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因為仍在氣頭上的關系,或是為了什麼不明的原因,朱燁竟然斬釘截鐵的拒絕了朱以蕎的請求,並隨即發布聖旨,即日撤去趙子震三品官的頭銜,貶為庶民。
宮中從此少了趙子震這號人物,朱以蕎鎮日提不起勁來,每天倚在窗口,悵然若失的不斷歎氣,從清晨呆坐到黃昏,這失魂落魄的模樣瞧得紅棠愈來愈不安。
這天,紅棠端著燕窩走進朱以蕎的寢宮。「公主,來嘗嘗這燕窩吧,潤滑甜口,很好吃的哪!」
「好吃你就拿去吃吧!」朱以蕎懶洋洋的趴在桌上,無聊的拿著衣裳上頭的絲帶轉晃著。
「公主,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這樣下去可是不行的。」
紅棠歎了口氣,將燕窩放在桌上。
「公主,自從趙侍衛離宮以後,你就是這個樣子,若非奴婢知道你不可能看上趙侍衛,奴婢還真以為公主是為情所困,才導致茶飯不思哪!」
「為什麼我不可能看上他?」朱以蕎頓了一下,似乎是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微皺著眉頭,下巴抵在手背上,用眼角睨著紅棠。
紅棠一副理所當然的聳肩答道:「公主,趙侍衛作風嚴謹、行事低調,和你的個性實在差得十萬八千裡遠,你若真的和他在一起,恐怕不是趙侍衛讓你氣死,就是你被他悶死,你們兩人當然不適合囉!」
「是嗎?」朱以蕎微皺起柳眉來。
聽紅棠這麼說來,似乎也不無道理。但是如果她真的不會喜歡上趙子震,為什麼這些日子來每天、每夜、吃飯、走路,腦子裡想的都是他呢?
嗯,不對,仔細想想根本不只這些天,她好像這大半年來都是這個樣子,只要一天沒見到趙子震,她就會渾身不對勁。
唉,真的好煩呀!不管怎樣,只要生命中沒有了趙子震,她就是覺得索然無味!
「公主,你怎麼了?」
「我還能怎樣?人都走了,我只能自己一個人無聊到死了,還能怎樣?」朱以蕎沒好氣的回著。
「公主呀,依奴婢看,女人家之所以覺得生活毫無樂趣可言,整日只想哀聲歎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想嫁人了。」
紅棠走到朱以蕎身後,替她順著整天都不思整理的頭發。
「對了,公主,最近皇上不是一直在替你尋覓駙馬人選?難道這些人公主都不滿意?」
「哼,豈止不滿意,簡直都快要吐了。」
提起這事,朱以蕎小臉不悅的緊繃起來。
「什麼丞相的孫子滿腹詩文、出口成章;將軍的兒子能征善戰、勇猛無敵,非要我從中挑一個不可。拜托,這些人看到我,不是唯唯喏喏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是傻頭傻腦的讓我惡心!要我招他們為駙馬,不如要我的命比較快!」
「公主,請恕奴婢說句話,誰都知道公主的個性……非常活潑好動,為免日後夫妻生活不睦,據奴婢所知,皇上為了替公主找對象,可說是傷透了腦筋哪!」
「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我堂堂一個公主,就是找不到一個能夠疼我、容忍我的脾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當駙馬爺?」
「公主,你又何必這麼生氣?」紅棠小心翼翼的勸道:「其實你也才剛滿十六,年紀尚輕,如果你暫時不想招駙馬的話,不如照實跟皇上說,也許皇上會因為捨不得你,而將此事延遲一陣子。」
「皇兄會捨不得我嗎?哼,我瞧他根本就是巴不得我早點嫁掉,省得一天到晚讓他頭痛!」
講到這兒,朱以蕎又有滿腹委屈了。
「自從上次那件事後,我瞧皇兄根本就不再疼我了。連我親自出馬替趙子震說情都沒用,你說,皇兄是不是愈來愈不在乎我了?他現在國事繁忙,是不是覺得我是他的負擔了?對不對?」
紅棠支支吾吾的,「公主……你太多心了,你是皇上唯一的親皇妹,皇上不疼你也沒別人可疼了,公主別再胡思亂想了。」
「我才沒胡思亂想哪!你看嘛,以往皇兄隔三差五的不是陪我聊聊天,就是送新奇的玩意兒給我玩,但如今呢?趙子震都離開半個多月了,皇兄來我這裡幾次?一次也沒有!」
朱以蕎愈說愈心酸。
「我知道了,原來我才是討厭鬼,既然皇兄不喜歡我,我留在宮裡有什麼用?不如和趙子震一樣離開這裡,也省得皇兄看我不順眼。」
「公主,你話說到哪兒去了!」
朱以蕎的話令紅棠驚恐得停下梳發的手。
「你是金枝玉葉、萬金之軀,和趙侍衛可是不同階層的人。他能在宮外優閒自在的過苦日子,但你這輩子連比針重的東西都沒有拿過,可千萬別有出宮的念頭呀!」
「聽你這麼說,就是在諷刺我不過是個只懂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廢人囉!」朱以蕎潛藏了半個月的劣根性又被激發了,「哼,你愈是這麼說,我就愈覺得應該去外頭見識、見識!」
紅棠這次可真是嚇破膽了,她將手中的梳子一丟,急忙走到朱以蕎眼前,開始誇大其辭的勸說──
「公主,使不得呀!要知道出門在外不比在宮裡,外頭可是處處陷阱的。人心險惡不說,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布衣棉裙,出入只有靠一雙腿,就連公主最愛的點心也沒得吃,那種日子公主你是絕對過不下去的!」
「是嗎?怎麼我聽起來好好玩的樣子?」朱以蕎的好奇心被挑起來了,聽得津津有味,「紅棠,你再多說一點外頭的事,我真的覺得很好奇哪!」
「公主──」
「好了,你不想說也行,等我親自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朱以蕎眼中終於閃出了睽違半個月的興奮光彩。
不管如何,她已經決定要出宮去冒險犯難、過過那嶄新的生活了!順便……還可以找找那個讓她日子變得如此無聊的趙子震!就這麼決定了!
紅棠連日的勸阻也動搖不了朱以蕎出宮的想法!
終於,機會來了。趁著御廚的太監出宮買東西時,兩人就躲在滿是稻草的馬車裡,順利的「離宮出走」。
京城大街,熱鬧非凡,人來人往,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路邊賣藝的、做糖葫蘆的,無一不吸引第一次出宮的朱以蕎的視線。
她兩眼閃著晶瑩濯亮的光彩,整個人像飛出了籠子的小鳥一般,快樂的在每一個攤位上駐足停留,為每一個沒見過的小東西興奮莫名,就連賣菜和豬肉販之間的爭吵,都能讓她歪著小腦袋好奇的觀賞許久。
「天哪!紅棠,沒想到這宮外的日子竟是這麼新奇好玩!以前你怎麼都不跟我說呢?真是太過分了!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老在宮裡玩那些已經膩了的游戲呢?」
一手拿著兔子形狀的甜膩畫糖,另一手還不甘寂寞的搖著鈴鼓,朱以蕎像個孩子似的,嘴裡吱吱喳喳的不斷說著。
「呵,光是一條京城大街就讓我開足了眼界,想必京城之外的地方也一定很好玩囉!老天,我真是等不及了!好,咱們就這麼一路玩遍全國各地吧!」朱以蕎說得豪氣干雲。
但抱了滿手朱以蕎沿路不停買下的東西,紅棠一張臉緊張不已,「公……小姐,這外頭都是這樣的,風俗民情大同小異,沒什麼差別的!」
「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朱以蕎睨了一眼紅棠,「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出宮嘛,所以才故意騙我外頭的日子很無聊,說這些老百姓每天都過著既枯燥又乏味的生活!但是你瞧瞧這些,若不是我親眼目睹,不知道還要被你這可惡的大騙子給蒙在鼓裡多久?」
「小姐,雖然現在乃太平盛世,皇上治理有方,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但這些老百姓還是每天都得為了填飽肚子東奔西忙的,一刻也不得閒,這哪有什麼好玩的呢?」紅棠實在不解。
「皇……呃,我是說哥哥,他的能耐我當然清楚了,不用你提醒。不過,說到填飽肚子這回事嘛,我的肚子還真的有點餓了。紅棠,這裡什麼地方可以吃飯呀?」朱以蕎依然興致高昂。
「要吃東西自然得上酒樓飯館去了。小姐,前面就有一家酒樓,咱們順便去歇歇腳吧!」紅棠早就累到快癱了,急急點著頭。
酒樓裡,人聲鼎沸,生意興隆。店小二眼尖,看到朱以蕎主僕兩人相貌姣好、氣質出眾,一身綢衣羅裙的富貴模樣,立刻迎了上去。
「姑娘,請問兩位嗎?來,請上座。」店小二殷勤的將朱以蕎兩人帶到樓上的雅座去。「請問兩位姑娘,想點些什麼菜?」
「噯,出門在外,就別太講究了。」朱以蕎隨口說道:「我看就先來盅一品官燕潤喉,其他隨便上些露筍拼雞肉、銀針燴熊掌、燒乳鴿吧!反正我也不太餓。對了,鹹點我要百花釀魚肚,甜點就鴛鴦蓮蓉……不,吃這麼甜膩也不太好,還是七彩凍香糕吧,天氣熱,這樣爽口些。」
朱以蕎說得理所當然,店小二聽得目瞪口呆。
紅棠咳了幾聲,連忙對店小二說:「對不起,咱們小姐是說笑的,你這裡有什麼上好的酒菜,咱們就要那些好了。」
「是,小的這就去。」店小二邊走,還邊狐疑的看著朱以蕎,搖了搖頭後,才抓著臉下樓去了。
「小姐呀,這裡可不是宮裡,沒法子吃這些東西的。」紅棠壓低聲音。
「這樣啊,你也不早點提醒我,害我在這裡出糗,真是的。」朱以蕎聳肩,好奇的大眼還滴溜溜的不住轉著,「原來這裡就是老百姓吃飯的地方嗎?嗯,地方是髒舊了一點,但看起來還算不錯嘛!」
紅棠歎了口氣,「小姐,這兒是京城裡屬一屬二的大酒樓哪!一般老百姓可是吃不起的。」
「是嗎?原來我又弄錯了,唉,看來我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井底之蛙喲!」
此時,原本搖頭晃腦、以自嘲為樂的朱以蕎突然呆住了,瞪大的瞳眸直盯著二樓轉角處的一對男女。
「啊!」她叫了起來。
「小姐!怎麼了?!」紅棠讓她的叫聲嚇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噓!」朱以蕎拉著緊張的紅棠,「不要叫!你看,那個人是誰?」
「誰?!」紅棠如驚弓之鳥般的左右張望,「小姐,你到底看到誰了?」
「噯!你看,那個讓一名女子親熱挽著手的男人,不就是趙子震?」
紅棠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果不其然,眼前摟著一名薄紗衣裙、面容妖嬈、身段凹凸的女子往三樓走的男人,不正是英武不凡的趙子震?
「老天!小姐,真的是趙侍衛呀!」
「為什麼他人會在這個地方?」
雖然這麼快就碰到趙子震了,但是不知為什麼,她可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看著他身邊那個女人,朱以蕎不自覺的僵著身子,又妒又怒的瞇起眼來。
「還有,他身邊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是誰?大庭廣眾之下,居然穿成這個樣子,袒胸露背的,成何體統?這要是讓哥哥看見了,一定會罰我整整禁足一個月的。」
「小姐,那種女人都是這樣穿的,沒什麼大不了。」眼尖的紅棠一看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是個良家婦女。
「你什麼意思?她是哪種女人?」朱以蕎問得天真,但那張小臉上的殺氣卻不見減少。
「呃,說明白點,就是……」紅棠紅了臉,低頭小聲在朱以蕎耳邊說了幾句話。
朱以蕎頓時瞪大了眼,小臉一陣泛紅。她嘟起小嘴「呿」了一聲,不爽的直盯著兩人在三樓廊上走動的背影。
「這個趙子震,人前一副正義凜然的嚴肅表情,人後居然是這種貪花好色的無恥之徒!出宮才多久,竟然連這種不三不四的女人都勾搭上了,枉費我和哥哥都這麼看重他,簡直是太過分了!」
「小姐,小聲點呀!萬一隔牆有耳,咱們就慘了。」紅棠慌張的看了一下四周,才急急制止朱以蕎愈來愈生氣的音調。
朱以蕎眼裡全是趙子震和那女人卿卿我我的身影,哪聽得進紅棠的話?
胸口沸騰的情緒異常高張,眼前盡是一片嫉妒的火紅,她非常不高興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哼!這個虛偽的臭混蛋,我非要當場揭穿你這假仁假義的面具不可!」
「小姐!你想怎樣?」紅棠驚恐的看著朱以蕎怒火中燒的往三樓走去,急得跟在後頭試圖阻止,「小姐,不行呀!」
店小二此時正好送菜上來,好奇的看著朱以蕎怒氣沖沖直往三樓而去的樣子,深怕客人跑了,他及時擋在紅棠面前。
「姑娘,菜都上了,你們要去哪裡?」
「呃,這個給你,多的不用找了!」紅棠又急又慌的,連忙丟了一錠金元寶給店小二後,顧不得雙眼發直的店小二,試著追上朱以蕎。「小姐!等等我呀!」
朱以蕎又怎麼會等紅棠?
她繃著一張俏臉,直沖到趙子震帶著女子進入的房門口,小手緊握成拳,嘴裡恨恨的念道:「可惡的家伙!人面獸心的偽君子!這下子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朱以蕎怒氣沖沖的正想一腳將門踢開,卻讓隨後追上的紅棠給拉到一旁去,又急又慌的小聲勸道:「小姐,不行呀!」
「為什麼不行?這個臭家伙在宮裡時,每天正經八百的對我說教,現在你瞧瞧他,居然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簡直人神共憤!」朱以蕎愈說愈氣憤,連小臉都鼓脹起來。
「小姐,你也會說那是以前了不是?現在人家又不是宮裡的人,一介平民,和你又非親非故的,你拿什麼立場去質問他?」
「可是──」
「況且人家好歹也是個堂堂男子漢,偶爾帶個妓女出來玩樂,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小姐,你就算是他的妻子,也不能在這種地方鬧事,讓大家出糗呀!」紅棠盡量曉以大義。
朱以蕎俏臉懊惱憤怒,「什麼嘛,難道就要我眼睜睜的看他和那種女人在房裡干那種事?不管,我非要去阻止不可!」
朱以蕎揮開勸阻的紅棠,才沖到門口,就聽得裡頭女子嬌嗲的聲音,「趙公子,這樣不好吧。賤妾在醉紅樓裡也打滾這麼久了,你這等奇怪的要求,我倒是聽也未曾聽過。」
趙子震音調沉緩的回道:「你就照我的吩咐做就是了。」
「其實你是客人,花錢的是大爺,照理說你說些什麼,賤妾也只有聽命的份,但是……只出張嘴巴就能拿這麼多銀子,賤妾只怕萬一不能讓趙公子如意,不就委屈您了?」
「無妨,你盡力就是了。」
朱以蕎雖然聽不懂裡頭的人在說些什麼,但是不知為何,光聽女子一句句嬌嗲溫柔的聲音,就足以讓她滿腔的怒潮如活火山似的,轟聲爆發!
「趙子震!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居然帶女人來這種地方做見不得人的事!快給我開門!」
朱以蕎不顧眾人異樣的眼光大吼了兩聲,隨即抬起小腿兒,就使勁往房門上踢去。
「給我開──啊!好痛啊!」豈料這不自量力之舉,非但沒有將房門踹開,反而讓她可憐瘦弱的小腳飽受折騰。「天哪!痛死我了……」
「小姐!你怎麼樣?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管人家了嘛!」紅棠急急的迎上前去,驚慌的伸手扶住不斷抱著小腿、單腳跳躍的朱以蕎。
門外這一場如同捉奸記的騷動,不但引起酒樓上下客人的注意,更讓房裡聽到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的趙子震驚愕萬分。
他聽錯了嗎?有可能是她嗎?
「該死!」他詛咒一聲,用力將房門打開,這一瞬間,他依然以為自己必定是眼花了。
甩了甩頭後,確定眼前這個搞破壞的人,確實是皇宮裡那個總能把事情搞到雞飛狗跳的麻煩精!不敢置信的走上前去,繃著俊臉一把就握住朱以蕎的小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另一手仍抱著疼到讓自己眼角帶淚的小腿,她怒視著趙子震,「趙子震,你好樣的!我怎麼會在這裡關你什麼事?你該解釋的,是你帶著一個低賤的女人在這裡干些什麼勾當才對!」
「我在這裡乃天經地義的事,反倒是你,這裡是你該出現的地方嗎?」心中升起一個不祥的預感,他咬牙低聲問道:「我不信有人會允許你這麼做!莫非你是自個兒擅自出走不成?」
趙子震的質問竟然讓朱以蕎覺得委屈起來。
這個可惡的大壞蛋!半個多月不見她了,如今見面,不但沒有對她表示一絲關心之意,還當著外人的面這麼大聲的凶她,這到底算什麼嘛!
「對,我就是離家出走又怎樣?你管我!」朱以蕎理直氣壯的挺胸,大聲嚷道,「我已經這麼大了,想怎樣就怎樣,關你什麼事!」
趙子震必須深深的深呼吸才能讓自己的怒氣平息下來。
若以私心而言,不可否認的,他確實驚喜於見到這張朝思暮想的嬌嗔小臉,但是,他總算還是個有腦袋的人,當然知道事情不能以這個角度看待。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別說萬一讓人知道她的身分後,將會造成多大的風波,就說她怎麼會挑這個時候給他帶來這麼大的變數,光是這一點,就夠他頭疼不已了。
鷹眼掃視著四周,發現自己和朱以蕎已經成了酒樓裡的焦點,只得再次抓住她的小手,就往房間裡帶去。
「喂!趙子震,你好大的膽子!放開我──」
朱以蕎縱然抗拒得臉紅脖子粗,但那點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力氣對趙子震而言,實在算不了什麼。
只見她整個人踉蹌的跌進房間裡,在紅棠也急急跟進房後,趙子震犀利的黑眸往門口一掃,隨即關上房門。
朱以蕎幾時讓人這麼粗魯的對待過?她又氣又窘,胡亂順著讓他搞散的頭發,手叉腰對著趙子震就是一陣指責。
「趙子震!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不是?居然敢對我動手動腳的?信不信我回去告你一狀,包你的腦袋當場落地!」
她的口無遮攔讓趙子震不悅的抿起了唇,「你如果還要唯恐天下不亂的話,盡可以在此大剌剌的暴露你的身分!只怕到時候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你將會陪著我一起掉腦袋!」
趙子震嚴厲的語氣讓朱以蕎接下來的話卡在喉裡,在紅棠的拉扯勸阻下,才噘著小嘴,「哼」的一聲坐了下來。
「好!我不說話!換你說總成了吧?你告訴我,你到底和這種……這種女人在房間裡做什麼?」
見趙子震沒有回話,朱以蕎以為他做賊心虛,瞪著大眼,更加不悅了。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還好老天有眼,竟在無意中讓我發現了你的行蹤,否則說不定你們兩個……呿!真是太羞人了!」
趙子震無奈的用手揉揉跳疼不已的太陽穴。依他看,如果老天真是這麼個有眼法,他不如早日去見閻王爺還比較干脆!
「這就是你在門外叫囂、非把事情搞這麼大的原因?若是你想問我為什麼召妓,大可以直接問我,又何必用這種引人側目的笨方法?」
「我叫囂?你的意思是我潑婦罵街囉?大膽趙子震!我只是罵你兩句,順便踢了踢門,已經算給你面子了!你還敢責怪我?」
趙子震知道此刻是有理說不清了。
他先對著一旁濃妝艷抹的女子說道:「對不起,我看今日並不適合,你就先回去吧,明日我會再去醉紅樓找你。」
女子聞言,笑吟吟的走上前去,伸出塗著紅蔻丹的手,風情萬種的在趙子震臉上撫摸不斷。
「趙公子,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既然你今兒個不方便,我也無所謂再多等一天囉!反正像你這麼大方的好客人,我可是求之不得哪!」
說話間,女子刻意將豐滿的胸部在趙子震胸膛之上揉蹭著,彷佛那個兩眼冒火的朱以蕎並不存在似的。
趙子震平靜的將女子的手移開。「好了,你走吧!」
女子一步一回首,打開了房門後,媚柔妖嬌的眼角還不時往趙子震身上瞟,好一會兒後,說了句:「明日醉紅樓上,嫣翠我恭候大駕。」才甘願離開。
女子一走,朱以蕎又瞪眼大聲嚷嚷起來,「喂,趙子震!你是看夠了沒有?那種女人不過身材好一點、衣服穿得少一點、聲音嗲一點而已,你干什麼看得眼睛都快凸出來了?」
見房裡只剩自己人,趙子震這才深歎著氣抿嘴轉身。
此時,胸中怒火已然平息,他對著朱以蕎皺眉躬身,「公主,我適才若有冒犯之處,全屬權宜之計,望公主見諒。」
「哼!不要在這個時候裝模作樣了!」
朱以蕎站起身來,走到挺拔昂藏的趙子震眼前,伸出纖纖食指,就往他厚實的胸膛上戳去。
「趙子震,你死定了!今日之事待我回宮之後,一定會如實告訴皇兄,我這次一定要叫皇兄重重治你的罪不可。」
「公主,不論我是否已貶為庶民,召妓乃男人天性,何罪之有?」趙子震已然恢復一派冷靜。
「你還敢強辭奪理?」朱以蕎翹著小嘴,「哼,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饒!為免日後咱們再次狹路相逢,讓我看了生氣,干脆讓皇兄將你發配邊疆當奴隸好了!讓你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過著顏面盡失、被人呼來喝去的日子,我最高興!」
趙子震在心中第一百次深深歎氣。如果遠走塞外真的可以讓他從此過過清靜的日子,那麼他倒也不介意充軍關外牧羊了。
「公主,我的事就不值一提了。現在我只有一個問題,你真是私自離宮的?」
「怎麼?不行嗎?難道我出不出宮還要經過你批示不成?」朱以蕎不屑的哼了哼,「你搞清楚,你現在又不是御前侍衛,一個小老百姓,難道還有本事把我捉回宮去不成?」
「我目前確實沒有這個權利。」趙子震皺眉,「但是你乃堂堂公主,離宮在外、拋頭露面,實在有違律例禮制。公主,不如我私下送你回宮,相信皇上心急你的安危之余,見你平安歸來,必定不會責罰於你才是。」
「哼!我才不要回去!」她皺了皺小鼻子,「反正皇兄也不疼我了,我是死是活,他一定不會在乎的!更何況我都已經出宮了,一天是罵,一個月也是罰,不如在外玩個痛快,才不枉我這次冒這麼大的風險。」
趙子震的頭痛症再次復發,「公主,皇上視你若珍寶,怎麼可能不在乎你?我想這中間一定有所誤會。」
「誤會?才沒有哪!說到底,這還不是都得怪你!」
朱以蕎鼓起小臉來,又想借題發揮。不料小拳頭剛敲到桌子上,就被桌上的一幅畫給吸引住了。
她好奇的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幅半裸身子的美女圖。
圖中美人曲膝跪地、酥胸半露、兩眼迷蒙、小嘴微張、側裸著背、風姿綽約,這也就罷了,重點是在美女眼前居然還站著一名全裸的年輕男子。
男子面容俊美,胯下昂首的雄風抵觸在美女的嘴上,這猥褻的畫面看得朱以蕎小臉轟然轉紅。
想起剛才嫣翠的話,她惡心地將畫往桌上一丟,張口就罵道:「趙子震!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惡心?召妓也就罷了,居然還拿著春宮圖准備依樣畫葫蘆,簡直……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趙子震輕皺著眉頭,平靜的將畫給收起來。
「公主,我不過是個平凡的男人,關起門來和女人怎麼玩,實屬個人私事,實在不勞公主費心。」
「那當然囉!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管你和多少女人玩過多少次這種不要臉的事情呀!」
嘴上說得豁達,但小臉上嫉妒的神情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朱以蕎紅著臉嗤聲道:「其實在這之前,我還在為你被貶謫出宮而感到深深的內疚;現在我只後悔沒有早點認清楚你的為人!要是我早知道你是這種卑鄙、無恥、齷齪又-髒的人,八百年前就要皇兄將你趕出宮了,哪還留你到現在!」
她的話絲毫沒有激怒趙子震。「公主,我是哪種人並不重要。重點是公主如果罵夠了,應該立刻回宮去,省得皇上擔心。」
「不要你管!」朱以蕎用力瞪了他一眼後,使性子的打開房門。「我才出宮沒有多久,誰也休想把我帶回去,包括你在內!否則我一定不會輕饒過他的!紅棠!我們走!」
語畢,小頭顱重重的一扭,高高的抬起下巴就走了。
趙子震沒有追上前去,只是輕皺著眉頭,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
本來此次的任務已然十分棘手,敵暗我明,讓他備感壓力。如今半路又殺出個讓他碰不得、也勸不住的搞怪公主,看來,他若要想順利完成使命,是需要多一點運氣了。
他俊臉一沉的坐下,倒了一大杯酒,一口飲盡。
但其實最讓他害怕的倒不是可能有辱皇命一事,而是再次看到朱以蕎後,心中那讓他強抑多時的悸動竟又隨波而起。
離宮這段日子以來,他以為自己的心靈已經得到該有的平靜。
不料,所有潛藏的感情卻在聽到朱以蕎妒火中燒的聲音後全盤瓦解。原來這些日子以來,他不過是在自我欺騙,他從來就沒有把這小丫頭真正逐出心裡過。
那麼她呢?她出宮的原因真是只為了皇上的責罵?
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得趁這一切尚未開始前結束它!
但可能嗎?他就算能控制自己,又如何掌握得住這小妮子千變萬化、教人理不清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