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王怡茹在一陣異樣的感覺中醒來,睜開眼的瞬間她的確楞了好一會兒,畢竟天花板的飾紙由不知哪屆前輩所留下的「銀河英雄傳說」海報,變成一大塊金光閃閃的玫瑰花和緞帶圖樣,這其中的落差是很大的。
待腦袋清醒了大半之後,她才慢慢的坐起身來。
枕畔的人仍在熟睡中,均勻規律的呼吸說明了他這一夜堪稱好眠。
不過說真格的,連王怡茹自己都有點難相信--她竟然和一個陌生男人同床共枕了一夜,且還熟睡到連半個夢境都沒有!
幾個小時以來,他唯一和她說過的話就是「我真的不能再喝了」,而她唯一認識他的,也不過就是身份證上的那幾行字。
王怡茹啞然失笑--這樣的事傳出去還得了?盾了孟一樊的睡顏一會兒,她忍不住用手在他凌亂的髮絲上逗弄著,見他微蹙了蹙眉又提手搔癢,才連忙縮回了柔荑。
能睡就是福呀!她思忖著自己似乎該在他醒來前離去,反正他也不會記得她是誰,先走也省了解釋的麻煩。再說……萬一他醒來時,誤以為他和她昨天是「怎樣怎樣又怎樣」了,而想要「續攤」的話,那該怎麼辦?
王怡茹深深的看了孟一樊一眼,他光滑的古銅色背脊露了大半在被子外,令她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
厚,又想太多了!
她翻身下了床,原以為自己昨夜的「借床」之舉,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成為一個永恆的秘密,不過,「人算不如天算」乃亙古不變的道理,更何況數學不太靈光的王怡茹小姐--
「啊!」淒厲的尖叫聲由浴室裡傳了出來。
王怡茹幾乎不敢相信的看著手中的浴袍以及……天哪!她完美的計畫……竟、竟然毀在--
她「那個」來了!
米白色綿質浴袍被她搞得活似殺戮戰爭片中的道具,厚,她現在怎是一「糗」字了得!
那,外面的那張床……
王怡茹簡直不敢想會有什麼後果……
當她手忙腳亂的清潔更衣踏出浴室時,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因為她看到孟一樊扶著額頭坐起身來。
糟、糕、了!
「唉……」宿醉頭痛最難當,孟一樊數了好幾圈的小星星,終於恢復清楚的視力。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竟看見一個全然陌生的女孩,站在距自己兩公尺外的地方,張著因訝異而形成的「O」字型小嘴,怔怔地望著自己。
「你是誰呀?」
他忍不住問道。而她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只見那女孩一個轉身,像逃難似地開門衝了出去。
「喂!等一下……」
王怡茹的舉動讓孟一樊一頭霧水,他披上一件外套欲追,無奈酒量奇差的他即使經過一夜的時間,踏到地板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待他回神時,已難再追上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奇怪……他想了又想,無奈他的記憶始終停留在昏暗的燈光、喧鬧的音樂,和一張張靠化妝品堆砌出的「青春美麗」臉蛋中。
他沒醉死在那間「牛棚」真是萬幸!只不過他連自己是怎麼回來旅館的都記不得了。
那女孩到底是何許人也?是她送自己回來的嗎?
孟一樊甩了甩頭,試圖維持些許清醒的意識。自己的身畔顯然睡過人--想必是她吧?孟一樊翻開被子時不由得怔住了,凌亂的被單上竟染著幹掉的褐紅色血跡!
這是……
他幾乎不敢相信地撫過那遺跡,床上的混亂和這血跡的位置,在在說明了昨夜必定有場「爭戰」。
不會吧?!難道我……我跟她……
可是,為何他連一點記憶都沒有呢?人家他也是……
孟一樊下意識的開始檢查自己的隨身物品--手機、Call機、皮夾……甚至那本「好好用之私家偵探大補帖」,一樣不少,就連皮夾裡面的鈔票數目都相同!這表示她應該不是在「賣」的女孩子,可是……
望著那斑斑殷紅,孟一樊的腦海中頓時充斥著「處子」、「初夜」、「破瓜」、「第一次」、「辣手摧花」、「蹂躪」等等相關辭彙,強大的罪惡感徹底吞沒了他,他更把王怡茹的「落跑」誤解為是出自對他的恐懼。
天!他到底做了什麼?孟一樊恨死自己了!
由於王怡茹走得匆忙,牆角的沙發上尚遺留了一件她的針織小外套,孟一樊將它拾起,粉藍色的外套上還繡了一圈圈白色小花,忒是天真可愛,也忒讓孟一樊感到難過與愧疚。
「這下子麻煩大了……」他喃喃道。
台北的午後下了一場雨,氣溫也跟著降了幾度,街角的COFFEE SHOP頓時人滿為患,孟一樊也在其中。
雖然宿醉後的頭仍有些痛,但他仍選在吸煙區最角落的一個位子。攤開滿桌關於這次調查的資料,孟一樊一件件看著、整理著,然而他總是看了兩眼便停下,開始回憶那個和自己既親密又陌生的女孩。
短髮、瘦瘦的身材和大眼睛,也許談不上美麗,但是還滿可愛的,感覺起來應該很活潑才是,應該不超過二十歲吧?他想。
可是,為什麼她要跑得那麼快呢?
孟一樊雖然知道自己沒酒量,但他認為以他的酒品應該還不至於差到亂性的地步;就算真的亂性,若把女孩子嚇成那樣也未免太離譜了吧?
忍不住,他噙著淚水給自己貼上了「禽獸」、「淫魔」、「採花大盜」等等的標籤。
據旅館的服務人員表示,昨晚的確是她扛他回來的,因為當時她有他的房間鑰匙,所以櫃檯的人也就沒有要求她作房客登記,只當他倆是對玩瘋了的小情侶。
但令孟一樊納悶的是,如果今天他的財物有任何缺少的話,那她匆忙離開的理由就成立了;可是,事實並非如此呀!她又沒做錯什麼,是他對不起她啊!
真是令人猜不透!
他又想起了那件她遺忘的外套,不由得歎了口氣。
只可惜外套不能和量腳訂做玻璃鞋一樣,一個個找來試穿。
上午孟一樊回了家--也就是「猛虎偵探社」,他洗了澡又換了套西裝,昨夜荒唐事讓王漢虎和劉鶯鶯聽得目瞪口呆。
「你怎麼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情來?」王漢虎神情複雜的問道。
「當時我被灌了最少三種以上的酒,怎麼可能清醒得起來?您又不是不曉得我不能喝!」孟一樊好生委屈。
「那就不要喝呀!」
「漢虎叔!」他解釋得很痛苦,「在那種地方,我怎麼可能不喝?那是女人花錢叫男人的地方耶!就跟酒廊、舞廳沒什麼兩樣,你幾時聽過酒家女光賣笑不陪酒的?」
「有呀!」王漢虎的大手一指,「你鶯鶯姨就是,」
「是你的大頭啦!」劉鶯鶯用她鑲著碎鑽的三-高跟鞋狠狠一踹。「死老虎!要我跟你說幾次?我是『歌女』,不是『酒女』,差一個字差很多耶!」
「是嗎?」也罷,反正對他而言都一樣。
劉鶯鶯白了王漢虎一眼,當她視線回到一臉憔悴頹喪的孟一樊身上時,又變回了一貫的溫柔。
「唉,我可憐的一樊!」她托著孟一樊的頭往自己胸口靠,像極了一個溫柔慈愛的母親。「這到底是什麼爛case呀!弄了半天沒進展不說,還害我們一樊賠上了『童子雞』……」
「賠給一個年輕女孩子也算便宜他了,還好不是賠在牛郎店裡那群老太婆那兒……」
「王漢虎,你閉嘴!」
「……」
劉鶯鶯給孟一樊壓驚的紅包仍在他的上衣口袋裡,他苦笑了一下,還是覺得很混沌,不論是那女孩子的身份、逃跑的理由,或者他和她的第一次。
驀地,孟一樊腰上的Call機響了起來,他一看,是偵探社打來的,因為他在整理資料或思考調查計畫時通常是不開手機的,這個時候不知會有什麼大事?
他開了手機,按了上一通電話的撥號鍵--
「喂?」
「喂,鶯鶯姨嗎?」
「對不起,你打錯了喔!」
呃?孟一樊呆了呆,不由得有些疑惑,從昨個兒至今,他只有打過一通電話呀,而那通電話就是昨晚在「富怡旅館」訂好房後打回偵探社報平安的,怎麼會……
他看著自己的手機,赫然發現螢幕上那個手機號碼萬分陌生,怪不得他剛剛覺得鶯鶯姨的聲音聽來亂奇怪一把的。
可是,這個號碼會是誰的呢?又怎麼會出現在他的手機裡?
「孟一樊?」
一聲叫喚聲令他分了神,抬頭一看,竟是幾年不見的大學同窗--紀東。
「好久不見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句話該由我問你才是。」紀東和他握了握手。「最近好嗎?」
孟一樊苦笑著搖頭,「算不上好。」
「是嗎?」紀東看了看他滿桌子的紙,和那個塞滿了「大衛杜夫」的煙灰缸,忍不住問道:「你現在在哪兒高就呀?」
「我……」孟一樊不由得猶豫起來,「我正好在待業中。你呢?」他始終不覺得自己所繼承的「家族事業」有什麼好拿出來說的;況且,他也不想幹了。
「我要繼續讀書呀!」紀東拿了一根孟一樊請的煙。「只不過我打算念別的……」
「嗯,財經金融的確比我們科系有前(錢)途……」孟一樊很順口地說道。
紀東怔了怔,「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孟一樊的眼光飄向紀東順手放在桌上的財經雜誌,及印有某大學商研所字樣的牛皮紙袋。
「呵,你還真會猜……」紀東繼續高談闊論,「這年頭雖說學歷比不上實力,但我還是覺得書永遠不嫌念得多。再說,我們當初念的那個科系,出路實在有限……」
嘖嘖,找不到工作就直說嘛,幹嘛廢話一堆!
孟一樊假裝沒看見牛皮紙袋口露出的勾了紅框與叉叉的報紙。
「就是呀!」孟一樊順著他的話自我解嘲道:「不然,我也不會待業中了。」
「是嗎?那你之前……」紀東的話說到一半,驀地被一個爽朗的聲音搶走發言權--
「孟老弟,到我的地盤來怎麼不打個招呼?」
孟一樊詫異地起身,「王警官,真是意外呢,我以為你還在天母!」
王翰齊笑笑地說:「托你的福啊,上次那CASE如果不是你,現在恐怕還膠著在那呢!」
「哪有!」孟一樊向來對因偵探事務所得到的讚美感到不自在。「只是湊巧罷了。」
紀東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坦白講,孟一樊以前在班上雖不失存在感,但也算毫不起眼的人物,功課不好不壞、人緣不好不壞,大學四年也不搞花邊,一下課就乖乖搭公車回家吃晚飯。現在怎麼突然和「警官」稱兄道弟起來,還幫忙破案?
「呃,不好意思,孟一樊,你失業前到底在做什麼啊?」
王翰齊直覺地代答道:「他?他是個偵--」
說時遲那時快,孟一樊抖了一下膝蓋,把水杯的水濺潑在王翰齊身上。
「唉呀呀,王大哥真是不好意思……」孟一樊抄了一條手帕從上擦到下,拚命想擾亂王翰齊的視聽。
「沒關係,我……」
「不,堂堂兩線三星王警官怎麼可以沒關係……你的單位離這不遠吧?這樣好了,改天我再去找你泡茶,好好向您賠不是……」孟一樊不由分說地,半請半強迫地把王翰齊送出了咖啡廳。
呼!孟一樊暗自舒了口氣,搞定了上半場,還有下半場--
「孟一樊,當著老同學的面你好意思要什麼神秘?到底『ㄓㄣ』什麼?」
「『ㄓㄣ』……」慘了!
「蒸餃啦!」轉得還真硬,不過既然轉了,再硬也得撐下去。
孟一樊笑得格外燦爛,「那個……你知道我家是北方人喜歡吃麵食嘛,前陣子我鶯姨想擺攤賣點家鄉口味,我家就只有我稱得上年輕力壯,不幫點忙怎麼說得過去呢。」
紀東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那幫警察破案又是怎麼回事?」
「破案?不、不……才不是什麼破案,只是警察眷屬聯誼餐會的點心發包給我而已……他剛說的是燒焦的『焦著』啦!」孟一樊覺得自己不見得有當偵探的天賦,但當政客的天分肯定是有的--這一點,可從連他自己都佩服的胡謅內容看出端倪。
話題兜了大老遠,紀東這才想起了重點,「對了,一樊,你明天會來吧?」
「上哪去?」
「同學會呀!不過,是『英雄會』喔!」言下之意就是只有男生的意思。「怎麼,你沒收到邀請函嗎?」
「沒有。」他簡潔地回答。隨即想起又問道:「慢著,你們是寄哪個地址?」
「眷村那個。」
孟一樊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現在不住那裡了。」自從他加入「猛虎偵探社」後,為了節省開支,他們一行人早就以社為家了。
「那,可以給我你現在的地址嗎?我可不敢保證我下回也會在同學會前一天遇見你。」紀東微笑道。
孟一樊也笑了,提筆在紀東遞來的萬用筆記本上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E-mail,看到「Address」這一格時,他頓了頓,避重就輕的道:
「我抄我的郵政信箱給你好了,這樣子邀請函一定能收得到。」說穿了,他就是怕那群不按牌理出牌的損友不改其性,哪天忽然心血來潮的登門造訪,那他的一世英名豈不毀於一旦?
紀東在告知了明日聚會的時間、地點之後,又與孟一樊寒暄了片刻,便以有課要上的理由向他告辭了。
孟一樊笑笑地看著老友結帳離去,隨即又把注意力放回外遇報告上,順便揣度著明天該如何騰出時間赴約。經過紀東的打斷,他一時也忘了那個「神秘電話」的事。
其實,這個世界本來就很小,台北就更不用說了。
孟一樊並不知道、也沒料到他的隔牆,也就是非吸煙區的角落,正坐著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孩--
「什麼?你說大聲一點好不好?我聽不清啦!」王怡茹邊用吸管攪著她的草莓冰沙,邊扯著嗓門問道。「這裡真的很吵耶!」
「小姐,你聾了嗎?」小紅已然快失去耐心了,這已經是她講的第四遍了!「我說,你明天晚上有沒有空?」
「這我知道,我是問你要幹嘛啦?」
「幫我代班好不好?」小紅雙手合十的祈求道:「拜託拜託,我明天真的有事,幫我代一天班嘛!大不了薪水算你的,好不好?」
到底是為什麼大事連工都可以不打?王怡茹狐疑的看了小紅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圈,最後很鄙夷的吐出一句,「厚--談戀愛!」
「哪有呀?亂講!」小紅忙不迭的否認。「是家族聚會啦,我不去不行啦!」
「家族聚會?這應該算正常理由,你為什麼不請事假呢?」
「因為……我蹺班太多次被抓到,老闆不准我的假,所以只好請你幫我代班嘍!我想我要是再不找個人代我去,以後恐怕就不用去了!」小紅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原來如此!
「好吧,我幫你。」唉,誰教她天生善良又可愛呢!王怡茹朝小紅伸出了手,「時間、地點、工作內容?」
小紅連忙抄給她。
「你最紅KTV?做什麼的呀?如果工作內容太複雜的話,我可能做不來喔!」
「不會啦!就是領客人入包廂、送送餐點、收收盤子什麼的,很簡單啦!」
「那就好。」王怡茹把紙條隨手塞進口袋。
現在外頭仍下著雨,她今天稍早回宿舍時,天空還微微透著陽光呢,冬天的氣候就是這麼反覆無常……
想起了今早,王怡茹的臉蛋不由得刷上一層紅暈,那份窘到最高境界的感覺仍盤在心頭。對孟一樊,她同樣有份愧疚之意,,畢竟,是她弄髒了床,還在慌亂中「挾帶」浴袍出飯店,她已經白白叨擾他一晚了,還很小人的闖了禍讓他去收拾,這怎麼樣也說不過去呀!
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八十分帥哥」呢,真丟臉!
不過,仔細想想,她還真不該笨笨的跑掉,說不定一份姻緣就這麼給她跑不見了。怎麼說昨個兒也是她的二十歲生日,在這麼具有意義的時候與孟一樊邂逅,或許是一種緣分呢!
哎呀,討厭討厭啦!王怡茹不知不覺又犯了她容易「想太多」的老毛病。
「喂!」明察秋毫的小紅忍不住開口了,「你在想什麼啊?幹嘛一會兒臉紅、一會兒偷笑?厚--談戀愛喔?」
「沒有啦!嘻嘻嘻……」
「哼,少來!」當她小紅今天才認識她的嗎?瞧她那副發花癡的樣子,今年的春天也許會來得特別早唷!「到底是誰啦?快說!」
「我、不、告、訴、你,怎樣?」王怡茹朝她扮了個鬼臉,一口氣喝完了四之一杯的冰沙。
「哎呀,別這樣嘛!他是我們學校的嗎?」小紅已經快好奇死了。
「不是。」王怡茹想了想,「他可能已經脫離學生時代很久了,不,搞不好都退伍了呢!」
「這麼老?!他是做什麼的?」
「不知道。」
「他喜歡什麼樣的女生?有什麼嗜好嗎?」
「不知道。」
「你是在哪兒遇見他的?」
「不能說。」
「你跟他說過話嗎?他是個怎樣的人?」
「說話……算有吧,不過我不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
啊、啊、啊……一隻烏鴉從小紅頭上飛過。
「連這你也不知道?小姐,請問你到底對他瞭解多少?」小紅快抓狂了。
「不多不少,恰好是一張身份證上的資料。」
「那,你什麼時候還會遇到他?或者,在哪裡可以找到他?」她一定要看看這傢伙是何方神聖!
孰料,王怡茹的答案仍是那三字箴言,「不、知、道。」
「就匠子也能教你愛上?」不過這的確像是怡茹的作風。「王同學,我真是服了你了,想和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談戀愛,這根本就是在作夢嘛!」
「沒關係啦!」王怡茹揚著燦爛的笑容道:「難道你沒聽說過『有夢最美』嗎?」
我還能再遇見她嗎?
是夜,孟一樊將頭枕著雙臂上,那件藍色外套被他撐在衣架上,靜靜掛在月光下。
除了藍外套之外,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那通來路不明的電話也是她打的,但是,他不知道她的一切--包括芳名,又該如何和那位唯一與她聯絡過的女性打探她的下落呢?
唉……
活了二十六年,女朋友也不是沒交過,但他萬萬也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會是在那樣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失去的。
雖然不是姑娘家,沒法子驗證或檢查些什麼,現在也不是那個非得點根煙說聲「放心,我會負責的」的時代了,可是,他的心裡怎麼也有個疙瘩,為她,也為自己。
哎呀呀--真是苦惱!
孟一樊翻來覆去睡不著,決定起身喝杯水。
夜,總是寧靜的,任何聲音在此時聽來都分外清晰。孟一樊一出房門,就聽見了噠噠的鍵盤敲擊聲,他忍不住下樓一看,果然,莫言仍坐在電腦桌前,看來枯瘦的雙手正萬分靈活地遊走於鍵盤之上。
「莫言叔……」
莫言回過頭,面帶微笑的看著他,輕輕比畫著。
(這麼晚了,還不睡呀?)
耳不能聽、口不能言的莫言之所以會回頭,當然不是因為孟一樊的呼喚,而是歸功於桌上的小鏡子。
「您也是,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孟一樊拉了張椅子在他身旁坐下。「在忙什麼?」
(在看看有沒有case可接,這個時候上網便宜,也不容易塞車。)
孟一樊微皺起眉,「不用了吧,等我忙完了手上這一件,咱們就要收山了,不是嗎?」
(無妨,我只是隨便看看。)
「那您不如早些休息。雖然你們都說我有天分,但我真的不適合偵探這工作!現在時不予我,我怎麼也不可能像老爸那樣傑出……我比不上他!」孟一樊歎了口氣。
(原來,這就是你不肯繼續當偵探的原因?)
「不完全是。我和老爸的個性不同,我並不是一個追求刺激又愛冒險的人,單憑這一點,我就覺得我不行。」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我知道,可是……」
(不只是當偵探,任何事情都一樣。你很想找到那個女孩子吧?)
「莫言叔!」孟一樊的臉色一變。「你也知道了?」
莫言點點頭。
(恭喜你長大了!)
「拜託……」他的臉頰熱辣辣的,好生尷尬。「可是,我真的一點記憶也沒有呀!鶯鶯姨說男生的第一次也會痛,但我卻完全沒感覺到,這是怎麼回事呢?這麼重要的……我就算過程感覺不出來,事後也該有所反應吧?可我既不累也不特別舒服,我……」
(也許是個人體質不同吧。)
「那,她呢?她感覺起來是個滿可愛的女孩子,也不像是會隨便和人上床的樣子,更何況她還是……」孟一樊將臉深深埋進掌中。「我覺得我傷害她了。」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那慌亂的眼神。
莫言拍拍他的肩。
(那就把她找出來,向她道歉,或是對她負起責任來。)
「看樣子也只有這樣了。」孟一樊已做好心理準備了,無論她是要他賠錢、賠人,還是在法律上討回公道,他都決定奉陪到底。
「但是,人海茫茫,我只見過她一面,連她姓啥、叫啥都不曉得,該怎麼找呢?」
(孩子,你相信緣分吧?)
「相、相信。」孟一樊答得並不是很肯定。
(你要記得你是全台灣最優秀的偵探的兒子!)
孟一樊淡淡一笑,「當它是一個附屬的case,對不?」
(沒錯,如果不是因為調查廖村宏外遇的case,你也不會遇見她。然後,最重要的一點--)
孟一樊很有默契的接口道:
「要對自己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