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家與王家的喜事在商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是一場訂婚喜筵,可也把整個豪華氣派的飯店擠得水洩不通。
大紅的燈籠上寫滿了喜字,四周全是粉紅色的玫瑰與氣球,中西式融合的擺設,讓整個現場看起來既富貴又溫馨。
靳盈萱一早就被送到飯店的休息室,她抗拒穿著禮服,但在父親雇來的兩個化妝造型師緊迫釘人情況下,硬是要她套上繡滿紅玫瑰的旗袍,胸前還有閃閃發亮的粉紅珍珠,原本纖瘦的她,套在並不合身的旗袍裡,看起來極不合時宜。
其中一個造型師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將腰身改小,讓她的模樣看起來亭亭玉立,頗有中國古典美人之感。
原本凌亂不堪的頭髮也讓剪刀修剪過,並梳成了髮髻,蒼白消瘦的臉經由厚厚的化妝,看起來神采奕奕。
她站在鏡子前,完全不認識鏡中的自己,甚至覺得陌生討厭。靳盈萱坐在窗戶旁,離化妝台遠遠的,並將臉別開。
化妝師和造型師在旁手忙腳忙的不知道在張羅什麼,嘰嘰喳喳的,但她一點也不想知道,更不想過問,只是獨自靜靜地倚靠著椅子。
大哥進來好幾次,頻頻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原本只是有點頭疼的她,實在受不了身旁的人太吵雜,乾脆以身體不適為由,請大哥讓她一個人獨自在房裡靜一靜。
然而,不過安靜不到五分鐘,又有人敲門。
唉!她覺得不耐煩,背對著門,惱怒不悅地說:「我不是說了想一個人靜一靜嗎?」
靳盈萱沒有聽見關門的聲音,於是生氣地轉過頭,卻意外地看見站在門前的路致豪,他輕輕按下鈕將門反鎖。
「不介意我們談談吧?」
「你……」
這情況實在太令她吃驚,以致說不出話來。
路致豪冷漠地盯著她。
「怎麼?連老朋友也不見嗎?」
「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為……」
「以為什麼?」他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以為任何事情都可以說話不算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嗎?」
靳盈萱的心臟就快跳出來,完全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之下與他見面。
「你怎麼找到我的?」
他冷冷一笑。
「很可惜,你還是留下了一個破綻——台揚陸之豪。沒想到我還記得你當初要找的人吧?是他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也讓我瞭解到自己不過是千金小姐逃家記中的一個艷遇罷了!沒想到你的戲演得如此逼真精采,讓我信以為真,真是佩服!」
路致豪句句諷刺,可以聽得出來,對她充滿了恨意。
這也難怪,靳盈萱一點也不怪他,要怪就只能怪命運。她沒有解釋,也沒有澄清,只是淡淡地說:
「謝謝你來參加我的訂婚宴。」
「嫁入豪門是吧!那個王家可也是數一數二的財團,一輩子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真恭喜你了。」
在他的銳利眼神逼視之下,有一刻,靳盈萱覺得自己就快要暈倒,她後退了幾步,放在身後的右手抓著椅背,硬逼自己面對路致豪。
「謝謝。」她禮貌性說。
她的冷靜卻讓路致豪快要抓狂,雖然他表面上平靜如海,但內心卻早已激動得翻來覆去。
她為什麼還能這樣理直氣壯地看著他呢?
路致豪深深吸了口氣——
「就這樣?你不認為自己應該有些話要對我說的?或是應該解釋有關於你的行為?」
「喔,是嗎?我的行為?哪一部份呢?」她故意裝蒜。
「你看到我出現有什麼樣的想法?有令你想起那段離家的時光嗎?或者那不過是萍水相逢,沒什麼好說的?」
靳盈萱沉默了很久,才逼自己說出這一句話:「謝謝你在那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照顧?」他輕蔑一笑。「我才要真正感激你對我的照顧。」
「你一定要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嗎?不能就當是一個美好的回憶,至少在我的心中是份美好的回憶……」
路致豪湊近她——
「我不想要美好的回憶,我要的是……」
他想說「我要的是你」,但最後還是把話收了回去,他不敢再輕易將感情釋放出去,唯恐被傷得更深。
但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觸她的臉龐,手指慢慢滑向她的雙唇,深情地凝視著她。
兩人曾經共度的美好回憶,如電影畫面般,一幕幕在他們腦海浮現。
靳盈萱沒有辦法將眼神從他身上移開,更無法抗拒他的觸摸,甚至希望他能更進一步將她擁入懷裡;然而他對她的誤會太深,而她也不敢表露真情,沒有人敢跨前一步,就只能相互凝望。
這是多麼痛苦的煎熬啊!
朝思暮想的路致豪就站在她身旁,不是做夢,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和身上的氣味,他活生生、真實的站在眼前,而不是在夢裡虛晃一下的幻影。
靳盈萱多想就這樣撲進他懷中,告訴他這段日子裡自己有多想念他,可是她沒有勇氣說出口,只能靜靜地看著他。
「這段日子你過得還好嗎?」他心疼地說:「都瘦了。」
他注意到她變瘦了,靳盈萱很感動:「還好,日子不就是這樣嗎?」
這個時候,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打破了兩人世界。
靳盈萱的大哥在門外喊著:
「小萱,你準備好了嗎?」
她如遭電擊般迅速從他身旁跳開,雙頰紅燙,呼吸急促,她緊張不安地說:
「快躲起來,不要被人看見了!」
「我沒有什麼好見不得人的!」
她著急地跳腳!
「算我求你好嗎?」
門外的大哥不斷地敲門——
「小萱、小萱!怎麼了?開門啊!」
「喔,好、好,等一下,我馬上來開門……」
她一面求路致豪躲起來,一面不斷安撫門外的大哥,著急得眼淚就快要落下。路致豪根本不明白她的苦心,固執地搖頭。
「小萱,你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不開門……」
靳盈萱遲遲不肯開門,路致豪索性一個跨步,衝動地將門打開,她連攔阻的機會都沒。
「小萱,這是……在做什麼?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你叫他來的嗎?我以為你……」大哥一看見站在房內的路致豪,勃然大怒。
為了讓路致豪快點離開,靳盈萱不得不硬下心腸,口是心非地說: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裡,沒有人要他來。路先生,你現在可以走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靳盈萱前後判若兩人,但他知道自己今天到這裡來的目的,他要知道她不告而別的原因。雖然事實已很明顯,再笨的人也猜得出來,但他要她親口對他說。
「不,我不走!」
她著急地說:「要,你要走!而且馬上就走!這裡不歡迎你,甚至希望以後再也不要見到你!」
「這真的是出自你內心的話嗎?」路致豪轉過身咄咄逼人的追問:「我今天到這裡來,只是想更確定一件事,只要你可以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場遊戲,從來沒有愛過我,你對我說過的話全是謊看口,我就會心甘情願的離去!你說啊……」
靳盈萱看著他的眼睛,許久說不出話。
為什麼要這樣苦苦相逼呢?
她別開眼睛,告訴自己要鎮定。
「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和你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還有許多賓客等著我……」
路致豪不死心,抓住她的手臂,逼她面對他:
「你根本就不敢看我!因為那不是你的本意,對不對?告訴我,為什麼?我只是要一個原因……」
靳盈萱的大哥實在看不下去了,用力地扯散他們兩個。為了保護妹妹,他憤怒地斥責路致豪:
「出去!不要接近我妹妹!如果你再不出去,我立刻打電話報警!」
路致豪衝動地大喊:
「我別無所求,我只是要小萱正視我的存在,我要聽她親口對我說……」
「我不愛你。」靳盈萱深深吸了口氣後,注視著路致豪,以平緩的口氣說:「我現在說了,我不愛你……」
路致豪彷彿受到了重大打擊,臉色慘白,連連後退。
她終究還是說了,以最殘酷無情的表達方式,臉上看不出半點痛苦,她說的應該是真話……路致豪被她的面無表情擊垮。
大哥連忙拉著靳盈萱往房間門口走,不斷地提醒她:「小萱,快點!時間要來不及了!」
逼自己說出那句話,她的心如刀割,但是若不這麼做,致豪是不會死心的,萬一被父親知道他居然跑來找她,又不知道會掀起多大的風浪。所以她一定得這麼做。
但是看見路致豪沮喪的樣子,又讓她不忍。
原本並不知道他對她的愛有多深,現在她終於知道他愛她,一如她愛他。
大哥一直催促著她離開,靳盈萱才依依不捨地鬆開緊握著門把的手,她的心也隨他從她的視線裡消失而碎了一地。
還有什麼事此傷害所愛的人更折磨人的?
* * *
沒有人發現文凱默默躲在一旁。
當靳盈萱和大哥消失在走廊另端,他悄悄地走到路致豪面前,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出現。」
路致豪緩緩抬頭。
「你是誰?」
文凱替自己點了根煙,並也遞了根煙給他。
「我是那個等會兒要陪小萱到處敬酒的人。」
「你是在向我炫耀?」他痛苦地說。
「不,我覺得你來得太慢了,真是的,我早就在等你出現,沒想到你這個軟腳蝦還真有耐性,等到現在才出現!」
路致豪站起身——
「如果你是專程等我出現然後污辱我的話,很抱歉我要掃你的興,我沒有興趣……」
「等等、等等……你會有興趣聽……接下來我要講的話……」文凱露出興奮的眼神。「你先告訴我,有沒有看過《畢業生》達斯汀霍夫曼演的電影……」
* * *
文凱珊珊來遲,可把所有的人嚇出一身冷汗,尤其是他的父親嚴厲地斥責著說:「你剛剛去哪裡了?」
文凱不慌不忙、笑嘻嘻地說:
「啊,剛剛遇見一個朋友,多說了幾句話。」
他邊對父親交代,邊對身旁的靳盈萱偷偷眨了個眼。
心情惡劣的靳盈萱根本不理他,只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台上的司儀把氣氛炒得很熱烈,今天不只是她的訂婚儀式,更重要的是在訂婚儀式前的王、靳兩大企業結盟契約簽訂,雙方都把這一天視為企業合作的重大日子,訂婚不過是點綴。
文凱的心情倒是比她好多了,又是喝酒又是大口菜往肚子裡吞,不停地向同桌的賓客敬酒。
雙方的父親都上了台,正準備簽約用印儀式。
他偷偷在她的耳旁說:「喂,大小姐,好歹也演一下戲吧,你那張苦瓜臉看起來很嚇人耶。」
「我才不像你那樣看得開!」
「為什麼不呢?」文凱笑得很賊,彷彿肚子裡藏了什麼秘密。「反正天塌下來有人會頂著,天無絕人之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有情人一定會終成眷屬的,我幹嘛操那麼多的心。」
「你是不是把所有會的成語全用上了?胡言亂語,我看你是苦中作樂、強顏歡笑吧?」
「到底誰說的對,等一會兒就知道。」
「你在賣什麼關子啊?根本就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真煩!」
不顧旁人的眼光,靳盈萱逕自倒了一杯酒,一口氣全灌進肚子裡,辛辣的味道嗆鼻,害她連咳好幾聲,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文凱搶過她的杯子。
「等會可有好戲看了,保持一下清醒,否則會後悔一輩子。」
「我心情不好,你讓我喝!」
「要喝等今天回去以後再喝,你要喝多少,我才不干涉你呢。」
靳盈萱根本不聽文凱的勸告,又將杯子搶了回去,替自己又到了一杯威士忌,正準備往唇邊送時,大哥將杯子搶了下來。
「大哥,我……」
「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可是……」大哥將眼光移到她的腹部,暗示她說:「你該替別人著想一下吧?」
她將高舉的手放了下來,放棄搶回酒杯的念頭。
台上司儀大聲嚷嚷不知道在喊著什麼上旁的樂隊開始演奏起短暫激昂的樂曲,文凱開始將眼光與注意力放回台上,他拉拉她的衣袖,安撫似地說:「再忍耐一下就好了,等他們把約簽下……」
靳盈萱搞不懂她的痛苦和簽約有何關係,只覺得今天的文凱和往日不太一樣;他不像她那般絕望,甚至還有點興奮,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
在場的賓客拚命鼓掌,音樂再度響起,她看著台上自己父親和文凱的父親相擁並握著手,彼此祝賀新事業版圖成功;台下的氣氛也很熱烈,接著她便聽見司儀叫著自己和文凱的名字。
「我們歡迎今天的主角……王文凱先生與靳盈萱小姐!今天是王、靳兩家簽約的日子,也是兩家的文訂之喜,喜上加喜……」
她的頭真痛!
文凱扶著她,一步步往台上走去。
這個時候,她卻意外看見站在入口處的路致豪,心一驚,差點滑倒,文凱趕緊扶著她,並在她的耳旁叮嚀:
「小心一點。」
司儀口中唸唸有詞,她根本沒聽進半句,她的全部注意力全在路致豪身上。他來做什麼?不是要他離開嗎?
靳盈萱緊張得全身發抖,她完全猜不著路致豪的用意,只見他緩緩向前走來,離她越來越近,沒有半點沮喪,反而神采奕奕;他的眼神汪視著她,就如那天晚上她躺在他懷裡一樣。
路致豪從議論紛紛的人群中走出,他微笑著,對台上的她伸出手:「戲演完了嗎?我來接你了。」
靳盈萱的父親認出了他是誰,立刻憤怒地跳出來,大聲指責:「滾出去!今天是我們靳家大喜之日,不歡迎不速之客!」
「是靳家的大喜之日,但卻不是小萱的。伯父,她已經盡責的將這場戲演完,也該落幕了。」
靳父勃然大怒——
「你說的是什麼話!」
「我說的話,伯父你應該心知肚明,小萱從來就不曾答應過這件婚事。」
「那是我們靳家的事,與你這個渾小子無關!你當初做的事我可還沒找你算帳,你居然膽大包天到自動找上門來,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來人啊!把他給我拖出去……」
靳父一聲令下,身旁的保鏢立刻將路致豪雙臂制住。
靳盈萱衝下台,擋在他面前——
「爸,不要!」
「你敢不聽我的話,還護著那小子?你知不知道違逆我的下場?」
她急忙勸路致豪:
「這件事已成定局,沒人能改變的,你快走吧!我爸爸生起氣來六親不認的,再說我根本就不愛你,你不值得為我這麼做……」
「小萱,不要再騙我了,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當初你可以不顧一切赤著腳跑到記者會替我澄清,我今天何嘗不能為你放棄所有。若你父親真的對我報復,忽略女兒追求真愛的權利,那也不是我們所能改變的。對於無法改變的事,我們又何必杞人憂天?」他再度將手伸向她——「與其擔憂未來,不如攜手共創未來。」
她幾乎被他說動了,愛可以克服一切。
但靳父卻不這麼認為,兩個保鏢顯然不夠看,手一揮,又叫出好幾名隨從,將他們倆團團圍住。靳父儼然是新一代的台灣教父,趾高氣揚地站在中間,氣勢凌人。
「哼,可真是會說甜言蜜語,難怪我女兒被你耍得團團轉!小萱,你過來,只要你馬上離開這小子,你過去做錯的事,都可以一筆勾銷,完全不追究!」
路致豪搖搖頭。
「小萱又做錯了什麼?她唯一錯的事就是姓靳,然而這卻不是她可以選擇的。」
「給我閉嘴!這是我們靳家的家務事,不容許外人插嘴!來人啊,還不快點把他給我拖出去,我不想再看見這個人!」
好幾名大漢開始七手八腳想將路致豪帶出去,他拚命掙扎:
「小萱,你不能拿自己的後半輩子當賭注……」
「住手!住手!放開他!」靳盈萱推開大漢,緊緊地擁著路致豪。
「你們誰也不能把他帶走!」
靳父氣急敗壞地大喊:
「把小萱給我拉開!」
兩人硬生生被拆散,靳盈萱甚至跪在父親面前,苦苦哀求:
「求求你,爸爸,成全我和致豪吧,我根本就不愛文凱,文凱也不愛我,你曾經和母親那樣相愛,母親過世時你曾痛不欲生,你應該能體會失去愛人的痛苦,就像此刻的我一樣……」
「住口!」
靳父怒不可抑,眼看自己的女兒竟為了一個男人而背叛他,實在令他難以接受。他一向最恨別人違背他的心意,更何況還是他唯一的女兒,且是在這麼多賓客面前讓他難堪。
「不肖女!」
愛面子的靳父一時無法接受,氣憤的他高舉著手中的枴杖,正準備往小萱身上打下去,一旁的大哥以及文凱再也無法袖手旁觀,紛紛立刻趴下去護著她。
大哥大喊:「請手下留情!爸爸,小萱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腹中還有您的孫子啊!」
「什麼?!」
所有人大吃一驚。
一聽見小萱懷孕,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路致豪掙開所有想困住他的人,衝到小萱身旁,緊緊地將她摟在懷中,又驚又喜:
「真的嗎?你真是讓我驚奇!」
「你高興嗎?我一直不敢告訴你……」
「傻瓜!以後任何事情,不可以再一個人獨自承擔,我會心疼的。」
大哥和文凱也都跪下,替他們求情。
「爸爸,小萱回來的這陣子一直很不快樂,這地面應該都看在眼裡,放她去吧,不要再當她是籠子裡的金絲雀。」
「伯父,就算我不是你的女婿,但我還是會替王、靳兩家合併的新公司效力,再說……約都已經簽了,就算小萱無法成為我的妻子,但這一點也不會減少我對您的忠心……」
看著相擁的人,讓靳父想起自己過世的妻子。愛情的感覺他已很久不曾想起,甚至有些遺忘了,路致豪和小萱讓他又想起失去愛人的痛苦,的確是很折磨人的。
過去這幾年,他專心在事業上,才讓他走出痛苦的陰霾。
靳父固執的態度漸漸有些軟化,眉頭也不再緊蹙,情緒不像剛剛那樣氣憤,急促的呼吸也變得平緩;或許是聽見小萱已懷有身孕、他有了孫子,憤怒已經減去大半。
但站在這麼多客人面前,他卻拉不下這張臉。
「滾!滾出去!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們!跨出這道門之後,你再也不是靳家的女兒,以後你們的所有事情與靳家完全不相干……」為了怕透露自己的感情,靳父大聲斥責後便匆忙離去。
靳盈萱知道父親已經原諒了他們,激動地含著眼淚哽咽著說:
「謝謝爸爸……」
* * *
幾個月後,趁靳盈萱行動依舊自如之際,他們舉辦了一個私人的小型婚禮,僅有雙方的親朋好友參加,王伯是總招待。
那一天,是連續多日雷雨後的放晴日。
清新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玫瑰花香,沒有灼膚的烈日,太陽和煦得如冬日暖陽,一掃潮濕陰霾。
身著淡雅白紗的靳盈萱,隱約可見隆起的腹部,她靠在路致豪身旁,臉上隨時可見幸福的甜蜜微笑。
興高采烈的文凱顧不得自己是男人的身份,到處直嚷嚷說他是媒人,厚著臉皮要紅包。
「嘿,沒有我慫恿的那段《畢業生》情節,哪有今天的婚禮,所以媒人當然非我莫屬!」
靳盈萱不理他,反而要他當孩子的乾爸,並且先繳一筆乾爸費用。
「當然,註冊也得先繳報名費!」她說。
除了當事人,最高興的莫過於靳盈萱的大哥,眼看妹妹有好的歸宿,自己也起了成家的念頭。
路致豪慷慨地表示,要將過去認識的紅粉知己全叫過來,好好替大哥宣傳一番,但只不過是掛在嘴邊講講尚未行動,馬上就被靳盈萱打了回票。
她嘟嘴撒嬌說:「你敢再和那些紅粉知己見面,就給我試看看!」
為了避免家庭糾紛,大哥只好趕緊說他心領了。
靳父為了面子雖然沒有參加,但還是偷偷交給靳盈萱大哥一份賀禮,是一個全自動的電子搖籃。名義上說是公司考慮將來想要生產的新產品,要他大哥好好研究,其實是希望他能轉交給小萱。
大哥笑著說:「老爸是想抱孫又不敢講!」
「等小孩生下來,我們會找個理由去看他的。」靳盈萱說:「不相信當他看到孫子時,不想抱一抱。」
* * *
婚禮沒有繁瑣的程序,僅有簡單的儀式。兩人在證婚人以及眾多客人的注視下,以長吻代表了婚姻的開始。
路致豪親碰著她的鼻子。
「你後悔嗎?」
「現在才問我這個問題太遲了吧?不過……」她露齒一笑,「這個才是我想問你的問題,你後悔了嗎?為了我放棄了一大片的森林。」
「沒關係,你幫我生一大片森林彌補我就好!」
「嘿,我又不是母豬,哪生得了那麼多!」她嘟著嘴。
「那……我只好到外面找人幫你生啦……」
「你敢!」
「我當然……」路致豪很快地偷偷親了她一下,「比你想像的勇敢多了!」
「嘿,這句話是我講的耶!」
「借我用一下嘛,幹嘛那麼小氣!」
「我怕你只是一時迷惑,等你清醒後,就不會覺得自己是勇敢的……」
「等等!這句話好耳熟……」路致豪看著她,「這……該不會是我講過的吧?」
這一回換靳盈萱說:「借我用一下嘛,幹嘛那麼小氣!」
因為太高興,喝得醉醺醺的王伯,一手拿著酒瓶,另一手則拿著酒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看著他們兩個:「嘿,你們兩個……有夠像我和我老婆當年年輕時候的樣子……」
路致豪和靳盈萱相視而笑——
「實在是有夠熟悉的對話啊!」
婚禮中傳來陣陣的笑聲,彷彿象徵著幸福的到來。
那一年,靳盈萱十八歲,正是遇見幸福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