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的聖妻 第六章
    “我們要出去一趟。”三個小時前,黑闖到蔚吉音的房間裡交代了這麼一句。

    不給她任何遲疑的機會,黑不由分說地塞給她一套珍珠白的貼身小禮服,並且強迫她在三個小時之後把自己打扮好,然後在門口等他。雖然蔚吉音不了解這是怎麼回事,但他強硬的態度卻讓她不敢多言。

    三個小時後,蔚吉音望著鏡中的自己不自覺傻傻的愣住。

    她已經有多久沒這樣子好好打扮過了呢?

    鏡子裡映照著她的身影,看起來有些陌生,反倒不像她。

    這套由黑親自挑選的禮服性感卻不失優雅,雪白色的長禮服將背脊的線條完全展露,鏤空的設計僅以幾條銀緞來回輕系,讓她白皙的美背看起來格外美麗溫潤、引人遐思。

    裙擺的部分則剪裁出如同花瓣一般的波浪弧度,只要一走起路來便會搖曳蕩漾出飄逸輕靈的幅度,綰起的長發襯托出她美麗的容顏,幾綹滑落的微卷黑發點綴得她益加嫵媚。

    這樣的打扮,幾乎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我在想什麼!”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正准備彎身穿鞋,手卻不經意觸碰到纖細腳踝上的那條金色龍鏈,忍不住輕撫著,它在燈光下散發著隱隱金光,搭配上那一身高貴典雅的禮服不見突兀,反而為這一身優雅的裝扮,增添一絲狂妄的霸氣。

    她笑了笑,彎身穿好了鞋後便出了房間。

    ???

    “如果覺得不舒服,就來找我。”車上,文湛歡不斷叮嚀著。

    “我知道。”黑回答的聲音聽來有些虛弱。

    “還是你今天就別去了,我找個人留話給韓宥,叫他不要等你了。”文湛歡忍不住又建議道,看著黑一身正式的打扮,身為龍窟醫生的他實在很擔心大傷未愈的他,會不會突然舊疾復發。

    “你現在說這個不嫌太晚了嗎?”黑瞪了他一眼。

    韓宥也是龍窟的人,不過由於他向來行蹤飄忽,否則除非是龍窟交代下來的任務,不然平時是找不到他的,也因為他古怪的性格,使他在龍窟中始終保持著神秘的色彩。

    “不過難得韓宥找上門,說是有重要的消息要交給我,我若是不出現,就實在太對不起他。”黑低低一笑,卻不小心牽動傷口,痛得他的臉色一陣蒼白。

    “如果是這樣,那我去也行,你就乖乖待在家裡好好休息。”

    “要是韓宥同意,我當然不介意。但是你別忘了,韓宥跟你是天生相克,你看他不爽、他看你不順眼,要是讓你們兩個見了面,只怕你們會先打起來,到時候吃虧的可是我。”黑哪還不了解他們,又不是才與他們剛認識。

    聽他這麼說,文湛歡的俊臉一沉,這可說到他的痛處。

    “那還是非你不可。”

    “我不早就說了,現在你就別替我擔心,只需要閉上嘴、乖乖的坐在一旁,然後等著我暈倒的時候再把我送回來就行了。”黑拍了拍他,一抹漫不經心的淺笑又浮上嘴角。

    “哼。”縱使是向來好脾氣的文湛歡,提起韓宥也忍不住冷哼。

    “說真的,那個女人怎麼這麼慢?”黑看了看表,修長的手指規律的敲著包裹在挺直褲裝內的長腿,並且不時的向外張望,表情也越來越不耐煩,一副火氣要爆發的模樣。

    終於在他的等待之下,車門被打開,一身火紅的夏澄探頭回應著他。

    “蔚小姐來了。”

    “是嗎?”

    果然,過沒幾秒鍾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黑側身讓出一個位置。

    又過了幾秒鍾,就見到一個雪白色的身影急忙地朝這裡奔跑而來,途中還不小心踩到裙擺差點摔倒。

    “這笨女人!”黑冷哼。

    好不容易穩住身子,蔚吉音一刻也不敢耽擱的坐進車內,那張上了淡妝的臉孔仍可看見浮現淡淡的紅暈,激烈起伏的胸口看得出她剛才奔跑的拼命,過長的裙擺硬是絆了她很多次。

    “對不起、對不起。”一坐進車內,蔚吉音便忙著道歉。

    她已經可以看到黑越來越陰沉的表情,感覺上活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你是烏龜、還是蝸牛轉世?慢得可以,真是……”黑話還沒訓完,卻在看見蔚吉音光裸的美背時瞇細了陰鷙的黑眸,原先熾盛的火氣也迅速降至冰點,情緒轉變之快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這該死的女人!怎麼穿這種渾身上下布料短少的……衣服。

    他只覺得她裸露的美背異常的刺眼。她自己可能沒有自覺,她現在這副嬌美的模樣究竟有多吸引人,更別提那自然散發的優雅氣質會惹來多少狂蜂浪蝶;但他可不是瞎子,他看在眼裡就是覺得非常礙眼。

    他突然的沉默,讓蔚吉音有些摸不著頭緒。

    “怎麼了嗎?有什麼不對勁?”

    “沒什麼。文湛歡,開車。還有你不准給我回頭,否則當心我把你丟出去。”

    黑沒好氣的威脅前面正欲回頭看好戲的好友,然後隨手褪下身上的毛大衣披在蔚吉音的身上。

    “等等,我並不冷……”蔚吉音話還沒說完,便在黑的一瞪下乖乖住口。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准隨便把這件外套脫掉。”他跋扈的命令著。

    “可是,我自己有帶……”她拿出抱在懷裡的披肩,卻被他一把抽走。

    黑瞇眼看著那單薄的披肩,再看看她身上的性感禮服。

    這種又短又薄的破布能夠通個什麼東西!

    “這個給我保管,從現在起別再讓我聽見你任何一句的抱怨。”

    他不只火氣被她輕輕松松就撩起,就連欲火都該死的不受控制。害他現在只想好好的、用力的將她抱在懷裡,不讓別的男人有機會窺探到她的美好。

    “喔。”面對他的惡聲惡氣,她只能乖乖的應聲。

    “笨女人。”黑臉色冷、言語冷,渾身上下都冷透了。

    他回頭肯定要劈死賣給他這件衣服的家伙,說什麼性感優雅,根本就是風騷嘛!

    ???

    好多人!

    站在角落的蔚吉音快無法忍受這麼多人的場面。

    三分鍾前,黑跟文湛歡被一個名叫韓宥的男子給帶離了現場,獨留下她與夏澄待在會場裡。原本她是跟在夏澄的身邊,但不過轉眼之間,夏澄就脫離她的視線范圍,僅剩下她一個人。

    本來找個人並不難,可是當每個人都戴上面具,找人就瞬間變得難上加難。

    聽說,這場酒會是由一家知名的珠寶公司所舉辦。美其名為酬謝多年來勞苦的員工,實際上則是順便借著這個機會向各界赴會的名流人士,以及到場的記者媒體們介紹這一季的新商品,借此拓展關系,並向外界打響知名度。

    而黑會到場是由於這間珠寶公司的其中一名股東是他多年的好友、另一方面也同是龍窟中人,所以他們才得以名正言順的以上賓的排場接受邀請,而不受任何的阻礙。

    蔚吉音猜想那名股東八成就是剛把他們帶走的那個男子——韓宥。

    即使大家都戴上面具,但她卻依舊可以感受到自那名男子身上散發出的冷冽寒酷。想想以文湛歡的斯文、皇帝的威嚴,以及黑的邪氣,這名男子的冷也算是讓人印象深刻了。

    不過令她搞不懂的是,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戴面具?

    感覺上像是臉上多了層膜……說有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唉!”蔚吉音輕輕歎了口氣。

    雖然穿了黑的外衣,臉上也戴著面具,但她多少感覺到有不少的視線停在她的身上,她有些不習慣,索性走出會場,到人較少且空曠的外面來透透氣,順便舒展一下受拘束的身軀。

    才走出來沒幾步,她就聽見角落有人交談的聲音。

    她悄悄湊上前去看,卻發現角落邊的那三道身影正是黑一行人。

    隔著面具,她看不見黑的表情。不過從空氣的沉滯來判斷,談論的似乎是很嚴重的話題。

    蔚吉音緩緩退了幾步,不打算干擾他們,正想離去時卻突然聽見他們交談的內容,這令她不自覺停下腳步。

    “查出那天派人攻擊我們的主謀嗎?”這個聲音是黑的。

    “不,還沒有消息。”這個聲音比較陌生,應該是那個叫作韓宥的男子。

    “你有什麼線索嗎?”文湛歡開口,聲音聽來刻意壓低了些。

    “我不知道,但說不定回到爵士那裡或許會有新的收獲。”韓宥回答道。

    “聽你的意思,似乎你心裡已經有了底。”

    “是有了一些大概,可沒有線索跟證據。”韓宥的聲音聽來十分有自信,在那冷酷的語調之下讓人明顯感覺到壓迫,仿佛一只出柙的猛虎隨時等著將躲在暗處的敵人撕裂。

    “說說看,你懷疑些什麼?”

    “我懷疑……”

    聽到一半,一只手掌忽然捂去她的口鼻,僅有半邊的面具在她的掙扎下也悄然落地,正當她想看清楚是誰在她的身後時,耳邊傳來的熟悉嗓音卻又讓她停止掙扎。

    “是我,夏澄。”淡漠的嗓音來自夏澄。

    “你怎麼會在這裡?”蔚吉音逃離她的禁錮,轉頭看她。

    果然是夏澄,此時的她拿掉面具,一身火紅的小禮服在暗沉的月夜下顯得奪目耀眼,那一張絕艷的臉孔在隱沒的月光下多了一絲看不透的冷漠,嗓音依舊是她一貫的冷然。

    “我來找你。”她的回答仍是簡略的可以。

    “喔。”蔚吉音點點頭,不好意思讓她為難。

    夏澄不再開口,也不理會蔚吉音是否跟上,只是自顧自的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蔚吉音才忍不住開口:“為什麼,你總像是很討厭我的樣子?”

    夏澄愣了一下,回頭看她一眼,“你是這樣覺得的嗎?”

    蔚吉音點點頭。

    “那是你多心了,我並沒有討厭你。”說完,夏澄繼續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只是腳步似乎更快了。

    “我也希望是我多心,可是你的眼睛裡……就像現在總是充滿了厭惡。”蔚吉音忽然走到夏澄的身前,專注地盯著她,瑩綠的眼眸在黑夜裡散發著詭譎的光澤,波光似的眼裡映著她的身影。

    “我……反正不是因為你。”夏澄別過臉,美麗的臉孔上閃過一絲愕然。

    “那是因為什麼?”蔚吉音追問。

    “沒什麼。”夏澄掠過了她,直直往前走去。

    蔚吉音望著她的背影出神。

    她看起來很堅強,反而會讓人有一種錯覺,讓人以為,沒有什麼事是可以動搖她的堅定。

    保護自己,讓自己看來沒有任何弱點的結果,只會讓她變得更加寂寞。

    寂寞,是毒藥;她嘗過,所以她知道。

    走了一段路,夏澄忽然轉過身子對蔚吉音說:

    “你跟我其實很相似,我們都不屬於這裡,我們都是身不由己。可是,你比我幸福的一點是你能夠掌握你自己的命運,而我卻連有沒有明天都看不到,永遠在生與死之間徘徊。所以,說不定我厭惡的不是能夠得到幸福的你,而是永遠都不敢追求幸福的我。”

    ???

    回到會場,蔚吉音又再次感到不自在。

    她坐在角落的沙發上,等待晚會的結束。

    等了許久,晚會並沒有如她所願的結束,反而是向她邀舞的人越來越多,雖然戴著面具,大家看起來都是一個模樣,但她那面具怎麼也掩蓋不住她曼妙的身材。

    她婉拒每一位前來邀請她的人,每推拒一次,心就孤單一點,最後她竟覺得差點要淹沒在那巨大的無依與寂寞中。

    就在她以為自己將要沉入孤單所凝聚而成的深海時,一雙冰冷的大手忽然扯住她往舞池裡走去。她根本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被硬拖著緊靠在那名男子的身上,往舞池中央走去。

    戴著面具,看不出男子的長相;而整齊正式的西裝……在場所有的男士少說有一半都是這樣的穿著,蔚吉音完全無法分辨誰是誰。她有些慌,想逃,卻被緊緊抓牢。

    “想跑去哪裡?”低低的笑語從耳盼傳來。

    這個聲音,是黑。

    蔚吉音輕嗅著他身上她所熟悉的的淺淡香氣,他的體溫隔著衣料傳遞給她,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鼻端還可隱約嗅到他身上慣有的淺香,那既冷且舒服的淡雅香味。

    不過,夾雜在那淺香中有些許的酒味,她隱約記得文湛歡曾跟她提過,黑酒量很差,碰到一點點含有酒精成分的東西就會醉,雖然不會有什麼太過驚世駭俗的舉動,但行為會跟平時有很大的不同,因此一直要她注意別讓黑喝酒。

    沒想到,她似乎還來不及阻止,他就已經醉了。

    “我以為、以為……你是……”

    “還以為我是那票來邀請你的狂蜂浪蝶中的一人。”

    “沒錯。”

    “可惜,我並不是。”黑微笑道。

    淡然優雅的笑容裡有一抹透視人心的冷然,讓他多了一絲無情,如冷霜般的眸子閃動著粼光,仿佛是隱晦在暗夜中的星辰。

    “等等,黑,我不會跳舞。”蔚吉音被他拉著,腳步凌亂。

    “你不會,可是我會。”

    “等一等……對不起。”凌亂的腳步隨著他優雅的舞姿在舞池中來回穿梭,不時踩到別人的裙擺或鞋子,蔚吉音也只能誠心誠意的道歉。一場舞跳下來,她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花在道歉上。

    “放輕松,跟著我就行了。”黑輕聲說著,順手撥開她垂落的發絲。

    那發上淡淡的香氣飄送,撩撥著他的心。

    跟著他!怎麼跟著他,她不被人撞死就不錯。

    “黑、黑……”蔚吉音抬頭,卻看見面具下他的眼。

    無倫的眉眼包含著熾人的高溫,那高揚的嘴角刻劃著無盡的勾惑,黑發飄然,魅惑的淺淡笑容幾乎要帶走人的心智,幽暗狹厲的冰眸卻閃現著難以捉摸的深沉詭譎。

    “相信我,好嗎?”

    摟著她的纖腰,黑低下頭在她的頸間落下一記輕吻。

    他喜歡她身上的味道,有點甜、有點淺,卻容易在心上留下牽掛。

    那天的吻仍在他的記憶之中——黑說服自己那是沖動!

    只是沖動有可能維持這麼久嗎?

    與她相處之前,總覺得她光明刺眼,總覺得她的軟弱惹人厭煩;與她相處之後,雖然她身上自然散發的光明未減、雖然她的軟弱依舊,可他卻開始漸漸習慣,並且學會了容忍。

    或許,這是改變的第一步。

    此刻,他的頭有點痛,神智有點混亂,但他絲毫不意。

    他覺得這樣很好!

    “你今天很漂亮。”黑微笑,輕輕褪去蔚吉音身上那件他的長大衣,讓她的光滑美背毫不掩飾地展露在眾人的面前。

    蔚吉音被那突然襲來的涼意給嚇了一跳,悄悄打了個冷顫。

    “你不是要我別脫掉。”外套一落,她就更加覺得不自在。

    “我喜歡你這個樣子,很美。”

    蔚吉音不期然的對上黑的淡笑,讓她禁不住皺起細致的眉,她所陌生的笑容引誘她陷入不可自拔的深淵。

    可是,她自己可不喜歡這個樣子。好尷尬,讓她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沒注意到黑眼中莫名的寵溺,她也沒注意到她的心正悄悄變化著。

    黑帶著她跳了一陣,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心,一對舞在他們旁邊的情侶竟然不小心撞上他們。

    蔚吉音穿著高跟鞋,本來就不穩,這麼一撞讓她更加失去重心,身子一歪竟倒向黑的懷裡。

    黑為了不讓她摔倒,只能硬生生接下她。

    本來依照他的身體狀況,接下她當然不是問題;可現在他的舊傷未愈,隨時都有復發的可能,他一個虛軟抱著她一起摔坐在地。這一摔使得原先愈合的傷口又再次裂開,從傷口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雪白的襯衫。

    蔚吉音趴在他的身上,起初並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直到那血滲透他的襯衫,那刺眼的血紅,令她大驚。她慌張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正想尋找文湛歡的蹤影,卻突然被他拉住。

    “等等……陪我一下。”黑知道自己的傷口裂開了,也知道血不停的流,可是他卻不願讓她離去,只見他緊緊抓住她的手,像個任性的小孩一般,怎麼也不肯放開。

    “不行,你一直在流血……”

    “別走。”黑打斷她的話,痛苦地坐起身。

    “你躺著,我去找文醫生。”

    蔚吉音怎麼也放不下心,思考之下還是只有讓他松開手,然後找到文湛歡比較重要,她可不願意見他好不容易快要復元的傷口,在此時因為一時的不注意,而送了性命。

    黑望著她的背影,眼前有點黑了、有些模糊了,那抹光亮逐漸離他而去。

    他想伸手、想叫她,卻只是徒勞!

    第一次,他有了恐懼的感覺。

    那是失去她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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