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了菜,無愁站在門邊,神智有些恍惚。
直到聽見雲姬的聲音,她才猛然驚醒,急忙應了聲。
「嗯?」她轉頭望向雲姬,這才發現一旁的管見寒似乎也正在瞧著她,稍稍平靜的心湖瞬間又起了波濤,她不自在的別開眼,忽略心中因他而起、連自己都理不清的詭譎情緒。
「沒什麼,只是想要你跟咱們一起吃飯,過來吧。」雲姬招呼著,笑得輕柔。
「這樣不好吧。」風無愁躊躇著,她不想與管見寒有所接觸。
「沒什麼不好的,對吧,見寒。」
雲姬只知道她與管見寒向來不合,所以才偏頭詢問身邊的他,可她哪裡想得到風無愁此刻心底的糾纏。
管見寒點點頭,繼續低頭吃他的菜。
風無愁明白雲姬的好意,所以也不好拒絕,只好拉了張椅子,替自己多盛一碗飯,然後安靜的坐下。可三人的圓桌,無論風無愁選哪個地方坐下,都無法避免與管見寒有所接觸,她也只好認命。
「待在這寨裡,你還習慣嗎?沒人欺負你吧?」雲姬淺笑著,替她夾了一口菜,蒼白的美顏上有著少見的紅潤。
搖搖頭,風無愁誠實以告:「沒有。」
對雲姬,她的心情是複雜的。
雲姬對她好,像是她的親人一般,不嫌棄她髒、不嫌棄她壞,對她是百分這百的好,所以她也以同等份量的尊敬與喜愛對待雲姬。
可是,管見寒喜歡雲姬,而她……算了,她在想什麼。
拍了拍腦袋,風無愁覺得自己的想法荒謬可笑,管見寒喜歡雲姬,她心痛個什麼勁?她既不像個男人一般的喜歡雲姬,又不喜歡管見寒,那她……又為什麼會覺得心裡隱隱刺痛呢?
「無愁,不舒服嗎?要不要找大夫?」雲姬發現她的不對勁,輕聲詢問。
「不,沒事的,我沒事的。」風無愁笑了笑,要雲姬放心。
她沒事,只不過是莫名的心疼……好苦、好澀……
「若是不舒服就要說出來,別悶在心裡。」雲姬撫了撫她的長髮,溫柔的淺笑。
「我知道,雲姬姐姐,您多吃一點。」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風無愁只好低下頭猛夾菜到雲姬的碗裡,她雖然低垂著眼,卻可以明顯的感覺到管見寒的視線正牢牢盯著自己。
這麼瞧著她,是因為擔心她對雲姬不利吧!她的嘴角不由得漾起一抹苦澀的笑。
「雲姬,你的身體似乎有了起色,氣色也比以前好很多了。」管見寒不理會那抹苦笑抽痛他心扉的疼痛感覺,畢竟那感覺太詭異了,在他長達十數年無心的日子裡從未有過的。
「是啊,自從無愁來了,我的身體就好多了。無愁、無仇,沒有煩惱、沒有仇恨,你說對不對,見寒?」雲姬輕笑,微彎的眉眼如同月牙兒般漂亮,教人不自覺目眩她的美麗。
這樣美的人,心地也好,莫怪乎管見寒會傾心於她了。風無愁輕歎了,有些呆了。
「若是因為她能夠讓你忘記煩惱、憂愁,那就好了,我還擔心她會給你添麻煩,讓你更加勞累。」管見寒露出淺笑。
風無愁看著不自覺又呆了。
原來,他也會笑的,不是只會冷笑、邪笑;原來,他笑起來竟是那麼的好看。那充滿溫柔的笑容彷彿令他臉上的疤痕也跟著淡化了,剛毅俊美的臉孔少了血腥,卻多了溫和。
只是,那笑不是給她的,她只有記在心底,永遠不忘。
「無愁才不會給我帶來煩惱,你瞧瞧,無愁是個多好的姑娘,不只臉蛋清秀嬌俏,手腳也勤快,比起我這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人好得太多了,你說是不是,見寒?」
雲姬說這話是好意,聽在風無愁耳裡卻是刺耳。
她再好也好不過雲姬……在別人心裡,她永遠只是小乞丐,而不是仙女。
管見寒不答,低頭扒著飯,而風無愁則是食不知味。
「無愁,你……你喜不喜歡見寒?」雲姬忽然問。
這個問題,令風無愁差點沒將嘴裡的飯都噴了出來,這、這要她怎麼回答?她看了看雲姬,又看了看管見寒,又開又合的嘴卻遲遲吐不出任何的話。
「問這幹嘛?」倒是管見寒抬起頭,忍不住蹙起劍眉,一臉的不悅。
「你也老大不小,該找個姑娘成親,而無愁……今年也一十有七了,你既然不討厭她,無愁也不討厭你,那麼你們倆剛好可以配成一對。」雲姬淺笑著,淡淡說出心中的想法。
「這樣不……」
風無愁話才說到一半,便被管見寒打斷。
「不成,我不同意。」
風無愁閉上了嘴,心中有些難過。他拒絕得這麼乾脆,甚至連考慮都不考慮,難道……他就這麼討厭她嗎?
「為什麼?見寒,無愁來了之後,我總覺得你身上少了許多戾氣,人也放鬆許多;更重要的是,我認為無愁可以令你忘記心中的仇恨,你難道想一輩子都被仇恨所困嗎?」
「仇恨是仇恨,她是她,這是兩回事。」
「我不這麼認為,你的改變雖然不大,但一定有一天會完全化解的。」
「雲姬姐姐,我也認為這樣不好。」風無愁緩緩開口,眼淚滾出眼眶,馬上被她伸手抹去,她不能讓人發現,她不哭、不哭,只是她的心好痛,痛到連眼睛都感覺刺痛不已。
「連你也這麼說……無愁,是不是你不喜歡見寒?」
「不是的,頭兒、頭兒是個好人,但是不適合我,我是個乞丐,沒教養又沒禮節,配不上頭兒的,您就別再為難頭兒了。」風無愁輕笑著,笑裡有哀愁,但她隱藏得很好。
他絕不是個好人,可她……
「別這樣說,無愁,你是個好姑娘,是見寒配不上你的,是雲姬不好,你別生雲姬的氣,好不好?」跟她相處這些時日,雲姬對她的喜愛是有增無減,加上那一番話,使得雲姬更加心疼她。
「不,雲姬姐姐,我又怎麼會生氣呢?你對我好,就像我娘對我好一樣;我娘死得早,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是您好心留下我,才讓我有個家,我感激你都來不及了。」
風無愁說得無心,倒是管見寒稍稍愣住了。她雖說得平穩,但他聽得出來那話中的哽咽……
「吃飯的時候,別說這些了。」他打斷話題,不想再聽見那樣破碎的嗓音。
「你……果然還是怨我啊!見寒,恨在你心裡生了根,所以你一輩子都不原諒我。」雲姬放下了手中的碗—搖搖頭,淚濕了眼。
「我不恨你,雲姬。」這……這又說到哪兒去了?管見寒微微蹙起眉頭。
「你恨我,你一直是恨我的,你恨我勾結江家,你恨我的不忠。」雲姬像是崩潰似的,再也按捺不住心底壓抑的情緒。長久以來的自責,終於在此刻化為悲傷傾瀉而出。
風無愁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有點不知所措。
這些……是別人的事,她究竟是該留下,還是離開呢?
管見寒發現她坐立難安的模樣,以眼神告訴她,要她乖乖坐著,別在這個時候離開,否則會更刺激雲姬。雲姬的身體不好,如今積壓許久的情緒宣洩,心理與身體都處在極不穩的狀態,不能再受刺激。
「雲姬,你聽好,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
「你有,你恨我與江家勾結,殺害你全家,你將這恨放在心裡,一輩子不忘;你不殺我,讓我苟延殘喘的活著,是為了讓我愧疚,我知道……你對我好、你不恨我,這一切都是假的!」雲姬吼著,發狂似的槌著自己的胸口,像是要捶碎似的。
她再也隱忍不住心裡長久以來的壓力,她對管見寒始終存有一份歉疚,她明白自己間接造成管家的滅亡,也明白管見寒的恨有多深;為了贖罪,她才會一直希望管見寒放下仇恨,只是苦心終成泡影,無論她怎麼努力,管見寒心中的恨始終都放不下。
「雲姬,我不恨你,你聽見了沒?不准再傷害自己了。」管見寒拉住她的手,卻阻止不了她的自殘。
只見雲姬另一隻手用力敲碎一隻瓷杯,然後拿起碎片就要往手上劃。
風無愁見狀,只能以身子來擋……銳利的碎片尖端劃上她的肩,鵝黃色的淺衫隱隱滲出了血跡,風無愁輕哼,卻不敢移開身子。
然而失了心智的雲姬,沒發現風無愁的身子,只是不停的用碎片戳刺著。
? ? ?
咬著唇,風無愁不肯讓開,讓碎片不斷的刺著,一下接著一下……血也染遍了整件黃衫,教人看得觸目驚心。
管見寒發現了,搶握住雲姬的手,奪下她手中的碎片。
風無愁這才軟著身子摔坐在地。肩,好痛……好像火在燒……
管見寒發現她幾欲昏厥的蒼白臉色,急忙伸手攬住她虛軟的身子。
「你別睡,睡了就起不來了,聽見了沒?不准睡。」管見寒輕拍著風無愁的臉頰。
「不睡……就不睡……你別打……我……會痛……」風無愁強扯出一抹淺笑,卻因為肩上忽然傳來的灼熱而蹙了眉、斂了笑。
管見寒看在眼底,卻引出心中莫名的抽痛。
他抱著自己呢!他的懷抱好溫暖,她好喜歡……可惜,永遠都不是她的。
「你看,你恨我,你用著那種眼神看我,你是恨我的,否則為什麼你臉上的傷疤一直都沒有消失;你是恨我的……你有恨,所以那疤永遠不消失,要你一輩子記得那恨。」雲姬失去所有的理智,發了狂似的哭叫,她甚至沒瞧見自己剛剛的舉動將風無愁傷得有多重,只是兀自陷入自責中。
莫名的吵鬧,引來了寨裡的人,不少人因為顧忌著管見寒,遲遲不敢出面阻止。
而管見寒懷裡抱著風無愁,無暇分心照理雲姬,可她失心的舉動,也讓那雙看著她的鷹眼多了一分的冷徹……
「你別看,你一看,雲姬姐姐就會……害怕……讓我來……」風無愁輕咳著,輕輕將他推開,然後跪坐在雲姬的身前,伸手遮住他臉上的那道疤。
管見寒怕她虛軟的身子支撐不住,只得從後面扶住她,她的小手沾滿鮮血,撫上他的臉,他的臉上也沾染她的鮮血。
風無愁看見了,歉然一笑,然後在他耳邊輕聲說:「你的臉上沾染我的血……真是……對不住……」她輕咳了幾聲,然後轉頭望向雲姬。
「雲姬姐姐……你看頭兒……頭兒臉上……沒有疤了……他、他可不恨你啊……你別自責了……頭兒不恨……的……」風無愁的眼神瞟向管見寒,要他也說話。
「雲姬,你看沒有疤了,我不恨,你看見了嗎?」管見寒附和著,伸手包住那雙小手,她的身體越來越冰涼了。
「沒了,見寒……你、你不恨我了?」雲姬漸漸平靜下來。
管見寒點點頭。
「太好了,你不恨、你……」雲姬的臉色突然一變,抱著肚子哀叫。
「怎麼了?雲姬,怎麼了?」管見寒安置好了風無愁,便急忙過來探視雲姬,他輕探雲姬的脈搏,發現並無異樣,只見雲姬始終抱著肚子,心中起疑,便伸手嘗了一口桌上的菜。
菜才剛入口,他便吐了出來。
「今天的菜是誰負責的?」他朝門外的眾人問。
「頭兒,是我。」二當家害怕的從人群中走出來,回答道。
「怎會有瀉藥在裡面?」管見寒問,隨手拿起那盤素菜摔在地上。
「瀉藥!?」二當家簡直莫名其妙,卻又不知該怎麼反駁,只能瞪大了眼。
一旁的風無愁聽見,知道出了問題,勉強撐起眼皮,顫抖著出聲。
「那……藥是……我放的……不關……二爺爺……的事……」
她的話才出了口,管見寒的臉色瞬間降至冰點。
「你放的?」
「頭兒,別聽那丫頭亂說,藥是我放的。」二當家見她一副虛軟的模樣,知道為了雲姬姑娘,頭兒鐵定會大發雷霆,以這丫頭此時的身體狀況,哪裡禁得起頭兒的懲罰,只得替她頂罪。
「二爺爺……沒關係……藥是……我放的……」
「無愁丫頭!」
「一人做事……一人當……藥既然……我放的……就不該讓二爺……替我頂……我自己……受罰……」風無愁虛軟的說著,傷口隱約傳來的痛楚令她就連說話都抖顫著不停。
「頭兒,無愁是個好丫頭,不會做這種事的。」
「夠了。」
雲姬的身體差,根本就禁不起這樣的折磨,再加上剛才心緒激動,她的身心都已經很疲累了,管見寒只想趕快處理這件事,然後找個大夫來看看雲姬,他可不希望雲姬有個三長兩短。
「頭兒?」
「我不管她是有心,或是無意,總之藥是她放的,她就必須為她的行為負起責任。」
管見寒下了決定,毫不留情的將風無愁狠狠推入黑暗。「現在,把風無愁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准去看她。」
風無愁笑了,淚水悄悄的滑落……她的身子好痛、好痛……
可是,心卻更痛!
? ? ?
身體好痛……只是更痛的,卻是心……
平趴在地上,風無愁幾乎失去了力氣,她甚至虛弱得連哀號的聲音都沒有。
破爛的門板擋不住窗外的冷風,風吹著她,撩起她身上腥濃的血味,身上的傷口在被送進柴房前只有隨便的包紮過,止不住的血逐漸凝結在她的傷口處,暗紅的血塊飄送著血腥的氣味。
「嗚……」她就要死了嗎?輕輕翻了個身子,她好累,累到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她好像睡著了,可是神智卻又覺得異常清醒。
這樣也好……死了,也就不會傷心。
傷心什麼?也罷,提起又有什麼用……
閉著眼,隨著四周逐漸安靜,她彷彿覺得時間過了好久、好久,腦袋越來越不清楚了,她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覺。
當她才正想休息時,她感覺到有人把她扶了起來,然後餵她喝了幾口水。
記憶中,只有娘會在她不舒服的時候這麼做。
「娘。」瘖啞破碎的嗓音輕喚著,風無愁不自覺地偎緊來人。
「無愁乖,多喝點水。」
低沉柔雅的嗓音哄著她,將她小小的身子攬進懷裡,卻不經意觸碰她的傷口,惹得她瑟縮起身子、蹙緊眉頭,嬌俏的臉蛋蒼白如紙,失去了原有紅潤的血色。
「娘,無愁不乖,無愁害了人、無愁騙了人……」她低泣著。
「沒有的事,無愁最乖了。」
那嗓音安撫著她,如同她逝去已久的娘。
風無愁的神智迷濛,無法分辨虛實,只是那熟悉溫暖的感覺令她覺得懷念。她好想念娘的、好想好想,脆弱的、打防在此刻完全崩潰,她突然哭了,像個脆弱的孩子似的尋求母親的懷抱。
「娘,你為什麼丟下無愁一個人?無愁好孤單、好寂寞,你知道嗎?」風無愁輕輕的泣訴,緊抓著那人的衣衫不放,直到淚水滲進了衣衫、滲進了心。
看著她的無助,管見寒的心裡有了一絲歉疚。
是他太衝動、瘋了,才會下這麼慘無人道的決定。
入夜的天候稍有了寒意,她的身子單薄,衣服也穿得不多,而且身上那些傷口也沒有經過治療……經過這樣的折騰,她的身軀早已冰冷如同空氣中凝結的水珠,彷彿隨時都會蒸發。
思及此,管見寒摟住她的雙手不自覺的用力,害怕他只要一鬆開手,她便會如同風中飄散的棉絮一般,逐漸飛散……
無愁、無愁,此時她的愁緒卻已因風,不再悠然。
「不是,無愁不是一個人的,記得嗎?無愁有娘的,即使娘在天上,也會照顧著人間的無愁,所以你並不是孤單的,娘一直在你的身邊。」她的脆弱觸動了他。
「娘……」風無愁啜泣著,往那人懷中鑽去。
不過她卻因牽動身上的傷口,動作緩了下來。
風無愁只是蹙著眉,不吭一聲,即使神智不清,她還是拒絕讓任何人為她擔心。
管見寒發現了她的壓抑,溫柔的、盡量不碰傷她的狀況下,讓她倚靠在自己的胸前,同時替她褪下那件染血的黃衫,讓那傷痕纍纍、血跡斑斑的身軀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之中。
風無愁瑟縮一下,並沒有太多的反抗。
「乖,無愁,我現在幫你上藥,你別動,聽見了沒有?」他低聲叮嚀。
風無愁點點頭,乖乖的任那人上藥。
她只覺得這懷抱好暖,那喚她名字的聲音好柔……像是在一個極度美好的夢境中,讓她都不想醒了。
管見寒專心的替她上藥,白皙的肌膚上一處一處都是凝血的傷疤。望著那些傷,他實在難以想像她當時是用怎樣的勇氣去承受這一切的,這樣一個柔弱嬌小的身子到底有著怎麼樣的一顆心。
「會痛嗎?要是會痛就跟我說一聲,我會放輕點。」他提醒著。
搖搖頭,風無愁滿足的笑了,她清脆的嗓音在黑夜中聽來格外響亮:
「娘……我想你唱歌給我聽,我好久沒聽你唱歌了,以前我睡前,你都會唱的,好不好?」
稍稍恢復元氣,窩在他懷裡的小身子殷切的乞求著,像個撒嬌的孩子一般輕輕哀求著他。
唱歌!?
這丫頭未免也太得寸進尺了吧?停下搽藥的手,管見寒重新替她披回衣服,向來冷傲的脾氣讓他覺得這個提議太莫名其妙,正想推開她的身子,卻突然發現她的小手緊抓著自己的衣衫。
懷中的容顏綻放著滿足的淺笑,秀氣的小臉上是無比的幸福……
忽然間,他又縮回了手,只為了怕破壞此刻懷中人兒寧靜的安眠。
算了,唱歌就唱歌,他認了,誰讓他遇上了她,也許注定心從此放不下……
輕哼著腦海裡早已遺忘的曲調,涼如水的深夜中彷彿只剩下他溫柔卻低緩的歌聲,幽柔如風的歌聲令她疲累的心緒感受到溫暖的包圍,他的撫慰如雲絮,輕軟而動人。
悄悄的,一顆小水珠不期然的滑落那粉嫩的臉頰……
管見寒感覺胸口的衣襟一陣濕潤,他低頭,這才發現風無愁臉上的淚水,那淚滴入他平靜的心湖,撼動了他長久以來的平靜。
她哭了,卻不自知——那是,她的心啊!
她的笑容和著她的淚水,就如同脆弱與堅強並存的她,令人疼惜。
「娘,你以後都會唱給我聽嗎?」一曲畢,風無愁笑得單純,迷濛的神智仍舊沒有發覺眼前的不對勁。
「我……」管見寒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其實並不如別人眼中的無情,只是因為倦了、累了,所以也就懶得付出了;而且他更害怕在付出之後,得到的會是傷透的絕望。與其如此,他寧願先封閉自己,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自己。
但風無愁不同,她的心一直是敞開的,容得了所有人在她的心裡留駐。
對她而言,只要有人對她好,她便對那人好;要是有人對她不好,那她頂多也就是不理會,並不會因此而消沉,所以她活得愉快,令所有在她身邊的人都能感覺到她的爽朗。
這是他與她之間最大的不同……可是當這層藩籬撤去,剩下的又是什麼?
他不知道,或許往後的日子會告訴他吧!反正以後的日子還很長……
思及此,管見寒的嘴角不自覺浮現一抹溫柔的笑意,這一次不是為了別人,而是專屬於她的笑容。
風無愁發現娘都沒有反應,以為是娘因為自己的提議而生氣了。
急忙抬頭,才正想開口解釋些什麼,她的小嘴便被封住了。涼舒的空氣從兩人貼合的身體的些微空隙透過,風無愁打了個寒顫,卻被他摟得更緊,他吻著她,無比溫柔。
她的唇,好軟、好軟,雖然生澀,卻帶著誘人的美麗……
輕輕放開了她,管見寒忍不住伸手輕撫她泛起紅潤的唇,為這絕美柔軟的美麗而折心。
「無愁要我唱歌,我就唱給無愁聽,不過只有無愁。」他輕聲承諾。
「嗯。」風無愁只能愣愣的點頭,稍微清醒的神智令她以為此刻在她眼前的人,是管見寒……而且,他在笑,笑得好溫柔。不知道他是為了誰在笑呢?她能不能以為這是為了她而露出的笑容?
這果然是一個好夢,好棒、好棒的夢,如果可以,她寧願永遠不醒呵。
不過娘怎麼會變成頭兒……好怪……可是她喜歡……
她想著,淺淺的笑開了,然後窩進那人的懷裡,緩緩睡去。
望著她沉靜的睡顏,管見寒輕柔的將她抱起,然後往門外走去,離去前,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冷然的空氣中彷彿還瀰漫著他適才的歌聲、她的眼淚,以及那個輕吻……
或許,一切都是一場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