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映橋而言,日子難過還是得被困在這大唐繼續過下去,尤其是——定北王有令 ,她不得擅離張府一步。
李霆出城巡視各個邊防哨站前下此命令,甚至加派了重兵固守張府各處出口,如此 大費周章,無非是防止映橋離開。而映橋被李霆如此禁錮,一顆心悶得可以,整日待在 房中無所事事。
「史姑娘!」
映橋正坐在窗前,手裡拿著向侍婢要來的小谷子餵食至窗前覓食的小翠鳥,乍聽窗 外有女孩的聲音喚她,她探出窗外左看右瞧了好一會兒卻不見人影,於是又悶悶的坐回 椅子上,繼續做她的白日夢兼喂鳥。
見不到李霆,挺想他的!尤其惱他將她禁足,因此心情更好不到哪裡去。
「史姑娘!」又一聲叫喚。
總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她挺直身子往外望去,仍沒見著半個影兒。
忽然,自窗外樹叢中傳來清晰的笑聲。
「誰在外面裝神弄鬼的!」她斥著,緊張地站起身直盯著樹叢想瞧出端倪。
然而自樹叢中彈出的一顆小石子不僅嚇飛了兩隻貪食的小翠鳥,也讓她猝不及防的大吃一驚。
「是我啦!」玉珂見四下無人,笑著跳出樹叢,也不管映橋多驚訝,身兒一閃便遁入映橋房內。
「玉珂,你怎麼來了?」映橋高興地抓著她的手問。天知道她的心情有多惡劣,正需要朋友來聊聊。
「爹三申五令要我們不得入民宅以免擾民。老實說,我是沒辦法進來呀!可是曹鏨就有辦法在灌醉張府管事後,套出這府裡有個下人溜進溜出的暗徑,我就是從那兒溜進 府的。」玉珂笑得一臉賊兮兮的,說完還謹慎地打開房門探探四下有沒有人。
映橋沒忽略玉珂談到那似鬼的曹鏨時,圓臉上所顯露的異樣光采。若這曹鏨願意替她套出暗徑,是否表示兩人間存在些什麼?
「找我有事?」映橋問。
「沒事。」玉珂-腆地低下頭。「只是悶得慌,想找姐姐一起上市集去挑些女孩兒家的首飾。」
哦!首飾?一向灑脫得像個男孩的玉珂竟也想買首飾?看來戀愛中的女孩兒的確變得愛漂亮了,突然在意起打扮來了。
「可是——」一想到李霆的禁令,映橋面有難色。但這暗徑在哪裡?該如何走卻是她急欲知道的,來日想逃也容易些。因此還來不及看到玉珂失望的表情,已經聽到自己 贊同的聲音了。「我們走吧!」拿出一頂覆著白色面紗的寬帽,她拉著玉珂往外奔去。
她可不希望在外頭碰上張府裡任何認得她的人,否則被李霆知道她不守禁令,不知道要惹來多大的禍事,想來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兩個人偷偷摸摸的避開所有人,玉珂帶著映橋閃到東院落一條埋沒於荒煙漫草中的羊腸小徑,小徑盡頭連接的是傾頹了一小塊未修補的牆角。鑽出牆洞,外面便是熱鬧的 大街。
一路上雖有被發現的緊張忐忑,但不容否認的,也因此顯得更加刺激。
站在繁華的大街上,映橋的雙頰因刺激和興奮而脹得緋紅,透過遮面的薄薄白紗,玉珂仍可隱約窺見她迷人心魂的絕麗面容。心想,幸虧她戴了遮面的寬帽,否則豈不要 引起大街上的騷動?
這玉珂的父親周鄲在唐軍的地位是僅次於李霆的副元帥,玉珂可也算是個千金小姐,只是娘親早逝,從小便讓周鄲帶在身邊隨父南征北討,磨了女孩兒的嬌氣,倒多出幾 分豪邁之氣,是一般女孩兒身上所難見到的。如今憨厚的曹鏨改變她,她也開始注意起女人的珠花、玉簪等等飾品,拉著映橋在這些攤子上流連不去。
買了兩串糖葫蘆各自咬著,而這銅錢還是映橋向李霆要來考古用的。
遠遠的,見到有人賣風車,兩個女孩又手拉手鑽開人群,玩心大起的買了風車,讓它迎風轉著。
「姐姐,你看這珠花插在我發上可好看嗎?」玉珂隨手拿起一個有著長長珠綴的珠花插在發上。
「不好!」映橋搖搖頭,想拿下玉珂發上胞珠花綴飾,卻又怕手上的糖葫蘆弄黏了風車,乾脆將糖葫蘆往前一推,遞給看攤子的小老頭。
「給你!」
攤子老頭受寵若驚的撫著胸口,一時不知該如何消受這飛來艷福。
「哦!我是說請你幫我找個地方丟了吧!」映橋笑著解釋。沒有垃圾桶要她隨手丟 ,她可是養成了好習慣做不來的。
小老兒聞言才釋然的伸手來接,卻意外的被一身紫袍,相貌英挺的男人給奪了去。
映橋訝然地轉頭想看清接走她糖葫蘆的人,不料一陣強風吹落了她遮面的寬帽,連 帶的也拉下她髮髻上的玉簪,長髮一洩而下,對上的是那人覬覦、輕佻的眼神。
「公子!」一個僕從打扮的漢子飛縱而上,已接回她的寬帽,恭謹的呈給身著紫袍 的男人。
「這可是姑娘的?」那人猥褻地深嗅映橋遺留在那帽上的髮香。
「還給我!」映橋噁心的想拿回寬帽趕緊走人,於是伸手來搶,哪知那人執帽往旁 一擺,教映橋撲了個空。「你……」
「喂,帽子還不快還我家姐姐,否則讓我家老爺挖了你無禮的眼珠子。」玉珂上前 一步,單手插腰直指那人鼻子怒罵。
老爺?指的自然是李霆。誰敢在老虎嘴上捻虎鬚?就怕他沒那個膽。不過她們是偷 偷溜出來的,這——能講嗎?
「你家老爺?只怕沒這個本事。」那人放肆的直逼映橋身前。
映橋又氣又怕的往後退了幾步,直到攤子橫阻在身後無處可逃。
那人無視於圍觀的群眾愈聚愈多,逕自拿起寬帽就要往映橋頭上戴去。映橋往旁邊 想逃,然而腳步才提起就教那人迅速點了穴道,瞬間動彈不得。
「喂!你這人如此蠻橫就不怕我報官?」玉珂見狀衝上前去,但才靠近,只見那人 手一揮,玉珂整個人已飛了出去,壓垮不遠處賣童玩的攤子。
「玉珂!」
映橋驚喊,急得淚兒簌簌直落,任那人放蕩狎玩的眼掃過她曼妙的全身,再任他戴 上寬帽、繫好帽帶。
「下流!」她怒然斥責。
那人只是傲慢的揚揚笑,伸手一指,除了她被點的穴。
「玉珂!」映橋朝玉珂奔了過去,扶起眼冒金星的她,再恨恨地回頭瞪了那人一眼 ,便扶著玉珂急急離去。
這個時代有武功挺受用的,還可仗勢欺人!若不是她落難到這個朝代,真想拿把槍 轟爛那人的腦袋。
看著佳人逐漸遠去的窈窕身影,李桓眼裡閃著微妙的光芒。手一揚,招來一旁隨侍 的侍衛。
「把她找出來,我——要定她了!」
☆☆☆ ☆☆☆ ☆☆☆ ☆☆☆
受了驚嚇的映橋氣喘吁吁的拿著寬帽 跑進房,就見李霆渾身凜冽的端坐在桌旁,像一隻等羊入口的猛虎,準備將她拆解入腹 。
「你回來了?」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趕忙將寬帽置於一旁,殷憨地倒杯水遞到他 面前給他解解渴、消消火,最好把她才剛回來的事給忘掉。
「你去哪兒了?」
李霆陰沉沉的接過她遞來的茶水,語帶殺意,兩眼直瞅得她坐立難安。
莫非他知道什麼了?抑或這會兒想借題發揮以報復那晚被她拒絕的怨氣?
「我……我……」心慌得緊。方才在市集被輕薄的驚魂未定,現在該怎麼自圓其說 ?
趕緊繞到他身後替他按摩著。這人反正吃軟不吃硬,這招一向有去火的妙用,只希 望這次仍有效。
映橋才想著,就教他一把抓住小手帶到他身前。
「說!」
「我……」正想老實告訴他,但一對上他的冷峻嚴酷就教她把到口的話給硬吞了回 去。「說來你也不會相信的!」她的眼光閃過一絲算計,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雙肩一 垂,腦筋一轉便有了說辭。
「說!」
他陰冷詭譎的聲音像自遙遠的地獄傳來,聽得映橋心虛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閒著無聊,向小翠要了些豆子在窗邊喂鳥。你看,窗台上還有吃剩的谷粒呢! 」
她拉著盛怒中的李霆往窗邊去,指著谷粒道。這一段絕對是真的,瞧她說得理直氣 壯。
「然後天空盤旋著一隻大老鷹,嚇得小翠鳥顧不得吃的趕緊飛了逃命去,我不放心 就追出去,追著追著,小翠鳥不見了,倒瞧見西院池塘裡荷花開得美,荷葉上的青蛙呱 呱叫得新奇,於是坐下來看得出神,竟不知不覺的趴在岩石上睡著了。」映橋煞有其事 的伸一伸懶腰,還打了個大呵欠。「一覺醒來,又意外的發現草叢中兩隻紅眼的小白兔 直盯著我瞧呢,於是又不由自主的跟著它們後頭尋去。可一隻兔子跑一個方向,追丟了 這一隻又回頭追另外一隻,追著追著迷了路,所以現在才回房嘛!」
映橋說得眉飛色舞、唱作俱佳,待說完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坐上了他的腿,頭枕在他的肩窩處懺悔著,那夜的不快亦已消失無蹤。
李霆一張臉擰得難看,是因為消了火氣,自己向來說一不二的威嚴在碰上了映橋全不管用了。想她說胡事的功力一流,差點讓他笑翻到天邊去,撒嬌又撒賴的功夫已出神 入化,讓他這堂堂定北王的尊嚴、威信全栽到她手裡。
非仙即魔?對!現在他相信了,她肯定是哪方神聖派來降服、整治他的!
「你說的是真的?」他仍壓低聲調故作怒狀。
「就說你一定不信了吧。」她委屈地說著,一雙白玉藕臂往他脖子上繞去。
「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誰會相信這說給三歲娃兒聽的故事!」她嘟起嘴放開他,還不平的使勁往他肩上一捶。
李霆忍住笑,故意又沉聲問:「還不快從實招來!」
映橋悶悶的抬眼瞥了他一下,又低下頭把玩著他繫在腰間的龍騰-飾。開玩笑,若讓他知悉她違令出張府的新仇,再加上那夜爭執的舊恨,豈不找死?幸而她的反應一流 、處變不驚最在行,再玩她仍是要贏的!
「都是你!」
「嗯?」
「你那晚幹嘛生那麼大的氣,害人家心情不好,天熱便拿了寬帽想到花園裡散散心 ,最後乾脆爬上池塘邊的大樹納涼,登高遠眺,心裡想著好多事就不想下來了。」
「又想家了嗎?」他問,語氣已較之前溫和許多。根據他的觀察,映橋本就善感, 孤伶伶的躲在樹上莫不是像那晚在屋頂上想起家來了。
「是想你——話才出口,她立時摀住嘴巴,睜著骨碌碌的靈秀眼睛不再多言。
「真是這樣?」他質疑地間,難掩對她滿懷的愧疚。
想到那晚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惡劣。不該不顧她的感受強要她,但她說要離開的話至 今想來仍教他痛苦不堪。
「你又不信我?」她氣呼呼的起身離開他,提著輕巧的腳步就要往外走,卻教他大 手一攬又坐回他腿上。
「我信你!至於那天晚上,我應該向你說對不住的。」
「這是你的真心?」他在向她道歉?映橋大喜過望的抬眼望進他黑黝溫柔的眸子, 已不見初時的冰冷嚴酷,心裡著實小小的感動一番。
李霆點點頭。
她激動的又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肩窩裡柔語低喃:「我相信!」
她相信他的真心,也害怕那晚他生氣的模樣,暗自期許永遠也不要再見著他那麼對 她了。
「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他又愛又憐地拍撫她的背,為了她千方百計想離開,他的 心頭仍是烏雲罩頂,不得清明。「別離開我!」
他誠摯的目光鎖住她如花的嬌顏,那不容人反駁的霸氣與執著,讓映橋無法說出個 「不」字。
她的心柔軟可見,他真心待她好,她自然感覺得到。李霆軟硬兼施的結果是讓她開 始思考,也許是自己放棄得太輕易,也許他是真愛她,而非只是強霸著她不放手,終有 一天真能得到他唯一的愛也說不定!但,誰知道呢?
她無奈地朝他點了點頭,馬上被他鐵臂緊緊一縮,幾乎要將她揉進身體裡。
「那你也要答應以後不可以再欺侮我!」她枕在他的寬肩上喃喃。
「當然!」
李霆自懷中取出一支漂亮的珠花,悠閒地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映橋一見眼前這支她和玉珂在市集看上,卻未來得及買下就碰上惡徒的珠花,驚愕 地抬起頭,看呆了。
「你……」她看看珠花、再看看他。他知道!真的知道她去過市集!
「別太驚訝,我說過我信你。」他一臉嘲諷的得意,拍拍她柔嫩的粉頰。
映橋呆愣了許久,任他在她唇瓣啪個很響很響的親吻。
噢!這是什麼情況?虧她掰了一篇頗精采的故事,原來轉來繞去仍逃不過他的掌握 。
☆☆☆ ☆☆☆ ☆☆☆ ☆☆☆清風徐來、蟬聲唧唧,這日午後,李 霆得空便攜映橋在東院的涼亭中對弈。
對於古代的棋術,映橋自然是不太明白的,但在李霆的指導下,憑著超凡的悟性, 倒也很快就能進入情況,連李霆都要對她刮目相看了。
「讓你兩步棋。」
看他連下盤棋都放水嚴重,映橋不禁抬起媚眼朝他嫣然一笑,美麗魅惑的容顏在春 日的午後更顯嬌艷動人。
李霆笑著搖頭,甩去自己的意亂情迷,執棋再下一城。
「噢!不會吧,又輸了!」映橋噘嘴不平地瞅著棋盤上的殘局。
「有這樣的成績已屬難得,再過些時日定是成績斐然。」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 俏鼻,婉言安慰。
想要贏他並不容易,打從五歲起,除了與父皇對弈刻意讓步外,至今未曾遇上敵手 ,映橋想贏他,不是不可能,而是很難。
「過些時日?少了琢磨的對象,棋藝還會精進?」斂起了不平,映橋心事重重地徘 徊在走與不走之間。起身倚在欄杆上,想著自己愈是不走就愈走不了,不禁黛眉輕蹙, 幽然歎息。
若她走了,又有誰來教她下棋?
「你擔心的可是回京後怕我冷落你?」李霆沒有忽略她突如其來的情緒變化,兀自 猜測她的想法。覺得可笑地走近她,將她納入懷中。
「才不呢。」她掙脫他。眼尖的發現涼亭外的草地上有一隻羽翼未豐的雛鳥。她以 手遮擋刺眼的陽光,往一旁的樹上望去,果不其然的發現一個築在枝椏間的鳥巢。想必 是自鳥巢中掉下來的吧。
李霆只見她匆匆跑出涼亭捧起小雛鳥,而未發現盤旋於空中正俯衝而下欲獵捕雛鳥 的鷹梟。
他躍身彈起,在距她不到兩尺的上方扭下鷹梟的頭,否則只怕映橋纖細的柔美連同 雛鳥都被鷹梟的利爪給撕爛。
「你怎麼了?」映橋見他凝著鷹梟腳上的銅扣臉色驟變,不禁擔心地問。
「沒什麼。」李霆臉色凝重地站起身,伸出手道:「給我吧,我將它送回巢中去。 」
「這樣吧,你抱我飛上去,看看還有沒有其它的小雛鳥好不好?要不我自己爬上去 也行。」她的雙眼發出好奇的亮光,說著即抱著樹幹要往上爬。
李霆拿她沒轍,拎著她即往樹上躍去。
「改天你也教我怎麼飛好不好?高來高去的毫不費力多省事!」回房途中,她拉著 他的手天真地要求著。
「傻瓜!這叫輕功。要學得像樣少則也要三、五年,我抱你豈不省事多了。」他擰 了擰她粉嫩得出水的桃腮。
「話是沒錯,但求人不如求己……」
「練功的事以後再說吧。」就快到映橋寢房,李霆似乎有什麼心事,警告的眼神一 使,打碎了她成俠女的美夢,攬上她的肩將她帶進房內。
然而才踏進房,自主屋傳來陣陣捉刺客的叫喊聲讓李霆繃緊了神經。
「我過去看看。門窗鎖緊,除非我回來,否則對誰都不許開門!」
他千叮嚀萬囑咐,說完即匆匆離去。
映橋依言鎖好門窗,閒著無聊就拿起一本自張揚書房借來的書冊展讀,心裡盤算著 等明日崔□來替她上課時,該將這書中幾處疑問問個明白。
原來她是閒不住的,因此請博學的崔□每天早上過府替她上課。也由於這互動,讓 沒有女兒的崔□疼她疼得緊。映橋也因為每次見著崔□便想起自己遠在二十一世紀的父 親,對崔□是如師如父的敬愛著。
專注地翻閱書冊,映橋嗅聞到一股異香之後頓覺昏昏欲睡,眼前一片天旋地轉,便 趴臥在圓桌上不省人事。
房門被破壞,一個黑衣蒙面客竄入,身手利落的將映橋扛上肩,矯捷地奔出屋外、 躍上屋頂離去。
李霆在府中轉了幾轉並未發現刺客的蹤影。調虎離山?他的心頭一凜,立刻狂奔回 映橋的居所。但才踏入院落便見著了映橋敞開的房門。
他躍過前廊往房裡飛奔了去。
「迷魂散!」甫一進門,撲鼻而來的香味讓他立即閉氣調息。
這迷魂散是宮中極私密的邪物。李霆一見攤在桌上的書冊和掉在地下他送映橋的珠 花,心一揪,急奔出屋外瘋狂地尋找。然而就算他翻遍張府的每個角落,仍是晚了一步 。
「映橋!」他的獅吼驚動張府內所有人馬全往這清幽院落聚集。
而肅守城外的周鄲亦得令調集人馬前來張府。
眾人自日落黃昏尋到夜半,一列列的火把照耀整個潼關城亮如白晝,挨家挨戶翻遍 整個潼關城,就是尋不到映橋的影子。
☆☆☆ ☆☆☆ ☆☆☆ ☆☆☆大家忙著搜尋史映橋,唯一嚇得腿軟 不出門的是潼關守將張揚。他想他這官兒也別當了,人是在他府中被劫的,向來賞罰分 明的定北王豈會輕饒他的防備不周?
張揚兩手背在身後,在自個兒房中踱了不知千百回,看得坐在床沿的夫人王氏跟著 昏頭。
「老爺!」王氏喚他,見他沒有反應,乾脆下床拉他。「我說老爺!」拉了他往床 沿坐去。
「夫人,你就別吵了!我這頸上人頭都快不保,嚇得不敢出門了,你還叨念些什麼 呀!」張揚人是往床上一坐,可心情也沒跟著好起來,煩哪!
王氏平常嘮叨慣了,在張揚耳邊咬耳根的功力也不弱。
丟的是個絕世美人,既是美人,這妓院裡的花魁亦不差。王氏想著丫環秋月給她的 點醒,即刻有了主意。打的是將這全城最有名的妓院——萬花樓裡只賣藝,不賣身的花 魁朱玉娘送給定北王爺,以補史映橋的空缺。屆時再讓朱玉娘在王爺身邊美言一番,饒 了張揚這小官的罪,來日等定北王坐上龍椅,別說是砍他張揚的頭,說不定還升他官呢 !
王氏在張揚耳邊嘰嘰咕咕個大半天,只見張揚攢起兩道花白的眉:「這……妥當嗎 ?」
「那有什麼不妥當的?不過是個卑賤的侍妾嘛,我看這姓史的是刁鑽了些,一定不 討人喜歡。你沒看王爺在咱這幾日都住另一間房。男人呀!一眨眼就把那些個微不足道 的女人給忘了。但朱玉娘就不同了,她是受過訓練、懂得狐媚之術的,哪個男人抗拒得 了?」
王氏說得口沫橫飛,愈說愈是得意。丟了只破鞋就找一隻更討喜的來遞補,也真虧 自己想得出來,就不知李霆要如何感謝她了!
「這……」張揚又是一陣搖頭晃腦的遲疑。
「行了!行了!就這麼著。我即刻命人備妥車馬,讓你親自去萬花樓把朱玉娘給贖 回來。這老鴇兒要見你親自出馬,諒她也不敢不放人才是。」
王氏說著,也不給張揚考慮就催他出門把事兒給辦了。
反正都是美人嘛,都一個樣兒的美,想這定北王應該不會太計較才對。
於是片刻之後,張揚親率幾名貼身侍衛,張羅了輛馬車就往城西萬花樓去迎那千嬌 百媚的花魁朱玉娘,以補史映橋的缺。
一到萬花樓,只見紅燈籠高掛、門庭若市,絲毫不受外頭官兵搜城搜得如火如荼的 影響。
萬花樓的老鴇劉嬤嬤是個貪財的勢利小人,向來眼高手低。一看潼關之首張揚大駕 光臨,可亮了眼的極盡慇勤能事招待,喚出伺候的女妓自是不敢輕怠,全是院中之花。
「爺,讓咱院裡這些花兒給伺候著包您舒坦。看是羌笛、琵琶、胡笳……凡讓您點 著的,咱全給您備上。」
「嗯……」張揚正想開口。
「牡丹、玫瑰、百合……見客啦!」老鴇一擊掌,魚貫走出的是五、六個各持不同 樂器的鶯鶯燕燕。
「別……」張揚是色大膽小。長期處在王氏的淫威下,豈敢造次?更何況這時候連 老命都不保了,哪來心思享樂,因此不得不苦著臉速速說明來意。
「死相!」劉嬤嬤張著血盆大口笑得花枝亂顫,曖昧的手一伸就往張揚胸口拍去。
張揚蒙此「重擊」差點得內傷,重咳了好幾聲。
「我說張將軍真是慧眼哪!真懂得咱玉娘是塊寶。若不是見到了今兒個午後送來的 仙女,我們玉娘還真是無人能及,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的呢!」
劉嬤嬤一見堆砌在眼前如小山的銀兩,談得高興也就百無禁忌、口無遮攔起來。也 不管上房那闊氣的爺兒是怎麼交代的,就是守不住口。
「哦?」這話一教張揚聽見,不禁眼兒一亮,總覺得事有蹊蹺。整個潼關能比朱玉 娘還熱和的除了史映橋,怕是真的無人能及了,莫不是……張揚趕緊塞了兩錠白銀到劉 嬤嬤手上,心也跟著抽痛兩下。「你說可還有比朱玉娘更好的貨色嗎?」
「當……當然,就在上房……」劉嬤嬤讓手中的白銀逗得口齒不清、眉開眼笑,迫 不及待的入袋為安。而少了白花花銀子的炙人光芒,她的神智可恢復不少,隨即住了口 ,摀住闊嘴不敢再言。
得罪上房那惡客可不好玩!
「可否請嬤嬤再說得明白些?」張揚將面前的銀兩咬緊牙根再推出去兩錠。
「沒……沒的事,張將軍可別放在心上,就當我從沒提起過呀!」劉嬤嬤連忙起身 ,倉皇的往花廳外逃去。
上房那惡客前兩日是怎麼虐殺馬房那小廝的,她可沒敢忘,總不希望自己也變成一 縷幽魂。
老鴇匆匆退下之後,張揚即刻招來一名侍衛耳語:「速速通知王爺,史姑娘在萬花 樓。」自己則忙著收回省下的銀兩,斥退陪侍的花兒,帶著其他侍衛在外頭守住,等待 李霆前來會合。
張揚抬頭祈求蒼天保佑,只希望自己押對了寶、推斷無誤,史映橋真的在這兒,否 則為了省下白花花的銀子誤傳情報,這可闖下大禍了!
然而史映橋若真的在這萬花樓中,那麼他豈不前途看好?瞎貓碰上死耗子,可真得 感謝家裡老太婆的英明睿智幫了大忙,聽她嘮叨了一輩子,總算說對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