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情焰 第三章
    八年後──

    「關月,你的信。」尹凱雅,一名有著粉嫩蘋果臉的年輕女孩,抱著滿懷信件走近沈關月的辦公桌,從信件堆抽出幾封遞給她。

    「謝謝。」沈關月伸手接過,一封封拆閱,重要的放置桌面,廣告傳單類則丟至桌下的紙張回收箱中。突然,最底下的那封信攫住了她的目光,沈關月頓住動作,怔愣地看著那一封信。

    「什麼東西?」發完信件的尹凱雅走回和沈關月並列的位子坐下,好奇地探過頭。「那?高職同學會哎!」

    聽到高職這個名詞,沈關月瑟縮一下,立刻將手上未拆的信壓入塑膠桌墊底下,開始整理剛剛弄到一半的發票。「工作了,不然明天營業稅報不完。」

    「別這樣嘛!」尹凱雅興致盎然地躡步至沈關月椅旁蹲下。「同學會那!你在高職有沒有暗戀的男生啊?搞不好可以見到喲!」

    尹凱雅無心的話語讓她整個心揪了起來,那段塵封已久的回憶,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被勾扯開來──那張含笑散發自信的俊容,還有那段宣言,似乎還言猶在耳。

    高職,她已經盡力去淡忘了。

    「你去不去啊?」尹凱雅興奮地問。

    「『伊小姐』,如果你沒事做的話,我那裡還有些報表去拿來加總一下。」冷峻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兩人均是一驚。

    尹凱雅迅速地站起,仗著背對來人的絕佳位置,扮了個鬼臉,藉以表示心裡的不滿。她姓尹不姓「伊」啊!也只有那個食古不化的董事長才會每次都叫錯。

    「是──」尹凱雅不悅地將聲音拖了個老長。

    「凱雅在問我關於發票的問題。」沈關月旋過椅背,靜靜地?尹凱雅掩護。

    來人眼光嚴厲地掃過了一臉無辜的尹凱雅,視線回到沈關月身上。「跟我進來。」

    沈關月無言地跟在後頭,走進獨立的董事長辦公室。辦公室內,在落地窗的正前方,大咧咧地擺了一張大型的桃木辦公桌,上頭放了一面鑲著金漆的立牌「董事長沈彌」。

    「上班時不要嬉鬧,你姓沈,別墮了我的尊嚴。」沈彌皺起濃眉,不悅地說。

    「是。」沈關月低垂著頭,柔順答道。

    二專畢業典禮的隔天,沈關月立刻被父親叫到他所創立的「磊新資訊」工作。父親似乎不放心她脫離他的視線,那緊防的態度彷彿她除了招來禍端外,再也做不出任何好事。

    科技發達,資訊業如雨後春筍,?家品牌紛紛嶄露頭角。磊新這種半大不小的舊式企業型態,早就無法生存。她和沈智淵曾連袂提出改革方案,大哥得到的是婉轉的拒絕,而她得到的,則是冷冷的一個白眼。

    有理想抱負的大哥看不慣父親的守舊,憤而離去,然而被父親緊緊鎖住的她,卻無法毅然決然地將這一切?棄。

    她只能看著磊新的銷售量自顛峰開始下滑,成長率?負,員工數量也因裁員不斷減少。如今,全公司自開發部到生?部,所剩人數寥寥無幾,會計部也只剩她和尹凱雅而已。

    磊新的訂單逐漸外流,現存客戶全是沈彌靠著人情勉強留下,不過,急欲求去的蠢動已明顯流露,離?叛親離的日子也不遠了。

    沈關月看著已生華發的父親,感到無奈。他不懂什麼叫市場需求,什麼叫消費者取向,他只是墨守成規,以為生意手腕可以戰勝一切;他不願正視時代在進步。

    「知道就好。」沈彌拿起衣帽架上的西裝穿上。「把準備好的資料拿給我,我要去擎宇。」

    「擎宇企業」是新崛起的國際多元企業,在歐美日頗獲好評,剛將觸角伸至台灣,正在選擇設置電腦軟體、硬體的廠商,擎宇總裁對在台設立分公司相當重視,將親自審核決定前來競爭的廠商。得到消息前來競爭的廠商多如過江之鯽,大批的設備加上往後的維修費,可不是筆小數目,要是得到垂青,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沈彌將之視?再創業績顛峰的目標,要是成功簽下包辦「擎宇企業」的電腦設備,龐大的交易量就有磊新銷售總額的五倍之多,更遑論其中的利潤會有多高。他在個把月前就已預約會面,終於盼到擎宇總裁自美返台,定於今日下午兩點洽談。

    聽已會過面的同業說,擎宇總裁很年輕,長相英俊,聽取簡介時不發一語,自頭至尾總是用那冷冽的眼神看著他們,眼神雖淡,卻讓他們這些長年在商場上打滾的老油條,也忍不住心生畏懼。

    沈彌剛硬的臉上帶著輕視的笑。那是他們沒有能耐罷了,連個年輕人都無法應付。他有自信,這筆生意一定手到擒來。

    「要我陪您去嗎?」沈關月帶著些微憂慮。父親將一切想得過於美好,而且他對報表、方案等根本一竅不通,如果對方開口問起其中的細節,父親只有啞口無言的分。

    「你?」沈彌剛剛舒緩的眉又緊聚攏起來。「不用了。」

    難登大雅之堂的她居然敢自告奮勇?

    讀進父親眼底的不屑,沈關月已經習慣了,遞過裝滿資料的公事包,退至一旁。

    「您慢走。」

    沈彌正眼也不瞧她一眼,昂首闊步,走出辦公室。

    *9*9*9一幢四十三層樓高的銀灰色建築,佈滿黑亮的反光玻璃,矗立在台北的黃金商圈正中心,宏偉的外觀氣勢迫人,在櫛比鱗次的商業大樓中,格外引人注目。

    沈彌車開至擎宇大樓樓下,不由得暗暗吃驚,原本自信滿滿的氣勢先弱了一半。走向面對大門的接待處,連往常狂傲的詢問都客氣不少。原以為只要總機通知就可會見總裁,沒想到,跟著接待員、經過層層關卡的通報,等抵達位於頂樓的總裁辦公室時,已費了好一段時間。

    終於可以見面了。沈彌暗吁一口氣,整整衣領,拂齊領帶,看著秘書進去通報,得到的卻是總裁正在接聽來自歐洲的越洋電話,還得稍待一會兒。

    這一等,又等掉一小時。沈彌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中,看著几上的茶水由煙霧瀰漫變成微涼,開始感到空氣悶熱,對這場洽談的前途惶惶不安。

    「沈先生,請跟我來。」

    聽到秘書小姐的招呼聲,沈彌急忙拿起置於身旁的公事包,跟著她來到門前,心隨著秘書小姐的敲門聲不住狂跳。

    「總裁,沈先生來了。」

    「進來。」一句不含情緒反應的年輕男聲自門後傳出。

    秘書小姐推門進入,引領沈彌坐到偌大的辦公桌前頭後,退了下去。

    沈彌迅速地打量了總裁室,落地窗取代了整面的牆,高於?

    樓的地利使得自窗外看去,映入眼簾的就是波光鄰鄰的河。

    整間辦公室很大,約有磊新一層樓面的一半大小,總裁的座位置於正中央,整間辦公室以冷灰色系設計而成,成功地營造出總裁應有的懾人氣魄。

    左方擺放了一組歐式沙發,用以接待來客,右方做了一個小吧檯,吧檯後的酒櫃應有盡有,看得出來擎宇的總裁很懂得享受。

    視線移到眼前這名男子,長相果然俊挺。他劍眉微蹙,那微瞇的眸子帶著鷹隼般的眼神,犀利而無情;薄唇噙著一抹冷笑,彷彿以他的自信嘲弄著愚蠢的世人。

    沈彌開始?自己原先的異想天開汗?,眼前這名男子並不好對付。

    「謝先生您好,敝人代表磊新資訊,敝姓沈。」看到他正冷睨著自己,沈彌急忙起身,躬身遞出名片。

    「你為何而來?」男子靠在寬大的椅背,雙手交握,淡然的眼神似乎並不把磊新這間公司放在眼裡。

    「我……我是來爭取貴公司的……設、設備……」一向尊傲的沈彌,在男子無形的氣勢壓迫下,竟然緊張得開始結巴。

    「損益表、資?負債表和營運計劃書。」對於這種情形那名男子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並不將沈彌的慌張失措放在眼裡。

    「是。」沈彌手忙腳亂地抽出公事包內的資料,呈在他的面前。

    隨著那男子修長的手指每翻過一頁,沈彌的心就漏跳一拍。

    「我只問你,你們現有的規模能供應我們的需求量嗎?」

    男子將手中的資料丟至桌面,開口問道。

    「當然可以,只要確定了簽約,我立刻增加人工,一定會交出貴公司所需的數量。」沈彌急忙保證。

    「貴公司的品質在同業間似乎不太可靠啊!」男子勾起嘴角,隨手翻到資?負債表那一頁。「再加上趕工,品質的落差會延誤了公司的營運,要是影響了重大決策,這個過失該由誰負責?」

    「這……」沈彌腦海飛快地轉著,額上冒出冷汗。「我們會重新延攬資訊工程師,一定能符合貴公司對品質的要求。」

    「我能放心將關乎擎宇存活的系統,交給你們公司所謂的新人負責嗎?」男子嗤笑一聲,表示不以為然。「何況磊新的借款逐年增高,資金似乎周轉有問題,去年和今年相較……」在看見報表右下方製表人的簽名時,他的話突然中斷。

    原本被攻擊得答不出話來的沈彌感覺不對勁,?起低垂的頭,面前的擎宇總裁正對著資?負債表發怔,原本冷硬無情的眼神也轉?柔和。

    「製表人是誰?」男子突然問道。

    「是我們公司裡的會計小姐。」該不會報表哪裡編錯了吧?沈彌皺起了眉頭。

    「和你有任何關係嗎?」

    「是小女。」沈彌遲疑了一會兒,帶著隱含的不願回答。

    「叫她明天上午來見我。」男子將資料輕輕擲回沈彌面前。「今天就談到這裡為止。」

    「是。」沈彌帶著滿腹狐疑將資料胡亂塞進公事包,身子微傾,走出這間辦公室。

    沈關月……男子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手掌平貼其上,看著河面上反射的陽光瀲溘,反覆咀嚼這三個字,思緒游離,回到多年以前。

    *9*9*9站在大大陽底下,沈關月?起那張沁著微汗的細緻容?,手置額頭遮住烈陽,吃力地看著這幢幾乎高聳入雲的建築物,憶起昨日與父親的對話──「關月,你明天去見謝先生。」昨天父親一進公司,劈頭就是這一句話。

    「哪一位謝先生?」沈關月輕攏眉頭,不解地問。

    「擎宇總裁謝先生。」沈彌氣憤地扯下領帶。「在看過報表後,他要你去見他,可能報表有誤!」

    聽得出父親語氣中的責怪,沈關月柔順地反駁。「我詳細檢查過了,不可能有錯……」

    「別說了,那不重要!」沈彌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反正你明天打扮得正式些,化點妝,去見謝先生就是了。別出差錯,這筆生意很重要!」

    丟下這些話後,沈彌就走進辦公室,留下沉關月和尹凱雅面面相靦……現在,她帶著不明不白的一句「去見謝先生」,站在人家門口,遲疑著該怎麼詢問。

    沈關月取出手帕拭著臉上的汗,雖然沈彌交代過,但她依然薄粉未施,她根本沒有那些東西。未曾遵照父親的指示,不知要不要緊?

    她不明自己身的美。她肌膚晶瑩剔透,帶著粉嫩的月牙白,一襲薄軟的粉黃色洋裝,熨貼著她玲瓏有致的曲線;雖然剪裁併不暴露,卻另有一股性感的韻味,吸引住街上往來行人的目光。

    沈關月一咬牙,舉步走上進入擎宇的階梯。在接待處時,才剛剛報出名字,她就被帶入總裁專用電梯,直達頂樓。

    不一會兒,沈關月已坐在總裁室裡的沙發上。她舐舐因炎熱氣候而乾燥的唇,盯著置於膝上的手。

    沈關月有點手足無措地絞著手,撫著腕間的銀雙鐲,開始懷疑自己為何而來。

    「你要看著你的手多久?」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響起,帶著冷冷的椰榆。

    沈關月迅速抬頭,往聲音來源看去。只見一名高挑的男子斜倚落地童則,修長的雙腿悠閒型又疊,兩手在胸前交叉,身上白襯衫的袖子捲到關節處,位置背光,沈關月看不清他的長相,卻明顯感受到他懾人的霸氣渾然散發。

    沈關月立刻起身,因刺眼的陽光而瞇了眼,朝他點點頭,不解這名男子於何時進入。

    「請問是謝先生嗎?」

    「我不喜歡在沙發上談公事,容易使人鬆懈精神。」他?起下顎往辦公桌的椅子一點。「過來這裡。」

    不論是剛剛的開場白或是現在的指示,語氣都過於無禮,沈關月雖然微感不悅,但還是順從地坐到他指定的位置。

    那名男子起身拿起辦公桌上的遙控器,按了幾個按鈕,隱藏式的百葉窗即刻自兩旁出現,覆蓋住整面落地窗。直至此時,沈關月才發覺室內點著燈,剛剛全讓艷陽的光芒掩蓋。

    沈關月看著光滑的桌面,深吸了口氣,準備詢問他找她來的用意,一抬頭,視線挪至眼前的男子臉上,頓了幾秒,美眸圓睜,驚訝得說不出話。他是──見沈關月緊盯著他,男子嘴角勾起優美的弧度。「你這樣一直看著我,要我怎麼談公事?」

    不,不是他!這名男子的態度滿是初次會面的陌生,不該是他!沈關月急忙收拾起滿腔的苦澀驚慌,斂定心神,揚起眼睫看著他。

    「聽家父說您指定見我?」沈關月開口,淡柔清雅。真的好像,像他……「沒錯。」男子挑眉,目光淡淡地打量著她。「貴公司似乎急欲爭取與擎宇合作的這筆生意,是不?」

    「是的。」她點點頭。

    「而磊新的設備規模和現存技術,似乎無法跟上擎宇所需的水準。這一點,編製報表的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他眼中帶著犀利的光芒,點出缺陷。

    沈關月僵了一下,點點頭,磊新一切皆不如其他競爭者,這一點她早就明白。

    「令尊似乎很在意這份合約成功與否?」他再次發問。

    「請問你要我來的涵義到底是什麼?」沈關月秀眉微蹙,平淡的語氣中帶著淡薄的怒火。一連串的「似乎」,讓她處於被動的地位,至今仍然不明狀況。

    「雖然磊新如此居於劣勢,我還是可以簽下合同。」男人拿起桌面上的金筆把玩,輕鬆地說。「我可以指定擎宇旗下的資訊工程師前往磊新技術指導,直至磊新的水準步上軌道,達到擎宇要求的水準,也可以預付百份之二十的貨款讓磊新擴充設備。我會與磊新簽下擎宇往後二十年的長期訂單,如果貴公司能力允許,想接其他廠商的訂單也無所謂。這樣優厚的條件,你滿意嗎?」

    「什麼代價?」沈關月注意到,他所謂的「滿意」,是針對「她」而言。她凝望著他,不相信這一切能不勞而獲。

    「比起古板的令尊,沈小姐果然慧黠。」男子輕笑,隨即啊了一聲,自桌上精美的名片盒中抽出一張,遞到她面前。

    「還沒有自我介紹。謝武司,請多指教!」

    式司──沈關月睜大了眼,感覺整個胸腔裡的氧氣在一瞬間全然消失,讓她透不過氣來。

    果然是他!

    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面對,秀麗的容?帶著慘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沈關月。」她接過名片,報上自己的名字,對於當初傷她極深的他,仍帶著絲微期盼。

    「你好。」謝武司輕輕點頭,口氣中的平靜令她心痛。

    他早就忘記她了。多年前的那一段過往,不過是他用來證明魅力的方式,他的心根本不曾有過她的存在;而癡傻的她,竟被迷炫所惑,傷了自己。事實上,他根本不記得她!

    「你沒事吧?」發現她的不對勁,謝武司開口問道。

    沈關月搖搖頭,咬著下唇,怕情緒激動的自己無法言語,直至再次換上平靜的面具,才再次開口。

    「你的條件是什麼?」沈關月抬頭,對上他冷傲精銳的眸子。「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謝先生。」他變成熟了,明亮的氣息被深沉精明取代,自信依然,卻更增添狂霸傲然的氣勢。

    「你將屬於我。」語氣是肯定的,不容置疑。謝武司眼底閃過一小簇躍動的火焰,隨即隱去。

    「你是指……情婦?」沈關月頓了一會兒,緩緩開口,並沒有他所預估的驚慌失措。

    「不,」早在多年以前,他就被人強迫學會無情。親情?

    愛情?哼!不過是些幌人的字眼罷了。謝武司起身繞過偌大的辦公桌,足下無息地來到她的身後,俯低身子附上她的耳旁輕語。「我不信任情,更不會把情放在你身上,所以你,不能稱之?情婦。」

    「不然,該叫什麼?」她強做鎮定,不讓被他刺痛的傷口表露出來。昔日的他如天使,要將她從自我束縛的泥沼中救贖;

    而今日的他卻有如惡魔,反將她推入糜罪的深淵。難道以前溫柔的行?,不過是為了戲耍她而使出的手段嗎?

    「伴遊,陪側,侍寢。」謝武司靠著桌角,把玩她將秀髮綁在腦後的辮子。「這些工作,你都必須負責。期限一年,期滿互不相欠,而且,我還會給你一筆優渥的退休金。」

    「如果我不答應呢?」沈關月抬頭,瞪著他的眼神帶著反抗。她不懂他為何如比……「絕對不可能,你會答應的,沈關月。」謝武司俯視著她,帶著不容人抗拒的氣勢,一如當初他在圖書館中,對她宣示的自信。

    沈關月心痛得閉上眼。當年離去的勇者,化身為暗夜撒旦,張開他的羽翼,盤旋城池上空,這一次,他將攻掠一切,不留寸土自由。

    *9*9*9近午,沈關月跨進磊新大門,走到自己的位子,跌坐下來,拿出手帕輕拭著額角上的汗。

    「關月,喝水吧!」尹凱雅遞過一杯水,知道一向?公司著想的關月,一定是轉了好幾趟的公車,才到達擎宇門口。離磊新最近的站牌路程約二十分鐘,在毒日的曝曬下,關月居然還忍得下去?要是她,早就伸手招來計程車向公司請款了!

    「談得如何?」在董事長室裡的沈彌聽到聲音,立刻奔到沈關月桌前,一向以沉著自居的他眼底閃著急切。

    沈關月啞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搞砸了一切!」見沈關月不語,沈彌怒吼,雙手在半空中揮舞,強調他的狂怒。「我就知道不該讓你獨自前去。你毀了我,毀了磊新!從小你就沒做過一件好事,讓我?面丟盡,如今磊新的重要關鍵居然還毀在你手上,我生你做什麼?」

    沈彌越想越氣,手掌揚起,就要揮下。一旁的尹凱雅見狀急忙抱住沈彌粗壯的手臂,對兩個在後頭看得目瞪口呆的新進工程師求救。「還不快來幫忙!」那兩名工程師才如夢初醒,急忙上前拉開。

    沈關月閉起眼,感到心冷心死。誰說無不是的是父母?如今傷她最徹底的是誰?罷了,心中下了決定,就當做償還父親生她的恩情吧!

    她拉開尹凱雅,力道不大,卻沉穩異常,臉上的冷絕讓尹凱雅驚訝,連暴怒的沈彌都被震得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

    「謝武司同意簽約,他要你打電話去跟他洽談細節。」沈關月緩緩丟下這段話,拿起掛在椅背的皮包。「我先走了,我累了。」

    得到喜訊的沈彌欣喜若狂,對於沈關月反常的無禮並不引?

    杵,立刻回到辦公室,拿起電話撥給擎宇。

    「關月!」尹凱雅抓住沈關月的手,帶著憂慮。

    「公司以後會很忙,還要請你多多擔待。」沈關月按上她的手。「我走了。」

    尹凱雅望著她單薄的背影,反覆思量關月隱藏大多涵義的話語。

    *9*9*9沈關月並未對謝武司的條件給予應允或拒絕,只是用飽含大多情愫的眼神看著他一會兒後,無言離去。

    自她走後,謝武司一直坐在總裁座位上,雙手交握支著下頷,眸光縹緲地落在遠方。良久,才將置於手旁的手提電腦移到面前,連上網路,指尖在鍵盤上飛快舞動。

    「劍,你在嗎?」劍是一位謝武司相識多年的網友,兩人至今仍未曾謀面。

    「什麼事?」

    「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女孩嗎?」

    「怎麼,你找到她了嗎?」

    「我跟他父親簽下了合約,我公司在台的所有資訊設備。」

    螢幕畫面停頓了一段時間,字再次浮現。

    「別跟我說這和那個女孩有關。」

    「她是交換條件,一年。」

    「武,別把你父母的破碎預設在你的身上,世上仍然存在著感情。」

    看到對方所打出來的字句,謝武司立刻僵直了背,彷彿被人觸中了心中的傷。感情是什麼?他的父親已經讓他見識到一切無情,所謂的親情、愛情不過是場虛幻,永遠敵不過光陰世事的變換!

    「別對我說教,劍。我對感情無常的體驗,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深刻。」

    此時,桌上的分機響起。「總裁,有一個沈小姐找您,您要接嗎?」

    「我接。」謝武司迅速與劍道別,把網路連線切斷,持起話筒,卻不言語。

    另一端的沈關月知道他已接起,在內心武裝自我後,才緩緩開口。「我是沈關月。」

    謝武司悶哼一聲,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你應該已經接到家父的電話。」沈關月深吸一口氣,才有餘力吐出詢問。「何時訂定合約,你和我?」

    謝武司聞言輕笑,帶著冷揄。「怕我吃完不付賬嗎?」

    「公事公辦罷了,註明起訖時間與條件,雙方才不會有爭執。」沈關月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企圖讓自己聽起來更冷凝無情一些。他並不要情,不是嗎?

    「好。」謝武司眼底閃過一抹怒色,隨即平復。「明早九點,到我這裡。」

    「明天見。」

    握著迴響空音的話筒半晌,謝武司才把它放下。

    為何事情如預想中順利,而他卻感受不到絲毫喜悅?她的語音雖然平靜,依然無法將她的傷痛完全掩蓋。而她,心中不再存有任何情感因子的他,聽到她的聲音,卻無法舒展眉頭。

    他用力甩頭,企圖甩開心中那股軟化心智的柔情,伸手按下通話鍵,對秘書吩咐。「幫我把嚴律師找來。」

    另一邊,沈關月掛上電話,盯著手上的銀雙鐲,不知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她走出公共電話亭,買了一張電影票,是什麼片子她根本沒留意,只是想把自己沉溺於黑暗中,將悲哀無助深深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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