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地輕撫床單,感覺那份仍令他心碎卻已離去的存在,空氣中似還飄浮著一絲屬於她地餘香。
薛騰和鄭旭遠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公司的成立,憑著鄭旭遠的交情,不少在元震集團裡遭到趙子尚藉故遣散的老幹部,都來到這個新生的工作環境。
儘管在薛夫人生前,薛騰還沒來得及與這些曾追隨地父親打拼的老將們見面,但有鄭旭遠為媒介,他很快就與大家打成一片。
在這個粗具規模的工作環境,大夥兒為重逢而慶祝著,大口啜飲著香擯,盡情訴說著彼此的狀況,放縱地笑鬧著,薛騰也不覺笑了。
這是薛夫人過世後,他第一次感到心胸的舒坦。
「招兵買馬時期宣告結束!」鄭旭遠開懷地對他笑道,「接下來是什麼?」
「大家各展長才的時刻開始!」他微笑他說。
不知她看了這些老幹部團聚會有怎樣的反應?薛騰驀然想起關若翡,不由自主地想道,隨即自嘲地甩甩頭。
關若翡會和趙子尚有同般嗤之以鼻的反應,這是不想便知的答案。
他不曉得自己怎會突然想起關若翡,而思念像一觸即發的毒品,一旦沾染,卻怎樣也無法解脫。
現在,他竟還有股愚蠢的衝動,想知道她的近況如何。
荒謬!薛騰對自己笑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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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裡的那股消毒水的氣味濃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在這特等病房裡,關若翡怔怔看著前方,無神的眼瞳找不到一絲生氣。角落坐著的兩名婦人,是趙子尚派來的看護。
忽然,門上響了兩聲,推們而人的是一名護士。
「趙太太,」長相甜美的護士看了下病歷表,笑吟吟他說:「趙先生對你真好,你動手術他不能來陪你,還特地找人來陪你。」
美其名作陪,實際上是監視,關若翡心中明白得很。
見她沒回答,護士以為她在恐懼,忙笑著安慰,「這只是個小手術,別害怕,兩個鐘頭後,你又完好如初了。」
關若翡看了熱心的護士一眼,勉強開口,聲音卻模糊,「謝謝。」
「趙太太,」護士替她把頭髮攏進手術帽中,為她換上手術袍,「準備好了嗎?」
她如傀儡似地讓護士送她進手術室,機械式地平躺在手術台上。
這是趙子尚的主意,先讓她俄得連口的力氣都沒有,到這地步,即使她反對動手術,也力不從心。
趙子尚對了!如今她連思考都覺得費力。
「趙太太,因為這不是大手術,所以我只替你做下半身的麻醉,」麻醉師對她解釋道。
她只閉了下眼睛表示明白,然而,當針簡插進皮膚時,那陣刺痛覺戮醒了思維。未等麻醉劑注人體內,她已霍地坐了起來。
「我…不要手術……」
她吃力地跳下手術台,踉蹌地朝門外走去…
「趙太太……」
幾名護士忙追上來。
驀地,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推動著她疲軟的腳步,關若翡像被催眠似地三步並成兩步衝過這充滿藥味的長廊,奔出了醫院。
「趙太太——」
終於,她成功地把護士的驚呼遠遠地拋到身後。
「目前都進行得很順利!鄭叔,都是你的功勞。」
在回公司的路上,薛騰一面駕著新買的BMW,一面和鄭旭遠討論著工作。
「他們是看你年輕有潛力,有誠心,」鄭旭遠笑著說:「要不然怎麼會讓點頭答應幫忙呢!當然,他們也是看在你開最新型的名牌房車份上。」
「看來門面真的很重要!」
薛騰有感而發地笑道。」這是以貌取人的行業!」鄭旭遠開玩笑他說:「現在,你只要再……」
薛騰還來不及聽鄭旭遠說完,眼光便被蜷縮在路邊的黑影所吸引,心中一動,不由得緊急剎車,打開車門走上前,蹲了身去。
那披瀉而下的長髮有點散亂,看不見那埋在臂彎裡的臉龐,但那纖細的背影他是怎樣也不會錯認的。
頓時,他感到喉頭乾燥得出不了聲,血液似乎在這同時一股腦地往上衝。
她不應該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的!而且身上還穿著醫院的手術袍,這太不合理了!理智這麼告訴他,手卻像急於證實似地輕撫了下那黑柔的長髮。
忽然她像受到驚嚇似地抬起頭,惶惑的目光觸到他的眼眸時,整個人似乎怔住了。
就在薛騰要開口之際,她怯怯地對他笑了,笑得好淒迷!
下一秒鐘,她整個人就癱軟下去了。
「小翡……」
他及時抱住她,無聲地喚道。
小醫院的急診室裡並沒有大醫院來得忙碌,有些床位是空蕩蕩的。
在這急診室角落的床位邊,正坐著一個健碩的身影,微弓的背脊顯示對躺在床上病人的關切。
薛騰痛惜地看著尚未睜眼的關若翡,眉心糾結,無法明白關若翡怎會穿著手術袍,赤著腳流落街頭,甚至虛弱到昏迷的地步。
那原本穿在身上髒污的手術袍已被換下,瘦小的身軀壓在被單下顯得羸弱不堪,臉頰蒼白得毫無血色,被他握住的小手也冰冷得幾乎沒有溫度。
她為什麼會變得這樣?他心痛地自問,後悔自己上次見面時對她的冷淡。
「她醒來了嗎?」
鄭旭遠走近床邊,悄聲問。
薛騰搖搖頭,眼光仍停留在那沉睡的臉龐上。
「醫生檢查過,她身上有不少瘀傷,是毆打所致,加上營養不足,因此身體很虛弱。」鄭旭遠報告似地道。
趙子尚!肯定是趙子尚!薛騰又怒又痛地想。
彷彿趙子尚就在眼前,他咬牙切齒地瞪視前方的白牆,雙手將關若翡的柔荑握得更緊。
「還有 醫生說……」
鄭旭遠彎下腰,在他耳邊低聲說話。
他臉色驟變,原本激動的眼神隨即轉陰沉,緊握那小手的雙掌也緩緩鬆開。
就在他準備起身之際,關若翡悠悠醒來。
乍見薛騰就在眼前,她幾乎無法思想,瞳眸逐漸濕了,但他微蹙的雙眉和猜疑的眼神令她在眼眶打轉的淚不敢落下。
「小翡!」
站在一旁的鄭旭遠開口了,薛騰順勢退開,和床保持距離。
關若翡看在眼底,心一寸寸地轉涼了。
「還認得我嗎?小翡。」鄭旭遠諷刺地問。
他無法諒解這印象中清麗純美的女孩竟會是趙子尚的共謀。
她回過神來,深吸口氣,強嚥下喉問的哽咽,力持語氣的輕快,「鄭副總…」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不過,我不是副總了。」鄭旭遠帶諷刺地微笑。
「我記得元震集團每一個被無故遣散的員工,我……」
「如果趙子尚的記性有你一半的好,或許你就當不成元震集團的董事長夫人了。」鄭旭遠不留情地道。
關若翡暗歎口氣,全世界的人都以為她和趙子尚是謀奪薛家產業同夥人,瞥見薛騰無動於衷的冷漠,原本意欲解釋的衝動頓化雲煙。
「剛剛醫生告訴我,你有將近兩個月的身孕了。」
鄭旭遠有意無意他說。
薛騰像封了冰霜似的神情,令關若翡的心連連抽搐,痛得連說明的慾望都沒有,只勉強應了一聲。
見她憔悴無助的模樣,鄭旭遠打消繼續嘲弄的念頭。「醫生還說、你走動得太厲害,孩子差點保不住,這幾天最好躺在床上休養。」
關若翡一聽,立即緊張地問:「那…孩子…我的孩子沒事?」
「目前沒事,」鄭旭遠不由得拍拍她的肩,「醫生是說你得多休息,心情放輕鬆……」
「鄭叔,我到停車場等你!」
薛騰突然開口,對關若翡看也不看一眼。
關若翡只覺心又被重重戳了一記。
「那麼,你好好保重身體。」鄭旭遠見薛騰轉身就走,忙匆匆拋下這句叮嚀,語氣卻有了真誠。
望著薛騰頭也不回的身影,關若翡無力地合上眼,恍惚間,似乎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其實沒有必要這麼趕著回公司。」
在停車場上,見薛騰急急發動車子,鄭旭遠忍不住開口。
「也沒必要在這裡作無謂的耽擱。」
他放下手剎車,踩了踩油們。
隨著車子滑進交流道,鄭旭遠定定看著那沉默的側瞼。
「是因為她懷孕的關係嗎?」他一針見血地『刺』出問題所在。
「我跟她沒關係。」他緊握著方向盤答道。
「是嗎?」鄭旭遠揉揉鼻頭,漫聲說道。「可是早先她昏倒的時候,我看你比誰都急,後來聽到她懷孕的消息,你的態度就完全轉變。」
「要轉彎了!」他轉移話題地道。
這個彎轉得過急,車內的人像要被擲出車外似地,鄭旭遠卻笑了出來。
「我覺得像在坐雲霄飛車一樣。」他頗感趣味地看著薛騰仍繃緊的臉,「你在嫉妒!嫉妒她懷趙子尚的孩子,對吧?」
薛騰一怔,沒有回答,牙關卻緊緊咬住。
「她嫁給趙子尚是個錯誤,」鄭旭遠研究似他說:「孩子遠沒生下來,人就被打成那樣,以後趙子尚會怎樣對她,還真教人不敢想像!」
鄭旭遠的話點醒了薛騰。
他想起關若翡身上的瘀傷遍佈,心不禁抽痛起來,後悔自己適才的冷淡,當下決定,等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後,再到醫院去看她。
這次,他將不再對她刻意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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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隔了幾小時,但對薛騰來說,今天的工作像做不完似地,好不容易把下邊的工作都處理好,天似乎都黑了。
往醫院的路上,他幾度忍住將油門踩到底的衝動。
到達醫院後,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想見到關若翡的念頭隨著距離的漸近越來越強烈。
來到急診室,他猛地頓住急促的腳步,眼光緊緊地釘在角落的床位。
那纖細的線條所勾勒出來的輪廓顯得如此精緻卻又脆弱,無神的眼眸更令她看來像具櫥窗裡的洋娃娃。
然而,當她不意偏過頭來,與他的視線相觸的剎那,烏黑的眼瞄似乎閃動著生氣,驚愕的神情似蘊藏著欣喜。
是他自作多情吧!在走過去時,薛騰清醒地告訴自己,卻制止不住心臟猛烈的跳動。
恨她,怨她,此時此刻,已不重要。
看著他走到床前,關若翡不敢眨眼,深怕這只是個夢境,再度發酸的眼眶卻無法控制地蓄滿了淚水,模糊了他的身影。
四目交投,沉默變成一股氣壓迴繞在兩人之間。
薛騰凝望著那微仰的臉龐,那含淚的雙眸訴說著無助,令他的心疼惜地抽搐起來,理智卻硬生生地阻止了伸手呵護的衝動。
「好多了嗎?」
他力持平淡地問。
她點點頭,強忍住滿腹的辛酸,勉力笑笑,謝謝你送我到醫院來,不然。可能真的會保不住……
見她嘴角忽然漾起甜蜜的笑意,手滿足地輕撫了下仍舊平坦的腹部,薛騰感到胸口像被什麼猛烈燒的似地痛了起來。
「碰到陌生的路人伸出援手也是應該的。」他忍不住殘忍他說道。
陌生的路人?關若翡臉色一白,嘴邊不自覺的笑意倏地消失,硬生生地壓下喉頭突來的硬塞。
那受傷的神情薛騰看在眼底,胸口嫉妒的燒的頓化為懊侮。
對不起!他想這麼說,但溜出口的卻是冷淡得聽不出歉意的語氣。
「該走了。」
其實他並不想這麼快就走,想再多看她幾眼,但此時此刻,他無法控制自己連諷帶刺的口氣。要在傷她更深以前離開才好!想到這裡,薛騰轉身便走。
「薛騰!」
見他要離開,一陣溺水似的絕望淹過關若翡的意識,隨即本能地竄任他的衣袖,在眼眶打滾已久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似地墜落在衣襟上,被單上。
「薛騰……薛騰……」
她喃喃喚著他的名字,卻不知該說什麼。
那飽含委屈的低喚,薛騰聽在耳裡,痛借在心,緩緩回過身,看著她淚濕的臉龐,極欲將她緊擁人懷,如往昔那般讓她倚在他胸膛,盡情哭泣。
但是,理智卻牽絆住他的行動,望著那淒楚的淚容,他只能木然地立著,讓心痛到痙攣。
「趙子尚要做父親了,替我恭喜他。」其實地是說給自己聽的。
關若翡一愣,慌忙搖頭,急欲告訴他真相,「其實我……」
她的解釋還沒出口,另一個充滿玩味的聲音忽然打斷。
「你怎麼這樣淘氣?跟我玩起捉迷藏來了!」
這聲音……?關若翡循聲望去,不禁倒抽一口冷氣,趙子尚!
薛騰冷冷地看著趙子尚走近,感覺到關若翡抓在他衣袖上的力量一緊,隨即緩緩鬆開,然後消失。
他忍不住朝她瞥了一眼,只見她用手背胡亂拭去臉上的淚痕。
趙子尚似不見關若翡擦淚的動作,逕直走到她身旁,親密地摟住她的肩頭。並在她的鬢髮上印了一吻。
「不喜歡那家醫院告訴我就好了,幹嘛這樣溜掉?」他表現愛寵地撫著她的秀髮,「要不是剛好有朋友看到,還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找得到你。」
關若翡別著臉,沒說話。
但趙子尚對關若翡親密至極的舉動已足以令立在一旁的薛騰心痛難當。
「別再跟我玩這樣的遊戲了!知不知道我連工作的心思都沒有了?」
趙子尚暗暗向薛騰掃了一眼,滿意地看到薛騰白著臉別開視線,當下語氣更加溫柔,動作更見體貼。
「我可擔心了一整天。」
關若翡緊抿住嘴,不願開口。
明知薛騰對她誤會已深,趙子尚還如此作戲,想必他一定對自己一手導的戲大感得意。
她越想,便越沒有勇氣去看薛騰有何反應,只能苦在心頭。
「醫生剛跟我說你現在盡量少動,連床都最好別下,」趙子尚說著便要將她抱起,「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我們回家吧!」
「你……」
失措為正欲推開,雙手卻被趙子尚暗暗扣住,唇瓣突襲似地被緊緊吻住,令她遂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她聽得周圍起哄的驚歎與喧嘩,暗暗叫苦,
「抱歉各位,」趙子尚抱起關若翡,笑著對周圍的醫生護士及病人說著,得意的眼光卻地投向在旁不語的薛騰,「見到老婆平安,哪能不開心,是不是?」
薛騰咬緊牙根注視著趙子尚抱著關若翡離去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不禁將緊握的拳頭重重擊在病床上。
拳頭卻感覺到一陣極微的溫熱,是關若翡的體溫!
回想關若翡臨去前望過來的神情,他的心又是一動,那眸中的淒迷與無奈令他扼腕。
他不由自主地輕撫床單,感覺那份仍令他心醉卻已離去的存在,空氣中似還飄浮著一絲屬於她的餘香。
忽然,他驚醒似地回過神來,對自己的舉動感到可笑,他在幹什麼,其實,今晚根本就不該來這裡,根本不該再記掛她。
這樣的結果,他早該料到。
關若翡,畢竟是趙子尚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