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的心情很壞,她不知道馮天放人在哪裡?她完全無法掌握整個狀況,她聽得出來上次的談話裡,馮天放已經成了喪家犬,一切的不幸全都降臨在他身上,而周琳不但幫不上忙,而且也猶豫自己是否該再介入這段沒有結果的愛情裡去。
她需要一個可以把陽光和歡笑帶回來的知心朋友,可是,眼前似乎只能自己咀嚼這個苦果,她不甘心地拿起電話,她想:現在雖然是上班時間,可是,她真的需要馬上離開台北,站在山上,看著天上的雲和山頂的樹連在一起,她覺得,或許小三也能偷偷地溜個小班,陪她度過一個下午。
她的電話緊挨著莎莎的電話後面,打給了小三:
“喂——”
周琳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小三已經大叫:
“莎莎,別鬧了,我在忙!”
周琳傻在那裡,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可笑,曾經犯過的錯誤,此刻卻換了個對手、換個場合,被另一個人用同樣的方式戲弄了,她一言不發,然後緩緩地掛上電話,當電話還沒有全部掛上之前,她還聽到小三模糊的聲音,不停地復誦著:
“莎莎!又是你對不對?別再鬧了!”
“莎莎是誰?”周琳一個人沉思著,她雖然覺得自己被同一個模式的意外所戲弄,可是她不認為自己要像馮天放一樣面對這樣的困擾,她終於又撥了一個電話給小三,而且在總機把電話接通之後,立即搶先說:
“我是周琳。”
“周琳?”小三的聲音裡有一些詫異,但是,仍有一種意外的驚喜。“有事嗎?”
“我們能夠見個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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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山上靠近天母附近的一處半山腰,有一條小路可以躲開忙碌的交通,從煩囂跳接到閒暇的田園世界,這附近還有兩處鄉村餐廳點綴著,益發顯現出陽明山純樸的另一面,或許知道這裡的人不多,所以它才能在任何時候都保持著寧靜的美感,這也正是周琳經常溜來這裡散心的地方。
把這個地方介紹給周琳知道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死於車禍的最深摯的情人。
或許是這個原因,周琳特別重視這裡的獨占性,她不曾帶馮天放來過這裡,因為她覺得馮天放可能不會喜歡這種土味十足的地方。
可是周琳錯了,因為此刻生意面臨空前打擊,在努力解決部分難題之後,一個人獨自跑到花蓮去打“禪七”的馮天放,似乎正需要這麼一個可以參禪悟道的“看山似山,看水似水”的凡塵淨土。
馮天放已經打過第一個禪七,他覺得自己有了許多新的想法,他覺得他新生了。
馮天放新的想法是來自老和尚的幾句偈子,老和尚為他點出了得失之間的感悟,一句“北賣鹽糖南賣金”,使他想到的不是生意的供需,而是汲汲營營的忙碌生意裡,似乎總在重復著許多一再重復的過程與拼戰,到頭來,依舊是“北賣鹽糖南賣金”,留給自己的又是什麼呢?
馮天放在花蓮海邊看著海天一色的交際,忽然想起“海水無邊天作岸”另一句老和尚的偈子;他想通了,他決心把一切都收拾起來,不再被世俗把自己牽著到處亂跑。
他用大哥大和麥可劉聯絡,只說了很簡單的幾句話:
“幫我把我的公司收起來,我的律師、會計師你都熟,我會告訴他們我的決定,你負責把一切都整理清楚,欠人家的全部清掉,剩下的,你要我的會計師把帳整理出來,短期內我不會回台北,我會跟你聯絡,你不必找我,我已經決定了,不會改變。”
在麥可劉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馮天放把電話給切斷了,麥可劉想再回打馮天放的大哥大,卻真的是怎麼也打不通。
“好吧!聽你的吧。”麥可劉只能這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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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在這個鄉間山麓,看著遠遠的山、淡淡的雲,突然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襲上心頭,有些失神起來。
而這一刻,也正是馮天放打電話給麥可劉,決定放棄一切的同一剎那。
或許,周琳和馮天放仍然有著某些奇怪的心電感應,她才會一個閃神,好像人就要從山崖邊走下去似地。
剛把車子倒在半山腰上,關了車門走過來的小三,一把將周琳扶住。
“怎麼了?”
“沒什麼,大概山上的空氣太好了。”
周琳胡亂地應著,她這一路上,雖然坐的是小三臨時借來的另一輛吉普車,可是兩個人一路上卻什麼也沒說,小三問了許多問題,但是周琳都推說:
“上山再說吧!我想閉著眼睛休息一下。”
周琳在上山的路上,的確用閉上眼睛擋掉了小三的一些問題,可是,卻准備在上山之後,要把許多問題弄個清楚、談個清楚。
現在,或許正是談這些問題的時候了,所以周琳沒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問:
“小三,你可能不知道我做過一個手術,這個手術拿掉了我的子宮,所以我這輩子注定要做單身貴族,因此,我可能不適合任何正常的男人,我覺得我有必要先告訴你這一點,聽聽你的想法,才繼續說我想說的話。”
“你做的是什麼手術?怎麼會這樣呢?”小三有些意外地追問。
“婦科病、現代病,不知道原因,醫生檢查發現了,告訴我,要活下去,就只有動這個手術,把長在子宮裡的瘤給拿掉;瘤拿掉了,子宮也跟著切除了,這種現代人的無名腫瘤,發生的比率相當高。當時,如果我已經結婚、懷孕,或許我還可以先生一個小孩,才把瘤給切掉,但是,我還太年輕,我沒有結婚、懷孕,所以我注定要一個人來、一個走,在人世間,我是一個飄零的個體。”
“不要這麼講,我可以陪你。”
“我知道你一定會這麼說,可是你還年輕,你的家人會同意你做這種決定嗎?小三,我想你一定還有一個女朋友對不對?她是不是還在找你?她很可能在這一點上面就贏過了我,所以你不要再浪費時間,我們之間維持現在的朋友關系,或許是最好的安排。”
“周琳,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難道你沒有女朋友嗎?”
“這——可是,我並不想——”小三結結巴巴的說。
“不要說了!”周琳打斷小三的勉強解釋,接著說:“下午我打電話給你之前,有一通電話我聽到了你在叫她的名字,我猜想,你們之間一定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弄清楚,對不對?”
“這不公平,我真的覺得她和我已經完了。”
“是嗎?我憑第六感來判斷,不認為她和你已經完了,我想,她一定和你還有很多事情可以扯的。”
“不!不是這樣的,周琳,我從北京認識你到現在,我心裡只有你,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周琳聽了這麼孩子氣的搶白,卻也不禁笑了起來,“你真是一個小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呢?什麼對不對得起我?我們之間還沒有這麼嚴重,不要把問題看得太嚴重,說不定,我還沒有決定接受你呀!”
“不,我要你!”
小三突然抱住周琳,即使現在是大白天,但是他的熱吻卻貼上了周琳的面頰,而且瘋狂地用雙手緊緊地控制住周琳,他的手在周琳的腰上束得緊緊地,使得周琳感受到不能控制的被征服感。
周琳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點濕濕的,原來,小三的淚已經滾了出來,沾在她的臉上。
小三有點歇斯底裡地說:
“不!周琳,我愛你!我要你!不要拒絕我,真的!”
男人的淚是最容易打動女人心的,周琳沒有看過馮天放為她掉過淚,所以她對小三的淚感到珍惜而心疼,她的手也回應地抱住了小三,短暫的糾纏後,周琳的唇緩緩張開了,手也松了,她掉進了小三狂野的親吻和愛撫裡去,不能抵抗,也不願抵抗了。
世界情聖范倫鐵諾說過:“如果我不能用言語說服女人,我就用淚水。”
男人的淚,可以使得女人的母性被激發,沒有淚的硬漢,在這種男女游戲裡是要吃虧的,而有淚有情的男孩,卻總會占盡便宜。
小三流著淚,喃喃的說:
“我是真心的,你難道一點都不相信嗎?”
“我相信!我相信!”周琳撫摸著小三的頭,小三的面孔正埋在她的胸口,好像在聽著她急促而慌亂的心跳。“但是,你怎麼解決你的問題呢?那個女孩,你管她叫什麼莎莎的?”
突然,周琳自己有些迷惑了,莎莎?好熟的名字,會是她所認得的那個雜志社記者嗎?不會這麼巧吧?
“不要管她叫什麼,我跟她已經什麼也沒有了!”小三急急地說:“我對你是真心的,不要拿另外一個名字來搪塞。”
“她叫什麼名字?”周琳還是不放心地問。
“她叫——過去式!”小三不肯說這個名字。
“不,我聽到你叫她的名字,她叫莎莎?是不是?”
“不對,我已經忘了她,你不要這樣追問,這有什麼意義呢?”
“可是,我不想迷迷糊糊的。”
“愛情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我不也是迷迷糊糊的,什麼也沒弄清楚,就一個人跑回台北來了?這樣做還不能證明我心裡什麼也不顧,只是迷迷糊糊的、熱熱烈烈地愛著你嗎?”
周琳真的被小三真摯的表情感動了,他眼角的淚沾在周琳的指尖上,使得周琳真的跟著迷迷糊糊了。
天是黑的,車子裡也是黑的。
小三和周琳疊在一起,擠在吉普車後座裡,他們不理會茶色的玻璃窗外,會不會有人經過,無意間偷窺到這春色無邊的一幕,他們陶醉在濃郁的情欲裡。
小三生澀的手指顫抖地將周琳胸口的排扣給解開來,而後又將她的胸罩褪去,他俯身親吻周琳裸露的胸口,吸吮那美妙的泉源,順著光滑的腹部,他忙亂地為周琳解下最後的防線。
原來這只是一場挑戰,因為彼此都不知道對方是否會赤裸裸地曝現自己,把自己交給對方,從而尋找共同的高潮和快樂,但是,一旦雙唇相接,四臂糾纏,便已經有很多的期待和盼望,急需要更多的交付來滿足。於是乎,他們的汗水在額頭上滲出來,他們的肌肉在赤裸的皮膚下弛張,手腳互用、肢體重疊,為的只是一個器官的直接進進出出,在體液的充沛分泌下,即使仍有一點猶豫,即使仍有一點陌生,可是,該伸出的已經伸出,該張開的也不再拒絕,兩個人之間原本的矜持與神秘都打破了,他們像在賽馬場騁馳的騎師和馬匹,雙方緊密配合的動作,在一起一伏之間充分表現了力與美的舒坦。
“不,不,不!”周琳原先還拒絕著。
“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小三的回應堵住了周琳的抗拒。
“不——”周琳仍然呻吟著,可是,她已經充分接受了小三,否則,她不會這麼赤裸地迎接著。
在肆無忌憚的一連串抽搐和尖叫之後,小三的肢體松弛了,他溫柔地親吻周琳,然後緩緩地把自己的身子從她身上移開。
周琳為小三拉過襯衫把身子遮住,而小三依依不捨的手卻還是滑走在周琳的胸口和腹部上。
周琳握住小三的手,淡淡的說:
“我有一點後悔!”
“為什麼?”小三急問。
“我覺得我今天放得太多了,我們不應該這麼快的。”
“可是——”
“這是我自己做的,我不會責怪你,而且,我說的也是真的,我不能生。”
周琳說這話時,是在提醒小三,她並沒有騙他。
剛才,小三在最後一刻,還因為顧慮可能會造成周琳懷孕,所以把可能帶來困擾的體液棄置在外面,這個動作,使得周琳覺得小三必定沒有相信她所說過的“不能生”的事實,所以,她再一次提出來提醒小三。
“你在生氣?”
“沒有,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感情世界相當復雜,我又不能生,今天,我們有了這一層關系,我的目的是,你已經做到了你想做的,我也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或許我們要更成熟、更理性一點,想想將來,你知道我的問題,如果你經過一段相當的日子,依然覺得可以接受我,我們再重新開始,好不好?”
周琳一番話,說得真是驚心動魄,小三給震住了,久久才說:
“周琳,你一直是這麼冷靜地面對任何問題嗎?你對你的感情生活,竟然可以用這麼冷靜的思考方式去理出一個解決的方案來?我真是不能相信。”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事情都一樣,我在之前統統想過了,我不討厭你,甚至可以說很感激這一段日子來你給我的照顧,所以我得面對每個人都會有的七情六欲,如果我們都被這種生理上的欲望牽著鼻子走,可能會愈來愈不能自拔,理智也救不了我們,所以我選擇了先把該做的也給發生了,然後我們可以冷靜地想一想,我們還應不應該在一起?”
“周琳,你一定有過,甚至現在還存在著一段很復雜的感情,對不對?如果沒有,你不可能這麼冷酷地面對我。”
“這不重要!”周琳為自己清潔身子,然後已經開始穿回衣服,她的衣服很快地就穿戴整齊了。
“不!這是關鍵,你不要瞞我!”
“小三,你看,這就是我所說的問題,我們才把問題攤開一半,你已經不夠冷靜了,你指責我在瞞你,你已經想支配我,這樣再下去,我們遲早還是要分開的。”周琳找到自己的皮包,扭動車門。
“周琳——”
“不要說了,我們下山吧!再說,情就要薄了。”
周琳突然間覺得,她不想再多說半句話,她覺得,她實在是應該做一個情婦,那樣,就永遠沒有男人可以控制她了。
“周琳——”
“我自己走回去,這裡的路我認得,我會叫到車子的。”
周琳開門下車,回頭看看小三,苦笑一下:
“我真的是一個怪人,我自己知道!”
小三想去追她,但是他一時沒掏到鎖匙,而且他的褲子也沒穿;等他弄妥一切想再趕上去時,周琳已經消失在淡淡的夜色裡了。
周琳真的是一個人走下山的,從陽明山彎到天母,那條路並不長,她想到很多事,也想起很多過往,當年,帶她來這裡的那個男孩,如今屍骨已寒,而她在同一條路上,卻拋棄了一個長得有點像他的小三,這中間是不是注定了在這裡總要碰上無緣的結局?
周琳覺得自己並沒有對不起馮天放,她認為,這只不過是彼此扯平了而已,馮天放有妻小之外,可能還有茱莉,或者其他的女人,自己也不過和小三有一段感情,這不算什麼。
突然,周琳覺得自己平衡了。
在平衡的感覺下,她想到馮天放,她渴望知道馮天放正在做些什麼?可是從山上看下去,一片黑,一片燈火點點,這世界大難捉摸了,不過周琳知道,她可以活下去,她曉得回家的路,她明天還有同樣的日出。
這些時日,馮天放又都在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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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馮天放默默的流淚,他面對的是老和尚肅穆神情,但是卻在佛理的開導下,似乎看穿了一些人生的業與障。
“或許,沒有這次的生意上的失敗,我不會想到我有這麼多的困惑。”
馮天放說著,但是老和尚卻探出一只手掌來,打斷了馮天放的話,他搖搖頭說:
“如果只是想到這裡,你還想得不夠透徹,你還需要再想一想、再多看看。”
老和尚只留下這段話,又走了。
馮天放覺得,他心底出現更多的疑惑,可是,也更加覺得豁然開朗,或許這一陣子的諸多打擊使他變得更灑脫了。
他在老和尚離去之後,又閉目靜坐在禪房裡大半天,一直到臉上的淚不知道在何時自己干了,而他心中變得毫無負擔時,他才睜開眼睛,准備走到天井裡去換換氣。
就在睜開眼睛的一剎那,他吃了一驚,他面前站的竟然是一個怎麼想都想不到的人,而他,卻意外地出現在這裡,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姊”鄺武傑。
大姊和馮天放是彼此認識的,但是那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馮天放追求過茱莉,茱莉沒有看上馮天放,卻也沒有真的拒絕這個當時已經頗有男人味的年輕人,反而把他介紹給自己的哥哥“大姊”認識。
當時,“大姊”的“怪癖”已經是熟人所深知的半公開的秘密,所以馮天放也明顯地拒絕了大姊的一些愛慕之情的表現,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倒是極為正常。
事隔多年,大姊在台北幾度情感波折之後,竟然移居美國,又繞道進了大陸,在那裡,他的事業漸有規模,感情也有了寄托,所以根本沒有再回到台北來過。
馮天放記憶中的大姊,還是以前那個被軍校退學的樣子,雖然,後來他知道把他在武漢的生意弄砸的,是一個台北去的生意掮客。同時也看到一、兩張照片,但是,他已經認不出他就是“大姊”鄺武傑,當然,這也是因為鄺武傑在大陸用的是他在美國的洋名字W-J-KWAN,鄺這個字,知道的人不多,有人以為他姓關,便叫他關先生,或者是關老爺,至於有人叫他W-J關,他也一概接受。這樣,便造成馮天放從來沒有把W-J關和大姊鄺武傑聯想在一起。
馮天放當初要周琳去北京了解是誰在金城和長城企業裡面走動,要的也是打探清楚,是不是這個“關先生”又在這中間拉線?
周琳不辱使命,幾天下來,真的碰上了這個關先生,而且還把照片拍了下來。
周琳從小三那裡問出來這人的本名,便在傳真上面點出了大姊的本名來。
可惜這張傳真傳到台北時,馮天放正好出了車禍,躺在醫院裡,沒有馬上對這件事做適當的反應。
當然,大姊的真名,乃至他正是茱莉哥哥的事,對馮天放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充其量只不過會讓他覺察到,他找茱莉幫忙了解金城企業在香港的人脈關系,可能反而會讓茱莉有機會去提醒她哥哥注意和警惕了。
巧的是,茱莉和大姊也很少聯絡,大姊幫金城企業把馮天放在武漢的生意搶過來,這一點,也是無意中促成的。做生意嘛!總是搶錢為上。
大姊不覺得自己搶了誰的生意,自然,茱莉也就不會知道這件事,加上茱莉和大姊也極少往來,彼此各忙各的,當然也不曾談過各人工作和生意上的瑣碎之事。
這麼一個復雜的關系下,馮天放從來沒有想到茱莉的哥哥“大姊”正是他生意開始走下坡的起因,他只是認定有個姓關的,在大陸造成他一連串不如意的連鎖反應。
這中間,還有一個小插曲,馮天放住院時,他只知道周琳在北京真的拍到了“關先生”的照片,公司裡的人核對以前“關先生”的照片資料,確認了“關先生”在武漢和北京都出現,所以也只是用電話向馮天放報告,說是有個小姐從北京傳回來的圖片,證實了馮天放的猜測,的確關先生在北京金城企業和長城企業經常出出入入的。
馮天放心中只能暗暗罵道,真的被這個生意掮客把到手的買賣給拉跑了。
馮天放可以說是非常氣這個姓關的,他心中總是記得他所看過的照片資料,那個留了小胡子的中年人,打扮得花花騷騷的,使他丟了生意、賠了鈔票。
這個小胡子,此刻竟然會出現在他眼前,跟照片上看到的樣子,幾乎全都沒有變,花襯衫、白褲子、白皮鞋、頭發上還頂著一副太陽眼鏡。
這樣一個打扮的人,應該是什麼樣的人?
對!看起來有點娘娘腔,是個——同性戀。
也正是這十分之一秒的聯想,使得馮天放突然間想起來,他是認得他的,但是絕不是認得的“關某人”,而是另一個記憶中的人物——鄺武傑。
馮天放真的想出來了!眼前的人,不光是關某人,還是大姊鄺武傑。
馮天放覺得自己有一種被茱莉欺騙的感覺,他很生氣、很難過,但是,他馬上又想到,自己可能是錯了,因為,太多的聯想可以證明茱莉並不知道大姊會把馮天放的生意給搶走。
不過,不管怎麼說,眼前這個人還是一個應該被咒罵的敵人,馮天放的火氣沖了上來,他忍了一下,只是問道:
“你是關先生?”
“關先生?對!”
“你是鄺先生,鄺武傑?”
“對,我的本名是鄺,你是——你是小馮?”
“大姊”也認出來馮天放來了,他脫口而出是馮天放年輕時代的小名,馮天放被他這麼一叫,叫得有點傷感,一時之間,他茫然而立。
“怎麼你會在這裡?啊——世界太小了,好多年不見了,你現在住在哪裡?住花蓮嗎?真是沒有想到……”大姊連珠炮似地問了好多問題,卻沒有發現馮天放沒有任何反應。
這時候,老和尚走了過來,在門外,對大姊招呼著:
“關先生,我們那邊坐吧!這裡是禪修的地方,不方便說話!”
老和尚也管大姊叫關先生,顯然,大家都覺得他姓關。
大姊本來還想和老和尚解釋他遇到了熟人,可是,聰明的他立刻從一身灰布衫、表情落寞、不大搭理他的馮天放臉上,看出來他實在沒有必要再留下來,所以他微微點頭,向馮天放打個招呼,就隨著老和尚轉身走了。
馮天放兀自立在那裡,一朵淡淡的苦笑在他嘴角似有若無地浮上來,他平靜地看著這個意外的劊子手離去,沒有火氣、沒有懊惱,只覺得自己正在通過一次考驗,他心裡想著:
“我是不是應該讓他就這麼離開?我要向他討回什麼東西?我是不是應該把他揍一頓?還是,我可以想個方法把他引誘過來,做我自己的生意掮客?或許,這一切都是多余的,反正,我現在已將近一敗塗地,又何必這麼患得患失呢?我是不是可以用平靜的眼神,目送他離去?……”
馮天放內心自有一番可怕的悸動,也有一層不能壓抑的激動,可是,他正在努力地用這些日子以來的禪修換取一種最大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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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姊之所以會來到這裡,也是一種生意。
他是應大陸和台北的一些佛教人士的要求,想安排這位老和尚到北京去做訪問,特地從北京回到闊別多年的台灣。
大姊說什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年輕時代的舊識小馮;不過,他實在對這個人沒有太大的興趣,既然這人擺出一副不想搭理的表情,想想也實在沒有必要多和他糾纏不清,因此,老和尚要他換個地方講話,他也就沒再多問什麼,甩下了馮天放,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
大姊很快地便把他要安排的行程、費用、時間,乃至一切必要的細節,重新對老和尚做一次簡單的說明,事實上,這一切早就在傳真裡面交換過意見了,今天特地再說一遍,無非是要確認最新的行程。
“我一定會去的,關先生放心好了!”
老和尚的話,比支票還有信用,大姊高興地說:
“那就一言為定了!我下午還要趕回台北去,一切留到後天我們在台北碰面時再談。”
大姊就這麼又走了。
馮天放走到禪寺外面的涼亭,還看得到大姊和他的跟班正魚貫走下山坡,搭車離去,而他,卻徹頭徹尾沒有再多說什麼。
馮天放會這麼冷靜地放過大姊,甚至也沒打個電話給茱莉問清楚這中間是不是還有什麼內幕!這正意謂著,馮天放的心此刻已如死水般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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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可劉出院之際,蒂娜幫了不少忙,但是沒兩天的功夫,麥可劉又攪和起來了,他雖然為債務和清理馮天放公司的資產而忙著,但是他依然有時間去打他的“高爾夫球第十九洞”。
當他又叫了一個酒廊小姐出場時,他卻接到了一通美國打來的電話,這通電話是羅家的人打來的,電話的內容把麥可劉給嚇壞了!
“什麼?什麼時候發生的?”麥可劉的聲音裡有著不能承受這個事實的惶恐。
電話那一頭,也是同樣的心情,不過因為找不到馮天放,也只能先把整個意外先完完整整的告訴麥可劉,希望他盡一切力量趕快找到馮天放,讓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同時也做一些善後的工作。
電話是羅小艷的大姊打來的,她哭哭啼啼地向他哭訴著。原來——
羅小艷的二姊,在美國離婚之後不久,就認得了一個長相英俊的黑人湯瑪士,湯瑪士看起來不十分黑,反而有著白人上流社會的氣質和談吐。
湯瑪士本來是很當真的和羅小艷的二姊往來,而且也想結為夫妻,可是小艷的二姊卻無意結婚,只想維持這種想做愛就做愛的親密關系,這時候,卻又認得了另一個在銀行作事的白種人喬治,同時也很快地發展出第二個做愛關系。
黑人湯瑪士覺得自己被東方人耍,已經十分受不了,最後又發現有一個白人喬治是情場敵手,一氣之下,便找上喬治,要把真相弄清楚。
喬治是做銀行放款的,自認也是白領上流社會人士,不想理會黑人雜種湯瑪士,雙方自然鬧得極為不愉快。
就在這個時候,羅小艷接到麥可劉的電話,知道馮天放要結束公司業務,基於公司裡面的股權問題,涉及羅家一些權利和資金,羅小艷自然得找律師、會計師和銀行代表作共同研究,以便順利處理產權的問題。
羅小艷找的銀行代表,自然落在二姊介紹的這個新歡身上,而喬治對羅小艷的事也十分關心,提供了應該的服務。
就在這兩個人開始經常見面時,也正是湯瑪士發現情敵喬治的同時,一次不歡而散的爭執之後,湯瑪士竟然擁槍自重,又拿了一管槍回去找喬治理論。
喬治不想和湯瑪士多生無謂的爭執,卻遭到湯瑪士舉槍威脅,兩人相持不下時,羅小艷正好進來,湯瑪士一個慌張,竟然開了槍,一顆子彈打中羅小艷的腦部,當場血流如注,送醫院之後,立即宣布腦死,可能幾十個小時之後也要送命的。
羅小艷即將死於一個根本和她扯不上太多關系的“黑白戰爭”,這是多麼可怕的意外!
麥可劉帶著這個消息,試著用電話和花蓮的禪捨聯絡,可是,竟然找不到馮天放,據說他向禪捨的人表示,他要往屏東走一趟,散散心,可能第二天才會回來。
麥可劉覺得事不宜遲,不能等到馮天放回來才告訴他這件不幸意外,立即匆匆忙忙訂了飛機票,趕到台北松山機場去搭機飛往花蓮。
麥可劉這一陣子幫忙馮天放處理公司的清理財務工作,經常出入馮天放的公司,同時又代表馮天放去了解結束公司業務的細節,一時之間,引起商界一些人士相當的側目,加上馮天放是因為一筆外匯交易發生意外,以致公司引發一連串打擊的事,也成為同行交談的話題,連帶的,麥可劉的行徑也引起注意。
注意麥可劉的人裡面,當數莎莎最為出力,她自從上次沒有獲得攝影記者把麥可劉出院幽會的照片拍出來之後,便一直耿耿於懷,雖然她並不知道當天盯錯了人,其實是馮天放和周琳借麥可劉住所見面,最後甚至弄出兩人為信不信任的問題而鬧成今天勞燕分飛的局面,可是莎莎依然深信,麥可劉身上一定可以挖出一些雜志題材來,因此,她這次自己收買了眼線,全天盯哨麥可劉,只要麥可劉有什麼反常的大動作,她一定不肯輕易放過。
果然,眼線透露給莎莎,麥可劉匆匆忙忙買飛機票趕到花蓮去,其中透出很多的疑點!
莎莎雖然自己這一陣子為了不能把小三逼出一個肯定的態度來,而覺得心神不寧,但是在工作上,這個嬌小的男人婆卻從來不會因為私事而影響工作。
不過,今天她雖然盯上了麥可劉的花蓮之行,卻意外地發現了麥可劉形色匆匆,似乎與女人沒有關系,而是真的碰上了大事,因為,麥可劉在買了飛機票,畫了座位之後,便一直不停地打大哥大電話,急著找一個叫“周琳”的人,最後,終於找到這個人,麥可劉沉重的對著電話說:
“周琳,馮天放家裡出了事……”
莎莎買了機票,畫完位置後,便跟著麥可劉上了候機室,她坐的地方離麥可劉不遠,但也不算十分近,所以,她並不能聽得很清楚麥可劉在大哥大電話裡對誰說些什麼,她只能分辨出來,麥可劉打去的地方是著名的卡尼佛大飯店的業務部,找的是那裡的業務代表之類的人,莎莎以為是找個男的,因為“周琳”這個名字,聽起來可男可女。
幾次沒找到這個“周琳”,最後終於找到了,麥可劉的表情和聲音也都變得嚴肅起來,莎莎只依稀辨認出來談的是一個叫“馮天放”的人,家裡出了什麼事之類的。
這個話題,和莎莎所關心的粉紅色題材,實在扯不上太大的關系,所以,莎莎也就沒再花太多心思去偷聽了,她只想跟蹤麥可劉這一趟花蓮之旅,除此之外,她還真沒有預設自己會發現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