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繭自縛 第十二章
    12-往事知多少

    本文作者說,大腦空白以及有太多話想說卻無頭說起的結果都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韋之弦每天都提前二十分鐘到公司,打開電腦,換下衣服,檢查鄭諧的辦公室有何不整齊之處。當她再回位子上坐穩,收整好自己的東西後,鄭諧恰好衣冠楚楚地走進辦公室,這時距上班通常還有十分鐘,誤差最多一分鐘。

    可是今天鄭諧卻早來了至少三分鐘,以至於他來的時候韋之弦還沒走出他的辦公室。

    這種反常現象必有異狀。韋之弦小心觀察,果然發現鄭諧的右臂處有一道很明顯的新的疤痕。因為太靠近關節處,牽一髮動全身,想必因此而影響了他正常的開車速度。

    她盡量藏住自己的好奇心,以免顯得很八卦。雖說對老闆表達適度的關心是秘書應盡的本份,但可惜他倆年紀差距實在太小,這種關心不表達也罷,免得生出無端的是非。

    「之弦,幫我跟和和訂兩張週末去省城的往返機票,週日回來。具體返回的時間你問和和吧。」

    「鄭總,把去機場和候機時間都算上得用五個小時吧,而且最近航班常常延誤,開車去也只需要五個半小時。」

    「上次回去和和暈車,兩天都沒緩過來。」

    「火車?」

    「我暈火車。」

    韋之弦領命照辦。不過,她可是第一回聽到這種機密。和和是那種坐著摩天輪還可以口齒清晰地背《春江花月夜》的傢伙,鄭諧則動輒就在高速路上把車開到220公里,這兩件事都一度令她受到了驚嚇。而現在,她突然得知,這兩人竟然一個暈汽車,一個暈火車,所以此刻她也暈得很。

    上午她去匯報工作,眼睛還是時不時地瞄向鄭諧的傷口。別怪她無聊,實在是,鄭諧受一回傷非常的稀奇,因為他身手敏捷,並且十分謹慎,若偶爾手上纏了創可貼,或者扭到腳,那多半是筱和和闖禍,而他背了黑鍋。

    鄭諧大概發現韋之弦一直在注意他的胳膊,自己也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什麼,從文件包裡抽出一條絲巾:「我記得這個牌子應該不便宜。能再找到一條新的嗎?」

    韋之弦接過來,欣賞了片刻:「何止不便宜。這是限量款,全球只900條,別說新的,二手的也難尋。」

    鄭諧沉默了一下:「那就再買一條這個牌子的別的絲巾,連著這條一起送回去。」他遞過一張名片給韋之弦。

    韋之弦翻看著名片,輕呼了一下:「呀,那裡的人竟然也這麼有錢?」

    「什麼?」

    「絲巾的主人啊,您沒注意到她是青正平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哦,我沒仔細看。」

    「您知道青正平吧,傳說這家事務所最愛無財無勢的弱勢群體,常常接手棘手又賠錢的買賣,只為像包青天一樣維護社會正義公平,這名字就是這個由來。上個月他們剛幫幾個民工打了一場漂亮官司,上半年最熱鬧的那出狀告政府也是他們接手的。」

    「好像聽說過。」

    「我只道他們不缺錢又仇富愛貧,卻是沒想到原來他們的一個普通律師家裡也這麼有錢?」韋之弦的八卦心終於被充分勾起了。

    「興許他們賺得比較多。」鄭諧腦子裡浮出昨晚那輛紅色的車,那的確不像年輕女律師開的車。

    「他們名氣雖響噹噹,但是其實不會賺很多,畢竟打這樣的官司,又總偏向弱勢一方,能賺幾個錢呢。我曾見過他們老闆一面,倒真是頂頂有個性。」

    「是啊,員工也夠有個性。」鄭諧低下頭繼續工作,結束了這個話題,待韋之弦要出去時,又補充了一句,「對了,你只快遞過去就好,不要提我的名字,也不要留聯繫方式。」

    週六的早晨,鄭諧與和和已經坐到了飛機上。和和臉和眼睛都是腫的,想必是睡前喝了太多的水。

    「這眼圈不是腫的就是黑的,你最近能看的時候真是越來越少了。」

    「我已經過了二十五了嘛,據說這是鮮花開始衰敗的年紀,體能已經要開始走下坡路了。」和和打呵欠。

    「小毛丫頭一個,還鮮花衰敗。你什麼時候開放過?」鄭諧對她嗤之以鼻,「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沒呢。昨天我終於加完班了,所以睡得早了點。嗯,也不是太早,也就七點多吧,結果就把臉睡腫了。」

    「作息一點也不規律。惡習。」

    這麼多年來,和和對鄭諧的教誨早就形成了左耳進右耳出但絕不頂撞拌嘴的最佳應對之策。等到鄭諧重新恢復沉默了,她就笑嘻嘻地扯著他的袖子:「我最近賺了一筆外快,請你吃大餐吧。你想去哪?」

    鄭諧斜她:「你賺了多少?」

    「七千塊,不少吧。」和和得意炫耀。

    「這麼多?那就去靜廬吃套餐吧。」

    「靜廬?聽起來像尼姑庵,不會全是素菜吧,那你也太便宜我了。」

    「還好吧。一個人只需要三千塊,你還可以剩一千。」鄭諧輕描淡寫地說。

    「你什麼時候改名叫黃世仁啦。」和和壓低了聲音叫起來。

    「你熬了兩個周的夜才賺七千塊,還這麼得意,也就這麼點出息了。這點錢夠你買營養品補元氣?」

    「七千塊不是錢啊,很多人要賺一年才能賺到咧。勢利鬼!奸商!暴發戶!不識民間疾苦!」和和的一腔熱情被無情地打擊到,氣得一路都不想再理鄭諧。

    我是擠牙膏的分割線

    鄭諧並沒通知家人自己的航班,但出了機場,仍是已經有車在那邊等候。他沒多問,拉了和和就上車了。

    兩人可謂輕裝上陣,和和只斜跨了一個小小的皮包,鄭諧則是連包都沒帶,與從機場出來的絕大多數人都極不相同。

    上了車才知道,老鄭同志今日到某個鄉里慰問去了,晚上才回來。和和打電話給自己的媽媽,卻是助手接的電話的,稱林教授正在實驗室,傍晚出關。

    兩人沉默對視一眼,聽得李司機說:「鄭書記請和和晚上一起過去吃頓飯。」

    「我還是陪我媽吧。」

    「鄭書記也請了林教授。林教授說若有空會過去的。若是沒空,和和當然更得過去,一個人吃飯多沒意思。」

    李司機為鄭諧家工作多年,一度接送她上下學,當然是接鄭諧時順便捎上她。所以也算是看著和和長大的。

    這個省會城市其實算是鄭諧真正的故鄉,他父母在這裡成長,結婚,然後隨著他父親幾次調職,開始四處為家的日子。鄭諧現在所在的那個本省的那個大港口城市算他們停留得最久的地方,也不過十二三年。多年後老鄭同志再度升職,又重新回到了這裡。

    說起來很巧合。那時候鄭諧已經高三,而和和剛讀初二。在鄭同志升職前,和和的媽媽所屬的研究所,因為政策原因,恰好合併到了省城的某高校。

    和和的媽媽要把和和一起帶過去時,和和百般的不願意。她是個害怕改變的孩子,每次分班時或者升級時,一起到老師、同桌都會換成新面孔,那種不可預知的未來都會令她嚇得睡不好覺,何況這一回她的週遭是要天翻地覆地發生變化。

    後來鄭諧的媽媽救了她。倩柔阿姨對和和媽說:才剛開學,孩子好不容易才適應了新環境,再改變一回,恐怕適應不了,還是等到這學期結束再說,反正還有她在這裡照看著和和。

    從和和記事起,她的媽媽便一直昏天昏地忙碌著,很小的時候把她托付給保姆,初中一年級就早早地進了寄宿學校。她印象裡的母親,是美麗莊嚴不苟言笑的,比班主任老師還令她害怕,反而是倩柔阿姨,從小就待她溫柔可親比媽媽更像媽媽,在她住校後,帶著好吃的去學校探望她的次數也遠比母親更多。

    所以媽媽把她自己一個人丟在這偌大的城市裡,和和不只沒有自憐,反而偷偷地開心許久。

    但和和沒有高興太久,便得知了鄭伯伯即將前往省城的消息。這意味著倩柔阿姨也要陪同他一起去,或許還有鄭諧。

    結果走的卻只有倩柔阿姨一個人。因為鄭諧說:「我也不願意換學校,需要很長的調整期,影響我成績。」

    鄭諧是多年第一名,大家自是尊重他的意願。於是身體極不好的鄭媽媽每個月都要在兩個城市裡往來兩回,但更多的週末,則是鄭諧與筱和和分坐在餐桌的兩頭,等著保姆上菜。等待的時候,鄭諧百無聊賴地翻著財經報紙,而筱和和則津津有味地看著少女漫畫。

    鄭諧常常毫無預兆地把報紙凌空扔過來:「換一下。」

    和和不敢違逆,只得老老實實走到他跟前親手送自己的可愛小畫書,然後捏著他的報紙橫看豎看,雖然每個字都認識,但就是半天也讀不懂一段話。

    鄭諧狐假虎威當家長的日子也沒有過得太長久,隨夫回鄉的柳倩柔又回到了這個城市。她的理由是,在海濱城市住了這麼多年後,她多病的身體已經完全不能適應內陸城市的氣候,所以還是在海洋氣候中靜養的好。

    沒多久鄭諧就考上大學出去唸書了,鄭媽媽數次做和和媽的工作,稱自己寂寞又無事可做,而她自己又太忙,沒太多的時間照顧和和,不如就讓和和留在這個城市陪伴她。

    那幾年是和和媽最忙碌不堪的時間,有關係重大的科研項目令她焦頭爛額爭分奪秒。而和和恰恰到了叛逆的青春期,她的確無心照料,欣然同意。

    再後來,鄭媽媽索性說服了和和媽,讓和和不再住校,而是陪她一起住。

    如此一來,在以後好幾年的時間裡,倩柔阿姨實打實地做了和和的媽媽,向別人介紹時說:「這是我女兒和和。」

    和和有時候對著鏡子瞅著自己,倒是看不出自己到底哪裡會討倩柔阿姨的喜歡,令她每每提及自己時便笑容溫柔和煦。

    她只從鄭家保姆們嘁嘁喳喳的長舌中隱隱地知曉當年兩家糾結的往事所以鄭家要補償,知曉了倩柔阿姨因為一心向佛善待天下生靈所以也包括了可憐的她,還隱隱知道鄭伯伯心有所屬所以倩柔阿姨躲在這一隅眼不見心不煩……

    那兩位阿姨不久後就從鄭家徹底消失了。和和不是多事的孩子,所以並不問。只不過有一回鄭諧回來了,倩柔阿姨表情不滿但語氣仍溫柔地勸誡鄭諧要待人寬容為懷,要容得下別人的缺點。那時和和才知道,那兩位保姆竟是鄭諧安排人換掉的。

    他遠在幾千里之外求學,卻對家裡的風吹草動都瞭如指掌。筱和和覺得鄭諧實在是神通廣大。

    鄭書記找鄭諧通常都沒什麼重要的事情。

    鄭諧向來知分寸,從小到大都沒做過什麼足以驚動父親大人的事。

    但他仍是需要定期到父親身邊匯報工作與生活近況,要簡明扼要,不少於五分鐘,也不能超過十分鐘,然後回答父親兩至三個問題,像面試,也像答辯。

    這大約是他父親的職業病使然,也是他們父子二人為數不多的溝通方式。

    鄭諧和父親從書房出來時,見到和和的媽媽林亦心也到了,正在對和和說話。她表情平靜,語調輕柔,但和和低頭不語,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鄭諧認識和和媽二十幾年了,對她的印象仍然像籠著一層霧一般,看不分明。

    林女士有端莊的面容和清麗的氣質,與和和在一起更像姐妹而非母女。

    林女士表情很少,鄭諧只見過微笑和不笑兩種,連生氣和焦急的樣子都不曾有。

    林女士言語更少,通常別人問話,她才回答。她從不議論別人,更不會與別人談及自己。

    林女士是她那個領域的專家,學科帶頭人,巾幗不讓鬚眉。

    這樣一個沒有七情六慾一心鑽研學問的女子,兒時他便常常不自覺地將她的形象與古墓派傳人重合起來。

    不過鄭諧盡量不去將林亦心想像成小龍女。因為他一直覺得和和的爸爸很像郭靖。

    黃蓉的老公與楊過的老婆結婚生女……這是何等混亂的關係,完全是褻瀆。

    鄭諧腦子裡還轉著往事,本來正低著頭的和和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竟朝他投來驚喜又期待的眼神,令他受寵若驚。

    和和一直很畏懼她的媽媽,其程度相當於賈寶玉對賈政。但和和自己明明也承認,她的媽媽不只從沒打過她,罵過她,甚至連說重話的時候都不曾有過。但她就是見到母親便害怕。

    大人們開始寒暄,小輩便得以解放了。

    鄭書記與林教授在一起,是可以充分體現中國禮儀之邦風采的情境展示。

    「亦心,你們那個研究進展如何?我聽老李說你們常常通宵實驗,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

    「多謝鄭書記關心,還算順利。您也要多注意身體,不要太操勞。」

    晚餐在鄭諧家進行,很豐盛,桌上有好幾道和和最喜歡的菜。

    鄭諧與和和在餐桌上很安靜。因為小時候小孩子是被禁止在餐桌上發言的,以免食物嗆到氣管裡。好習慣一旦養成很難改掉,所以長大後即使禁令被廢止,他們也素來沉默,只埋頭吃飯,順便恭聽鄭書記與林教授邊就餐邊進行的本省最高層次的座談會,其內容涵蓋時政經濟直至科學技術等等等等。

    飯局散得很早,因為林教授還要趕回實驗室等結果。她淡淡地對和和說:「你先睡,不用等我。記得把門上三道鎖。」這意味著她要接近天明才能回來。

    我是鴻門宴的分割線

    事實上鄭諧帶了和和去赴另一場約。

    鄭諧的薔薇表姐在著名茶館迎賓樓等他,說是許久不見他的真身,想念得很,要他務必現身。

    上了樓,包間裡不只表姐一人,還有他許久不見的另一個表姐梁冰冰,以及一位素未謀面的妙齡女郎。

    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一場鴻門宴。還好他有所準備,帶上了和和。

    蕭薇表姐的小名叫作薔薔,是鄭諧娘家那邊倒數第二小的孩子。自從哆啦A夢裡出了個尖嘴猴腮的「強強」,而樂壇又盛行《小薇》這首俗人歌,她就開始強迫每個人都改稱她為「薔薇」。

    薔薇早年在大學裡是話劇社社長,練就一身誇張又高超的舞台劇表現力。此刻她狀似驚喜地站起來:「阿諧,這麼巧。認識一下,這是你冰姐的小師妹以及好朋友陳子柚。」

    又轉頭對已經站起來的白衣清秀女子說:「小柚,這是我表弟鄭諧。」陳小姐嫣然一笑:「久仰大名,終於見到真人。」

    接下來繼續介紹,「這是和和,我們家的小妹妹。」刻意強調和和是「她們家」而不是某個人的。

    和和心虛地朝美女笑笑,心裡騰地亮起警鐘。

    「我們幾分鐘前通話,才知道阿諧今天剛巧回來了,恰好也在附近,非要過來見我和冰冰一面。真是擇日不如撞日。」

    「是啊。」全體美女都優雅地笑,淑女們的笑容總是相似。

    笑得最優雅的是薔薇表姐,好像半小時前在電話裡對鄭諧說「你今天若是敢不過來就死定了」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她,何況她三天前就知道鄭諧要回來了。而且,他那人如其名的冰冰表姐竟也加入這媒婆的行列,果真是近茄者紫,近草者綠。

    其實陳子柚也是這兩位姐姐拐騙來的。按常規,她倆應該借口去洗手間,很久都不回來。但攪上一個筱和和,再這麼玩未免太低級,她們總不成把和和也一起拖到洗手間去。

    於是兩位淑女只好把預謀的相親會努力改成看似正常的親友團聚會,努力找了高雅又有情趣的話題聊下去,期待能收到意外的效果。

    場面控制的還不錯,如同奧斯汀小說裡紳士淑女的下午茶,只不過時間改成晚上,對白一板一眼,一問一答,有禮有節,看似從容優雅。

    梁冰冰和陳子柚都是話不多聲音也輕軟的女子。至於筱和和,第一時間便認清自己的形勢,只乖乖巧巧地埋了頭小口地喝著茶吃著糕點,絕不引火上身。鄭諧被圍在四個女人中間,也算得上閒庭信步,悠閒自得。最賣力的一直是薔薇表姐,直到她再也找不到新的話題,而別人又拒絕替她圓場時,她清清嗓子溫柔地說:「和和比我上回見時長高了。」

    和和本來長得就嫩,再刻意地虛化一下她的年齡,直接把她定義為未成年對今晚狀況比較有利。

    鄭諧笑一笑:「和和這個夏天曬得有點黑,又瘦了許多,所以看起來好像高了一些,薔薇姐你犯了視覺錯誤。」說畢還伸手把和和垂到臉的頭髮拂到她的耳後。

    他抬頭欣賞了一下薔薇表姐正漸漸僵硬的表情,用筷子夾了桌上的小甜點放進和和面前的骨瓷盤裡:「你掛念這裡的小點心很久了,這次多吃點。」又招來服務員讓他們再上幾盤,還記得客氣而慇勤地面向客人柚:「陳小姐也多來點?」一副佳人一點頭便準備上前服務的架勢。

    「謝謝,我正在節食,晚上不吃甜點。」陳小姐柔聲說。

    最無辜的是筱和和。本來迎賓樓的小糕點是口味至好的美食,又貴得嚇死人,以前和和自己來吃時,總覺得好像在直接啃人民幣,罪惡地快樂著。

    可是如今她本來就吃飽了,還喝了許多茶。因為自知又被人陷害做了一回高度電燈泡,已經體溫上升了許多,又暗暗察覺到這屋裡的數道目光其實都在投向她,儘管她只將頭頂留給她們,但那一塊頭皮也是被烤得灼熱。這種情況下,她哪裡還品得出美味,只想快快逃離。

    偏偏鄭諧還不放過她,一直往她的盤子裡挾點心。她嘴裡正含了一口,說不出話來,只好用眼神示意他饒過她。鄭諧說:「你要果汁嗎?」順便抽了紙巾替她擦掉嘴角的幾粒糕餅渣。

    「鄭先生與妹妹感情真好。」陳小姐還是風度絕佳地微笑著,但是淡定的梁冰冰都開始笑得吃力了。

    這場精心策劃的突襲相親就這樣以徹底的無厘頭散場。蕭薇和梁冰冰在路上還忍不住感歎。

    蕭薇咬牙切齒:「鄭諧這死小子快成精了,每次都拆我的台,真氣死我了。」

    「和和也真可憐,每次都被阿諧這麼利用。」梁冰冰歎一聲,「薔薇,依你看,阿諧會不會喜歡和和,一直在等著她長大?」

    「和和都二十五了,還不夠大?他若真有那個心,早就該下手了,哪還用得著三天兩頭換女伴。之前我也有這想法,不過阿諧從國外回來也有四五年了吧,我也觀察了四五年,就沒看出半點端睨來。」

    「阿諧這傢伙智商高情商差。你看他從小到大對誰上過心?除了倩柔姨外,也就一個筱和和了。」

    「你不覺得阿諧跟和和在一起就跟過家家似的,大多數時候阿諧當爹,偶爾也會反過來,和和像個老媽子。」蕭薇望天歎息,「他若真的想娶和和倒好。雖然和和還有點小孩子心性兒,但總歸是我們從小看到大的,知根知底。我最擔心……」

    「和和小孩子心性?」開著車的梁冰冰險險地躲過一輛違章車,「我覺得和和也就在阿諧面前像小孩子,其他的時候,這小丫頭有主見得很,而且固執。她決定了的事,幾頭牛都拉不回來。和和骨子裡與她媽媽是很像的。」

    「和和怎麼會像她媽媽呢,完全不像。林亦心這女子神奇得很。這麼多年,發生在她身上種種的事情,包括前年的那場大病,她竟然只當都是別人在遭受,自己可以完全不受影響。可她明明是這種對什麼事都不在乎的人,包括她的女兒,偏偏對她的工作那麼投入。」

    「那是寄托啊,寄托,薔薇你看問題總是不看本質。對了,你剛才說你擔心阿諧什麼?」

    「呃,那個,我在想,鄭諧會不會有什麼缺陷啊?生理上的?心理上的?不然怎麼不見他……」

    梁冰冰急剎車:「有你這麼咒自己弟弟的老姐嗎?還缺陷……你沒聽說他換女伴跟服裝換季同步?」

    「對啊,都不滿三個月,這點時間還不夠深入瞭解的……」

    我是紅學研究會的分割線

    這一廂鄭諧正與和和在熙來攘往的夜市裡堪堪地穿行。

    鄭諧覺得耳根發熱,疑心薔薇表姐正在對他破口大罵,興許還把他名字寫在布偶身上用針扎他。

    夜市上人很多,和和又逢攤必鑽,稍一閃神她就不見了,於是鄭諧扯住她的背包帶子,像牽著小寵物一樣。

    和和甩開他,他一會兒又牽上,常常在和和要向人堆最密集的地方鑽去時,一把將她扯回來。

    「討厭,放開我。我又不是你養的狗。」

    「你都逛二十分鐘了,還沒夠?回家吧,這裡哪有什麼好東西。」鄭諧平生第一回逛「夜市」,被人群晃得發暈。

    「都是你,害我吃那麼多。我要再逛兩小時才能消化得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打車回家,反正我們也不順路。」

    「得了,你這個人在哪兒都能迷路,萬一被人販子拐走,我罪過大了。」

    「你怎麼老記著別人的糗事啊,心靈陰暗。」

    其實是大約和和五六歲的那年,鄭諧偷偷地帶她出來逛山會,結果竟然把她弄丟了,急了他一頭汗,十幾分鐘後才找到憋著嘴正醞釀眼淚風暴的她。

    「我這輩子也沒碰過幾次那麼緊張的時刻,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你肯定像甄士隱的女兒一樣被人拐走了。」

    筱和和思考了一會兒才想起甄士隱是誰:「切,那時候你才多大,就開始看《紅樓夢》了?吹牛。」

    「筱和和,你怎麼總是用你自己低下的智商當參照物來衡量別人。」

    和和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可以為自己扳回一局的精妙言辭,只好轉移話題:「你這人最睚眥必報了,上回你相親我鬧了你一回,今天你就來害我,沒度量。」

    「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

    「今天那位程小姐,人漂亮,氣質佳,涵養也好,比你上回那相親對像強多了,你怎麼不試著勾搭一下。」

    「勾搭?」

    「你是不是怕人家看不上你,所以先下手為強了。」

    「筱和和,你吃撐了吧。」

    「你現在才知道啊,都是你害的。」

    「別逛了,回家吧,若你回家太晚,亦心阿姨會怪我帶壞你。」

    「我媽從來不說人家壞話。」但一聽到媽媽的名字,筱和和便乖乖地跟著鄭諧上車了。

    「我們寢室以前也有兩個『紅學家』,臥談會的時候就講紅樓。」筱和和還是撐得難受,在車裡只好用說話來當運動了,「有一天我們討論,現代男人倒底願娶林妹妹啊,還是寶姐姐。」

    「結論?」

    「與寶姐姐結婚,找林妹妹當情人。」

    鄭諧嗤笑一下:「怪不得世風日下了。我們當年臥談會也談這個內容,可比你們純潔多了,大家至多希望要同時具有林妹妹的智商與寶姐姐的情商。」

    還要看起來像林妹妹,摸起來像寶姐姐。筱和和在心裡補充了一句,沒敢把這句話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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