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靜靜地坐在書房之中,心情卻無法平靜。
他無法解釋自己的腦海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就只能任著思緒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
韓雪伶含淚的臉深刻地映在他的腦海之中,他愈是要忘記,那影像便愈是顯得清晰。
原以為已達到復仇手段的他,為什麼此刻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他再度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氣灌進自己的肚子裡;原以為喝酒可以澆愁,卻沒想到酒精入喉的灼熱感卻反而讓他更加清醒。
究竟是怎麼搞的?
像是全世界都跟他作對似的,他竟然沒有一件事做得對!當初靠近韓雪伶就是為了看她痛苦的樣子,而今,她的淚水卻反而亂了自己的思緒?
為什麼一切跟他計劃的完全不一樣?
為什麼自己竟開始質疑所有的所有!
亞開門的動作暫時停止了路克混亂的思緒,他抑下了自己的情緒,再度傾身為自己倒了杯酒輕道:「什麼事?」
亞稍微探了眼路克眼前的酒杯,這才輕輕地帶上身後的門;她什麼話也沒說,一直走到了那張寬大的桃木桌前,這才停下了腳步。
她面無表情地望了眼路克,許久,這才緩緩開口:「我覺得你不應該那樣對夫人。」
路克抬頭朝她望了眼,一雙濃眉不禁下意識的深鎖。「你懂什麼?」他問。
卻見亞慈愛的笑容,此時竟也有種微怒的神情。「因為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我都知道,我想我懂的應該比你多。」
路克什麼話也沒說,再度一口氣喝盡杯中的酒;宋強與雪伶交歡的影像,一直不斷在他的腦海中迴旋,雪伶展開雙臂的笑容,讓他更加光火……
他甩甩頭,無法解釋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是來這裡向我解釋雪伶怎麼勾引宋強的嗎?我想,如果是為了這個,那你可以下去了!」
「是誰跟你說夫人去勾引宋先生了?」在這個家裡工作這麼多年,這是她第一次提高了自己的音調說話。
想起今天下午的事,她就忍不住為夫人不平。身為一個女人,受人凌辱已經夠可憐了,竟然還要接受自己的丈夫的誤解!
要不是自己親耳聽到,她真不敢相信路克會是這麼冷血的人。「如果你根本就不愛夫人,那就沒有必要將她鎖在家裡,受你那些酒肉朋友凌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亞原本要轉身的動作讓路克的話留了住,她回頭,狠狠望著他,再也看不下他所做的一切!
「你自己知道,不是嗎?結婚到現在,不但鮮少看到你回家,夫人遭人欺侮還要忍受你的冷言冷語?我從來不知道,結婚的目的是為了娶個妻子讓自己的朋友享受!」
路克的腦子裡霎時全成了空白,對於亞的話,為什麼他一個字也聽不懂……
見他一直不講話,亞這又接口。對於這個家庭,她竟也只能感到一陣痛心。「你真的變了!變得更冷血了,老夫人去世那天,你不但連滴眼淚都沒有掉,就連這個時候,你竟然還講得出這種話來!」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他問。對於今天下午宋強對他所說的話,他忽然毫無把握。
「看到了什麼?」亞一聲輕哼。「我看到這個家,慢慢毀滅在愚蠢的仇恨之中;老夫人是,你更是嚴重!你情願捨棄自己的情感而選擇復仇!」
「我並不愛她!」還不待亞說完,路克便急忙為自己辯解:所有的思緒竟在此時變得更加混亂,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是他們讓我變成今天這樣的!」他說。「如果何夢雪從來沒有出現過,我根本不會恨她,我也不會……」
他說不出口,只讓所有的言語全抑在喉間。
亞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冷冷地望著他好一會兒,這便又舉步緩緩走向門口。就在她臨走前,她這才又回頭落了句。
「在這個家裡待了那麼久,我看得夠多了。我只知道,欺騙自己的情感,並不是一件聰明的事,到最後只會害了自己。」
說罷,這便連同她的身影一併消失在門後。
望著那面門板,路克的思緒再度變成了空白。他到底在想什麼?此時,就連他對自己也沒有把握了。
???
韓雪伶四處巡望了下這間空曠的房間,心中又是一陣難過。
結婚至今也有好一陣子了,但幾乎從結婚的第一天開始,她就一個人在這個屋子裡度過。
她瞧了眼手中小得可憐的行囊,胸口不禁又是一酸;來這個家裡的時候,她什麼也沒帶,現在要走了,她竟然也覺得孤單。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期望能再看到路克相識時的溫柔,但,她到底得到了什麼?
聽見路克不斷地指責她的母親!不斷地想對她實行所謂的報復!但自始至終,她都不知道母親到底做了什麼,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冠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真的是她的錯嗎?
她已經問了自己不下千次了,但仍是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印象中,母親很少說話,總是盈著一抹淡淡又慈愛的微笑;聽說幼時的母親曾住過巴黎,回來後便嫁給了父親。
除此之外,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說這段感情真的有什麼錯,那錯就錯在自己當初竟這麼毫無防衛地愛上了他!以至於今天的她會這麼難過……回憶起往日種種的一切,她再也抑不住眼眶中的淚水。當初那個溫柔體貼的路克,而今到底變成了什麼樣的惡魔?
好多次,她都期待他能再度施捨一點溫柔,但愈是期待,在見到他冷酷的言語時,她便更加的難過。
她累了……
拾起手中的行李,她決定,該是離開這個家的時候了。在經過這麼久的等待之後,她再也不相信會有任何的奇跡出現了。
她或許該回去工作,也或許該回到自己的家鄉。她不知道。只知現在,她想遠遠地離開這個家……
她轉身,緩緩走向房門。但在一開門之後卻見到路克高大的身軀,此時正直立立地站在門外。
路克低頭望了眼韓雪伶手中的行李,這便再度抬頭望向她烏黑的雙眸;原本在她門外徘徊的他,在望見韓雪伶一副準備離家出走的樣子,心頭竟莫名地湧上一股怒火。
她想離開我嗎?他不禁自問,但心頭卻不允許她有這樣的念頭。
一直沉默了許久,這才冷冷地說了句:「你要去哪?」
韓雪伶下意識地將手中的行李藏至背後,雙眼卻無法直視他詢問的黑眸。她該怎麼開口?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她一陣支吾。「我只是認為我們不該再繼續這樣下去了,如果你真的那麼恨我,我可以到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
「就像你當初逃離宋強一樣?」
他諷刺的語調讓韓雪伶再度抬頭,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對她的一切瞭如指掌?甚至連宋強……
「你到底對我瞭解多少?為什麼……」
不待她說完所有的話,路克只是一個踏步,這便隨手將身後的門鎖上。他舉步緩緩朝韓雪伶走近,竟逼得韓雪伶也只好不斷往後退……
「你真的以為逃避可以解決一切?當初你離開宋強我找得到你,今天你離開這裡,我一樣找得到你。」
「你到底是誰?」這個時候,韓雪伶的心中竟莫名地出現一股恐懼。如果說這一切的復仇都在他的計劃當中……那他到底跟蹤自己多久?
一年?還是兩年?抑或是更久……
「我是誰?」只見路克一笑,性感的臉上再度出現一絲冷澀。「你的丈夫,忘記了嗎?」
他伸手想撫上她乳脂般的臉頰,卻一把讓韓雪伶甩了開。她的雙眼不知在何時盈了淚,竟在此時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離開的準備了,為什麼此時卻還是感到心如刀割?
「為什麼你不能放我走?如果你根本就不愛我,為什麼不能放我走?」
「放你走?」他一聲輕哼。「我不是說過,你永遠別想離開這棟房子嗎?怎麼你這麼快就忘了?」
「不——」她搖頭,仍不願去面對眼前的事。「這不是真的!」
路克只是一個跨步,這便將她細嫩的手腕牢牢地鎖在掌中;他面無表情的臉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更何況,」他停頓了會兒。「你不是還愛我嗎?」
「放開我!」她吼道。任淚水猖狂地沾濕了她的臉頰,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手。「別拿我的情感來讓我難堪,我不是你任意玩樂的玩具!」
還不待她落句,他的吻便強勢地鎖住了她所有的言語,讓她再也沒有任何開口的機會。
他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好似要將她融入身體的每一寸。
若說自己的情感絲毫不受她左右,此刻,他明白地瞭解她的吻對自己所產生的影響力。
幾時,他心中總在期待她溫柔的接觸;幾時,他總希望她不是何夢雪的女兒;從何時開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對她仍隱藏著某種情感……
一個念頭快速地劃過他的腦海,只是那麼一刻間,他便狠狠地將韓雪伶自身邊推開。
韓雪伶一個退後,這便不偏不倚地落在身後的大床上,臉頰仍為方纔的激動而顯得燥紅。
路克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凝神朝她望了眼,這便再度收回了心頭所有的情緒。
不!他告訴自己!他不會愛上這個女人的!
「你永遠別想再離開這裡!」
只見他的語句才剛落,這便低身抬起她的行李,轉身大步地朝門口走去。
他什麼話也沒有再說,什麼事也沒有再想,此刻,他只想盡可能地離開這個女人!
「砰!」的一聲關門聲,順勢帶走了所有的爭執;韓雪伶在自己的床上愣了好一會兒,便再也抑不住胸口的那抹痛……
???
「夫人,您多少吃一點吧!」
安妮望著動都沒動的食物,不禁面有難色地又說了句。已經好幾天了,夫人對於送來的食物幾乎連動都沒有動。
再這下去,只怕夫人不是被悶死,也會被餓死。
韓雪伶望著眼前的食物,卻怎麼也提不起食慾,只感覺一陣噁心感不斷地在她的胃中翻滾,她不禁又蹙起了眉頭。
自從那天的對話之後,她整個人等於是讓路克軟禁在這棟豪宅裡面,幾乎每一個人都不讓她離開視線半步。
她不知道路克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但這樣的日子卻漸漸開始將她逼瘋。
「放著吧,」她說。「我待會兒餓了就會吃。」
「可是……」安妮又是一陣支吾。望著雪伶日漸削瘦的樣子,她也只有心疼。「你還是多少吃一點吧,別傷著身子了!」雪伶什麼話也沒說,再度將視線停留在窗外。好好地照顧自己?她在心裡頭一聲輕笑,只怕這已經不是她自己能夠決定的了……
「安妮。」雪伶的聲音如同她的思緒般,竟也跟著有點茫然。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只感覺她的語氣中有著一絲淡淡的苦澀。
她自窗外回過頭,靜靜地望著眼前的安妮,許久,才見她緩緩開了口輕道:「……放我走。」
安妮的思緒在瞬間刷白。對於韓雪伶的要求,她不知所措。從她開始在這個家裡工作開始,她從未違背過少爺的命令,可是……
「求求你。」望見她的遲疑,韓雪伶急忙握住她的手,淚水竟也在此時不爭氣地湧上她的眼眶之中。「我不能再過這樣的日子了,安妮,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夫人,別這樣!」
「安妮,」她又接口。「求求你!」
「我必須下去了,」她急忙推開雪伶的手,望見雪伶的淚水竟讓她變得不知所措。她知道少爺對夫人並不好,可是……
「我真的不能,」她說。對於這事,她一點決定的能力也沒有。「抱歉。」她輕輕落了句,這便轉身將自己鎖在門板之後。望著她離去的身影,韓雪伶的心頭又是一陣絕望;一股噁心感在此時急遽地湧上她的胸口,她急忙跑向浴室裡,又是一陣乾嘔。
許久,她再度抬頭望向鏡中的自己,心裡不禁一陣酸。
兩個禮拜了。離她的月事,她已經整整晚了兩個禮拜了,這幾個禮拜的壓力讓她絲毫沒有注意到;可是這一、兩個禮拜來的徵兆,卻讓她一點也無法忽視。
如果她真的懷了路克的小孩,此刻,她到底該怎麼辦?
望著鏡中日漸削瘦的自己,她幾乎快認不出自己原本的模樣。而這些日子以來,她倒也像個囚犯一樣,就這樣被關閉在這間偌大的房子裡……
而今,自己又懷了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生下這個小孩?
哈!哈!哈!
窗外的淺笑聲再度拉回韓雪伶所有的思緒,她起身走出了浴室,這便緩緩走向窗口,朝著笑聲的方向望去。
只見,笑聲來自於一個年輕的法國女人,身邊則緊緊跟著路克的身影。
那女郎將雙手牢牢地環在路克的頸項上,一分惹火的身軀則肆無忌憚地磨擦著路克結實的胸膛,她將吻自動送上他高傲的唇,一隻修長的腿則挑逗性地摩擦著他的腿……
路克什麼事也沒做,任著眼前的女人放肆地侵犯著他,當他望見窗口的韓雪伶時,那雙原本毫無反應的手竟也下意識地擁緊了身前的女人。
他狂野地吻住身前的女人,一雙手則毫不在意地探進了她的衣服當中。
他無法解釋自己現在在想什麼,但,他這一切只想做給韓雪伶看,讓她知道,她在他的心目中,根本一點地位也沒有!
一陣噁心感不斷在韓雪伶的胃中翻滾,她捂上自己的嘴巴,抑住自己的淚水,再也不願繼續看下去。
她離開了窗口,再度回到床中,淚水毫不爭氣地佔據她所有的思緒。自從那天的對話之後,她非但沒有再見到路克的身影,竟然還要每天忍受他帶不一樣的女人回家?
老天!她將自己埋進了枕頭之中。到底要怎樣,她才能愛得有點尊嚴?
???
「嗯——路克……」
關了門後,女郎更加放肆地攀附在路克結實的身軀。她不斷地吻著觸及得到的每一寸肌膚,另一隻手則盡可能地褪去身上所有的衣服。
女郎伸手為他脫去了上衣,自己卻因他過分結實的胸膛而不禁一聲低呼。「哦,路克……」她再度呻吟,順手將他的大手拉至自己的胸際……
她赤裸地摩擦著他的胸膛,情慾如火焰般將她融化,就在她要為路克褪去身上的褲子時,卻讓他的大手一把捉了住。
她莫名地抬頭,卻在此時望見路克過於冷靜的表情。
「你回去吧!」他說。情緒倒不如眼前的女郎來得一般熱烈。他轉身為自己倒了杯酒,為胸口莫名複雜的思緒喝了一杯。
「路克!」女郎的話才剛擠上喉間,卻隨即讓路克臉上的冷澀給瑟縮了回去。
她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許久,這才轉身識趣地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衣服。
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隨隨便便地套上自己的衣服,這便跨步朝門口走去。
一直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門板之後,路克這才拿著酒杯,緩緩坐下,他轉頭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思緒竟再度變得一團混亂。
韓雪伶方纔的神情,至今仍清晰地印在他的腦子裡,自從那天的事之後,他甚至失去了面對她的勇氣。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對她的渴望,卻不願自己去面對。
他找了許多的女人,卻沒有一個人可以代替韓雪伶對他所產生的影響力。
他告訴自己好多次了,韓雪伶只不過是他報復的一個棋子,可是為什麼此刻的他,竟愈來愈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緒,愈來愈無法解釋自己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