母親所賜!故而今天方司哲居然敢大剌剌地踏入「禁地」,著實令尹於塵感到驚訝萬分。心中不禁暗想:那頓飯的魔力可真大呀!尹於塵下了機車,走到方司哲的身邊,螓首微低,神情有些黯然。

    方司哲見狀,憐惜地伸出手臂將她拉近——

    「我明天一回家就給你電話。來,笑一個!」

    尹於塵扯動嘴角,拉出一個不由衷的虛笑。她實在不想這麼小心眼,不過是一頓飯嘛!雖然這麼想,卻怎麼也放不開心。

    「或者你來幫我鑒定?」方司哲說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

    尹於塵虛弱地說:「開什麼玩笑?」

    方司哲看著她,手臂輕輕地使力,把她的頭抬起來。眼看兩人的嘴唇就要相觸時,忽然一陣刺眼的燈光照射過來,令兩人同時一驚,放開了對方!

    方司哲望著尹於塵,又想再次拉近她,尹於塵卻搖了搖頭。氣氛已經被破壞,再繼續就沒意思了。

    方司哲倒很紳士,並沒有強迫她。戴上安全帽,發動引擎,轉頭對她說:

    「進去吧,明晚我再和你聯絡。」

    尹於塵輕輕點頭,轉身開門,走進家門。

    她心緒低落地走在院落中,覺得自己竟會有那種被背叛的感覺是很荒謬的;終究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承諾。她甚至開始懷疑他們之間這段三年的交往是否可以稱之為愛情?

    「哎——!哎——!」

    她一連長歎了兩聲,旋開門,低頭走進去。

    「你還知道要回來?!」母親冰冷的聲音劈頭刺了過來。

    尹於塵錯愕地抬起頭,只見母親臉色鐵青,顯然非常不高興!

    尹於塵覺得奇怪,以前她和方司哲出去,母親最嚴重也不過是漫罵一頓也就算了,從不曾有這種情緒激昂的表情出現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今晚和誰有約?」

    「沒有啊!」尹於塵一臉茫然,想不起她和誰有約。

    「沒有?」母親提高嗓音。「昨天阿曜不是約你七點半出去嗎?」

    啊!尹於塵瞪大雙眼,她竟然忘了和「摘要」的約,真是糟糕!今天還是他的生日呢,她居然放他鴿子!

    「他等多久?」尹於塵急急地問。

    「才剛走呢!你沒遇到他嗎?」母親餘怒未消地。

    尹於塵搖搖頭。他才剛走不久?!算算時間,他居然等她等了一個多小時!難道朋友為他開的慶生PARTY他也沒去嗎?唉!真是罪過!

    「媽,您有沒有他的電話?」她母親氣呼呼地轉身去尋找翟曜的電話,嘴裡仍唸唸有詞——

    「我就不知道那個窮酸有什麼好!他比得上阿曜嗎?我看他連邊都沾不上!而你居然為了他忘記和阿曜的約會!你喔!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尹於塵任由她母親叨念,一聲也不吭。這次的確是她不對,她活該被訓。

    她母親不一會兒就找到翟曜的聯絡電話,尹於塵接了過去,急急地拿起話筒,按下那七個數字。

    結果只有單調的嘟嘟答覆她。

    「怎麼樣?沒人接?」她母親在一旁著急地問。

    尹於塵對她點點頭,放下聽筒。

    「我看阿曜八成是生氣了!你喔!以後不准再和那個窮酸見面!」她母親下達嚴重的警告。

    尹於塵充耳不聞,真朝房間走去,一邊說:「他也許去他朋友那兒了。」

    說完,關上門,也將母親的責備聲一併關在門外。

    其實她也在怪自己;不管先前他們有什麼恩怨,既然他有心「向善」,她就該給他機會,無端地爽約,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但我不是故意的啊!」她微蹙眉。「明天再向他道歉!」這麼一想,覺得稍微寬心些,卻還是微有罪惡感。然而在這種情緒下,她反而把明晚方司哲將去「相親」的事給拋諸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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