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比亞之戀 第四章
    書房,一個讓人排斥卻又不得不踏人的地方。

    時間總是過得飛快,開學典禮彷彿還在昨天,可轉眼間,期中考已近在眼前。

    路羽晨坐在書桌前,環視著這個近在房間隔壁。卻鮮少久留的房間。惰性極重的她,總是仗著與生俱來的瞬間記憶力及絕佳考運來應付一切小考,不到期考這種重要關鍵,絕不會輕易挑燈夜戰。

    這樣的得天獨厚,該說承蒙老天恩寵呢?還是老天在害她呢?瞧她,才坐在書桌前不到一個小時,雙眼就已疲累得幾近合上了。

    路羽晨偷偷瞄了坐在對面的唐毅一眼,看他低頭專心的模樣,不禁自歎弗如。他已經坐了兩個小時了耶!都不曾看他有任何妄動的舉止,就這樣坐定在位置匕在苦思一道編表題不得其解後,路羽晨決定放棄。乾脆以手支頷,光明正大地盯著唐毅瞧。

    有輕微近視的唐毅平時是不戴眼鏡的,只有在看書時才會將眼鏡戴上。黑眶眼鏡襯出他的沉穩氣質,隱藏在鏡片下的眼睫低垂,沉思專注的模樣帶著隱隱的憂鬱。握著筆的手顯得修長寬大,姿勢隨性自然。

    要是換在圖書館,這副模樣的唐毅早就成了目光焦點了。俊逸爾雅的他一向是個發光體,在不經意中,他的存在就是眾人眼神追隨的所在,完全無須刻意。路羽晨望著他,為了能獨自觀賞這副美男沉思圖而唇畔含笑。

    唐毅突然抬頭,看得人神的她來不及將目光移開,只得尷尬地看著他,嘿嘿傻笑。

    「明天的考試沒問題了?」唐毅摘下眼鏡,眼神微瞇地看她。

    「差不多了。」只除了一道占分百分之四十的表編不出來而已!路羽晨忙不迭地點頭,想藉以掩蓋心虛。

    "是嗎?」那英挺的濃眉輕輕佻起,狀似慵懶的眸子閃過一抹瞭然的銳利。唐毅一隻手撐在下顎處,鏡架尾端輕點著唇角。

    音調不曾微揚的問句,卻讓路羽晨頭皮發麻。在唐毅的精明下,她永遠別想瞞天過海。

    「這一題不會。」路羽晨指著攤在桌面的原文課本,悶悶地說著。在看到唐毅詢問的眼神時,她又小聲地補充道:「必考題,占分四十。」

    "你居然想放棄?」唐毅搖了搖頭,將眼鏡戴上。「拿來。」

    「你又不學商……」路羽晨咕噥著,還是將課本遞了過去。

    唐毅只脫了她一眼,並不答話,迅速掃了題目一次後,隨手拿起一張空白的紙開始飛快地寫了起來。

    「你會會計?」路羽展驚訝地看著他。沒學過會計的人別說解題了,就連答案放在眼前搞不好還是一頭霧水呢!姑且不論唐毅寫的答案對不對,能寫得這麼洋洋灑灑就很令人欽佩了。

    「你寫的答案拿過來。」唐毅對她的疑問置若罔聞,只是向她要來她所寫的做法,仔細看著,然後拿起課本、連同他寫的答案,走到路羽晨的身邊。

    路羽晨看了那張解答一眼,上頭寫得條理分明,連計算式都詳細書明,看得她咋舌不已。毅不過瞄了一下子而已就開始動筆,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多少!

    「看得懂嗎?」唐毅俯身,左手撐在她手邊的桌面,右手拿著筆在答案上隨著講解指引著。

    路羽晨不住點頭,一些錯誤在兩張答案的對照之下—一呈現。難怪有些地方怎麼算怎麼不對!路羽晨懊惱地蹙著眉,在她所寫的答案上塗塗改改。

    「你顧慮太多了。」解答完畢後,唐毅伸出食指輕點了下她的額頭。

    迷糊的她,絕對不是那種舉一反三的聰穎學生。唐毅看著她,無奈地笑著歎了口氣。她總是考慮過頭,就像是質問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的小孩,然後在大人的解說後,還苦苦思索,再搬出一個男人加一個女人並不等於二個孩子的理論,來反駁那天經地義的常規。

    「凡事要思慮周密嘛!」路羽晨撫著額頭,不服氣地反駁。

    「太過小心反而容易流於優柔寡斷。」唐毅反身斜靠著桌沿,修長的雙腿交疊著,手撐在身側。

    低沉渾厚的語調另有所指,但他不敢抱著她會因此而開竅的冀望,果然,遲鈍的她絲毫沒有聽出任何的弦外之音。

    「你怎麼懂得會計?」路羽晨忽然憶起這個方才被打斷的疑問,開口逼問道。面對唐毅居高臨下的劣勢,她只能仰首看他。

    「阿姨沒告訴你?」唐毅一挑眉,眼中透著似笑非笑的光芒。

    「沒有。」路羽晨頭搖得像波浪鼓,緊緊抓住唐毅的衣擺,防備地盯著他。「別想逃,快說!」

    「大學時,會計系的課程我旁聽了四年,在畢業專題中,我寫了一套會計軟體,不僅以第一高分過關,還被一家廠商買走版權。」唐毅輕鬆說道,俯低身子看她。「我的車、我的學費、生活費全是靠著版稅賺來的,你完全不知道嗎?」為了更深的會計知識,他甚至到補習班上課。

    路羽晨搖了搖頭,表示一無所知。

    「我還以為車是叔叔買給你的呢!」自己當了二十六年的米蟲,直到現在還在跟家裡伸手要錢……在如此優秀的他面前,路羽晨突然覺得自慚形穢。

    「從大學畢業後,我就不再跟家裡拿過一分錢了。」唐毅低聲道。這是他用來證明他已成長的方式之一。

    他所寫的那套會計軟體在中小企業間起了不錯的迴響,許多企業都爭相約聘他為軟體顧問,針對各家公司需求不同更改程式,造成他銀行存款節節上升,每月的所得並不亞於一個主管階級的上班族。

    「我好慚愧,都一直不思長進,成為家裡的負擔。」路羽晨問道,雙手扭絞著。或許在唐毅眼中,她只是一個敗家的拖油瓶罷了。

    「你從不是個負擔,至少對我而言自是如此。」唐毅輕輕握住她的手,給予安慰,但仍有句話他沒有說出口:她的存在,是促使他努力成長的原動力。

    "那為什麼這些年來你都在躲著我,我做錯了什麼?」路羽晨抬頭望他,鼓起勇氣,將埋藏多年的疑問提出。

    她的問題讓氣氛頓時凝窒,四目在空中交會,唐毅發覺,她那雙急欲求解的晶亮瞳眸,竟明耀得讓他無法正視……

    「如我方纔所說,你多慮了。」唐毅別過頭,避重就輕地虛應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還不是讓她明白的時候。「時間晚了,我回房休息了。」

    「毅,你還在怪我媽媽嗎?」路羽晨見他手已握上門把,另一個梗介多年的問題脫口而出。

    她知道,唐毅對於父母的再婚,是持反對意見的。但這個問題過於禁忌,她一直不敢提起,所以,現在唐毅心裡怎麼想的,她完全不知道。而他拒絕接受家裡的經濟,是不是他用來反抗這場婚姻的另一種語言呢?

    「你真的多慮了。」唐毅回頭,朝她露出和煦的笑。這次他的眼神,帶著坦然與真摯。

    離婚是由他母親提出的,因為她渴望擺脫家庭的束縛。母親談分離在先,父親認識褚尚楨在後,從來沒有所謂第三者橫刀奪愛的事情發生,一切傳聞都是為了賺取他人同情,而一直扮演弱勢角色的母親是自導自演者。

    這個結論,在他心情平靜、不再以憤恨不平的眼光看這場婚姻時,將事情細細想過後,就已明瞭釋然。

    至於他對話尚幀保持距離的疏離態度,完全是因為冷漠的個性使然。早在多年前,他就再也不對褚尚楨報以仇恨的眼光了。

    「明天還要考試,早點睡吧!」唐毅拉開門把,對她溫柔一笑,走出了房間。

    在擺脫了期考的壓力後,一個秋高氣爽的星期假日,涼風徐徐,萬里無雲。大清早的,就有一部一二五CC的重型機車停在門口,上頭坐著身著T恤、吊帶牛仔短褲,外罩一件襯衫的路羽晨。

    帶著一頂全罩安全帽的她掀起護面,拍拍後座對站在門口的唐毅笑喊:「上來吧!

    一樣衣著輕便的唐毅雙手在胸前交疊,站在門口,定定地看了興致勃勃的路羽晨一眼,心口猛然一緊。看她的動作,敢情是想載他下山?

    「快點啊,不然上山的人潮一來,搞不好連騎車都下不了山了。」路羽晨催促著,俏臉上佈滿了小學生出遊般的興奮神情。

    星期假日一到,山下的人兒一窩蜂地往陽明山上衝,他們反而打算離開依山的住所,到傍水的淡水去體驗一下不一樣的風情。當然,為了避免塞車敗了玩興,她特地借了輛重型機車,打算一路狂飆下山。

    「毅!還要搭捷運的,你快一點嘛!"看到唐毅還一動不動地杵在門口看她時,路羽晨不禁發嗔,安全帽下的粉嫩小臉早已問得香汗淋漓了。

    「我騎。」唐毅緩緩舉步走近,握住把手示意她將俏臀後挪。

    「我要騎!」沒想到路羽展卻一臉不從地緊霸住車頭,堅決不讓他搶走寶座。

    「我身高一八0,你身高一六三,再加上這輛重型機車的重量,你怎麼騎?」唐毅列舉實情,開始動之以理。最讓他擔心的是彎曲的山路,要是她一個控制不穩……天!他想都不敢想。

    「我的技術很好的,別擔心!」趴在車頭的路羽晨依然不為所動,執意掌握駕駛權。「我……我不敢讓人家載啦!」

    「你不信任我?」唐毅曲起食指輕敲她的安全帽,輕聲問道。

    「這不關信不信任的問題……」路羽晨抬頭還待辯解,在望進唐毅眸子裡的堅持時,她乖乖地讓出了座位。「算了,不過待會兒你可別後悔哦!」每次和唐毅對峙,她永遠只有俯首稱臣的分。

    「別懊惱,坐後座既不用花費體力心思,又可沿途欣賞風景,有什麼不好?」在看到她一臉不情不願的模樣時,唐毅口中安慰著,舉出一連串好處企圖平撫她忿忿不平的情緒,但他迅速坐上駕駛座的動作卻與語意相反,深怕不甘心的她反悔。

    「你會後悔的。」搶奪落敗的路羽晨悶道,刻意別開臉不看他那得逞的得意笑容。

    唐毅一笑置之。後悔什麼呢?不過這句話卻沒有說出口,怕在她熊熊灼燒的不悅上更火上加油。他戴上安全帽,發動引擎,手一緊,車子開始往前奔去。

    然後,在啟程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他發覺,他真的後悔了……

    「太快了,再慢一點!」身後的路羽展緊緊攫住他腰側襯衫,不停地驚叫著。

    唐毅低頭看了看時速表,箭頭正指在三十與四十之間。在避免襯衫被當場分屍的考量下,他放慢了速度。

    「我好怕,慢一點,不要那麼快啦!」路羽晨的尖叫聲已近哭音,而唐毅也感到領口正隨同她的哀嚎動作讓他逐漸感到呼吸緊迫。

    唐毅再低頭看了時速表一眼,然後抬頭望天,深吸口氣,再低頭看了一眼——二十!

    沒錯,指標明確地指在二十的方位,而且還有往下滑跌的趨勢,而她,還一直在他耳旁嘶吼著了他甚至伸出手指輕敲鏡面,懷疑表是不是壞了。

    「毅……」路羽晨的喊聲已近嗚咽,聲音斷續破碎,完全不似作偽。

    要不是看到路羽晨那眼眶泛紅的驚懼模樣,他會以為她的演技真精湛到這種地步。唐毅將車子靠路旁停下,拿下安全帽看她,一臉的啼笑皆非。這個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路羽晨嗎?

    「照這種速度,恐怕太陽下山了還騎不到山腳。」唐毅順順他凌亂的發,椰榆道。然後在接觸到她炫然欲泣的可憐神情時,歎了口氣,跨下了車。「你騎吧!"危險就危險吧,總比當場被她勒斃的生存機率來得大些。

    「我早說了吧!」一聽到這句話,路羽晨當場笑逐顏開,方纔那驚魂不定的窩囊相已完全看不出痕跡。

    騎乘機車向來只有她載人的份,因為她的不安全感,會使與她同乘的人大呼受不了。時速不得超過三十不說,與前車距離五公尺她就大喊著煞車,紅綠燈還遙遙在前時又尖叫著煞車,騎者的手明明收緊了力量,坐在後頭的她卻還是直喊著「快煞啊,快煞啊」

    於是,騎機車絕對沒有人敢跟她搶駕駛位,只除了唐毅這個剛踏進地盤的菜鳥不懂這個規矩!路羽晨輕哼了聲,喜滋滋地挪坐向前,雙手握緊了把手,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唐毅無奈地搖搖頭,坐上後座。「好了,可以走了。」

    以她時速二十就尖聲驚叫的情形看來,她的速度應該也不會快到哪兒去。唐毅一邊戴上安全帽,一邊想著,孰料這個念頭還沒轉完,機車往前衝的速度已迫使他瞬間失去思考能力,只能靠著反射動作的本能急忙抓住身後的扶手,平穩那幾乎翻滾下車的身子。

    然後,很不幸的,他發覺,他又後悔了,就在交讓出駕駛權的下一刻。

    在紅霞籠罩的暮色下,唐毅走出了人來人往的捷運站,身後跟著一臉疲憊的路羽晨,腳步遲緩地跟隨著,距離愈拉愈長。

    「我好累。」路羽晨揉揉那瞇得只剩一條小縫的眼,悶悶地說道。

    「回去我騎吧!」唐毅回頭走到她身邊,陪著她放慢了速度。

    這項提議不止是體貼而已,最主要的是為了不想再經歷一場驚魂之旅。

    那段下山的路程只要一想起來,就不禁讓他冷汗涔涔。不許別人時速超過二十公里的她,沒想到一握上手把,立刻狂飆到六十。

    六十!在彎曲的山路上居然飆到六十,還騎得搖晃歪斜,險象環生。

    在他開口叫她騎慢點時,她卻回頭笑著要他安心,直打包票說她的技術好得很。這個動作又讓他大驚失色,因為前方一個大急轉,她卻還看著後頭!就在他幾乎喊叫出聲時,又讓她有驚無險地及時閃過。

    看著四周飛逝的景物,他感覺自己的生命也在隨之流逝。當捷運站映人了眼簾時,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不曾如此慶幸老天爺垂憐,讓他保有了生存的機會。

    「不要。」路羽晨搖了搖頭,但是否決的語氣已不似出發時那般蠻橫有力。

    「我會騎得很慢很慢的。」走到機車旁的唐毅取出鑰匙開鎖,在斷定她已沒有精神爭執的同時,用輕柔的口氣敷衍著。

    「晤……」路羽晨微微地點了兩下頭。被睡意奪去思考能力的她已陷人任人宰割的狀態,任由唐毅為她戴上安全帽,拉她上車,甚至連他將她的手緊緊環扣在前腹亦不自覺。

    唐毅回頭,在看到她幾乎睡去的模樣,心疼地輕撫她的手;一陣柔情竄過心湖,發覺在他大手的掌握下,她的纖手竟顯得如此嬌小。她毫無防備的信任讓他既慶幸又灰心,他輕而易舉地與她有所碰觸,但這也代表了在她的心目中,他還是個沒有危險性的孩子。

    他執起她的手,使之與他的手掌交握,緊緊地,一如他被擄獲多年的心。

    提早下課的路羽晨用著輕快的腳步往圖書館前進,口中還斷續地哼著歌,因為一向不上到最後一刻不罷休的小龜毛,今天竟然提早下課了!

    今天下課後要和唐毅到B市逛街,唐毅早她兩節下課,說好了在圖書館等她的,沒想到小龜毛提早了半堂課放人,怎能不令人眉開眼笑呢?

    趕緊將東西收一收,興奮得連跟書晴解釋都來不及,匆匆丟下一句「再見」就直奔圖書館,迫不及待地想和唐毅碰面下山嘍!

    「毅……」遠遠地就看到唐毅那特立勁拔的身影站在樹蔭下,路羽晨立刻欣喜地直奔而去,卻在一百公尺外的距離停下了腳步,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畫面,不知自己該若無其事的走過去,還是就近躲在旁邊的大樹後頭。在兩難時,腳步已下意識地往村後走去。

    唐毅正和一名年輕女子站在樹下交談著,那女孩的神態愉悅,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雙手背在身後左右搖晃,像是在對著唐毅撒嬌。而唐毅,一向對女孩不苟言笑的唐毅,臉上居然露出溫和的微笑!

    路羽晨只感到心一緊,她卻天真地以為是尷尬的情緒所致。在她退到樹後沒多久,那女孩已笑著揮手道別,跑了開去。

    在那女孩離去後,路羽展並沒有立刻上前笑著逼問唐毅那個女孩是誰,她反而倚著樹幹,緩緩地坐了下來。唐毅有了另眼相看的女孩,她該關心、該認識的,但突來的鬱悶卻讓她沒有心清這麼笑鬧。

    「下課了怎麼不來找我?」唐毅的聲音突然在她背後響起,路羽晨迅速回頭,發現他站在身後笑著看她。

    剛剛就看到一抹身影像她,卻遲遲不見她過來,在查證心態的驅使下,他走近求證,發覺真的是她。唐毅曲膝坐在她的身旁,心頭微微一緊。方纔的畫面不會正巧讓她瞧見了吧?

    「剛剛才來,還來不及進去找你。」路羽晨笑著答道,卻發覺硬扯出來的笑容有點勉強。

    到底怎麼了?剛剛心情還好好的啊!路羽晨問著自己,為了那種強顏歡笑的室塞感,感到不解。

    「是嗎?」唐毅挑眉,精銳的眼神直盯著她。他還看不出來她在說謊嗎?原本只是懷疑而已,現在她的閃爍更是證實了他的推論。

    「來好幾分鐘了……看你在跟……一個人說話,不敢打擾你……」在他的逼視下,她不得不誠實招認,像是偷窺被人抓個正著,吞吞吐吐地挑選著詞彙。

    果然被看見了!唐毅仰首翻了個白眼。怎麼就這麼巧,剛好被她撞見?側首看了她一眼,那怯懦的反應並不像她,她該更活潑一點,不該就這麼躲在樹幹後頭,避不見面……

    「她是我妹妹。」唐毅輕道,眼中卻閃著難以察覺的狂喜。他是否可以大膽地推論……她在嫉妒?她的反應讓他興起無限希望。遲鈍的她茅塞頓開了嗎?

    「妹妹?」路羽晨驚訝地重複了一次,這個出乎她意料的回答隔了好幾秒才傳進腦海。

    「我母親再嫁後所生的孩子,今年也考上K大,聽母親講起有我這個同母異父的哥哥存在,就興沖沖地跑來了,這種衝動的個性和你還真像!"想起剛才的景象,唐毅不禁泛起了微笑。

    突然冒出一個自稱是他妹妹的女孩,老實說,在一開始時他是相當震驚的。但在交談過後,或許是因為她甜美近人的語調,或許是血緣關係真的有所牽連,雖然不致相談甚歡,但他對她比對其他女孩的態度要好上太多了。

    像?路羽晨只覺心頭一沉。曾幾何時,在他的心目中,已經有人能跟她相提並論了?

    但是下一秒,這個在腦海一閃而過的念頭讓她大為震驚。自己怎麼變得這麼小家子氣?這種狹隘的心態是她不曾有過的!

    「怎麼了?」唐毅察覺到身旁的她身子一僵,轉頭問道。

    「沒有。」路羽晨立刻用力搖頭否認,想藉著這個動作來甩掉那惱人的想法,一個突然的念頭,又讓她停下了搖頭的動作,臉色瞬間慘白。她忽然緊抓住唐毅的手臂,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你想回到你母親身邊嗎?」

    這個可能讓她慌得連聲音都不自覺地顫抖著。這些日子她已習慣了唐毅的存在;他守護在她周圍的氣息,淡泊恆穩,那種感覺令她心安。如今,他可能離去的事實,竟叫她無法接受!

    只要一想到他會離她而去,她的心口就像被狠狠刨了一個洞般地疼痛。路羽晨懸高了心,緊張地等待他的回答。

    「你怎麼會這麼想?」唐毅先是微微一怔,然後釋然地笑了,輕道:「我從來沒有否認過我的母親,當然也不會否認這個妹妹,但這並不表示我會回到她們身邊。她們有她們安定的生活,我也有我習慣的生活方式,我們只是因為知道彼此存在而見上一面,卻不代表我或她們得改變原有的關係。」

    「所以,意思是……」路羽晨抬著眼看他,怯疑地問道。她現在沒有心情去推斷他的長篇大論,她只要他給她一個乾脆的答案,讓她慌得狂跳的心平定下來。

    「下山去吧,早就說你太多慮了。」唐毅用食指輕輕點點她的額頭,率先站起,然後伸手將她拉起。

    路羽晨茫然地任由他將她拉著走,好半晌才將他的話反應過來。他說她太多慮,那是表示……一切都是她在杞人憂天了?

    一股甜喜安定的感覺爬上心頭,她的心情,再次飛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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