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衝刺時刻,每個設計組的人都在欣喜地氣氛中忙碌。歷時幾個月的軟件終於測試完畢,再過幾天就會發佈展示分,隨即就會上市 。
然而卻在這樣忙碌的一人早上,我接到了韓靜宜的電話。
「出來跟我喝杯咖啡吧,我想跟你談談。」
「好」並不知道、她要跟我談的內容是什麼,可是從她平靜的口氣中我聽出有一絲友好。
來到咖啡廳內。我看見坐在窗邊位置上,遠望窗外來來往往行人的韓靜宜,遠遠地。我看見依舊美麗的她少了一份千金小姐的高傲疏離,多了∼份成熟的氣質。
我走到她身邊,她回頭看到我,對我友好地微笑,並伸手示意我坐下.
「就是想再見見你」 她靜靜地說。
「為什麼,」 我點了份卡布奇諾,這本來是個令我驚訝的原因,然而聲調在她平靜的眼眸中化為淡然。
「因我要走了,所以、才想真正看看你這個能夠讓遠航唸唸不談忘的女人。」
「呃?」我終於驚訝地問出。「你——」「呵呵,」她輕輕地一笑,「很驚訝吧,這句話竟然是從我的口裡吐出的,」她的笑容變得遙遠。「他一直都沒有忘記你,當初離開你,是因為事業的緣故,那個時候我是多麼自高自大啊,竟然以為能用自己的魅力改變他,然而……」
「我想你誤會了,不管遠航是不是還愛我,我卻已經不愛他了,也許我根本就從來沒有愛過他,」我輕歎一聲。「他至少有一句話說對了,倘若我那時真的愛他,就不會那麼冷靜地對他說分手。」
韓靜宜與我對視,霎那間我們兩個都笑出來了,我忘記了她和遠航的出軌,她也忘記了對我敵視,曾經橫在我們中間的男人,曾經造成我們敵對的聯繫最重要的引子卻在這一視一笑中變得渺小而不再重要,我有些心酸,而她微笑的眼睛已經帶著淚水。
「或許,他要的是他得不到的女人。」她終於釋然地說。
我舉起咖啡杯。對她說:「為逝去的過去和光明的未來而乾杯吧!」
她笑起來,也舉起咖啡杯象徵性地碰了一下。
「沒想到你是這麼瀟灑開明的一個人。」她捧著下巴研究著我,「我一直經為你是那種柔弱地沒主心骨的女孩兒,原來你這麼值得研究。」
我露出少見的調皮,「要替我保密喲,我指望再騙到幾個冤大頭呢?」
「那你怎麼會幫遠航最後的忙呢?」她皺皺眉頭,下解地問。
「忙?什麼忙?」我問。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起電話,很快地結束,然後才對我說:「你都不知道嗎?今天你沒有看新聞吧?」
我茫然地搖搖頭,我平常最懶得看新聞報紙。
她站起來,急匆匆地說:「我要走了。你一定要看看今天的新聞,看了你就知道了。再見!」
我狐疑不已地看她離開,目光卻在咖啡廳懸著的電視機屏幕上震驚地停住。
屏幕上是西裝革履的趙遠航,他背後的標語上寫著:維信企業最新軟件開發發佈會。而他身旁電腦上的畫面是我看了千遍不止的系統界面!
我轟然站起來,聽不見咖啡杯被震落在地上摔成碎片的聲音,也聽不見旁人的喧嘩,只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我就這樣愣著站了五十秒,直到服務員一臉驚慌地出現在我面前,我該突然意識到自己看到的代表了什麼——凌氏商業機密洩漏。
我粗魯地掏出錢包,扔出幾張百元大鈔,不顧形象地跑出咖啡廳。
來到美寶的設計組,我明顯地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兒。在我走進來的時候,就發覺同事們用怪異的目光打量我。我的心一緊,明白他們在懷疑些什麼。
踏進設計組,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個人,看見我進來,零碎的討論乍然而止。
我和他們對視著,終於有一個人小聲地說:「總裁和高經理都在……都在她的辦公室裡。我想他們在等你。」
我掃視他們的臉,他們的狐疑讓我的心冷了一半。幾個人在我的注視下偏過頭去,有幾個人輕咳幾下擺脫窘境,低著頭從我身邊走過。
我向高麗的辦公室走去,腳步聲雖然沉重卻因為被地毯吸去聲音而寂靜。正當我要敲門的時候,徐克從辦公室裡推門出來。看見我,他先是一愣,隨即在我耳邊說:「別怕,我知道你沒有洩漏機密。」他的大手落在我的肩膀上,卻絲毫沒有減輕我的壓力。
我推門進入,面前是一臉譏消的高麗.她身後站著凌翼。聽到我進來的聲音。他轉過臉來,冰冷的目光瞬時讓我喘不過氣來。
「高經理,總裁。」
高麗扔過來一個資料夾,說:「維信展示的系統運行軟件無論從外到裡,都和我們設計的一模一樣。我想,你應該有所交待吧?」
我挺直腰,冷靜地說:「資料洩漏的事情,我事前並不知道。」我是對高麗說這句話的,然而眼睛卻盯著凌翼的表情,他的冷漠讓我的心不斷地下沉。
她嘲笑地看了我一眼,「噢?是嗎?那你說說,到底有哪些人有本事洩漏這次軟件的設計?」
我一窒,卻說不出話來。她這句話問到了我的心裡,如果不是我洩漏的,那又是誰?知道全部設計的人只有三個,我,高麗還有凌翼。凌翼是不可能做這件事情的,而高麗,即使我們不和,她有動機陷害我,可是她卻跟遠航沒有多大的交情,也不至於冒這個險。要知道,早在幾個月前凌氏就宣佈了這個軟件的消息,電腦業多少同行都看著,等著評論。如果不能如期完成,光是輿論就足夠封殺凌氏在國內的市場。若說是她洩漏的,這個理由連我都覺得不可信。
那麼似乎只有我了。
我能理解別人的懷疑。我和遠航的關係大家都有所聞,前一陣報紙上也多少登了一些。當時我並不以為意,而現在卻成了我洩漏資料的最理想的動機。他們的不理解,我都是能夠承受的,但是——
我看著凌翼,他不信任的眼光讓我揪心,「你也不信任我嗎?」
他猛然回過頭來,嚴厲的眸子射出恨的光芒。那麼性感的嘴唇卻吐出了最冰冷的話:「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相信你。
他的話把我扔進冰海。辦公室裡沒有風,我卻絕望地哆嗦著嘴唇,「你需要一個理由來相信我?」眼淚爭先恐後地湧上來,可是自尊不讓它們掉落」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話嗎?你說你會相信我!這個理由難道不夠嗎?翼,我沒有,我沒有對遠航洩漏過任何事情。
高麗悠悠地問:「今天早上,你去哪裡了?
我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問這番話的意義所在。我很坦白地承認,「我今早是去見了韓靜宜,但是這與軟件的事情毫無關係。」
「是嗎?這麼巧?偏偏在這個時候?」
「我——」猛然間.我知道自己百口莫辯。
凌翼突然冷笑一聲,「既然你說不是你做的,他抬頭盯著我。「那你覺得有誰會做?這裡只有我們三個人。說啊!」
我縮了一下肩膀,看著他冷酷的面龐,對他存有的希望一點一點地瓦解。然而,我絲毫沒有證據為我自己辯白,我不說話,因為我沒有話可以說,在我眼前他的影像忽然間變成一片灰色。
他走上前,用手抬起我的下巴,拇指抹去我臉頰上的淚水,「你說不出來了嗎?你……難道一點兒解釋都沒有嗎?連一點兒謊言都不想說嗎?或者連撒謊也是多餘的?」
我搖頭,眼淚隨即流了下來,下巴卻仍然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的手弄疼了我,而最傷我的是他恨我的表情。
他靠近我的耳朵,聲音是蠱惑人心的低沉與冰冷,在這平穩的聲調下卻是起伏的感情。「我原來以為你是愛我的,正是因為相信你,我才指派你,只可惜你讓我失望了。」
我想說「我的確愛你啊」,然而剛剛說出了 「我」字,就讓他大聲打斷,似乎怕我說出什麼不可挽回的話似的,「什麼都不要說!」他揮開我的下巴,不理會我踉蹌地倒退一步。「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淚如雨下,他閃爍著寒光的眼睛足夠讓我崩潰,而我卻沒有,僅有的自尊不讓我放聲大哭。
「那麼說,這次事情你真的是在考驗我了?考驗我的感情是不是對你忠誠?遠航對我說,你這次重用我完全是因為要考驗我對你的忠誠。可是我沒有想到,你考驗的不單是我的職業忠誠,更是我的感情忠誠。從一開始,你就沒有信任我,對嗎?」
他一震,望著我的時候有一瞬間的猶豫,然而在我提起遠航的一剎那變成震怒。
「不要對我提起趙遠航。」
「翼,我愛你的心是這樣明顯,難道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我站在他背後呢喃,「相信我,我沒有背叛你。」
他好一會兒都沒有動,半晌才慢慢地轉過身來,仔細地看著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只是瞬間,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震怒和恨意,彷彿理智和神秘一下子又回來了。我看見他的轉變,心裡有點兒驚喜,他終於肯信我了嗎?我在等待他對我說些什麼,然而靜中他沒有回答我。他的沉默終於讓我徹底死心了。我輕輕地解下衣服上別著的工作牌,然後又從錢包裡拿出公司的職工卡放在高麗的桌子上。也許是本能,我不再期待什麼,在這件房間內我受到的嘲諷、輕視,還有心傷讓我傷痕纍纍。猛然間,我再也不想辯論什麼了,我累了。
高麗看著我的表情由激動到平靜,不由得站了起來。「你……要做什麼?」
我沒有理會她,我相信軟件的事情不是她做的,可是即使是這樣,她在我面前也只是如同跳樑小丑一般了,而我,為什麼那麼傻地反駁呢?既然他們已經不再相信我,我再怎麼反駁爭論也是沒有用的了。
「翼,我不會再為自己辯護了」我擦乾臉上的淚水,抬起頭來盯著他,「如果你對我的信任只有這麼多,我也沒有必要再爭什麼了 你愛怎麼想我,就怎麼想我吧,我會盡快搬出你的公寓。」
他似乎有話要說,陣子中閃過隱藏的不捨,但是卻終於在冷靜中蕩漾而去。
我微笑著,輕輕地說:「再見。」 便轉身而去
「等等!」他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放在門把上的手,顫動了一下。
「翼!難道你還要受她的欺騙嗎?再一次?」 高麗尖聲喊道。
身後的他沒有追上來,我仰視一下.深歎一口氣,下定決心地扭動門把。推開門,門外站著一群同事,他們的臉上有的寫著同情,有的寫著幸災樂禍,有的寫著罪有應得。我邁出第一步,同事們便「嘩」地為我讓出一條道路。
我無奈地勾起笑容,從容地走向電梯
忽然,高麗跟隨著我走了出來ˍ
「墨羽小姐,我和總裁都希望在商業機密洩漏這件事情查清楚之前,你最好不要離開國內,畢竟這給你自己帶來意圖逃走的嫌疑。
我轉過頭來,瞥了所有人一眼,也瞄了高麗那得意的樣子一眼。最終還是沒有出聲。轉過身,我堅定地踏著高跟鞋,挺著脊樑一路走出設計部,走出所有人的視線
「等等!」身後、追來徐克。「你這就放棄了嗎?」
他試圖攔住我,可是我卻不去理會他。他乾脆整個人擋在我面前,「墨雨!你這樣就放棄翼了嗎!」
我停下,靜靜地說:「不是我放棄他,是他放棄了我,徐克我沒有任何解釋。」擦乾的淚水又蠢蠢欲動。
「再給他一次機會吧、如果他不是那麼愛你。就下會如此在意。」
我想從他身旁走過、他卻又一步攔住我,「你想知道他在大學和你分手之後的事情嗎?墨羽!你有心要聽嗎?他喝得爛醉,凌翼從來沒有喝醉過,可是為了你他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你知道嗎!
「難道找不愛他嗎?」我朝他吼回去,「你站在他立場卜為他想、那麼為什麼不站在我的立場上為我想,如果我不愛他。就不會在辦公室裡聲淚俱下地求他,可是他竟然半點都不動搖,他根本下想信任我。你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資料是怎麼洩漏出去的。我最有嫌疑,甚至沒有絲毫辦法為我自己脫罪。他不信我,似乎也合情合理。如果我只是他的下屬,我不會怪他。可是他是和我同床共枕的人啊!他答應過我要相信我!我沒有放棄他,是他放棄了我。你懂嗎?」
他啞口無言了,似乎頭一次知道我也是可以辯論的。我再向前邁了一步,他再也沒有阻攔我。「叮咚」一聲,電梯剛巧在這一層停住,走出來的人奇怪地瞥了我們一眼。我沒有再猶豫,走進電梯。在門將要合上的時候,我聽見徐克對我喊:「墨雨……答應我,別對他完全絕望,至少不是現在。」
電梯無聲地運行,我從鏡子裡看見我自已憔悴的臉。徐克的聲音和凌翼冷酷無情目光在我腦海裡交替著,我再也止不住硬咽,淚如雨下。我的腿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整個人就像垮掉了一樣,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電梯在三樓暫停,珊瑚一臉驚訝地看見我孤單地在電梯內哭得肝腸寸斷。
「小……小羽,你怎麼啦?」她扶起趴在地上的我,抖動著我的肩膀。「我剛好正在找你,你看了今天的新聞嗎?
我抽嚥著扶著她的手臂站起來,嘶啞著嗓子對她說:「帶我出去,我不想讓任何人見到。
「好!我帶你走!」她拉著我的手臂,在三樓轉進樓梯,從後門離開美寶大樓。
珊瑚當晚把我帶回她家,說怕我一個人會出事。她真的怕我會想不開.其實我再怎麼傷心,也不會想到輕生的念頭。第二天我站在自從大學畢業後就再沒有回來過的「娘家」門口,看著父母驚喜而又懷疑不已的眼光,展開蒼白的笑顏對他們說:「請收留我吧」。
第二天早晨,我頭一次主動拿起報紙閱讀。科版上整面都維對維信新開發的軟件的好評,甚至給趙遠航獨自寫了一篇採訪,其中他提到曾經得到凌氏高層人員的鼎力相助。遠航和凌家原本的恩怨就很複雜,再加上他明顯的暗示,業界開始懷疑凌氏是否能夠在期限內完成同性質的軟件。而有的評論分明把矛頭指向我,渲染我和遠航的關係,暗示我洩露給他機密。
我苦笑著,這下真的是跳進黃河洗都不清了。
第三天,凌氏出奇地並沒有對外界的臆測做出任何解釋。凌翼不明原因地飛去美國,也絲毫沒有做任何交待。
說不出我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受。隱隱約約,我知道他要開始反擊了。會用什麼方法,和他飛去美國有什麼樣的關係,我並不知道,但我卻很清楚他的性格,他不是縮頭烏龜,等到他反擊的時候,遠航就有可擔憂的了。
當天,我也接到了遠航的電話。
「回到我身邊來吧。」 他對我說。
我在電話的這端微笑,眼淚卻掉了下來。
「靜宜去日本之前對我說:你要的是你得不到的女人。她錯了,我也錯了。遠航,你要的是你能利用的女人。一開始是我,然後是靜宜,現在又是我。」
「不!小羽,我很抱歉以前我和他的恩怨傷害到你,但是我真的很愛你。」
他發誓般的話在我耳邊飄過,也許就是他那句「我真的很愛你。」讓我終於看透他的虛偽,看清楚了他輕浮的本性。他這個時候的這句話,竟然諷刺地讓我想笑。
「不要再打電話來了。
我按了「終止」鍵,把他的名字從我的手機裡徹底刪除,
第四天早上,報紙上整版登著高麗和凌翼訂婚的消息。
我啞然失笑,我怎麼會忘記高家和凌家都定居在美國的事實呢?他這麼急著飛回去,竟然是為了訂婚。
報紙在我的淚水浸泡下,沉重地掉落在地上。心被絞著,痛楚讓我格外沉默,然而我卻比自己的想像更加勇敢。
突然間很懷念童年時在英國看到的雪,和姑媽圓潤的笑容、祥和的大手。英國,好遙遠的地方,應該足夠讓我忘記心中的痛苦吧?
傍晚,我來到凌氏大樓,仰望著十幾層高的大廈,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走了進去。用磁卡啟動電梯,我一直上到第十七樓。推開門,滿室的陰暗,桌上還擺著花卉,但是由於幾天沒有人澆灌都枯掉了。看來從我離開的那天,他就沒有回來過。
走進臥室,熟悉的擺設讓我心中一震。輕輕撫摸著床面,柔軟而又溫馨。我提醒自己不要浪費時間,直接打開衣櫥,挑出了我帶來的衣服,裝進一個大袋子裡。剩下的,除了他給我買的衣服外,都是他自己的衣物,整整齊齊地掛著。伸手劃過一套套的西服,我必須要咬住嘴唇才能夠止住便咽。
不再讓自己有時間觸景生情,我提起袋子就要走,然而卻在客廳裡再次遇見了方惠馨。
我和她對視半晌,她看見我手中的袋子,嘴巴蠕動了幾下又沒有說出話來。
我猜她本來是勸我離開,或者通知我他們訂婚的消息,然而看到我這樣自覺,反而不想說什麼,以免顯得她自己落井下石了。
「伯母來……是為什麼?」她的兒子在美國,我不會以為她是來找凌翼的。」
「我剛下飛機,真巧。」
「您是來找我的?」
沉寂中,我看得出她眼中的掙扎,半晌她才說:「我來是希望你留下來的。」
我驚愕了,瞪著她卻說不出話來。
「他沒有你真的不行。他和他的父親,真的好像,一旦用情就再也收不回來。我本來以為把他和高麗湊在一起,早晚他會忘記你,然而我錯了。」她有些激動地說。
「可是,伯母,我想你也知道凌翼認為我把機密洩漏給遠航,他永遠都不會原諒我。您又怎麼會放我這個威脅在他身邊?更何況,就算我想留下來,他也不會讓我留下。」我自嘲地說。
她欲言又止,掙扎在她眼中忽隱忽現
「我知道資料不是你洩漏的。」
我愣了半晌,突然明白過來,能夠不驚動翼而到這裡來的人除了我,還有她呀!
「是你?是你?你——為什麼?翼是你的兒子啊!」
「因為,因為——」猛然間她的淚迸了出來,似乎是承受不了過多的秘密和內疚,「「因為,遠航他——他是——」
她沒說下去,只是坐在沙發上淚流滿面,那是一個做母親的無奈。
他們原本……原本可以像兄弟一樣親密啊!
她從前對我無意間說出的一句話在我腦海中重複著,聯繫我在宴會之間聽到他們的談話,看到她過於激動的表情,我豁然開朗。
「因為遠航也是您的兒子?」我替她把話說完。
她驚愕地抬起頭,然後無奈地點頭承認,「你果然是個敏銳聰明的女子,怪不得他們兄弟兩個都喜歡你。」她抽了一張面紙,拭乾眼淚,凝望著窗外,疲憊地說:「當初嫁給凌志是因為家裡逼我,可是我一直愛著錦程,甚至在結婚之前給他生了一個兒子。生下遠航不到四個月,我才懷了翼兒。
「我以為翼和遠航同歲。」我疑問道。
「遠航後來把歲數更改小了一歲。其實他是翼的哥哥。凌志真的是真心真意對待我,我也逐漸和他做真心夫妻,可是後來……」
「你忘記不了趙錦程?」我嘲諷地看她悲哀的深情,不敢相信電視劇上的糊塗情節真的能夠發生在現實生活中。
「是啊!我忘不了他。十幾年來我都暗暗跟他有來往,我知道我欠翼兒的父親,我真的知道。可是我卻也對不起遠航,讓他一出生就跟著別的女人。我想盡力補償他們,卻沒有想到錦程利用我的關係暗自貪污,等我發現的時候,凌志也發現了。他一直不知道我們暗中有聯繫,發現朋友背叛他,震怒之中決定要告他。我試圖阻止他,跟他爭吵中不小心告訴他遠航是我的親生兒子,而我一直都跟錦程……他一氣之下心臟病復發。
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我卻不能夠同情她。
「你說你欠遠航的,那你就不欠翼的嗎?你以為這次幫了遠航就可以還他什麼?那麼翼呢?你怎麼對待他?」
「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可是翼從小就是含著金勺子出生的,他從來沒有吃過苦,可是遠航不同,再加上趙家家破人亡,他受盡了苦。
我恨她對翼的無情,恨她的不堅定。倘若她真的愛趙錦程,就不該嫁給凌志,嫁給他以後就該忠於他,她說她欠遠航的,可是在她還債的同時又傷害到翼,這就不算了嗎」
「我要告訴翼,我要告訴他所有的一切!」
方惠馨驚恐地瞪著我,一個踉蹌竟然就跪倒在我面前,拉扯著我的手對我哭喊道:「不要!求你!不要告訴他!他會恨死我!他一直都知道我不愛他的父親,我們的關係憶經那麼生疏,我只求他不要恨我,如果你告訴他,他的父親竟然是被我害死的,他會恨死的的。」
我甩開她的手.對她哭喊著說:「如果我不告訴他真相,那我呢?我就活該受這份誤解嗎?我又是何其無辜?趙家和凌家的恩怨從來跟我沒有關係,卻為什麼要把我攪進去?如果我不告訴他,那麼我們的愛情就完了啊。」
她哀求著我繼續說:「你仍然可以留在他身邊啊!他這麼愛你,不會對你那麼狠心的!只求你,不要告訴他真相。」
我冷笑一聲,笑容中卻充滿了悲傷,「我可以留在他身邊?以什麼樣的身份?他會看得起我嗎?我問你,我該怎樣來面對他?我有我的自尊,整個事情都不是我的錯,我為什麼要替你背黑鍋?」
「因為……因為你善良,我一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女孩兒。」她哀求著我。
「哈!」我腳步不穩地倒退幾步,俯視著她,臉上有蒼涼也有譏諷,「我善良!我懂了,你來就是為了求我不要離開翼,因為你不想要他更加受到傷害,因為他是你的兒子。而我……我就可以委曲求全,因為我不忍心讓他恨他的親生母親,也因為我善良,所以不會拒絕你的衰求。
抹去淚水,我知道她說那些話正中我的心事,我的確不忍心拒絕她,我果真善良如此!儘管我多麼想說一個「不」字,可是我盯著她悲淒的表情,就是說不出來。
「或許你說對了,他或許真的愛我愛到可以容忍我背叛的地步。」平靜下來,我冷冷地瞥著她,「但是你不瞭解我。我不會委曲求全,不會背叛我自己,我也不會留下來。」
「羽兒!」
「你不用擔心,我雖然不會留下來,但是也不會告訴他你剛才說的任何一句話。你盡可以放心,他不會恨你。」
我繞過沙發,拿起我的東西,就要離開。
「小羽!」方惠馨在我背後叫道,「其實……其實你不必走的。」
我回過頭,淡然而冷厲地質問:「當初你那麼提防我,是怕我在他們兄弟中猶豫不決。可是真正猶豫不決的人是你,你不但愛趙錦程,也愛凌志。或許我們有類似的經歷,可惜,我畢竟不是你,我要一個選擇,一個堅定的選擇。我選了翼,可惜或許真的是緣分不到。」我輕輕地歎息,可是又慢慢地看開了。,
「如果我真的留下來,我會瞧不起我自己。我獨自離開,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丟失了我的愛情,總不能連自尊也一併丟掉。請你不要再說了。」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臉上有縱橫的窘迫,我的影射她也聽出來了。「謝謝你!謝謝你。」她留著愧疚的眼淚,可是她卻不懂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可憐的母親,更是個可憐的妻子。
我的淚水已經在這一陣子完全流乾了,僅僅幾天之內,我把這一世的傷心都經歷完了,已經沒有多餘的同情來憐憫眼前這個女人。現在的我,已經是麻木的了。
「不要謝我。」我聽見自己漠然地回答她,「你把我從我這輩子最愛的男人身邊硬生生地拉走,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會恨你一輩子。」
說完,我敞開門,風一樣地離開了翼的公寓,走出凌氏大樓的樓底保安處,我把磁卡扔給保安,「替凌先生保存,他回來後再交給他。」
「墨小姐?」 保安疑惑地看著我麻木的表情,「您沒事吧?」
我慘淡地微微一笑,「沒事,再也不會有事了。」
走出底樓,夜晚的風吹拂著我的臉龐,淚水緊繃著皮膚,有生澀的疼痛。深深地呼吸,我回頭再次仰望夜空中的凌氏大樓,這棟漂亮的建築仍然屹立著,而我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就這麼斷了吧!或許是真的沒有緣分呢!
我歎口氣,邁出第一步,就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