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碧綠的深潭中,有一雙幽邃的黑眸,像他,但眸中卻透著她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關懷和擔慮。
沒想到她在臨死之前,還能清晰地想起他的眼……曲無瑕淒涼一笑,緩緩睜開了眼。
「曲姑娘,你終於醒了!」驚喜交加的叫喊聲,把她從失魂中拉回。
曲無瑕驚訝地睜大了眼,發覺觸目所及的是再熟悉不過的景物,和書兒那張喜極而泣的笑臉。這兒……是她當初心碎離開的地方啊!
「我……在做夢……」曲無瑕喃道,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是真。定是她死了,眷戀的魂魄飄到了這個地方,徘徊不肯投世。
「是真的、是真的!」書兒拉過她的手,觸上自己的臉頰泣道。「不是做夢,你真的回來了!」
那臉頰是溫的,那淚是熱的……她真的活著,真的回到了這裡?
還來不及有任何思緒反應,淚已迅速湧上了眼*。「書兒……」只說得出這兩個字,激動的心情讓她哽咽得泣不成聲。
「別哭啊,回來是件好事,別哭。」書兒不住幫她拭淚,卻是越拭越多,最後連她自己也忍不住大哭,兩人相擁痛泣。
好半晌,兩人的激動情緒稍稍平復,看到彼此哭得淚眼模糊的樣子,都不禁破涕為笑。
「一回來就哭,成什麼樣?」書兒笑嗔道,她用袖子抹去淚水。
「我怎麼會在這兒?我明明……明明……」曲無瑕咬緊了唇,無法再說,那種無法被世間所容的絕望心情,至今想起,亦是撕痛了心。
「我也不知道,從你離開後我就被調到別的地方去了,今早爺叫我到這兒來服侍人,沒想到一進房就看在你躺在榻上。」想到乍見的驚喜,書兒忍不住微微哽咽。「定是爺帶你回來的!」
「他……帶我回來的?」曲無瑕喃喃重複。難道她看到的那雙眼,真是他的?這怎麼可能……
「不然還有誰有權利下這個決定?啊!光顧著哭,都忘了!」書兒低呼一聲,端來還冒著熱氣的瓷碗。「來,喝參湯。你才離開不到十天,就憔悴成這個樣子了,不好好補補怎成?」
他的復仇還沒結束嗎?他還有後續的舉動尚未做出嗎?曲無瑕怔然,隨即淡淡地笑了。只要能回到他身旁,就算是他要親手將她刃之以為洩恨,她亦無怨無尤,只要還能見到他,這就夠了……
曲無瑕順從地喝下書兒遞來的參湯,感覺流過胸臆的溫熱汁液,也溫活了她已死的心,為她帶來生存的力量。
***
看著眼前攤開的紙張潔白一片,然而見者的心緒卻是百般紛雜。
慕容恕提筆的手懸了半晌,遲遲不曾落下,最後還是將筆置回硯台,起身走到窗邊看向窗外的湖光山色。然而翠峰碧湖的美景,依然滌不去心內的煩亂,反讓他憶起她那抹縱身躍下的身影。一思及此,他不悅地皺起了眉。
雖然那時在下方坐著小舟等候的他及時接住她下墜的身子,甚至沒讓她沾到水,可那倏地心悸的感覺,卻讓他難以調適,一直至今,明知她已安然無恙地身處這座莊園,卻依然梗介於心,無法釋懷。
那時,當他聽著那名安排至季家的下屬鉅細靡遺地報告季子熙藉酒侵犯、後被她以簪逼退的經過時,他只覺怒火上湧,甚至幾乎開口怪罪下屬的袖手旁觀。
幾乎,只是幾乎而已,他還沒失控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他非常明白沒他的交代,下屬絕不會擅作主張做出他吩咐外的舉動。
這樣的結果不是他精心安排的嗎?可耳聞時泛過心頭的唯一情緒,卻是質疑起自己的殘忍。他還來不及回答自己,又被另一個消息攫走了注意——她離開了季家,行蹤未明。
幾乎是同時,竄過腦海的是那座白堤的景象。他沒給下屬任何交代,只是淡淡地吩咐退下。等到察覺自己做了什麼事,他已獨自劃了小舟,在那座橋下由深夜候至初曉。
他根本無法解釋這失常的舉止所為何來,但當他聽到她疲累的腳步聲走入了涼亭時,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心中如釋重負的安心。
練過武的他耳力尖銳,讓他聽到了一切。她的低泣,她的怨懟,和她攀過欄杆縱身躍下的輕響……
她被他傷到這種地步,居然還是怨上蒼的詛咒,而不願怨他。一絲痛楚猛地竄過胸膛,慕容恕用力地握緊窗欞,滿腔糾葛的難解情緒讓他不知該如何宣洩。
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是她。慕容恕瞬間斂起散落的心緒,容色冷淡地回身,果見猶疑躊躇的她站在門口。
沒料到他會突然轉身,還在斟酌著該如何開口的曲無瑕頓時紅了臉,手足無措呆站原地。
「有事?」沉冷的語調完全嗅不出曾有的波動。
書兒好不容易幫她問出慕容恕的行蹤,不是為了讓她在這裡發呆的。深吸口氣,她好不容易找著自己的聲音。「是……是你救我回來的嗎?」曲無瑕低著頭,還是鼓不起勇氣抬頭看他。
他凝睇她許久,徐道:「沒錯。」
「為什麼這麼做……」她抬起頭,卻在看到他的臉時語音微弱了,急切求解的眼神轉為癡迷的深鎖,貪戀地流連不去。
他就在她眼前,不再是只能在夢境中才得以相見,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曲無瑕揪緊了衣擺,怕難以壓抑的衝動會促使她不顧一切地上前擁他。
她那毫無保留的迷戀眼神,竟讓他幾乎無法招架。
該死上讓她愛上他這只是復仇的手段而已,他動什麼心?慕容恕怒斥自己,將脫韁的心智硬生生地拖回。
「為什麼?」他冷冷反問,替自己找尋一些回復恨意的時間。她是造成他家破人亡的罪源,就算他此時用冷酷言語折磨她,也是她應得的,能救她脫離外界已是他破例的仁慈。「你以為你能一死了之嗎?你還有太多的債未償,我不會就這麼輕易讓你死去。」
無所謂了,只要能待在這座屬於他的莊園,她真的什麼都無所謂了。曲無瑕淡淡一笑,依然用著深戀的眼神看他。「早在白堤橋上相遇的那日,我就不再屬於我自己了。」她輕道,訴說的是內心深處最赤裸裸的情感。「至你赦准讓我離世之日,請告訴我,我會雙手捧著利劍,讓你親手了結這段罪孽。」
慕容恕渾身一震,不知該如何化解心中悸動的他只能將衝擊轉為憤怒。眸子因陰鷙而轉濃,憤而轉身。「出去!」
曲無瑕無語,望著他,將他的背影深深地烙進心版,才挪步走出。
「在你死前,我會讓你活得比死還痛苦!」在她要跨出門檻時,他冷狠道。
她頓住了腳步,揚起微笑,低緩道:「我等著。」轉身走出書房。
她怎能如此?那像是已洞悉一切的死心塌地,根本無法讓他獲得復仇的樂趣。這不是他要的反應!
為何他還會感到不忍?!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慕容恕握緊了拳,滿腔的躁鬱化為全力,握拳重擊牆上。
由拳上綻出的血痕,在白牆劃流而過……
***
捧著酒壺的姒*不由自主地顫抖,在看到慕容恕纏了白布的手時,更是嚇得正襟危坐,不敢輕舉妄動,她膽戰心驚的表情渾然失了過去妖媚誘引的模樣。
她以前居然還曾妄想要擄攫他的心、入主這座莊園?偷覷了陰鬱的慕容恕一眼,姒*只覺過去的她真是白癡到沒有腦袋的地步。閱人無數的她竟然掂不出他的斤兩?眼前這名喜怒難測的男子根本不是她可以碰得的。
經過上次,她早已清楚體會到了。過去得他召喚,她是恨不得插翅飛來,使出渾身解數勾引;而今她卻視為苦刑,一心只想盡快離去。
慕容恕舉杯就口,突然輕道:「怎麼?你平常的嬌媚哪去了?」
怕都來不及了,她哪還有餘力故作嬌態?姒*背脊一涼,扯了個僵硬無比的笑容,小心應答:「姒*見爺心情不好,不敢煩爺。」今天他又只讓她帶了一名彈奏琵琶的樂伶,要是他又發起怒來,她可是人單勢孤,沒人可以幫她的。
「心情不好?」他輕嗤一聲,姒*的心跟著高懸,怕自己又說錯了什麼話。見他只是又舉杯喝酒,她才微微放心,立刻替他斟滿了酒。
原以為要姒*來能稍解煩躁,沒想到反是更增鬱悶。看到了姒*,反將腦中盤旋不去的她襯得更加鮮明。慕容恕擰緊了眉,將杯中的酒一仰而盡。他的腦海中儘是她纖細的身影,她楚楚可憐的神態,和那雙盈滿深意的眼眸,完全地填滿了他的心緒,不留他絲毫喘息的空間。
他甚至沒召來大批樂伶喧鬧,因為怕會勾她心傷。該死的!他一向是這麼做的,不是嗎?為何如今他卻狠不下心?「啪」地一聲,手中瓷杯已被沉怒的他握得粉碎。被碎瓷劃破的掌隱隱傳來疼痛,慕容恕看著滲出的血絲在濕淋的掌上緩緩泛開,面無表情。
姒*見狀心一涼,嚇得快哭出來了。一旁的樂伶察覺不對,一失神,慌得連撥亂了好幾個音。
「天色不對,你們先回去吧!」良久,慕容恕輕道。
「姒*先告退了。」這句話宛如天降神旨,姒*喜出望外,連忙提起裙擺站起。以後即使打賞再多,她也不來了!她迅速往門口退去,想在最短時間內離開這兒。那名樂伶也急忙收拾了樂器,緊步跟隨,轉眼間,宴會廳只剩慕容恕獨坐的身影。
他凝睇著被血色染成淡赤的手,緩緩地舉至唇邊輕舐,血味和酒味在舌尖擴散,然而感覺最重的,卻是心頭的苦味。
在復仇後他依然放不下恨意,執意這麼做的他,折磨的是她,還是自己?他倏地握緊了拳,任疼痛的感覺刺入心坎。
***
「要變天了,等會兒會有暴風雨來。」書兒看向天際,擰起了眉頭。「進房吧,別再待在這兒吹風了。」
「你怎麼知道暴風雨要來?」曲無瑕驚訝地由凌波亭往外看去。
「我在這兒住了幾年啦,你想跟我比?」書兒嗤道,此時一陣強風襲來,捲起滿地沙塵,刮得她們嫩臉生疼。「瞧,這不是起風了嗎?快點兒!」書兒壓著被風吹得散亂的頭髮喊,急急拉著她走出了涼亭。
曲無瑕任由書兒拉著走,美眸一直看著天際,還是不太敢相信天候真的說變就變。
「啐!真是冤家路窄。」走到長廊上,看到姒*和一名樂伶迎面而來,書兒忿忿咒道。「走,咱們繞道。」她立刻拉了曲無瑕回頭,不想讓她撞見姒*,又引起難過的情緒。
曲無瑕還沒反應過來。「書兒,怎麼了……」
「喲,瞧瞧,這不是倒酒的那個小婢嗎?」眼尖的姒*已經發現她們了。
曲無瑕微微一怔,停下腳步,看著姒*款款地朝她們走來。
「你想幹麼?賣完笑還不趕緊回妓院去多接幾個老相好去?」見避不開了,書兒擋到曲無瑕面前,尖酸回道。善良的曲姑娘根本不是這種人的對手。
姒*瞪了書兒一眼。「你這醜東西沒資格跟我說話!」她轉向曲無瑕。「爺嫌你服侍得不夠好,還要我來伺候才滿意。你呀,工夫還真差呀!」她可沒忘當初慕容恕曾為了這女人把她趕走,反正以後她也不會來這兒了,不藉這次機會出口怨氣她又怎會甘心?
沒聽到樂聲,她不知道慕容恕還召了她來。曲無瑕淡淡地看著她,平靜的表情不曾變過。
「你傻啦?」沒得到預期的效果,姒*更加惱火。「原來像個木頭一點反應也沒有,難怪爺不要你……」
「你給我閉嘴,這裡輪不到你說話!」書兒大吼,像母雞捍衛小雞般將曲無瑕護在身後。
「我跟這塊木頭說話,哪裡輪得到你開口呀?一個木頭一個火,燒在一起算了,省得麻煩!」姒*也不是省油的燈。
「這麼早就讓爺趕走,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書兒不屑地嗤笑道。
這句話說到姒*的痛處,向來被尋歡客捧在掌心的她,還不曾受過這種待遇。滿腔的怨氣在面對慕容恕時又不敢發作,現在遇上了書兒,正好發洩。「爺他是有事要辦吶!捨不得我等,所以讓我先走。哪像這木頭?爺連看都不想看呀!你們一個是虛有其表,一個是潑辣的醜八怪,爺沒將你們趕出去就算是厚道了,你們還憑什麼在這兒撒野?」
「喲,至少我們還能住在這兒,哪像有人吶,還得下賤到做些千人睡的勾當,可憐啊!」書兒掩嘴,仰首輕蔑地呵呵笑道。
「你!」姒*氣到說不出話來。
「怎樣?」書兒也不甘示弱,雙手叉腰挑釁。
「書兒,別這樣。」曲無瑕拉拉書兒的袖子,輕聲阻止。她真的不在意那些惡毒的話,不在意他又擁了別的女子在懷中,如今的她還能待在這裡見到他的面,她已心滿意足了。「慕容公子他去辦什麼事了?」她朝姒*問道,唯一關心的是暴風雨將至,他會淋濕了身子。
哪有去辦什麼事?她是被趕走的!但這些話姒*可不會說出來自打嘴巴。「去西湖划舟了啦!」慌忙間瞥見水色,她信口胡謅。
「暴風雨要來了,他還……」曲無瑕驚道,難道他不知道嗎?
「我怎麼知道啊?爺愛挑這時候出去,我管得著嗎?不跟你們浪費時間了!」怕謊言會被識破,也怕會遇上風雨,姒*扭身就走,和樂伶雙雙消失在長廊盡頭。
「不行,我要去岸口看看!」曲無瑕臉色慘白,提起裙擺快步奔跑。
「一定是她在騙人的,爺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有暴風雨要來?」書兒急忙追上,拉住她不讓她去。
「可能他一時之間沒注意到……」她急道,整顆心驚惶不安。
見她不肯罷休,書兒只好退讓一步。「不然你先回房,我去問李城,這樣好嗎?要是爺真出湖了,咱們再派人去追。」
曲無瑕咬唇,她若不答應,書兒絕不放她走的。思忖了會兒,她只得點頭。
書兒見她首肯,臨去前不忘再次叮嚀。「回房去等,別亂走!」
見書兒消失了蹤影,曲無瑕立刻轉身便跑。要是他真出湖了,在這書兒一來一返當中,暴風雨早到了!她要在暴風雨前先找到他,通知他回岸!
方纔還晴光明亮的湖畔,此時已被漫天詭譎的灰暗籠罩。天上厚重的雲層在狂風的吹襲下迅速翻騰著,像在醞釀一場最大的風暴。
奔到岸口的曲無瑕壓著不住飛散的長髮,強抑心慌數著停靠岸口的舟只,數至最後一艘時,心頓時沉到了谷底——小舟真少了一隻!
她焦急地往湖心望去,卻完全看不到船隻的蹤跡。他在哪裡?他在哪裡?!暴風雨要來了啊!曲無瑕咬唇,急得快哭了。
看到被風吹得不住碰撞的小舟,她牙一咬,伸手去解其中一艘的纜繩,然後提起裙擺上了小舟,費盡全力一搖槳櫓,往湖心劃去。
暴風雨還沒來,她還來得及通知他的!
白蛇娘娘,當年你為救許仙冒著生命危險上仙界盜藥,你該懂我的心的,求你保佑讓我順利找到他,就算是犧牲了我的命也無所謂,求你!
***
「爺!」驚慌的書兒衝進宴會廳,僕跪慕容恕跟前。「求您救救曲姑娘啊!」
隨後跟進的李城也是一臉焦急,但還能鎮定地拱手行禮。「爺。」
「怎麼回事?」慕容恕擰眉,他向來不喜僕婢慌張的舉止。
「曲姑娘以為爺出湖,自己坐著小舟去找您了!」書兒急道,當她問完李城得知慕容恕還待在宴會廳,匆忙回到房裡,看到房裡空無一人時,她差點沒當場暈倒。曲姑娘十成十是自己出湖找爺去了!
這種天氣?慕容恕臉色一變。「到底怎麼回事?」
書兒迅速把經過說了一遍,急得儘是掉淚。
「剛剛屬下和管船的人去查點了船隻,發現除了一艘送修的小舟之外,還少了一艘。」李城立即補充。「屬下已派人出湖尋找。」
她連他的手都掙不開了,哪還有力氣持槳和風浪搏鬥?腦中浮現她被湖水吞噬的畫面,慕容恕只覺全身冰冷。該死的姒*!若是無瑕遭遇到什麼不測,他定要將她碎屍萬段!
「快到岸口去!」他怒吼,語音尚未消散,人已消失眼前,只餘下一陣旋風。
「快點!」李城拉了還沒反應過來的書兒,狂奔跟上。
***
原該停止舟只出湖的岸口,此時一艘又一艘保持適當的距離劃向了湖心,隨著愈漸轉大的風浪,散佈湖面的小舟也險象環生。
「爺。」見到急奔而至的身影,還在岸上的眾人紛紛停手行禮。
「人呢?」慕容恕劈頭就問,望向湖心的視線焦急不已。
「還沒找到。」
這個回答讓慕容恕心焦不已,見最後一艘船隻離了岸,他立刻足下一點,迅速躍上了那艘船隻。
「爺,不可啊!」好不容易奔到岸邊的李城大驚失色,卻是遲了一步,只能眼睜睜地見他上了小舟。
「快點劃!」上了小舟的慕容恕怒聲催促。
持槳的僕人聽了,更是竭盡全力地劃,卻完全達不到他的標準。心焦如焚的他一把奪過槳,運起內力疾速划動,小舟急射而出,原本是最後離岸的船已趕至了前頭。
「看到人了嗎?」慕容恕運起內氣傳送出去,雖是風浪交加,亦清晰地傳入眾人耳裡。
在最前方那艘船上的人扯著喉嚨喊著,聲音卻被風吹散,只得拚命地伸臂示意。
慕容恕轉頭看去,只看到怒濤奔騰的前方,有艘小舟隨著高湧的浪被拋高丟下,完全失去了控制。他的心,亦隨之緊懸至了高點。
「無瑕!」
前方小舟上,臉色慘白的曲無瑕緊抓著船舷,腦中一片暈沈四肢麻木。
努力不使自己被浪拋出船外已費盡她所有的力氣,她並沒有發覺有數十艘舟只正朝著她劃來。
她不能死,她還沒找到他……她咬牙,伸手去抓失控的船槳,突然一個大浪襲來,船槳擦撞過她的額,那強勁的力道讓她當場昏了過去。
他看不到她的人啊!慕容恕用盡划舟技巧,船卻完全無法靠近,洶湧的浪一再將他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輕易隔了開。「有什麼方法可以接近?」慕容恕急問。
「浪太大,進不去啊!」同船的人扯開了喉嚨回答。
「該死!」慕容恕怒道,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無計可施。眼前突起的情景讓他睜大了眼,全身血液凝結——
一個大浪捲起了那艘船將之翻覆,她纖細的身子被狠狠拋高,又重重沉入湖內,被巨浪吞噬!
他一把攫起同船的兩人使力往離他們最近的船扔去,將手上的槳往前用力一擲,人隨後而至,足尖在槳上用力一點,借力使力往前縱身,猶如一枝飛箭竄入湖中
這一切在頃刻間發生,眾人只來得及就近將兩個僕人撈起,看著那艘失去控制的小舟傾覆,速被湖水吞沒,波濤狂嘯的湖面完全見不到主人的身影。
「爺,您在哪兒?」也不管狂風聽不聽得到,眾人慌忙地大吼,數十艘小舟拚命地搜尋,深恐晚了一步撈到的是主人冰冷的屍首。
突然其中一艘小舟偏了一邊,渾身濕透的慕容恕抱著曲無瑕攀上了舟。「快回岸!」眾人見狀紛紛歡呼,連忙划槳往岸邊劃去。
眼簾緊閉的曲無瑕唇色發紫,毫無意識。慕容恕連忙將她平放,用內力逼出她腹中積水。
經過一番急救,曲無瑕終於有了動靜,她虛弱地煽動羽睫,看到了眼前的他。白蛇娘娘聽到她的祈求,終於讓她找到他了……
她顫抖地伸手想要觸碰他的臉,只差了一點點距離,卻始終碰不到。「暴……風雨……要來了……別出湖……」要傳達的話終於說了,支撐她堅持的動力消失,頭一偏,舉起的手臂頹然滑落,她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慕容恕緊攫她滑落的手,她冰冷的指尖凍凝了他的心。
她冒著生命危險出湖居然只為了告訴他這句話!他將她的手貼上頰邊怒聲嘶吼:「你給我醒來!我還沒報完仇,你要是被湖奪走性命,我定永生永世也不饒你,我不許你這麼輕易就一死解脫!聽到沒有?!」
狂風席捲的天,開始下起雨,那張佈滿沉痛神情的臉上,縱橫的濕意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