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離開銀河了。」
午後的寰宇總監辦公室,安靜而舒適,從大面的景觀窗可眺望遠方的燦爛晴空,也可俯視車水馬龍的東區。
但卓晴韻可沒閒情逸致賞景,她正思量著面前的大人物會出什麼招。
「不用那麼緊張,坐啊。」元桓淳笑著走向沙發,拿起秘書剛端進來的茶。
「你如果想喝冰咖啡,我叫人去買。」
「啊,不必麻煩,謝謝。」她跟著坐下,也拿起茶杯,邊喝邊睜著大眼偷看元桓淳的表情。
「見過小璇了吧?聽說你們兩個很投緣,一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元桓淳放下茶杯,輕鬆地靠在專屬的單人沙發。
卓晴韻差點噴茶。
見鬼了,這是哪來的謠言?她跟向璇應該是一見面就有吐不完的槽吧。
「不是嗎?」元桓淳挑起兩道濃眉,露出老狐狸的招牌微笑。
「呃……」真尷尬,在元總監面前要怎麼解釋兩人「心結」的由來
「也說不上投緣……」
「你不喜歡小璇?」老狐狸故作驚訝,犀利的眼神直盯得卓晴韻渾身不自在。
噢,很煩耶,她最不會講客套話了……
「我、我跟她不熟啦!」卓晴韻一副從容就義的模樣。
鴉雀無聲……
「哈哈哈……」
元桓淳忍不住朗聲大笑,這卓晴韻真有趣,他知道向儒說的「投緣」是怎麼回事了。
「元總監……」卓晴韻傻眼,她剛才講的好像不是笑話……
這位大人物行事真是高深莫測,讓人摸不著頭緒,難怪可以當寰宇的掌門人。
「你可以叫我元大哥。」元桓淳笑聲漸歇,表情是難得的親切。
「既然已經辭職了,就像朋友一樣,沒有工作上那套囉唆的規矩。你不會覺得跟我有代溝吧?」
剛剛好像有一點……
卓晴韻把話硬吞進肚子裡,面對私底下隨和的元桓淳,她也不由自主地笑起來,輕輕搖了搖頭。
「那就好,來聊聊你的事吧,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還沒決定,不過我對傳播媒體還沒死心就是了。」
想起今天的重要任務,她又正襟危坐的低頭致歉。
「對不起,因為我離職的關係,書不能如期完成,我還沒打聽接手的同事是哪一個,但是我會馬上把資料托人轉交,讓進度趕上。」
這本書不能在自己的手中誕生,是她離開銀河最大的遺憾。
「別急著交接,我想問你,撇開職責不談,你對這本書還有興趣嗎?」元桓淳氣定神閒地問道,其實他心中早已對卓晴韻的答案有了底。
「當然有!能夠參與這本書的製作,我真的很高興,就算沒薪水我也願意。」可是她願意有什麼用,如今銀河已經跟她沒有關係了。
自命清高的代價,真是令人嘔血,但是事情若重新來過呢?
她必然死不悔改,還是會鬧上那麼一回,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你對向儒還真是忠肝義膽、情深意重啊!」元桓淳笑著,故意無視於卓晴韻爆紅的臉蛋,慢條斯理地講下去。
「那很好,我們算是達成協議了。不過你放心,我們寰宇沒那麼小鼻子、小眼睛,稿酬絕對夠你再當一陣子的無業遊民。」
什麼?
「元總……呃,元大哥,你現在是說?」她又跟地球失去聯絡了嗎?
「不用懷疑,既然我指定要你負責,就由你負責到底,我不喜歡半途而廢。」
「可是那是銀河……」
「銀河跟寰宇還沒正式簽約,決定權在我們,而且我相信成學理也會贊成。」
真的嗎?她可以用個人的名義接下這份工作,不用忍痛棄權了?
「怎麼樣?我什麼時候可以看到完稿?」
「兩個星期!兩個星期之內我一定會送來給你過目!」她就算不睡也要拼了!
「好,就兩個星期,我期待你的表現。」元桓淳拿起茶杯,一派優閒的喝著茶。
倒是卓晴韻在一陣興高采烈過後,心中的疑惑油然而生。
「元總監,我可以請問一個問題嗎?」以眼神徵求同意後,她便率直地開口,「為什麼你這麼信任我?我一直以為你應該對我印象不佳的,但是你卻肯交給我重要的工作,老實說我真的有點納悶。」雖然不太禮貌,但她不問心裡不快。
狐狸總監並沒有立即解答,只是逕自微笑品茗,看得卓晴韻坐立難安。
「你認為呢?你覺得自己能力如何?」
這是什麼問題啊?為什麼提問的人還要接受反質詢?
「這麼難回答嗎?」老狐狸故意微蹙濃眉。
「呃……」廢話,她最討厭申論題了,到底要怎樣拿捏才算恰當?說自己遜,有損她的自尊心;但是說自己優,好像滿不要臉的,平常她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自誇,但在元桓淳面前她卻不敢造次。
「你不值得我信任嗎?」犀利的眼神緊盯著單純的黃毛丫頭。
「我、我很不錯啊!」又是狗急跳牆。
「哈哈哈……」元桓淳再度大笑,看來這卓晴韻頗有喜劇天分,連說個話都表情十足。
「你、你可能覺得我臉皮很厚,不過我一定會努力表現,讓你心服口服。」
「我沒說我不服啊,你不用不好意思,現在的年輕人都很敢表現。」
「那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我真的很想知道元大哥對我的看法。」
元桓淳看著卓晴韻期待的臉,輕歎了一聲。
「你的個性不適合當記者,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毅力倒又挺符合記者需要的特質。」
「我真的很不適合記者的工作嗎?」
「適不適合,你心裡應該也有數,以這行業的角度來看,你真的不夠『上道』。」
「上道?」
「你是音樂雜誌的記者,不是社會新聞記者,許多事不用寫得太白、太銳利。直言不諱很痛快沒錯,但當事人不見得有被批評的雅量。」
「喔……」
唉,為什麼成學理這麼說、向儒這麼說,現在連元總監也這麼說?她明白他們說的都有道理,可是跟她的理想初衷差好遠,聽了實在消化不良。
「就拿歌手來說吧,市場需要各種不同的聲音,偶像也有存在的理由。我從未把寰宇定位成百分百高素質的公司,曲高和寡、孤芳自賞只會讓我的員工喝西北風,然後個個帶著哀怨的眼神離去。」
元桓淳站起身來,走向一旁放滿CD的桃木櫃,拿出公司旗下當紅偶像的專輯。
「你可能對我們家這個小女生很不以為然,可是多虧了她代言廣告的收入,我才能讓一些冷門的非主流製作人自由發揮。所以啊,別對小女生太苛求好嗎?」
卓晴韻一看專輯封面,正是前不久她訪問到一半就率性離去的那個小天後美少女,她忽然覺得有些難為情。
「我知道她沒有實力,專長大概就是燦爛的笑容,但不能否認歌迷就吃她這套。並非所有聽音樂的人都胃口統一,芭樂也有芭樂的美味。」元桓淳將CD放回。「如何,我說的會太刺耳嗎?」
「不會……我也不是大外行,瞭解什麼叫在商言商,向儒說那是『遊戲規則』,他還說我玩不來的。」卓晴韻瞪著天花板大吁一口氣。
這些話如果由別人口中說出來,她可能會嗤之以鼻;如果由於樂、杜可傑口中說出來,她可能會大聲吐槽;偏偏元桓淳就是有異於常人的說服力,話出自他的口中,想不服氣也難,卓晴韻只得扮演好學生乖乖受教。
「對寰宇或是對我感到失望嗎?覺得我們很市儈?」
「看在你發掘向儒這塊寶的份上,我也只好妥協啦。」她聳聳肩,
「好無奈的妥協啊,元大哥已經被貼上奸商的標籤了嗎?」
「放心,我已經不是記者了,這個秘密不會被揭發的。」精靈大眼轉動著,露出賊賊的甜笑。「如果元大哥願意提供特別福利,透露你跟向儒相識的過程,那我保證你的形象絕對永遠完美崇高,不可動搖。」
「哦?現學現賣,嗯,孺子可教也。」元桓淳讚賞地點點頭。
「嘿嘿,過獎過獎,元大哥別小氣了,快說吧。」
面對那雙烏亮大眼的殷殷期盼,元桓淳像是勾起什麼回憶似的愣了一下,然後走向辦公桌,打開上了鎖的抽屜。
「你知道向儒大哥的事吧?我猜馬偉應該說了。」
「向大哥?喔,我是有聽過一點,你也認識他大哥嗎?」她側頭詢問,正好奇元桓淳在拿什麼,突然像被雷劈中似的彈起來,「咦?你怎麼知道馬老闆?還知道我常在『奧地利』閒混,是向儒說的嗎?」
「放心吧,『你的向儒』沒那麼長舌。」元桓淳走向沙發,將一個原木相框和一本深藍色絨布封面的相簿放在茶几上。「你看了就會明白了。」
卓晴韻拿起相框湊近一看,上面是一張微微泛黃的照片,有三個年輕人跟一個美麗的少女,四人的穿著雖然現在看來很「復古」,但應該是當時最前衛的裝扮。
好面熟,奇怪,這些「古人」她好像都見過,好像……
「啊!這、這個……」她像見到鬼似地指著其中背吉他的男子,「這個是你對不對?元大哥!」旋即又指著另一個拿打鼓棒痞痞的傢伙,「這個是馬大哥?」
「賓果,再猜。」元桓淳淺笑著催促她。
太猛了,原來這些大哥級的人也有年少輕狂的歲月,真難想像他們揮汗熱血演出的場面,厚,超想看的!
當視線游移到旁邊那名斯文俊秀拿著樂譜的青年,她的眼神瞬間變得柔和,微微怔忡。
「這個……是向大哥吧?」
素未謀面,但她卻一眼就認出,他……簡直跟向儒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人的差別僅在於向大哥輪廓線條較為嚴肅內斂;向儒則顯得溫和清朗。
而站在向大哥與元大哥之間的美女,當然就是朱麗亞了,小璇活脫脫是她的翻版。只不過向大哥表情中透露的倔強,在向儒身上並不明顯,卻讓向璇遺傳了十成十。
好奇妙的畫面,感覺像看到「過去的向儒」跟「未來的向璇」搭乘時光機一起合照一樣,既熟悉又陌生。
「很像吧?」元桓淳拉回她的思緒。
卓晴韻點點頭,深深看著泛黃照片中青春洋溢的四人,會心一笑。
「可以聽故事了嗎?」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分享他們過去的點點滴滴了。
「別急,還有一整本。」元桓淳以眼神示意她打開相簿,「你邊看邊聽吧。」
她翻開封面,內頁貼滿一張張回憶,看到這她才恍然大悟,馬老闆那本「奧地利鎮店之寶」,就是放著相似的照片。
原來向大哥才是為她跟向儒牽線的月老……
「我跟馬偉、向宇是大學同學。」
向宇--向儒大哥的名字,卓晴韻第一次聽馬老闆說起,就忍不住皺眉頭。
真是的,什麼不好叫,叫向宇,跟那個西楚霸王念起來一樣,難怪壯志未酬身先死。
元桓淳拿起相框,凝視著青春的留影。
「馬偉蹺課蹺得最凶,我一直不知道他長什麼德行,只記得教授常點到他,然後一定沒人應聲。我們三個之所以會混在一起,是拜社團所賜……」
元桓淳永遠不會忘記初見這些死黨時的畫面。
那年暑假他在活動中心等同學,忽然傳來陣陣鼓聲,俐落的節奏感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循著聲音步下階梯,原來地下室角落有一間練習室,門上貼了張「搖滾音樂社」。
那個夏天,他加入搖滾社專心練吉他,成為馬偉的搭檔。
大二,他們發現班上有個很會彈琴的小子,在校慶時露了一手獨奏,加上有張得天獨厚的臉,迅速風靡各系女生。
這小子總是獨來獨往,有次卻神奇地出現在搖滾社公演的觀眾席,即使坐在最後一排靠邊的位子,還是引人注目。他跟馬偉知道,他們的好計有機會得逞了,果不其然,當他們以臨時缺人為借口,力邀姓向的幫忙救急時,那個悶騷小子乾脆地答應了,並且在兩人遊說之下,從暫時代班下海變成固定團員。
後來他們才知道,姓向的有個錢多多的老爸,當初校方為了拉贊助極力拱他上台,害他從此別想過太平日,現在倒好,索性名正言順登台玩個夠。
鐵三角的完美組合,創造了校園傳奇,搖滾社一躍成為熱門社團,出盡風頭。
合作無問的默契,因為一個女孩的出現而亂了調。
小他們兩屆的學妹,才剛踏入校園就小有知名度,追求者眾多。於是當這個名字像洋鬼子的學妹報名主唱甄選時,大家都存著看好戲的心理,想瞧瞧傳說中的漂亮女生,究竟能拿出幾分實力來角逐。
他們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那麼會唱。
上天有時真不公平,世上就有人生了張好面容,又同時擁有令人嫉妒的才能。
向宇是其一,朱麗亞是其二,當這兩人站在舞台上,空間彷彿自成一格。
他跟馬偉很清楚,別想跟向宇爭朱麗亞心中的位置,兩個旗鼓相當的人互相吸引是天經地義的事,只是……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鐵三角有很多夢想要去追,不能半途而廢,大家都默契地避開尷尬的話題,只專注於音樂。
然而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受上天獨厚的人,也主宰不了命運的變數。
三人大學畢業沒多久,向家父母就意外喪生,留下一對兄弟相依為命,次子才國中二年級。為了處理向爸爸身後繁雜的事業,鐵三角終究走向解散一途,昔日描繪的夢想藍圖,就此收藏在記憶的寶盒裡。
他跟馬偉堅持三人齊聚才是唯一的完美組合,不願其他鍵盤手來補向宇的缺,於是幕落下了,傳奇歸於平淡。
「好想聽一次你們的表演。」卓晴韻沉浸在故事中,一臉嚮往。
「對了,元大哥,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向儒大學畢業就在他大哥身邊工作,那為什麼會踏進這行?」
「向宇從小就跟名師學琴,後來向儒也愛往練琴室跑,於是他乾脆擔任弟弟的啟蒙老師。我們練團的時候,向儒是最忠實的聽眾……當向宇病情惡化時,他寄了封信要我跟向儒好好談一談,那時我才知道他們夫妻的事。」元桓淳輕歎了口氣。
「我趕到美國已經晚了……等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勸向儒結束他大哥的事業,重拾琴譜。」雖然失去好友令人悲痛,但當初未竟的夢想得以實現,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他們不打算回台灣嗎?向璇的母親也在台灣啊。」
「向宇希望小璇在自由的教育環境中成長,而且那時還沒跟朱麗亞的娘家取得連絡,根本不知道她人在何方。後來還是多虧了馬偉那個好狗運的傢伙,正巧開了間『奧地利』,才意外找到人。」
那傢伙總有讓人吐血的神奇好運,就像他大學四年沒露過幾次臉還能畢業,真讓人懷疑天理何在。
「我很欣賞朱麗亞,如果有可以幫上忙的地方,我一定會努力讓她們母女倆解開心結的。」雖然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向璇又對她沒好感,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插手。
「好,我支持你。」元桓淳朗聲鼓舞卓晴韻。
促成母女復合是大家心中共同的願望,怕只怕倔強的向璇不領情……就盡人事聽天命吧。
「是,總監,小的一定不負所托。」卓晴韻舉手行了個童軍禮,大眼一轉,旋即又靈光乍現。
「總監大人,如果我情報無誤的話,你還是單身對不對?小的我認為啊,朱麗亞身邊應該有個護花使者,我希望她幸福,所以啊,你覺不覺得--」
「我覺得你應該先為自己的幸福打算,把向儒套牢。」老狐狸反倒將她一軍。
他知道這丫頭在打什麼鬼主意,而他並不願回應這問題,因為他很明白,朱麗亞心中再沒有別人的位置。
八年前的離婚協議書是她對向宇下的賭注,她一心以為向宇必然會放下工作追回台灣,卻沒料想到會變成天人永隔的結局。
兩敗俱傷,她輸得慘重,也使得向宇在她生命中永遠無人可取代。
現在這樣很好,朱麗亞、他、馬偉,三人和諧的關係跟深厚的友誼,他很滿足,相信其他兩人也有同感。
「元大哥,你很會打太極拳!算了,來日方長,先完成A計畫再說。」
「來日方長?你不想快點跟向儒確定彼此的感覺嗎?可別淨忙著別人的事,自己的幸福都跑了。」真不知該為她的熱心助人感到高興還是擔心。
「不太對勁喔,總監大人,怎麼你比我還關心我的感情事?五年來保護得密不通風,現在卻巴不得趕快推銷給我?」黑眼珠直盯著元桓淳,想探索不尋常的訊息。
「就算你讓他死會了,他還是SR,我倒覺得你可以幫一大票排隊等歌的人催生歌曲,記得多跟向儒討論,任何想法都好。」
年輕時早逝的夢想,但願這一對後起之秀能實現,那麼不論是在世的、或已不在的都能感到欣慰。
晴韻跟向儒在音樂上有種奇特的默契,她似乎總能憑直覺簡單扼要地抓住他音樂的精髓。
桌上電話響起,元桓淳按下通話鍵。
「什麼事?」
「總監,向先生來了。」秘書的聲音自話機傳了出來。
「請他進來。」
「好賊喔,總監大人,這麼會安排時間。」卓晴韻起身。
「既然你們有約,那我就先告退啦。信義為立業之本,身為二十一世紀僅存的好青年,我要趕快回去跟SR的書奮鬥了。」
「別忘了剛才說的事,你可是我重要的臥底。」元桓淳打暗號似地對她一笑。
「什麼臥底?我聽到不該聽的秘密了嗎?」向儒倚在門邊,淺淺笑著。
「我們卓大記者,喔不,現在是卓大作家,發下豪語要在兩周內完稿。」老狐狸技巧地轉移了話題。
「對啊,因為有人一直潑我冷水,要我早早對記者這行死了心,我只好奮發圖強地投入編書的工作,證明我不是專門惹麻煩的草包。」她還故作無奈狀。
「好酸的語氣!這年頭作人不能太老實,忠言逆耳。」黑白分明的身影步入。
「元大哥,我可不可以在書上寫某位大作曲家私底下本性刻薄,欺負編輯?」
「我沒意見。」元桓淳聳聳肩,「等書印好,應該已經是十月的事了,到時向儒已經帶小璇回美國上學,他想抗議也沒辦法了。」
這句不經意的話,突然將卓晴韻定住。
回美國……是啊,她這豬頭怎麼一直都忘了,現在是暑假,向璇還是個高中生,而向儒還是她的監護人,他們的家,在遙遠太平洋的另一端。
「怎麼了?」向儒發現她略顯失落的表情。
「沒事,我……」她深吸了一口氣振作精神,「我要加把勁了,絕對不能輸。」她意有所指。
向儒卻彷彿心有靈犀,給了她一個會心而鼓舞的溫暖微笑。
「好,我很期待。」
深夜,一雙專注的大眼,緊盯著桌面上的紙張,神情肅穆。
半個月,她只有半個月,不快不行。
她不知道接下來究竟會怎麼發展,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步是對是錯,但是至少,至少要把她想講的都講出來,放手一搏。
至於能傳達多少,就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她目前也想不了那麼多了。
唯一肯定的,是自己心中清楚明白的意念。
握筆的手輕快飛舞於紙面上。
「給你。」
向儒面前放了一個薄薄的資料夾,他挑眉詢問剛坐上高腳椅的卓晴韻。
「我聽完DEMO了,心得很多,我怕用說的說不完整,就寫下來了。」其實是沒膽用說的。
「想必很精采。」
向儒伸手欲打開資料夾,卻被卓晴韻快手攔住。
「等一下!」發覺自己突然的高分貝,她尷尬地清了清喉嚨,放低音量,「呃,我是說……這邊人多口雜,可能會妨礙你閱讀……」
天啊,愈講愈覺得自己在扯爛……
「我、我的意思是,這裡面寫了很多重要的東西,很重要很重要,所以……你還是拿回去一個人靜靜地看比較好……」
誰、誰來揍她一拳……
「哦?」深邃的眼眸定定地望住身旁不知在慌張什麼的女子,沉默了幾秒,似乎已瞭然於心。
「我現在不看就是了。」溫和的嗓音沉穩依舊,更多了幾分柔軟。
「那你是不是可以鬆手了?再抓下去,裡面的紙可能會變成醬菜。」他輕輕低笑。
卓晴韻低頭一看,發現自己下意識將整個資料夾捏得死緊,像在擰抹布似的。
雙頰倏地爆紅,手迅速放開。
「嗯,那、那你收好。」
奇怪,空調壞了嗎?好熱。
「晴韻,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短時間內沒有其它打算,要不要……」去美國……
他話還未說完,只見她神色凝重地看著自己,欲言又止。
向儒輕歎,看來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你要說什麼?」瞧她一副生死關頭的模樣。
「我只是想說……」她囁嚅了下,「如果你回去看了,覺得我寫得很差……寫得不合你意……我們……我們還是好朋友吧?」千萬別逃回美國,老死不相往來啊。
「當然。」他微笑,有股伸手輕揉她頭髮的衝動。「就算你想絕交,我也不會答應的。」他與她,今後只會更近,不會更遠。
那就好,那就好……卓晴韻吁了口氣,釋然不少。
這個傻氣的粗線條女人,光顧著安慰自己,沒注意到身旁那個他早已給了多少暗示,只在等她作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