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琦只要一思及東方天對她的欺瞞,就會連帶的想起過去她所受到的欺騙。
有時她會瘋了般地對著空氣大叫,但是,更多時候,她只是哭喊著東方天的名!
當她在瀕臨崩潰之際,腦海裡會閃過一個念頭——離開他吧!離開他,就可以脫離這段感情的糾纏,不必再受這些煎熬。
但只要這念頭一轉,她的心就發疼!
而她手上的舊傷即如火燒般地灼燙起來,如一道符咒般地提醒她——
離開他,她的生命有什麼意義?
※ ※ ※ ※ ※
黎琦不知道東方天總在暗處守著她。
他雖然只是遠遠的站著,但黎琦那雙茫然無靠的眼神,卻深深地烙在他的眼裡,讓他懊悔不已。
所有的一切皆因他而起。
當初如果不去招惹她,如果他早點告訴她事實,如果他勇於去承認……
有太多的如果,卻沒有一個可以重新來過。
人生就是如此無奈與現實;這一刻過去就是過去了,無論你花多少代價,它永遠也不能再重頭來過!
不!他不後悔愛上她,如果事情能夠重來一遍,他還是會愛上她,只是不再隱瞞他已婚的事實。
一陣門鈴聲響起,東方天抱著蹣跚的步伐前去開門。
他一臉驚喜地立在門口,任愣的看著來人。
黎琦笑問:"不方便請我進去嗎?"
他回過神,連忙讓開路請她進來。
她環顧室內,和她從家中看到的不太一樣。"屋子是不是重新佈置過了?"
東方天雙眉微蹙。"你來只為問這個?"
黎琦臉上的笑隱沒,深吸一口氣。"我來是因為——我欠你一個解釋的機會,而你則欠我一個解釋。"
東方天搖搖頭。"你不欠我什麼,一切都是我不好。"
"來,坐下再說。"他示意黎琦坐下來。
東方天傍著黎琦坐下,手伸出來,又縮回去。
黎琦瞧見了,主動地伸手握住他。
他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
在這炎熱的七月天,她的手卻是冰冷的,想必她的內心並不似她外表般的鎮定。
東方首先打破沉寂。"我們兩家是世交,自小就理所當然的被視為一對。她人很好,個性溫柔又善體人意,所以我也算喜歡她。因此,在我的父母和世伯的催促下,我們兩個也就順理成章的結為夫妻。婚後,我們一起到英國唸書,彼此支持,互相打氣。完成學業後,我決心回國,而她則留校當研究助理。"
黎琦毫無怒意地說道:"如此聽來,這椿婚姻真是門當戶對。"
東方天神色淡然。"也許吧!我從來不認為世上真有'愛情',那種時刻為某人燃燒的心情根本不可能存在世界上,要是有也只是一些久成習慣的感情罷了。直到遇見了你,我才發現一輩子只守著一個人,只為一個人狂熱的感覺竟真的存在。一開始,我不敢向你坦白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的感情還沒穩定,可是時間一久,我更不敢開口,駭怕一旦向你坦白之後會永遠失去你,結果……"
"結果反而更糟糕。"黎琦接口。
"是的!結果更糟糕!"東方天苦笑著點頭。"而且我也不知如何向書琴——這是她的名字,你還記得吧?"
黎琦輕點頭。
"我不知如何向書琴提出離婚的要求,畢竟我們也是有感情存在的,雖然那份感情不同於你我之間;但我和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即使從不曾有愛情,卻有手足之情存在。所以,我真不知如何說,才不會讓她她感到難堪。可是顧著她,反而重重的傷害到你;你是我這一生最不願傷害、最渴望保護的人,但是一次又一次傷害你的人,卻總是我。"東方天眼神無限地痛苦。
黎琦的眼眶濕潤。"錯的是我,如果沒有我,她還能擁有你,而你也不必處在兩難中,所以,我才是應被責罰的人!"
東方天抱住她,急聲道:"我不愛她啊!而且我本來就有和她離婚的念頭,你的出現只是一劑催化劑罷了!更何況我愛的人是你。"
黎琦在他懷中痛哭流涕。
她對他的恨早已消逝了。何況這整件事的受害者是林書琴。黎琦相信,她一定也愛著東方天,因為,沒有一個女人會用那種深情的眼神看著一個男人——除非她愛他!
她知道那種背叛的滋味,卻沒想到她竟會令另一個人也嘗到這種感覺!
而林書琴竟然還能那麼寬宏大量甚至與東方天離婚,自願退出!
黎琦哭得聲嘶力竭,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惡的人。
東方天托起黎琦的下巴。"我和她之間沒有愛,我愛的人是你,所以她是無可避免會受到傷害的!"
黎琦哭喊:"你為什麼要愛上我?為什麼要來擾亂我的生活?"
"我沒有辦法克制自己不去愛上你!"
聽到他的話,黎琦止不住的痛哭失聲。
那情不僅熾熱的燃燒著他們,那高熱的溫度也灼傷了身旁的人!
這是誰造成的錯?
不!誰都沒有錯!
愛情原本就無對錯可言!只要投身愛情的火焰,就得接受各種必經的洗禮——悲傷、高興、喜悅、痛苦。嫉妒,背叛……
每道考驗都困難重重,也摧折人心。
"這是上天對我們的考驗嗎?"黎琦喃喃地問。
他擁住她。"是的,所以我們一定要更堅定!"
黎琦靠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
如果時間能就此停住,該多好啊!想到此,又抽噎了起來。
東方天低下頭,吮乾她的淚,低聲地說:"別哭了,都是我不好,乖!不哭了。"
她的淚漸漸止住,靜靜地依偎在他身上。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她戀他有多深!
但今天他所說的一切,促使她認清一點——她必須離開他!
如果她無法真正的擺脫過去的陰影及對林書琴的愧疚,她將永遠無法真正的接受這份感情。
黎琦抬頭,輕扯唇角。"我從來沒來過這兒呢!"
東方天漾出一個迷人的笑,牽著她站了起來。"我帶你到處看看。"
於是他們二人由客房開始——
東方天推開門。"這是房東佈置的,我沒去動它。"
東方天帶她來到書房,裡面擺滿了書和齊全的電腦設備。
黎琦站在書櫃前,書櫃裡大部分是原文書,只有小部分小說,包括科幻、推理、古典小說都有。
她自書櫃中拿出一本書,翻了翻,上面做了密密麻麻的眉批。
她轉身驚道:"喲!沒想到你這位大博士也有興趣研究易經。"
他走過來,拿過書合上。"只是隨便看看。"
黎琦打趣道:"你才隨便看看,書都成了這副德性了,要是讓你認真看的書,豈不都壽命不長?"
東方天輕敲她的頭。
黎琦邪邪地說:"不是只有老人才研究易經嗎?"
東方天雙手叉腰擺出威嚴的神態。"那你還不趕快擺出敬老尊賢的恭敬態度!"
黎琦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就怕有人只是虛有其表,其實卻是位老不修啊!"
東方天張牙舞爪地逼近她。"好啊!你說誰是老不修?"
"咦!我有指名道姓嗎……你做什麼——你幹嘛,哈——哈——"東方天不待黎琦說完,即伸手搔她。
"饒了——我——,我受——不了啦——"黎琦不停地討饒。
"饒了你可以,可是你總得付出點代價吧!"
黎琦連忙露出一副巴結樣。"你是世上最令人尊敬的老公公。"
"老公公?好啊!看來我的手又要運動運動了。"說著,他的手又伸了過來。
東方天的手才剛作勢要伸過來,黎琦早已笑成一團。"好嘛!好嘛!你是世上最好、最英俊、最聰明的老公公。"說完馬上往外跑。
東方天緊迫在後,雙手環住她的腰。
"現在,你可得付出非常、非常大的代價嘍!"說完,他的唇緩緩的貼上她的。
黎琦閉上眼,伸出手環住他的頸,感到他溫熱的唇輕輕的覆蓋上來。
他熱烈的吻著她,而她也全心全意的回應著。
兩人情意綿長的擁吻,連地球也停止轉動般。
東方天鬆開她,深情的看著她,溫柔的笑一笑。"走!去參觀主臥室。"又拉起她的手。
從臥室的佈置隱約可看出主人的個性;可是人是多面化的,又怎能從一間小小的臥房而觀出其不可捉摸的心理?
整間房間是採用深藍色調,牆上掛了幾幅畫。
一張大床佔據了室內一角,兩隻籐椅隨意擺著,一套豪華的音響擺在牆邊。
房間佈置得很簡潔,黎琦喜歡像這樣簡單的擺設,她最討厭把房間佈置得像小型的博物館般,彷彿睡在其中的人也是千年古物似的。
她眼睛瞄呀瞄的,小櫃上有樣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走過去,好奇的拿起來看。"這是……"
東方天站在她面前。"這是我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畫的。"
黎琦著迷的看著畫;沒想到他還有繪畫方面的才能。
畫的用色明亮鮮明,但是,畫中人的身影卻隱含著一股蕭瑟感,整幅畫的風格讓人感到強烈的矛盾。
她忽然睜大雙眼,提高音量——"這是我?"
東方天挑起眉。"那天我在海邊一眼就看到你了,可是你根本沒注意到我,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大海,於是我決定把你畫人畫中。原本是要將這幅畫送給你的,誰知才一轉身你就不見了!"
經他這麼一說,黎琦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天你說要給我看的東西就是這幅畫?"
"對啊!誰知道你卻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後來我也一直忘了要拿給你。"
黎琦將畫擁在胸前。"從來沒有人送我親手畫的畫,我一定會好好收藏的。"語氣裡充滿感動之情。
東方天憐惜地說:"以後你要多少幅,我都畫給你。"
黎琦目光熠熠地注視他。"謝謝!"
東方天蹙眉。"我們之間還需要說謝謝嗎?"
黎琦羞澀地搖搖頭。
他唇角一揚。"這就對了,只要是為你而做的事,我都首之如飴。"
東方天帶她來到廚房。
廚房很清潔,沒有髒污的油垢,若非主人習慣良好,就是他根本從不開伙。
"你自己煮飯?"黎琦懷疑地問。
"當然!以前在英國唸書時,我和書琴可是輪流做飯的哦!"
黎琦聽到她的名字,心彷彿被針扎到般,刺痛了下。但她選擇不去理會。
"你一個星期做幾次飯啊?"她有些挑釁地問。
東方天訕訕地回答:"大概一個月一次吧!"
黎琦頑皮的對他扮了個鬼臉。"哦!原來如此。"她故意加強語氣。
東方天朝她無賴地笑一笑,帶她走出廚房,來到客廳。
他敏銳地察覺到,黎琦顯得有些心事重重。"怎麼了?"他關心地問。
黎琦搖搖頭。"我只是忽然覺得人的際遇真的是非常奇妙;原本毫不相識的我們,現在卻如此的親密。"
東方天握緊她的手,認真地道:"也許我們的相遇是命運的安排,但是相愛卻是出於你我的選擇,所以,你絕對不可以輕言放棄。"
她面帶憂鬱地回道:"雖然命運安排我們相遇,但它又怎能預測到我們會相愛呢?"
"不是的!"他激動地說:"我們相愛是因為我們本就是一體,只是遭受責罰而被殘忍的分開。我們在紅塵中尋尋覓覓,只為找回自己的另一半。所以命運既然安排我們在同一個時空出現,就從此注定我們是不可分離的!"
她顫聲道:"你是為回應我的呼喚而來的?"
東方天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我是為回應你的呼喚而來的!"
黎琦撲到他懷中,緊緊的擁住他;這溫暖的懷抱可會有消失的一天?
"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是的!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堅定地說。
"你會愛我一生?"
"生生世世。"他聞著她的髮香,低語。
黎琦在他懷中默默垂淚,這樣就夠了——
※ ※ ※ ※ ※
隔天,黎琦留下一封信給東方天,帶著簡單的行李離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