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誘 第七章
    「我要這個、這個,跟……這個。」伸出了手指在菜單上亂點著,裴灝故意忽視身邊頻頻在發抖的人。

    為什麼要發抖?

    當然不是因為餐廳的冷氣太強,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

    他、在、生、氣。

    冷夜袂幾乎可以感受自己瀕臨爆發的火氣,正在一點、一點的聚集,然後隨時等著時機爆發。

    這是怎麼回事?

    他失蹤了好幾天,沒想到再次出現在他眼前的場面竟會是這樣。

    從裴灝出現在餐廳的那一刻起,冷夜袂的心火就呈現直線狂飆。

    瞧瞧,現在他又有意見了——

    「親愛的服務生,你的臉色不太好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裴灝眨著無辜的媚眼,好心地詢問命苦的服務生——冷夜袂。

    「沒有。」冷夜袂沉著一張俊美秀氣的臉孔,鏡片下的美瞳隱隱冒著火氣。

    這個該死的傢伙!

    冷夜袂雖然是滿肚子的怒氣,倒也不敢當眾發作。

    因為他現在是這間高級餐廳的服務生,而他——那個該死的傢伙,是這間餐廳最重要的客人之一,所以在經理的監視之下,他仍然必須維持和藹的笑容、親切的態度,即使心底早已把他剁碎千萬遍。

    「沒想到你打工打到這裡來了,親愛的服務生。」裴灝刻意加重「親愛的」這三個字,聽在旁人耳裡頗為曖昧。

    「我到哪裡打工,應該不關你的事吧?」冷夜袂盡量將音量維持在悅耳、輕柔的範圍中,盡可能柔化這幾乎不善的言詞。

    「咳嗯……」身後的店經理忍不住發出聲音,提醒他注意自己的態度。

    該死的傢伙、該死的傢伙、該死的傢伙!

    冷夜袂在心裡狠狠罵過他一遍又一遍,總有一天他會把這個傢伙打昏丟在布袋裡,然後丟到海裡喂鯊魚。

    「願,我想要這個。」幾乎是黏在裴灝身上的美艷女子,伸出塗著酒紅色蓋丹的修長指尖,朝著菜單比畫著。

    「當然沒有問題。」裴灝笑著安撫身邊的女伴,完全視他於無物。

    天知道,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

    居然連一點偽裝都沒有,就如此大搖大擺地帶著女人出入這種高級的公開場合!裴灝似乎忘記了自己是個公眾人物,大家都等著看他的新聞,他卻絲毫不介意自身邊傳來的竊竊私語,態度依舊輕效的嚇人。

    「裴先生,這些菜就好了嗎?那我——」

    「等等。」裴灝輕易地就打斷了他退開的借口,並且繼續忽視他已經發青轉黑的難看臉色。

    「咳嗯……」店經理的警告再次從身後傳來。

    是、是、是!顧客至上、顧客第一、顧客是對的……

    顧客是萬惡的,尤其是這個姓裴名預的暴發戶。

    「請問你還有什麼吩咐?」冷夜袂機械化地詢,強迫自己壓抑下心中逐漸蔓延的憤怒火舌。

    古人說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他現在是人家的員工、領人家的薪水,只好看人家的臉色做事。

    「這位小姐想要知道盥洗室在哪裡?能不能請你帶她去呢?」裴灝微笑,回頭招手呼喚著經理。

    店經理一見客人的呼喚,立刻掛起討好的笑臉迎上前去。

    「可是我沒有——」女郎才想要開口,就被裴灝硬生生阻止。

    「我知道你害羞,不用害怕。」他拍了拍女郎嬌嫩的手掌,輕緩的語調裡有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好。」女郎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她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這才聽話……那麼,能不能請你帶這位小姐去?」裴灝詢問著店經理,態度一徑地溫文客氣。

    「當然沒有問題,那個、你——帶這位小姐去洗手間,不要怠慢了。」店經理指著站在一旁的冷夜袂,惡聲惡氣地指使著

    「不是、不是,我想請經理帶這位小姐去。」裴灝搖了搖手。

    「我?」經理顯得有些錯愕,指著自己的肥厚鼻尖不敢相信地問。

    「你不願意嗎?」裴灝立刻變臉,前後態度轉換之快教人歎為觀止。

    「不、不、不,我帶這位小姐去。」店經理當然不敢招惹他,趕忙領著依依不捨的女郎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直到確定他們暫時不會出現,他才放緩了表情。

    「呼……煩人的傢伙終於走了。」裴灝輕啜了口杯中晃蕩的馨香茶水,深深地歎了口氣。

    「請問你還需要些什麼嗎?」冷夜袂冷聲提醒他。

    裴灝微笑地看著他緊繃的神色,此時的他穿著一套簡單卻優雅的餐廳制服,纖細高挑的骨架在輕便制服的包裡下,顯得有些柔弱、纖美,卻又帶著些許不經意的率性瀟灑。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盡責了,夜袂?」他親暱地喚著他的名字,就好像是相處多年的好友一般。

    「如果你沒有別的要求,那我就先離開了。」冷夜袂不理會他的調侃,隨口替自己找了個離去的理由便要退去。

    「你打算就這樣逃走嗎?」

    他的一句話,瞬間凝住了冷夜袂的腳步。

    裴灝很滿意看到他的反應。

    「那你想要怎麼樣?」冷夜袂挑釁地反問,卻在那雙漂亮的眸子裡看見了他深沉的心思。

    令人害怕的沉合心思——

    從裴灝漂亮冷絕的嘴角泛起優美的弧度裡,他看見一種令人畏懼的佔有和滿足。此時的冷夜袂才開始發覺他的可怕。

    「先坐下。」裴灝拉開另一張椅子,拍了拍椅墊要他坐下。

    冷夜袂依言坐下。

    「你剛才問我想要怎麼樣?」

    從懷中掏出了煙,裴潮將煙輕叨在嘴邊,但不急著點火,反而是笑看著他無瑕清逸的臉龐,透徹冷清的黑眸上清清楚楚映照著他的身影,清晰深刻、不容取代,一如他心中永恆不滅的天使。

    冷夜袂沉默不語,順從地替他點上了火。

    「呼!」他取下唇邊的煙,輕吐出白煙。

    彷彿是故意的,在那張俊雅的臉孔尚未完全脫離他的範圍之時,裴灝稍微使力捧住他的後腦,完全不給他機會逃脫,旋即將手中的香煙塞入他的唇,愉悅地看著他被煙熏嗆的可笑模樣。

    他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平穩的吐息輕撫過臉頰的溫熱……

    「咳、咳、咳……咳咳咳……」冷夜袂氣息不穩,拚命地乾咳著。

    「我告訴你,我想要你。」看著他脆弱的模樣,裴灝殘酷漂亮的嘴角微揚,那抹笑容裡有著不經意的嗜血笑意。

    「咳咳咳……咳、咳、咳……你瘋了!」一句話斷斷續續,冷夜袂彷彿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完整表達。

    「你真的這麼以為?」

    他低沉優雅的悅耳嗓音以一種肯定、不容懷疑的語氣反問他。

    「你!」

    冷夜袂第一次看見他眼底的堅持,一直以來他給人的都是一種率性、放縱的形象,從來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從來不理會是不是傷了人,他永遠都是這麼的自私,眼睛裡永遠只看得見他自己的身影。

    可是現在,冷夜袂卻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才剛被遣開的店經理已經又回到他們的身邊,空氣暫時凝結了一會兒。

    「你們在談什麼?」女郎重新坐回他的身邊,火熱地緊貼著他的身軀。

    裴灝不語。

    夜袂也沒有說話。

    「請問你還需要些什麼東西嗎?」店經理發現氣氛不對,趕忙出來打圓場。

    他示意冷夜袂先離開這裡,可是情況似乎並沒有這麼單純。

    幾乎是同時,裴灝在冷夜袂離去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確實還需要一個東西,我要他——」裴灝隨手拿出那張填著兩千萬的支票,塞在冷夜袂的手上。

    所有的人都驚訝於他的舉動,除了冷夜袂。

    只見冷夜袂手中緊捏著那張支票,忽然迅速揚起手賞了他一個巴掌,接著便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推開大門走了出去。

    而那張支票,隨著他的動作飄落、飄落……

    *  *  *

    倚在牆邊,裴灝張口呼出淺淡的煙圈。

    路旁的高聳街燈忽明忽滅地閃動著,拉長了他靜止不動的頎長身影,清楚刻劃出他深色的倒影,彷彿也在不知不覺中將他急欲隱藏的孤獨顯露出來,毫不保留的讓他徹底看清自己軟弱、無助的一面。

    他期望的救贖,會來自誰?

    緩緩閉上了雙眼,他任由冷風如寒刃般割劃過冰雕似的俊顏,壓抑在腦海裡的深刻身影再次不聽話的浮現眼前——

    脆弱的天使收起殘破的污穢羽翼,靜靜地佇立在他的身前,無瑕的容顏是他所熟悉且想念的。纖長結實的身軀不著寸縷,醇厚均勻的玉般膚色隱隱散發著溫潤光澤,而那面又狂烈燃燒著的晶瑩眼眸……從未改變,一如狠狠烙印在他心中的那雙灼烈眼神。

    悄然地睜開寒冽的眼眸,反射在他凝澈眸光裡的滿是他的身影。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冷夜袂沒想到在那夜的羞辱之後,這個傢伙竟然還有膽子來這裡見他。

    冷夜袂來到他的面前與他對望。

    「我不能出現在這裡嗎?」質問的語氣冷冷地從他的口中逸出,裴灝的手輕爬過被風吹亂的長髮。

    自己的疑問,卻得不到自己所期望的回應。

    不能出現在這裡嗎?

    他清楚自己的突然出現是相當突兀的,這莫名的舉動甚至連他自己也難以控制,可是當他發現的時候,腳步已經來到了巷口,眼神已不由自主搜尋著他的身影。

    「你想要我怎麼回答你?」冷夜袂垂下眼睫,快步走過他的身邊。

    「你……喝酒了?」裴灝比他更快一步攔下他,他的大掌緊握住冷夜袂發冷的粗糙小手,隨風飄過的氣息是他身上慣有的淡香,但那清爽、優雅的淡淡香氣現在卻多了一絲刺鼻的酒味。

    冷夜袂點點頭,並不打算隱瞞。

    「為了什麼喝酒?」裴灝追問著。

    他發現,自己不喜歡看見他這樣的脆弱。

    「不為什麼。」冷夜袂沒有甩開他的觸碰,只是始終背對著他。

    「是因為我嗎?」裴灝只是試探性的詢問,卻發現他纖弱的身影忽然搖晃了一下。

    「我累了,我想回去。」冷夜袂閉上眼睛,隨口丟給他一個借口。

    「回答我,用你的心回答我。」

    「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是你不願意將心中真正的想法告訴我,還是你根本就不願意敞開心胸?你還是堅持把自己關在心底的牢籠裡。」

    冷夜袂不語。

    「如果你不願意說,我不會強迫你。」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對一個你完全不瞭解的人,你到底想要得到些什麼東西?」

    冷夜袂轉身深深地凝望著他過於俊秀的面容,似乎是希望從他緊繃的表情當中挖掘一些蛛絲馬跡。

    「我想要的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想要你。」

    「別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難道你到現在還以為我是在同情你?」裴灝對他突如其來的反駁,有些無法反應。

    他表現的難道不明顯,為什麼他就是不能瞭解?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冷夜袂反問,消退的怒火逐漸升高、蔓延。「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擁有了一切,你有錢、有身份,現在你只不過需要一個孤兒來展現自己的善良——」

    冷夜袂話還沒說完,裴灝就先打了他一巴掌,他只希望這一巳掌能夠打醒冷夜袂。

    「你到底在自卑什麼?孤兒難道就不能得到關懷、得到別人的愛嗎?」

    「別開玩笑了。」冷夜袂輕撫著臉上紅腫的五指印。

    「開玩笑?你怎麼會以為我是在開玩笑?」

    「本來——」

    「你怎麼能夠以為,我會對一個男人開這種低級的玩笑!」裴灝用力地緊攫著他纖弱的肩膀,在那張俊逸絕倫的臉孔上,他似乎看見了被傷害的傷痛,以及更多的心痛愛戀。

    「你!」

    他的反應、他的辯駁都讓冷夜袂暫時失去思考的能力,他只能靜靜地凝望著他近乎瘋狂的清逸臉孔。

    裴灝深吸一口氣,然後抓著他的肩膀輕聲說道:

    「我愛你……你能夠瞭解嗎?我愛你,我愛上一個男人……很不正常不是?可是,我就是無法阻止我自己……我自私的以為只有我自己在痛苦的深淵!沒錯,因為我愛你、我愛你……愛到讓我自己都覺得可怕!」

    所謂的「喜歡」一個人,是怎麼樣狂烈呢?

    不只是想佔有他的身體、想掠奪他的心,更是想要將他整個人融入自己。可是——到最後終究會發現,其實對方的心思是自己永遠無法瞭解的,任何激烈的愛戀都只會帶來遍體鱗傷的懲罰。

    可是為什麼明知會變成這樣……卻還是不悔的追求,就像即使明知會粉身碎骨的撲火狂蝶一般。

    早在第一次接觸那雙瀲灩眼眸的時候,這份不正常的愛戀就已經在裴灝的心底落下了種子。

    「我想要的——不只是朋友,我要的是你……完完整整的你……你懂不懂?」裴灝猛烈搖晃著他的肩膀。

    如果今天他愛的是一個女人,或許一切都會容易許多。

    可事實上他愛的是一個男人,一個跟他有著相同性別的人。

    他愛上的是擁有那雙狂野、剽悍眼眸的主人,不管他今天是男的、是女的,他不在乎,因為他愛的是這個人,是冷夜袂這個完完整整的人。

    裴灝知道這樣的愛戀會傷了他,也知道這樣的愛情是違反自然的,可是他就是無法克制。所以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把這份感情隱藏在心底,然後盡他所能的幫助他,因為這樣不論對誰都好。

    但當這薄弱的封印被解開,感情就更加不堪一擊了……

    裴灝會害怕、害怕這惟一的幸福也從此不復存在。

    「我想要你……幾乎快要想瘋了,你能夠瞭解嗎?」

    不等他拒絕,裴灝便用唇封住他的回答。

    不明所以的情潮,瞬間打亂冷夜袂的思緒。

    他只能無助地感受他的侵略,那樣霸道的吻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溫熱的氣息混雜著一絲淡淡的煙草味吹撫在他的纖頸。

    他毫不憐惜地吻住他的唇,粗魯地啃咬……直到一股腥鹹的血味擴散在他的口腔中。

    早已分不清這究竟是自己的,或是他的?他狠劣地撕開他的衣衫,展露出他柔白的肌膚,再用染血的雙唇在他的身上緩緩烙下一個個艷紅的印記,烙下一個個令他心碎的代價。

    「你——該死的!」在他的侵略之下!冷夜袂幾乎難以反抗。

    那樣柔軟、粉嫩的唇瓣竟因此而顯得脆弱無比,他愛煞了這樣甜美的唇齒……可是裴灝知道,這樣的燎原慾火終會徹底將他們毀滅,所以他必須阻止、必須阻止……

    但,早已難以平息了。

    「放開我、放開我!」

    夜袂用力捶打著他卻只是徒勞,終於他停止了抵抗,任由他將屈辱加諸在自己身上,然後讓眼淚隨著夜風緩緩流下……

    他哭了。

    而接下來的一切也彷彿隨著眼淚的出現而靜止了。

    忽地退開他的身軀,裴灝的唇邊緩緩逸出一抹淡笑,那笑是絕望的。

    冷夜袂只是坐在地上,不斷地流著無法遏止的眼淚。

    「我不會說對不起的,永遠都不會說。」裴灝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拿出那張被捏皺的支票塞在他的手裡。

    「這是幹什麼?」他伸手抹去軟弱的淚痕,怒瞪著他逐漸離去的身影。

    他沒有回答,身影就要消失在黑暗中。

    「你該死的,這就是你廉價的愛嗎?這就是你的賠償?」冷夜袂氣急了,他知不知道這比任何一種侮辱都還要來得傷人?

    他以為他是什麼?

    男妓嗎?隨他捉弄,玩完了只需要拿錢打發?

    冷夜袂什麼都可以忍,就是這口氣無法忍受。

    他氣急敗壞地追上前去,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衣服,然而忽然出現在他身後的車子卻快得令他閃避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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