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亞塵開著車一路亂找,剛才一陣混亂,他也沒去注意雲新月開的車,否則有了車牌號碼,至少現在就算找不到人也有線索可尋。
他穿越大街小巷尋找每一輛相仿的車子,每一回升起的一線希望,卻都在駛近時破滅,他就這樣漫無目的地一條街開過一條街,眼睛不斷地搜尋,腦子卻也沒停過。
新月!新月!為什麼這個女人跟月靈長得一模一樣?
看她的樣子好像真的不認識自己,可是怎麼那麼巧?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兩度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己又是怎麼回事?她一出現,自己就心慌意亂,又驚又喜,所有的冷靜,所有的理智,見了她,好像就全變得遲緩不管用。
他從沒想到自己還能再見到月靈,他也沒想到月靈的出現竟會帶給自己這麼大的震撼,自己的心竟在不知不覺中被月靈所佔據。
當初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不惜離開月靈,而現在他卻只想趕快找到月靈,或者找到這個跟月靈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月靈!」
耿亞塵一見到月靈站在路邊,猛踩下-車,他怕月靈又突然跑掉,顧不得眾人的咒罵聲,把車子停在路邊,就急急地下了車。
雲新月瞪著迎面而來的耿亞塵,看他行色匆匆,神情焦急,顯然已找了自己好一陣子,她真沒想到耿亞塵居然追來了。
「月靈!」耿亞塵見著月靈,興奮得不知說什麼好。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不是什麼月靈,我叫雲新月,白雲的雲,新舊的新,月亮的月,聽清楚了吧?!」
耿亞塵這才想到自己只顧著拿鑰匙,卻又把照片扔在家裡,他不由分說地抓著新月的手。
「跟我走!」
「喂!你幹什麼嘛?」雲新月掙扎著:「不過是兩萬元嘛!你犯得著這麼大費周章地跟著我,然後當街強行擄人嗎?」
新月這麼一吼,已經引起旁人的注意,耿亞塵不得不放開她的手。
「我只是想請你去看張照片,證明我沒有說謊!」他壓低了嗓子,卻仍是一臉著急。
「看照片是你說的,誰知道是真是假,這年頭多的是無情無義的衣冠禽獸,不過嘛……」月靈上下打量著耿亞塵,緩緩地點著頭。
「不過什麼?」
「不過看你長得一表人才,英俊瀟灑,住洋房,開大車,想必混得不錯,如果你想釣我,那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你正經一點好不好?」耿亞塵沉下了臉。
「喂!是誰當街拉著一個陌生人胡言亂語,是你可不是我,你叫誰正經一點?莫名其妙!」
新月說完就要走,耿亞塵急急地抓著她的手。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這樣就要走?」
「錢是你自己要給的,又沒人逼你,你如果那麼不堪損失,就別充面子!」
「我說過我不在乎那些錢!」
「你不在乎錢,難道你在乎的是我嗎?」雲新月直視耿亞塵。
「我……」耿亞塵望著雲新月,她的眼眸依然澄澈,可是眼神中儘是玩世不恭,毫不在乎。
雲新月趁耿亞塵猶疑之際,甩開了他的手。
「錢我可以會還給你,你別再跟著我!」
「不行!」耿亞塵吼著。
雲新月停下腳轉過身,仍是一臉的吊兒郎當。
「為什麼不行?」
「因為我不信任你!」耿亞塵突然改變了主意:「我只知道你叫雲新月,名字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你說會還錢,沒電話,沒住址,又沒人可擔保,憑什麼要我相信你?」
耿亞塵態度一變,雲新月的神情顯得有些不自在,至少她不再是那副佔盡上風的樣子。
她揚起了眉說:
「要不!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只是想要不就開你的車,否則就坐我的車,我到你家去,你直接把錢給我!」
「不行!不行!」雲新月猛搖著頭,一臉害怕似地說:「我偷開老爸的車出來撞成這樣,回去就不知該怎麼交代了,現在再帶個陌生男人回家,他準會要了我的命!他可是柔道高手!」
耿亞塵見她一臉驚駭欲絕,心中有些不忍,不過為了查明真相,他仍然硬著心腸說。
「這我不管!你自己想辦法,反正我今天沒拿到錢,絕不罷休!」
「拜託!拜託嘛!我一定會拿去還你的!」雲新月苦苦哀求,一臉可憐兮兮。
「不行就是不行!」
「好!」雲新月哀求不成,豁出去地說:「上車!」
「你不怕你那個柔道高手的老爸啦?」
「怕啊!怎麼不怕?」新月打開車門。「我就這麼笨,不會找別人嗎?」
耿亞塵心想,不管她要去找誰,只要有人能證明她是雲新月,就表示自己認錯人,自己也好死心。所以他也上了車。
「坐好哦!我開車技術不怎麼樣,速度可是一流的。」她還沒說完就猛踩油門,車子往前急衝而去。
耿亞塵凝視著新月的側臉,十足現代感,他不禁懷疑這個又蠻橫又潑辣的前衛女子,真的會是月靈嗎?
雲新月開著車在路上左轉、右轉開了近一個小時,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耿亞塵忍不住問:
「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我?」新月一臉無辜地說:「拜託哦!你就坐在旁邊,我還能打什麼主意?!」
「我看早到你的人,卻管不到你的心,誰知道你心裡又打什麼主意?」耿亞塵直盯著新月,而他在新月的臉上,模糊地看至一些熟悉。
「你別硬冤枉人好不好?」
「你別裝了!你這種開車方式,誰都看得出來,你存心兜圈子,如果你不是另有計劃,就是故意拖延時間,好想出別的主意!」
耿亞塵說得新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不對嗎?」耿亞塵突然對這種對話有些似曾相識之感。
「我是笑你真該去做私家偵探,否則真埋沒了你敏銳的觀察力和高度的判斷力!」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私家偵探?」耿亞塵盯著新月。
新月怔了怔,笑著說:
「你長得這麼帥,走在路上想不注意你也難,所以你做私家偵探恐怕不太合適吧?!」
耿亞塵發現新月很機靈,每句話都轉得不著痕跡。
「好!那你說,為什麼開車兜圈子?」
「我是想去找我大哥!他很疼我,不過人就是刻板了些,沒有一個好理由,他絕不會拿錢給我的!」新月皺著眉,一臉耽心。
「撞車的理由還不充分嗎?」耿亞塵倒不相信有這麼難溝通的人。
「還不都是你!」新月停了車,埋怨地看著耿亞塵。
「我?」耿亞塵不明白。
「就是你啊!」新月沒好氣地說:「你看我的車損壞程度,值得賠人家兩萬嗎?你倒大方,一出手就是兩萬,這下連唯一的理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新月雖說得有模有樣,可是耿亞塵扔抱持懷疑的態度,他還是覺得這個新月就是月靈。
「其實我也不是真心要付那些錢,只要有人證明你確實是雲新月,我就不再為難你!」
「早說嘛!」雲新月鬆了口氣。「害我兜了那麼大圈子,浪費時間!」
她把車子調了頭,神情篤定地往前開。
車子一直開到了一家租車中心門口才停下來。
「你大哥開租車中心?」耿亞塵最後一線希望就快破滅,語氣帶著明顯的失望。
「不行嗎?我告訴你,你可別小看了租車這種行業,現在的人,不管有錢沒錢都喜歡耍派頭,不同的是,有錢的人自己買,沒錢的就用租,生意好得很!」
「我沒什麼意思!你別多心了!」耿亞塵沒想到自己的失望,卻引起新月的誤會。
「不談了!你在這兒等我,我進去找我大哥出來!」
耿亞塵點點頭。
新月下了車,繞到車旁敲了敲窗。
「什麼事?」耿亞塵搖下車窗問。
「等我哦!別走!」
「你放心!沒有得證實之前,我絕對不會離開的!」
耿亞塵看著新月走進去,跟個男人談了兩句,轉身指著自己,那男人朝他點了點頭,他也點頭響應,不過他卻覺得不太對勁,那個男人穿得西裝筆挺,卻是一臉粗獷的豪氣,絕不像新月所說的刻板,而且那名男子一看就知道是「混」字輩的,新月雖然看起來開放、前衛,但也不像會有這樣一個不搭調的大哥。
他正想著,突然見新月直往裡面走,租車中心內幾個人依舊自顧聊天,就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他正奇怪著不知道新月是怎麼跟她大哥說的,怎麼他們一點反應也沒有?只見一個人跟新月大哥說了幾句話,那個男人看了自己一眼就朝他走來。
耿亞塵就這麼坐著也不是辦法,只好開了門下車。
「耿先生嗎?」男人堆著一臉笑容,口氣極為客氣。
「雲先生你好!新月她……」
「等等!誰告訴你我姓雲?」男人打斷了他的話。
「就剛才走進去那個女人,她說您是它的大哥,難道不是嗎?」耿亞塵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你看我的樣子,會有那麼漂亮的妹妹嗎?不過她倒是告訴我,你是他的丈夫,說真的,你們兩個還挺登對的?」
「我?」耿亞塵一臉錯愕。
「不是嗎?」男人反問。
耿亞塵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男人看似簡單,可是對他而言卻是錯綜複雜的問題。
「可是她……」
「好啦!我不管你們在搞什麼?我也不管你是什麼人,出租費外加嗯……」男人走到車尾檢視後說:「再加修理費,還有修車期間損失的生意,我看……就算你二萬好了!」
「二萬?你開什麼玩笑?」
「你看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嗎?」男人褪去了笑容中善意的部分。
耿亞塵不用問也知道被新月耍了,可是他既沒見到新月出來,她就一定還在裡面。
「那個女人呢?我要跟她談談!」
「很抱歉,因為我們的洗手間設在後院,你老婆可能藉上廁所尿遁了,這點倒提醒了我,也許我該把廁所換個地方,免得將來歷史重演!」
「我怎麼知道不是你們兩人聯手坑我!我要進去找她!」
「喂!姓耿的,你們好大的膽子,也不去打聽打聽,我是什麼人,敢在我面前要花樣?」男人連僅存的笑容都被他的流氓樣所擠退。
耿亞塵看看裡面還有三、四個人,硬闖只有自己吃虧,可是就這麼付錢走人,他實在不甘心,他緩下了語氣,委婉地說:
「這位大哥,我如果真要要花樣,又何必把車開回來是不是?」
男人想想也有道理,耿亞塵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也不像個騙子。
「可是既然你跟那個女人一起回來,她走了,我當然就找你,你說,這件事怎麼處理?」
「錢我一定會付,不過我有一個要求!」男人既也退了一步,事情就好說。
「什麼要求?」
「你們租車給客人,一定有登記客人的資料吧?!例如身份證之類的……」
男人點點頭,但又開口道:
「我們是有登記客人的資料,不過這個女人來租車的時候,說她忘了帶證件,我兒她長得秀氣漂亮,總不會騙人,所以也就算了!」
「算了!」耿亞塵簡直要瘋了,「那總有登記個名字、住址什麼的吧?!」
男人又點點頭。
「我要她的資料!」
男人猶豫著好一會兒才說:
「本來客人的資料,我們是絕對保密的,不過現在既然付錢人是你,我就當是你租的吧!跟我來!」
耿亞塵跟著男人走進去,他的眼睛仍直往裡面瞧,希望能見到月靈的身影。
男人抄了資料交給耿亞塵。
「別看了!我雖然出來混,但絕不搞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傳出去讓道上兄弟知道,我多沒面子!」
耿亞塵接過資料苦笑著說:
「我們兩個大男人被個女人耍,臉上也好看不到那兒去。」
耿亞塵看著手上的紙條,登記的是雲新月的名字,雖然沒有電話,但有住址,應該不難找到人。
「這錢……」
「我的車停在路邊,你派個人跟我去拿!」耿亞塵現在只想趕快解決這件事好去找新月。
耿亞塵在前後不到幾個小時,花了五萬元,卻還是沒弄清楚這雲新月究竟是何方神聖?自己仍開著車找她,不過至少這次他還有了目標。
雲新月一直堅稱她不是月靈,可是為什麼又要設計騙自己呢?難道她真的只是一個年輕、愛玩整人遊戲的女人,湊巧在自家門口撞了車?
月靈再怎麼霸氣,自始至終都是柔柔的,即使在自己離開她的那一刻,她也沒說一句不好聽的話,而這個雲新月卻是標準的二十世紀新女性,一個走在時代尖端的女人,滿嘴不正經,正像時下為所欲為的新新人類,跟月靈簡直是判若兩人。
如果她不是月靈,她幹嘛要逃?
如果她是月靈,那她大可主動逼婚,何況她千里迢迢找來這裡,就沒有逃的道理?
耿亞塵愈是想,腦子就像打了死結似的,找不到可解之路。
他終於找到了紙條上的住址,不確定地又看了一次,確定沒找錯地方,才頹然地揉揉了紙條,苦笑地搖搖頭。
他確定租車中心的老闆不會騙人,那麼就是這個叫雲新月的女人騙了所有的人,她絕不可能住在教堂裡,而且她也不像那種會上教堂的人。
他心中的疑團愈來愈大,因為這樣的欺騙,使整件事看起來就像是有預謀的,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呢?先弄個假住址去租車,然後開到自家門口撞車,為什麼呢?
愈來愈多的疑問跟著月靈、雲新月全烙在耿亞塵的心頭,而對月靈隱晦的感情卻慢慢地浮現。
耿亞塵搖搖頭,不可能的,月靈只是一個活在深山中的部族女子,而這個雲新月又活像個小太妹,跟自己名設計師的身份實在是差得太遠。
自己就是因為要求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所以才會選擇惠妮,雖然她對自己的失蹤沒有太多的悲傷,自己縱有些不滿,但冷落她一陣子也就夠了,這並無損於這樁完美的婚姻。
既然如此,那麼這幾個小時的追逐又是幹什麼?一輩子堅守的原則,碰到這個神秘女子,竟如此不堪一擊,耿亞塵都迷糊了!
※ ※ ※
「喂!耿亞塵!」耿亞塵一進門聽到電話響,丟下鑰匙,衝到電話旁。
「喂!我是楊建安!」
電話那頭傳來楊建安沉穩的聲音令耿亞塵失望不已,而對自己這種莫名的期待與失落,他自己都覺得好笑,難道還希望月靈或是那個雲新月打電話來嗎?
他甩甩頭,走出迷亂。
「怎麼樣?有事嗎?」
「我只是想問問設計圖完成沒有?家父一直在催,我快招架不住了!」
「就快好了!下個星期應該就可以完成了。」其實整個設計圖只差最後幾個修正,可是他想拖個幾天,等自己心情跟腦子都比較清醒的時候,再做一次全盤的檢視,免得亂中出錯。
「正好!下星期天,我們三兄弟替家父做七十大壽,你可以帶安小姐一塊來參加,我會寄邀請函給你,你那張設計圖正好趕上給他祝壽,他一定開心極了!」楊建安已經有些興奮。
「就怕他不滿意反而掃興!」
「不會的!憑你在建築設計界的地位,我們都信得過你,就這麼決定了!」
耿亞塵放下話筒,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襲上心頭,他可不像楊建安那麼有把握,他真有點擔心,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家,能不能接受自己設計的觀點。
做壽那天,參加的客人必定都是商、政界的知名人士,還會有許多建築界的行家來看熱鬧,楊老爺的烈性可跟他的忠肝義膽一樣為人所知,萬一他要是不滿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翻臉,不但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可能連日後「錢」途都有影響。
整個建築界幾乎部知道楊家了承諾這筆自己空前,也許也會絕後的設計費,大家對耿亞塵的設計圖,當然是以各種不同的心情拭目以待,如果私底下交給楊老爺子,就算他有什麼意見,也可以私下溝通,但當著眾人的面,而且又是他的七十大壽,萬一他提出一些外行人的要求……不順著他,楊老爺的面子掛不住;順了他,壞了原則,這「第一」的寶座,日後可就難坐了!
現在可好,挑了一個對自己最不利的時機,如果再要求改時間,不擺明了對自己的設計圖沒信心?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的,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