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比亞之戀 第六章
    星期六上午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鍾一響,週末的校園立刻佈滿了人潮,人人都面帶著解脫的舒緩愉悅。

    「楊同學。」

    「唐毅?好久不見啦!」原本走在樹蔭下與同學邊走邊笑的楊書晴一回頭,看到叫她的人,立刻笑開了眉,這種生疏的叫法,也只有他才叫得出。「距離上次讓你載回家之後,很久沒見了呢!」

    旁邊的女同學一聽,馬上露出又羨又妒的表情。被風雲人物專車接送呢!這種機會可不是每個人都遇得到的,就連要輕鬆對談也沒有辦法,誰叫她們與他的關係完全八竿子打不著呢?

    「羽展呢?」唐毅報以禮貌的一點頭,隨即開口問道。

    "剛才教授提早下課,她說順便要買點東西,就先到外頭的超市去等你,我跟這群社團學妹有約,沒有陪她過去。你們不是約在那裡嗎?」楊書晴對他的寡言並不以為杵,早在第一次見面就知道他的個性了,依然笑著說道。

    「我們也提早下課了,還以為可以攔截得到。」唐毅聽說路羽晨已經離去,點了下頭就要離開,但其中一名女學生的話讓他停下了腳步。

    「路口的超市?剛剛那裡發生車禍呢!」

    「車禍?」其餘的人異口同聲地大喊,隨即七嘴八舌地打聽下文。「你怎麼知道?」

    『哦剛才從公車站牌那裡走進來的啊!」

    『你說那裡發生車禍?」唐毅臉色一變。「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十分鐘前吧,我下了公車才發生的事……"女學生被唐毅眼裡的急迫嚇了一跳,幾乎是反射性地說出答案,但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見唐毅以飛快的速度往校門奔去,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

    這個突然的舉動把大夥兒弄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覷,誰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又不是羽晨被撞,他那麼緊張做什麼?」那名目擊證人皺眉哺道,不解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其中,只有楊書晴一人知曉個中緣由。她擊掌了兩下,喚回了眾人的注意力。

    『喂,待會兒還要開會啊,先去吃飯嘍!」

    方纔的頓默立刻消散,一群女孩子嘰嘰喳喳又笑又鬧地往餐廳走去。

    殿後的楊書晴回頭往唐毅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露出一抹瞭然於胸的笑。

    不能倒,不能倒!

    臉色蒼白的路羽晨扶著商店的牆壁,閉起了眼,極力反抗腦中那猛烈襲來的昏眩感。

    原本商機繁榮的路口,正被一群民眾圍觀著,無論是店家或是顧客,四周的人都放下了手邊正在進行的交易,全擠到了視野最佳的位置觀望;有些比較放不下心的,就在原地引頸張望著。

    而努力背對著那片目光焦點,甚至別過了頭將焦距緊鎖在眼前招牌上的路羽晨,在這群詭異又殘酷的觀望氣息中,顯得如此地格格不人。

    方纔她只是要走進超市買東西而已,一陣刺耳的煞車聲劃過了每個人的耳膜,在大家都還來不及反應時,又重又猛的聲響伴隨著間或的尖叫聲傳人了路羽晨的腦海裡。

    路羽晨迅速回頭——那只是聽到巨大聲響的下意識反應——但在還沒看見狀況時,已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立刻硬生生地將轉頭的勢子扭轉,卻還是晚了一步,距離事發當場不過數來步距離的她,毫無保留地將車禍的現場盡收眼底——

    她當場愣住,胸腔裡的空氣彷彿在一瞬間被完全抽離。那一聲碰撞的聲響猶如還在她耳邊迴盪……

    不過幾秒的時間,原本散落在四周的群眾迅速聚集,當路羽展踉蹌地推開人潮往後走時,被推開的人不但不介意,反而還為了能更進一步而竊喜著。

    她從小就怕見傷,尤其是別人身上的傷。只要一見到或聽到他人形容傷口,莫名的心理因素就會讓她痛得心頭揪緊,痛得無法呼吸,即使自己毫髮無傷。

    以前在護理課講解到墮胎的過程時,她著實嚇了楊書晴一大跳,因為坐在書晴身旁的她已毫無血色地捧著腹部靠在桌面,神情眉宇間儘是苦楚。想當然耳,後來播放分娩過程的錄影帶更是讓她全程以閉眼跳過,怕當場昏厥於護理教室中。

    所以每當遇到這種類似車禍的見血畫面,她絕對是目不斜視地迅速走避,更逞論如同那群好奇又該死的群眾迫不及待地衝上圍觀。

    但這次來得太濘不及防,她根本來不及避開!路羽晨接捺那股窒息感,強撐著想要走人通往學校的巷道,但那猛然躍人眼簾的畫面又浮現腦海,漫然的暈眩攫住了她的意志——

    「羽晨!」唐毅衝到她身邊,及時接住路羽晨那往後較倒的身子。

    她好像聽到了毅的聲音……路羽晨虛弱地睜開眼,唐教那焦慮關心的瞳眸立刻印人她的眼中。

    毅還是像從前一樣,總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及時趕到……路羽晨閉起眼,倚著唐毅溫熱的胸膛讓她感覺心安。

    見她還清醒著,唐毅鬆了一口氣。在意識到她手足冰冷得嚇人時,他當機立斷地將她環膝一抱,往對面的咖啡館走去。

    這種舉動要是在平時的此地做來,絕對引起軒然大波,但此時人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災難現場上,有誰還會去留意到他們呢?

    「喝下去。」那渾厚的聲音帶著安撫與不容抗拒的意味。

    路羽晨再次睜開眼,發覺已被舒適地安置在靠角落的座位中,一杯香味四溢的熱咖啡被高舉至鼻端,隨熱煙絛繞的鎮定芳香直人心坎。她順從地接過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輕啜著,直到指尖溫熱了,才放下杯子。

    「明明知道自己怕見傷,為什麼不躲開?」唐毅見她恢復了血色,擰著眉頭問道。

    「來不及,我也不想看啊!」路羽展委屈地小聲應道;她又不像那群又愛看又怕瞧的人們一樣做作,想看又不敢看,她是真的、極端厭惡見到那種災害現場的。

    唐毅憐惜地笑笑。他何嘗不知?只是心理的擔慮讓他忍不住開口責備。

    『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打個電話。」唐毅看了看表,對路羽晨說道。原本打算帶她下山一起去接個朋友的,但如今遇到這種突發狀況,只得跟朋友知會一聲,先將羽晨送回去休息再說。

    「嗯。」路羽晨點頭,知道他要聯絡他那個朋友。

    前幾天唐毅就跟她提起有個朋友從國外回來,要在家中暫住幾天。沒想到不輕易釋放感情的唐毅,竟也有這種相隔兩地而友情愈濃的朋友。

    而且還是個很知心、很要好的朋友哦!路羽晨斜倚著頭,望著唐毅持著話筒帶笑的溫和表情,露出了愉悅的笑。

    在一片暈黃的夕陽餘暉中,睡了一下午的路羽晨伸著懶腰,打了個慵懶的哈欠,睡眼惺忪地從床鋪上爬了起來。

    她揉揉迷濛的眼,又打了個很不淑女的大哈欠,神智還不是很清醒地往樓下廚房走去,想去找杯水來潤潤乾渴的喉嚨。

    不知後毅回來了沒?路羽晨腦中一片混飩地邊想邊走,走到廚房門口時,發現有個人影彎著身在冰箱前面拿東西。

    「毅,你的朋友來了嗎……」路羽晨直覺認為他就是唐毅,邊說邊往他走去,在那人抬起臉來時,她的語音頓時一窒——

    她還在做夢嗎?她家怎麼會有長毛猩猩?

    「你好。」那人帶著禮貌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話裡帶著友好的笑意。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因為他的臉全被棕褐色的發須給遮掩了,她甚至沒看見他的嘴在動,只能經由露在外的眼眸判定他的眼神是禮貌的。

    夢中的長毛猩猩會講話!

    「你好。」路羽展帶著笑,朝他一點頭。在看見他手上拿著唐毅切好、預備拿來招待客人的西瓜時,還很好客地招呼著:「別客氣,你慢用啊!」反正做夢嘛!

    那人挑了挑眉毛位置的毛髮,眼裡顯露的情緒是好笑又古怪的。視線追隨著她,直至她倒了杯水走出廚房。

    捧著水杯的路羽晨往外走去,在走廊時與唐毅錯身而過。

    在看到她目中無他時,唐毅回頭看著她的背影,感覺不對勁。

    「方擎,你見過她了?」唐毅走進廚房,對那名男子問道。

    「嗯。」正咬著西瓜的方擎沒空回答,只是含糊應了聲,以點頭表示。不僅見過,還打了招呼呢!

    「她沒別的反應?」唐毅狐疑地朝客廳望了一眼,她的反應過於平靜。

    「我也正覺得奇怪呢!你們家的素質都是這麼穩重的嗎?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好不容易嚥下口中西瓜的方擎,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很少人能在第一次看見他這副樣子而不尖叫的,就連鎮定如唐毅,在分別多年見到他第一眼時,也忍不住面露詫異之色。

    該不會是中午被嚇傻了吧!唐毅眉一緊,就要往客廳走去。突然一聲長嘯以排山倒海之勢由遠傳來,唐毅與方擎對望一眼,交換會心一笑,而唐毅的笑中,還帶一點釋懷,這種正常的反應才像她。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他倆同時朝那方向看去,手持坐墊的路羽晨一臉驚懼地站在廚房門口、兩眼直勾勾盯著方擎的模樣讓他們忍俊不住。

    「羽晨……」唐毅上前一步,正要開口介紹。

    「毅,快走,我來保護你!」路羽展雙手高舉坐墊,往他們的方向衝來,然後沒頭沒腦地往方擎頭上像打蟑螂似地猛力扑打,這瘋狂的舉動讓在場兩名男士——包括受害者方擎,都怔住了……

    「唐毅,你還敢笑!」路羽晨又羞又怒地瞪著從剛剛就一直勾著嘴角的唐毅,不講理地發出警告。

    唐毅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雙臂隨興地置於椅背上,和坐在他身旁的方擎交換一眼,好不容易收斂成微笑的弧度又開始上揚。

    叫他怎麼能不笑?光是想到路羽晨那拚命三郎的模樣,就已忍俊不住,更別提她把方擎當猩猩、還把眼前所見的都當成夢境的舉動,有多麼離譜了。

    當方擎用手撥理著那被坐墊打成一頭亂草的長髮,忍不住泛上的笑意讓唐毅立刻別過了頭,以咳嗽掩飾,免得更加刺激那羞愧得已臨近崩潰邊緣的路羽晨。

    「毅,你們家的待客方式好特別啊!」好不容易將發攏齊束在腦後的方擎,開口椰榆道。

    唐毅聞言只是聳聳肩,並不答話,目光看向那頭低得幾乎埋進胸口的路羽晨,將這戲謔轉送給始作湧者。

    「對不起……我睡迷糊了……我不是故意要把你當長毛猩猩的。」路羽晨雙手扭絞著,聲若蚊蚋地說著,跟剛剛威脅唐毅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

    「我開玩笑的!」方擎發出爽朗的笑聲。唐毅這個姊姊還真有趣!「我搭飛機回A省時,還有小孩指著我的鼻子喊山頂洞人呢!」

    「那麼慘?」路羽晨抬頭,眉頭微皺。在端詳了方擎好一會兒後,提出她的看法。「你可以把頭髮剪短,鬍子剃掉,這樣看起來會清爽很多的。」

    『哦剛從非洲剛果回來,在那種地方我的模樣能好到哪兒去?而且我頭髮不能剪的。」方擎對她的提議予以溫和否決。

    「為什麼?」路羽晨好奇地睜大了眼。

    「特殊原因。」方擎簡短回道,帶著笑,挑起的眉表明他不願多說。

    那抹笑,好詭詐!路羽晨看著方擎,覺得他太精明了。那智謀多端的個性從他臉上唯一可辨的眼神中就明顯表露。

    可是奇怪得緊,他那帶有含意的笑,卻一點也不讓人討厭,而且跟他相處的感覺,很輕鬆。

    「你要待多久?」唐毅問道。

    「明天,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到阿拉伯。」方擎輕鬆地說著,彷彿他明天要去的只是T市而已。他這次回A省只是順道回來看看,並沒有多作停留的打算。

    「才剛征服了叢林,馬上又要挑戰大沙漠?」真是一刻也閒不下來的傢伙!唐毅笑著搖了搖頭。

    「沙漠景致很美,想再去瞧瞧。」方擎雙手枕在腦後,在看到路羽晨一臉崇拜的表情看著他時,回以詢問的眼神。「這位姑娘,有什麼問題嗎?」

    「沙漠耶!可不可以幫我帶一把沙回來?」路羽晨雙眼眨巴眨巴的,露出祈求的神色。

    「沒問題,只是你可能要等很久哦!」方擎允諾。在看到路羽晨一臉喜悅的模樣時,和唐毅交換了個微笑,好個天真的女孩啊!

    唐毅五味雜陳地笑笑,她的天真叫他既深深被吸引而又感到無可奈何。

    「對了,陽明山的卡斯比亞在哪兒?剛剛一路上來都沒瞧見啊!"方擎突然問道。

    當初唐毅為了卡斯比亞而上陽明山的答案他一直謹記在心,所以上山的時候就一直留意著,但都沒有發現卡斯比亞的蹤跡。後來發生了一連串的騷動,直到現在才突然想起。

    唐毅聞言頓了一下。該死!沒想到他隨口回答在多年之後,方擎居然還記得!

    『卡斯比亞?"一旁的路羽晨發出驚喜的叫聲,眼中閃耀著興奮的光芒。「陽明山有種卡斯比亞?在哪兒?竹子湖嗎?我們趕快去買,買一大束!」

    方擎怔怔地看著路羽晨,剛剛她突發的叫聲讓他著實嚇了好大一跳。怎麼提個卡斯比亞就這麼興奮?難道陽明山上的卡斯比亞真那麼有名嗎?

    「呵……失態了……」在接觸到方擎那怪異的眼神時,路羽晨要地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笑得赧然。「我很喜歡卡斯比亞,所以反應才會這麼激烈。」

    一向被人拿來襯托用的卡斯比亞,卻是她最喜歡的花。每次到花店,她總會買上一大束的卡斯比亞,插在沒有放水的瓶中,卡斯比亞並不像一般的花朵會枯萎凋零,它會慢慢地變為乾燥花,然後那粉嫩的紫,還鮮活依然,不會憔悴。

    望著那片柔和人心的紫,她就彷彿沉溺於整片花海中,心情立刻變得輕鬆自由。她總愛在信紙、卡片、透明桌墊下隨手放上一小束,自恰恰人。

    「你喜歡……卡斯比亞?」方擎喃喃重複道,他微瞇著眼、盯著唐毅,眼中閃過思考的光芒。陽明山上的卡斯比亞……然後,在看到唐毅那隱隱帶著窘迫惱怒的面容時,思潮頓時豁然開朗。「我懂了!」

    唐毅那向來冷靜穩定的眸子,開始起了波動,為了內心秘密被好友識破的尷尬。他手托著下顎別過臉,不願對上方擎那得意的笑容。

    該死的方擎,下次就別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唐毅暗暗咒罵。

    「喂,唐毅,剛才我們看到好大一片『卡斯比亞』,對不對?"方擎手搭上唐毅的肩,將他背對的臉強迫扳回。在接觸到唐毅那直想殺了他的眼神時,他笑得更開心了。

    『在哪兒?快跟我說,我們去搞!」路羽晨加人戰局,企盼著答案。

    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唐毅雙臂在胸前交疊,靠著椅背,冷冷地掃了方擎一眼,那凌厲的眼神寫明了要方擎自己收拾惹出來的殘局。

    「在一面山崖邊,好難摘的,山壁又陡峭又佈滿荊棘,想摘下『卡斯比亞』?難啊!」這番話像在回答羽晨,實際上卻是充滿了椰榆;在看到唐毅臉色愈漸暗沉時,方擎愈加開心地笑了起來。

    難得可以把一向沉穩的唐毅攻得無力招架,這種機會怎麼可以白白放過呢?誰叫唐毅居然連他這個好友都瞞,真是太不夠意思了!要不是這次在當事人路羽晨面前當場提起,恐怕他還依然繞著這個毫無頭緒的指示,苦苦思考到老呢!

    「卡斯比亞不是人工種植的嗎?怎麼會長在山壁上?」路羽晨聽得一頭霧水。而且這附近有峭壁懸崖嗎?怎麼她在這裡住了一年多都不知道。

    「你有所不知,陽明山上的『卡斯比亞』是獨一無二的品種,而且它有點笨……還是應該算遲鈍?」方擎盯著路羽晨看了好一會兒,決定歸類到遲鈍。「如果唐毅想要靠近摘下,要是循序漸近也還無所謂,因為它很鈍嘛!一下子就手到擒來;但是如果唐毅太過莽撞啊,就算是只在咫尺、近水樓台,也會被溜走……」

    「方擎!」表情陰鬱的唐毅見他愈說愈不像話,隨即低聲斥喝。

    凡事還是適可而止的好。在看到唐毅那臉色不善幾近爆發的情形下,方擎笑笑,決定先暫時放他一馬。不然,要是惹火了從未爆發過的活火山,那後果可就不是他所能承擔的了。

    「我閉嘴,聽從方才路小姐的勸告,去整理儀容。你們慢慢聊啊!」方擎優雅地行了個西洋標準式的禮,然後一溜煙地跑上樓去。一路上,還為了作弄唐毅得逞而開懷不已。

    那個被他說得滿腹疑問的「卡斯比亞」,就交給唐毅去負責吧!方擎吹著口哨,愉悅地甩著手上的毛巾,往浴室走去。

    「別理他,他說的話十句有八句不能信的。」唐毅輕咳一聲,開始挽救方擎為他捅下的樓子。

    別怪他抹黑了方擎的人格,誰叫方擎先罔顧朋友道義,也就休得怪他為了保護自己而犧牲朋友了!唐毅看了樓梯口一眼,慶幸方擎已先跑上樓去了。

    「難怪他所形容的地方都不像陽明山,害我自高興一場。」路羽晨撇撇嘴,俏臉因失望而暗沉下來。

    唐毅心裡閃過不捨,將惹出禍端的方擎在心裡暗罵了一頓,誰叫他哪壺不開提哪壺!突然心底有股熊然焚燒的衝動想握住她的手,卻又強自忍下。

    「以後別再做出那種事了。」唐毅頓了頓,低低開口。

    唐毅的話讓路羽晨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在腦筋轉了幾圈後才明白,原來他說的是攻擊方擎的那件事。

    「我又不是故意要丟臉的。」路羽晨委屈地辯解,唐毅語意中的不悅讓她覺得心好病,好像在鄙視她似的……

    看著她那張瞬間泛紅的小臉,唐毅心一緊。她誤會了!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唐毅開口輕斥。「我指的是你的保護欲。」

    「我怕你危險啊!」她只是一心一意不想讓他受到傷害,這樣也有錯?路羽晨不服氣地看著他,一臉理直氣壯。

    「還記得六年級時,有一次你搶救不及的情形?」唐毅提醒,企圖喚回她的記憶。

    路羽晨為之語塞。怎麼不記得?有一次總是考第一名的唐毅被其他同學圍住,那時她接到消息時已經太遲,等趕到時,發現唐毅除了一點不得事的小傷之外,好端端地站在中央拍拍衣上的灰塵,而其他企圖傷害他的人全躺在地上哀嚎。

    路羽晨才發覺,原來之前她所做的都只是強出頭,班門弄斧罷了。唐毅不用渾身帶傷、不用打得一身狼狽,就可以雲淡風清地解決一切。

    「我想出一臂之力嘛!」路羽晨吶吶地說,頓生的挫折感讓她好沮喪。

    「你總是這麼奮不顧身,每次有事發生時你就將我護在你的身後,你有沒有衡量過自己的力量?憑著你這柔弱的身子,怎麼去承擔一切?」

    「我有這個能力的!"路羽展抗議。唐毅怎麼可以這麼瞧不起她?雖然她的體形是瘦了點,但小時候打起架來她每次都贏的。

    她的話讓唐毅挫敗得發怒,她不明白在她身後的他心裡是怎麼想的。看著眼前矮他半顆頭的她,他很無力地發覺:在她眼中,他只是個長不大的弟弟,他所付出的努力不曾讓他的地位有所更動過。

    心頭的憤怒讓他下了決定,他今天要讓她正視事實——他不是那個一直被她認為要收納在羽翼下的唐毅!

    「有什麼能力?你連我這隻手都掙不開,還想保護我?」唐毅橫過茶几攫住她置於膝上的手,隱隱使力。

    「誰說我掙不開?」為了鞏固自己的立場,路羽晨用力往回拉。然而他的箍握穩得像鋼臂一般,儘管她再怎麼使力,他依然不動分毫。

    路羽晨掙得滿臉通紅,比起唐毅那毫無變化的陰芬表情,很顯然地勝負已經揭曉。而倔強的她,力氣都已用盡,依然不肯輕言服輸,還在伺機挽回頹勢。

    「不比了。」唐毅突然把手鬆開,因為他看到在他的使力之下,路羽晨原本白皙無暇的手腕,被勒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紅痕。

    該死的她,竟不會喊疼!唐毅起身就走,他不敢再看她,怕克制不了的柔情會促使他將路羽晨納人懷抱。

    「我還沒認輸呢!」不知唐毅心理變化的路羽晨見他要走,急忙拉住他的手,不讓他離去。

    盯著那覆在他手上的雪白柔荑,唐毅只覺胸口室門得無法呼吸。她要折磨他多久?她用她的純,用她對他的好,毫無心機地將他殘酷撕裂!他看著她,輕柔地將她的手反執,緩緩地用指腹輕輕摩掌她的掌心,感受她的柔軟……

    唐毅的觸摸不同於方纔的角力相向,他的溫熱彷彿隱含著魔力,點燃了路羽晨體內的情潮;那夾帶著撼動的電流,讓路羽晨渾身一震!

    這種從胸口泛出的悸動好怪異、好陌生,讓她心底發慌。為何唐毅的觸碰會讓她心跳加快、口乾舌燥?

    在瞬間,路羽晨煞白了臉,為了自己的怪異反應——

    他是她的弟弟啊!

    她猛然抽回手,雙手背在身後,反射性地退了一大步。一抬頭望進唐毅的眼眸,那眼中怔愣的神色讓她胸口一緊,暗斥自己怎麼會做出這麼突兀的舉動?

    靜默的尷尬瀰漫在兩人之間,氣氛凝窒得化不開。

    唐毅低頭望著自己頓失掌握的手,她的防備殘忍得讓他無力招架。低垂的眼睫遮擋了他被狠狠傷過的痛楚。他怎能怪她?先做出侵犯舉動的人是他!

    「你掙開了。」唐毅雙手一攤,輕鬆笑道,再次睜開的瞳眸已回復到往常的冷靜。「能力不減當年啊!」

    路羽晨並沒有這種泰然自若的本事,她只能呆滯地看著唐毅隱藏自己的情緒,卻沒有察覺她那惶然的眼神反而更加傷人。

    「我先回房了。」她的眼神讓他的面具龜裂,他發覺,他已無法再克制自己的情緒,他只能在一切假象崩潰之前,迅速逃離她的視線。

    路羽晨怔怔地望著唐毅上樓的背影,他的力量。他的氣質,都已不同於她腦中多年前的形象,他讓她明白了他已成為男人的事實,但她卻不明白,心中那股莫名讓她想要掉淚的酸楚,到底所為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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