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喧嘩可比強震來臨時的威力巨大,十七、八歲的高三學生總是年少輕狂的。
「安——靜——」班長在前頭喊得臉紅脖子粗,作怪的同學依然當成耳邊風,各玩各的,絲毫沒有半點羞慚。
藍洛兒趴在桌上作夢。明年夏天就得面對大學聯考,光想到就令人疲倦,不如逃進時空以外的宇宙吧!
同學都戲稱她是睡美人,不管環境有多嘈雜,依然睡得安安穩穩。無妨,只有進入夢鄉才能聽見那迷人的童稚聲音……洛兒……洛兒……好清晰的叫喚!他究竟是誰?為什麼夢境裡總看不清他臉龐?
「洛兒!洛兒……」
別吵嘛!她皺皺眉,依然一動也不動的趴著。
「藍洛兒!你不想畢業了是不是?!」
一句從天而降的怒喝驚醒她,張開眼睛,班導師的雙眸瞪得比牛眼還大,殺氣騰騰的面容有如魔鬼青面撩牙!
「啊!」藍洛兒尖嚷著站起,環視週遭,同學正垂首竊笑著斜睨她。
「睡、睡、睡,都睡了兩年了還睡?!你就不能振作一點嗎?」導師雙手叉腰,氣得像一壺沸騰的開水。「沒見過女孩子像你這麼貪睡的,早也睡、晚也睡,上課也睡、下課也睡,幹嘛?被下了安眠藥啊?!」
「對……對不起……」藍洛兒羞赧的垂下頭,同樣的鏡頭不知重複上演過多少次了,她就是無法記取教訓。
不用猜,這位老師肯定是女的,而且絕非同性戀。
為什麼?
唉!如果是男的還會這麼不懂憐香惜玉嗎?藍洛兒的抽屜永遠擺著看不完的情書,從校內到校外,睡美人的封號傳揚千里。只要看她一眼,正常男人都會失了魂魄,可惜這個含羞草般的女孩,似乎只對一件事——睡覺——有興趣。除了睡覺,還是睡覺。
「最後一次警告你,再讓我抓到打磕睡……不,熟睡的把柄,鐵定當掉你!」女導師氣呼呼的回到講台。
早上校務會議決定的事令她心情郁卒,休學兩年的問題學生石籐高竟要進她班級來?!可恨!這種燙手山芋丟給她實在太不厚道了。什麼壞學生要放在好環境薰陶,天哪!她的壽命又要減短好幾十年了!
藍洛兒唯唯諾諾的坐下。唉!看來不必擔心聯考了,能不能畢業還是個大問題呢!
「現在翻開國文課本……藍洛兒,上次講到哪裡?」導師猶不放過她「講到……講到……」
「講到哪裡都不曉得?!你到底是來學校幹什麼的?」導師嘲諷的斥責,「我看國家甭寄望你們這些棟樑了,每天醉生夢死、漫無目標,活得就像一隻蠢豬!」
「老師,豬不蠢,根據專家研究,豬其實是很聰明的動物。」
大家原本都埋首忍受冷言冷語轟炸,一句突然的反駁卻帶來驚奇,從沒人敢正面對導師有異議的。
藍洛兒循聲望向教室門口,眸中盛滿驚訝。一個男生!好酷的男生!又帥又酷的男生!她嘖嘖稱奇。
染了顏色的頭髮,時髦新潮的皮衣皮褲,就像日本暴走族的裝扮,教人感到害怕又崇拜的反叛。
「石籐高?!」女導師幾乎暈厥,看來,休學兩年讓這個問題學生更有問題了!
「我的位子在哪裡?」酷男生毫不忸怩的走進教室,眼睛放肆的梭巡每個角落。望見藍洛兒時,他多停了半秒,只半秒。
「想進我的班,就得換掉你的服裝!還有頭髮,真受不了這麼噁心的顏色。」老師嫌惡的嘮叨。
「我也不想回來呀!偏偏一堆自以為好心的輔導員,不分晝夜的對我唸經,還有我老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樣子,煩死人了。所以……我只好應大家要求,回到地獄……」他聳聳肩,一派不在乎的瀟灑。
石籐高!」
「喂!當初我可開好條件,要我來上學就別約束我的任何行為。惹我翻臉,哼!學校要擴建的經費可沒著落喔!」石籐高邪邪一笑。
老子有錢就有這種好處,不然,什麼學校敢收他?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一個字,錢。
藍洛兒怯怯的凝視前頭狂妄的男生,從小到大,她還沒接觸過這種壞胚子哩!
「你……去坐下吧!」導師洩氣的垂肩。校長一再叮嚀,要攆走這個問題學生也得等工程完竣後,在這之前,她的日子將是一片黑暗。
「隨我挑是吧?」石籐高往後排走去,轉來轉去,轉到了藍洛兒後頭。「就這個位子了。」
坐在藍洛兒後面的男生一臉愕然,這個寶座可是千金不換的,每天面對睡美人的背影遐想,枯燥的課堂才不會無聊。
「起來吧!」石籐高不客氣的用腳踢動椅子,傲慢的態度惹人氣憤。
「憑什麼讓給你?」男同學不甘示弱的與其怒目相視。
「憑這個!」石籐高迅速擊出一拳,教室頓時陷進混亂。
藍洛兒動也不敢動的掩嘴瞧著這幕。
「石籐高!」導師嚷著跑下講台。
「你……怎麼隨便動手打人?我要告訴我媽……」被揍的男生倒在地上,撫著下巴呻吟。
「還沒斷奶啊?像個娃娃似的。」石籐高囂張的氣焰震懾全場。「早讓位就不必挨揍了嘛?不識相!」他不理身側的老師,將男同學桌上的書辟哩啪啦倒在地上,書包也摔到牆角。
「你……你太過份了……」藍洛兒不知自己哪裡來的勇氣,在全體師生鴉雀無聲時,竟開口直言。說不定下一拳會擊在她臉上呢!她忐忑不安的心正狂跳著。
石籐高面無表情的轉頭看她,過了良久,一言不發的揪住她便要走人。
「放手!」藍洛兒心慌意亂的抗拒。這個問題學生到底想幹什麼?
「石籐高!」女導師簡直快抓狂了!才來沒幾分鐘便鬧得雞飛狗跳,以後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嗎?
「敢糾正我?我倒要試試你的膽子有多大!」石籐高硬拖著她走向門口。
『放手!放手!我要告訴我哥。」藍洛兒急得快掉淚。實在不該多嘴的,她幹嘛惹上這種目中無人的流氓?
「哈!我是不是進了幼稚園了?」石籐高甩開她,一臉嘲弄。「又是媽又是哥的,天啊!地獄!我真的回到地獄了!」
「你才是害天堂變成地獄的罪魁禍首!」藍洛兒很想拿針線縫住自己的嘴巴。今天究竟是吃什麼藥了?明知危險卻偏往虎口拔牙。
全班聞言均屏住氣息,導師的頭也疼得快爆炸!由石籐高恐怖的神情可預見下一秒的危機。
但,奇跡似的,風暴並未來襲。
「這個位子誰都不准坐!」他將書包重重砸向桌面,眼神冰冷。「誰敢坐就是跟我過不去,還有……你!」他以食指指著藍洛兒,口氣惡劣,「我會特別照顧你的,特別照顧!」
像一陣風般,石籐高轉身走出教室,在掀起陣陣狂浪後消失無蹤。
特別照顧?藍洛兒雙腿發軟,全身打顫,生平第一次感到生命受威脅。
「好了、好了、沒事了,上課吧!」導師無措的回到台上,這種狀況出乎意料。「石籐高的脾氣就是這樣,過了就算了,放心吧!上課。」
接下來的一天,班上的同學莫不議論紛紛,藍洛兒在大家好心的寬慰聲中度過最恐懼的一日。
「石籐高……」她驚惶的在心底沉吟,明天永遠別到才好啊!
☆ ☆ ☆
下了公車,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藍洛兒心事重重。
她一定沒好日子過了,電視上的流氓不都殺人不眨眼嘛?說不定石籐高會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堵她……天啊!她不敢再去上學了。
左之奇開著敞蓬車在街上飛馳,旁邊坐的是今年剛出爐的校花,他已經大四了,不趁畢業前瘋狂瘋狂,以後可沒空遛達了。
驀然!對面路旁踽踽獨行的美麗倩影攝獲他的視線。沒看錯吧?他緊急煞車,確定後無來車又疾速倒車。
「你瘋啦?」身旁坐著的校花搞不清狀況,生氣的出言怒斥。
沒錯、沒錯,左之奇雙眼發亮。對面女孩的容貌和身段,美得教人看了不由得倒抽好幾口氣!
彎彎的雙眉秀麗似優雅的弦月,小小的紅唇就像滴水的櫻桃誘人,更別說那兩潭水汪汪的黑眸了,簡直閃亮似夜空中的星鑽。
啊!此女只應天上有,他怎能錯過如此曼妙的絕色佳人?和她比較起來,身側的校花只配稱草!
左之奇停妥車,二話不說便替校花打開車門。
「幹嘛?」
「請你下車啊!」
「下車?在這兒?不是要去……」
「我突然有事,你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吧!」
「你……」
「抱歉了。」左之奇迫不及待的將她推出車外,隨即關門猛踩油門轉向。
「左之奇!你給我記住!下次用轎子來抬都抬不動我了。」她氣得跺腳,卻被過往的公車廢氣噴得滿面烏黑。
「哈哈哈……」左之奇見狀克制不住的大笑,良久才想起自己還有正事待辦。
藍洛兒心不在焉的走著。告訴哥吧!哥哥一定會保護她的,可是……她不禁又憶起石籐高粗野的拳頭,萬一打在哥哥身上,她可會心疼死的。
「嗨!小姐,要兜兜風嗎?」左之奇揚手呼喚,藍洛兒奇怪的看著他。
「剛放學?」他瞧見她身側的書包,才讀高中而已,居然成熟得像顆芳香多汁的水蜜桃般引人垂涎。
藍洛兒低頭不理,快到家了,沒啥好怕的。
「我叫左之奇,大學四年級,小姐貴姓?」左之奇一向對自己深具信心。女人最愛的兩個條件他都有:一是英俊,二是金錢,追誰追不上手呢?投懷送抱的多的是喔!
藍洛兒依然不答,就像沒聽見他的問話一樣。
「請問芳名?」
「難道你是聾子?」
聾子?她睨他一眼,突然想到個惡作劇的方式。
「唔……啊……」藍洛兒比手劃腳的指著耳朵和嘴巴,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歡氣。
「你……又聾又啞?!」左之奇不敢相信的盯住她芙蓉似的臉蛋。不會吧?看起來不像啊?
「嗯……呀……嘻……」藍洛兒裝出一臉傻笑,眼神呆滯。何止又聾又啞,她要扮演個瘋子,把他嚇得落荒而逃。
左之奇驚愕得張大嘴,下巴都快掉到地面了!怎麼可能?!她有精神病?不待思考,他便猛踩油門疾馳而去。
藍洛兒捂嘴淺笑。真是個頭腦簡單的男人,這麼容易就被她騙了,哈!她得意揚揚的彎進通往家門的巷子。
坐在車上的左之奇愈想愈不對勁。她的穿著整齊,如果是瘋子怎可能進學校唸書?難道……他受騙了?!可惡!他低咒著回轉方向盤,再到原處時,卻怎麼也尋不著芳跡了。
「笨!」左之奇猛敲自己腦袋一記,後悔莫及。那女孩此刻一定在嘲笑他的智商。沒關係,他不會死心的,改天就去高校門口等她,看她躲不躲得掉他的求愛攻勢。
鮮花銀彈,哈!左之奇戀愛不敗之秘訣!
☆ ☆ ☆
騎著重型機車從街上呼嘯而過,石籐高率領的車隊引人側目。
「老大,你真的要回去那個爛學校?」毛頭載著個瘦不拉幾的女生,一副自以為帥的樣子。
「我老子恐嚇我,沒拿到高中畢業證書,以後一個子兒也得不到。唉,時勢所逼,無奈、無奈!」石籐高搖頭歎氣。追逐風和太陽的日子才是他所嚮往的,整天關在烏龍般的教室裡上課,總有一天會活活窒息的。
「老大,我們全都靠你罩,現在你回學校混,萬一遇上死對頭,那……」小猴別的不提,只擔心冤家路窄碰上誓不兩立的仇家。
「怕死就滾回家蹲一年,等我畢業後再出門囂張。」石籐高譏諷著加快車速,把其他人遠遠拋在身後。
本來他是計劃讀個三兩天意思意思,誰知道入錯了班,遇錯了人……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在他唇邊盤旋。那個女生……敢當眾指責他的女生,叫什麼名字呢?……
「老大!條子追上來了!」毛頭大喊著警告。
「散!」石籐高一聲令下,車隊便分頭逃竄。他自己倒好整以暇的減緩速度,一派悠閒。
要抓就來抓吧!付保釋金的是老頭子,干他屁事?
「停車!」交警攔截他。
「追得上我再說。」石籐高狂笑將油門催至極限,不顧死活鑽過車與車之間的縫隙。
在一段驚險的追逐之後,交警記下車號洩氣的放棄,又是那個教人頭痛的小子,父親是議員,常被這愛作怪的不肖子搞得灰頭土臉。
「蠢蛋!」石籐高回首扮個鬼臉,揚揚得意的飛馳而去。真無聊!就沒半個條子有他這麼好的賽車技術嗎?
正在高興當頭,一輛私家轎車快速的超車而過,差點擦撞他的機車。
「混蛋!」石籐高驚愕的穩住車身,眼底燃起怒火。「敢超我車?走著瞧!」他加足馬力,沿途追趕。
柏亦凱由後視鏡中瞧著一路風馳的年輕人,唇畔泛起小小漩渦。來玩吧!他敢玩警察,他就玩他!這種目無法紀的傢伙該受點教訓。他故意減速等他。
這是宣戰嗎?石籐高噴火的雙眸更熾熱了。好!這段路上人多車多,鬥起來才夠刺激。
就這樣,一場冒死的比賽展開。
柏亦凱眼明手快的超過每輛阻擋去路的汽車,石籐高迅捷俐落的緊跟其後。前方是紅燈,兩人不得不在斑馬線前暫時停下。
在等候的時間內,石籐高被對方挑釁的神情磨得失去耐性。從沒人敢這樣對他的,待會兒非給他點顏色瞧瞧不可!
柏亦凱看看表,洛兒該回到家了吧?今天沒空去接她真是不放心。若非承包的工程設計圖出了點問題,他也不會讓她單獨回家。
綠燈亮起,汽車和機車幾乎同時加速衝過路口。
「沒空陪你玩了。」柏亦凱呢喃著加速,石籐高卻不死心「想逃?門兒都沒有!」他緊纏汽車不放「不錯嘛!」柏亦凱笑著瞥了車側的男孩一眼,微旋方向盤將他逼到路旁。
過了前面不遠的十字路口就快到家了,非盡快擺脫這狂傲的年輕人不可。
石籐高被逼得無路可走,乾脆狠下心加速疾衝。頂多再換一輛新車吧!他不會認輸的。
「有趣!」柏亦凱從容的與他並排前行。假使再逼近,那男孩出事了可就麻煩了。
又遇上了紅燈!石籐高驕恣的伸出中指對準柏亦凱。
Fuck!他張大嘴巴無聲的斥罵!
本來已打算放棄的柏亦凱被挑起怒氣。這傢伙太目中無人,今天非教訓他不可。
綠燈!兩人又重新開始玩命,一條普通的省道轉眼變成了高速公路。
錯過了回家的路口,柏亦凱毫不懊悔。將這小子引去郊區吧!免得旁人遭池魚之殃。
前前後後追逐了不少時間,石籐高血液裡的桀驁不馴完全沸騰。今天真是太美妙了,他以往無處發洩的過剩精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來吧!再快點!再快點!
柏亦凱看清四面八方,路上少有行人,前後並無來車。帥呀!他方向盤一偏又立刻回位,石籐高被輕輕一撞,速度瞬間驟緩。
「再送個大禮。」柏亦凱緊急煞車,整輛車子橫在馬路上,石籐高煞車不及轉向閃避,剎那間衝往路旁的雜草叢裡,喔!摔得狗吃屎!
「再玩啊!」柏亦凱下車笑看咬牙切齒的男孩。他的機車跌了個倒栽蔥,輪子還不停轉動哩!
可惡!石籐高撫著疼痛不堪的背脊,身上多處擦傷滲出血絲。
「年紀輕輕就好逞能,連警察都拿你沒轍,可真壞到骨子裡去了。」
「少廢話!今天我認栽,改天碰上要你好看!」
「隨時候教!」柏亦凱愉快的坐上車。剛剛還擔心那男孩受傷了,看樣子沒事才對。他瞧瞧時間,糟!快錯過晚餐了。
「我會記住你的!」石籐高憤懣的瞪視遠去的車影,偏頭啐出一口口水。
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媽的!這個梁子結定了!
☆ ☆ ☆
吃罷晚餐便躲進房間,藍洛兒抱著哥哥送的絨布娃娃躺在床上發呆。
怎麼辦?怎麼辦?一想到石籐高的跋扈,她的心就乒乓亂跳。他會坐在她後面,時時對她構成嚴重威脅。沒人敢違抗的,同學們一向都是乖乖牌,除了讀書還是讀書,怎會半路來個凶神惡煞呢?
「洛兒……洛兒……」
嚇!她翻身坐起,無比驚惶。
「洛兒,你今天不對勁哦!怎麼?身體不舒服?」柏亦凱關心的走到她床邊「沒……沒有……」她垂下眼,不敢據實以告。
「爸媽要我來看看你,為什麼晚飯食不下嚥?」柏亦凱探著她的額,沒有發燒,一切正常。
「真的沒事嘛!」藍洛兒將下巴抵著玩偶,嘴唇嘟得老高。
「有煩惱?」柏亦凱無盡的寵愛全在眼神中。
父母想生個女兒卻一直沒能如願,洛兒是從孤兒院中領養的。三歲來到他家,他見一眼就喜歡了,又白又嫩的臉蛋浮著兩朵粉紅色的紅暈,美得像個洋娃娃。只是她好愛哭,只有旋轉木馬才能安撫她初到陌生環境的不安。
洛兒的名字是院長取的,因為撿到時裹著藍色圍巾才用來當姓,一直沒改娃姓是因父母覺得原來名字好,改了就難聽了。
「怎麼不說話?」柏亦凱抬起她的下巴,被她眸中的憂鬱刺痛心扉。
「哥……」藍洛兒忍不住掉下眼淚,所有的麻煩他都會替她解決,但是這次不同,石籐高可是個凶狠又不講理的惡棍!她才不捨心愛的哥哥受到傷害呢!
「發生什麼事了?」柏亦凱亂了方寸。只要洛兒一掉眼淚,他在商場上的精明冷靜便全作廢。
「只是想哭嘛?人有時是很莫名其妙的。」
「不准說謊!」
「我……我怕明年聯考考不好……」藍洛兒尋找藉口。「萬一沒考上大學,我……」
「明年的事現在就擔心?」柏亦凱笑著輕擰她鼻尖。「沒考上就算了,我需要個女秘書,你可以到公司來幫忙。」
「我這麼糊塗怎麼當秘書?」
「我就是需要個糊塗秘書。」
「哥最喜歡尋人家開心!」藍洛兒白他幾眼,眼角還懸著淚。
「別胡思亂想了,嗯?」柏亦凱揩去她的淚,不禁想起童年陪她玩耍的情景。
洛兒進柏家時他已經十三歲了,所有的往事全清楚的記在他腦中,包括帶她去坐旋轉木馬、為她擦乾眼淚,還有……
「哥,你在想什麼?」藍洛兒疑惑的望著他。
「沒事,早點休息吧!你不是最喜歡睡覺嗎?小懶豬!」
「又笑人家了!」她拿起絨布玩偶砸他,漾滿羞澀。
「我投降,躺下吧!我替你蓋被。」
「好!」藍洛兒笑盈盈的盯著他。每晚的例行公式,不管多忙,哥哥一定會來向她道晚安。
「晚安!睡美人。」柏亦凱親她額頭一記,以所有的珍愛祝福。
「晚安……」她閉上雙眸,不一會兒便走入夢鄉,石籐高的事暫時被她遺忘了。
坐在床畔凝視洛兒的睡顏,柏亦凱失神的親吻方才拂去她淚滴的手指。
愈來愈成熟了……愈來愈漂亮了……洛兒……旋轉木馬上裙擺飛揚的小女孩……何時才會懂他多年沉歇不語的期待?
☆ ☆ ☆
被石籐高揍了一拳的男生,得到一筆為數不少的補償金後轉學了,校方和家長彼此心照不宣的封鎖消息。從此以後,沒人敢坐那個下了符咒的座位,議員的兒子誰也得罪不起啊!
藍洛兒也想轉學了事。石籐高天天鬧翻天,原本優秀的一班被害得成績一落千丈。
「石籐高!我拜託你上課別吵行不行?你想害大家明年統統落榜嗎?」導師忍無可忍的大喝。
「落榜就落榜,光讀書有個屁用?奉勸大家及時行樂,免得翹辮子了才後悔就來不及啦!」
「老師!」藍洛兒又中邪似的開口了。「我們不該姑息養奸,再這樣下去,考試……」她愈說愈小聲,覺得背後風颼颼。
「喂!」石籐高生氣的推她一下,忽然腦中閃過個主意。他苦思良久沒有正大光明接近她的藉口,現在倒有一個。
「老師,要我閉上嘴巴可以,不過……」
「怎樣?」
「叫藍洛兒教我功課啊!否則我的程度怎跟得上大家不平凡的水準?再聽也是鴨子聽雷嘛!」石籐高語出驚人。
「這……請個學好了……」導師瞥見藍洛兒慘白的臉色。
「NONONONONO……」他連忙搖著食指拒絕。「藍洛兒挺愛管閒事的.我就讓她管個夠吧!只要她肯教我,保證各位每堂課都恢復從前的安靜無聲。」
全班幾十雙眼睛瞬間全看向快暈厥的藍洛兒,她戰慄的搖頭,一臉倉皇。
「藍洛兒……」導師清清喉嚨.只想以最輕鬆的方法解決最棘手的難題。「基於同學愛,你還是答應吧!相信大家都會感謝你的……」
「不……」
「就這麼決定了!」石籐高將桌子與她合拼,眼裡閃著捉弄的光芒。「老師,你上課吧!保證各位都會幾乎忘了我的存在。」
藍洛兒目瞪口呆的看著畔身煞有介事翻開課本的他,心跳瀕臨停止!到底是何居心?他以找她麻煩為樂嗎?不行!她非轉學不可了,否則繼續下去肯定會發瘋!
「我說過會特別照顧你的。」石籐高湊近她,低低的說著:「如果你想學那個懦夫轉學逃避就太笨了,無論你轉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懂嗎?」
藍洛兒的臉一陣白、一陣青。這個無賴是什麼意思,只因她仗義直言就得落得如此下場嗎?
「喂!教是不教?」
藍洛兒真想放聲大哭,為什麼她會交上這種楣運?
「浪子回頭的同學請你賜教都不肯嗎?」石籐高說完才臉紅,這話太貶損自己了。
浪子回頭?藍洛兒不禁摀住嘴巴低笑,他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喂!你別不說話呀!我真的想讀書-!」
「真的?」她終於開口,七分懷疑。
「看你總比看那茶壺好多了。」石籐高指指講台,露出一個完全不帶攻擊性的笑容。藍洛兒一時傻了眼,沒了霸氣與傲慢,他長得實在好看。
「呃……好吧!」
「我可是心甘情願讓你管的,別人可沒這種福氣,你明白嗎?」
「呃……不明白。」她真的不懂他在暗示什麼。
「笨!」石籐高埋臉趴在桌上直翻白眼。他還沒追過任何女孩子,藍洛兒可是第一個,難道要他高張旗鼓、四處宣揚?那不毀了他冷酷的形象。
「我是笨呀,找別人教你好了,我……」
「沒人夠資格教我!」石籐高抓住她的手,一臉認真。「只有你……」
「放手!」藍洛兒低聲斥責,抬頭看向前方,導師似乎視而不見,同學也表情漠然,看來她得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了。
「你的手好細。」石籐高緊握不放,還故意拿她的手背當枕頭。「真舒服,等我睡醒再教吧!」他立刻閉上眼睛。
「老……」
「叫了也沒用,世界才剛和平.你又想引發戰爭?」石籐高出言恫哧,藍洛兒太溫柔了,一定會為大家著想。
「我要告訴我哥……」見她忍住眼淚,不停想抽回手。
「告訴天皇老子也一樣,我……喜歡你……」石籐高一直閉著眼睛,只有這樣他才有勇氣說出口。
「呃?」藍洛兒再次傻了眼,聽錯了吧?
「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石籐高低喃,說這話其實也不難。「不要動,讓我好好睡一覺吧!洛兒……」
喜歡我?藍洛兒的心臟不規律的跳動。這個威脅到她生命安全的流氓竟說喜歡她?
「老師——」
☆ ☆ ☆
匆匆奔向校門,藍洛兒只想趕快逃離今天的惡夢。
所有的面子都丟盡了,在石籐高蓄意的惡作劇中,導師只搖頭歎氣,同學光是同情憐憫,難道就沒人能救她免於苦難嗎?
「喂!」一隻手搭住藍洛兒的肩,又是他!石籐高!「跑這麼快幹嘛?我還有問題問你。」
「去問別人吧!我不會!」她想撥開他的手,卻是徒勞無功。
「又不是問功課。」石籐高無視成群放學的學生,舉止放肆。「有空嗎?」
「沒有!」
「陪我去兜風吧!」
「我說沒空嘛!」藍洛兒急著想走,眺望遠方,哥哥仍是不見蹤影。
「你在等誰?」一股醋意升自石籐高的心底。只有藍洛兒敢無畏的和他唱反調,外表是如此柔弱,內心卻又如此剛強。他要定她了!
「等我呀!」左之奇捧著一束白玫瑰,笑得自信。
本來想早幾天來的,卻被校際足球賽耽擱。沒辦法,學生會長兼足球隊長就是太繁忙。不過今天來得可正是時候,佳人有難,大俠相助。
藍洛兒吃驚得忘了開口。眼前的人……不是前幾天落荒而逃的大學生嗎?怎會又來了?
「你?」石籐高輕視的將他從頭打量到腳。男人捧花的樣子真夠可笑了!一副呆頭鵝的拙樣,丟盡男子氣概。「洛兒,他是誰呀?不男不女的。」
洛兒?左之奇不以為忤的笑笑。好名字,真配她不食人間煙火的清純。傳說洛神有曠世之美,她的確可稱是洛神的女兒。
「洛兒,我們約好去吃飯的,走吧!」左之奇將花塞進她懷中,一把攬住她的肩。
「等等!」石籐高拉住洛兒的手,硬是不放。「她是我女朋友,你算什麼東西呀?!」
「她是你女朋友?不對吧?鮮花怎會插在牛糞上?」
藍洛兒再也受不了了,真是莫名其妙的兩個男人,一個是素不相識,一個是自以為是,太不尊重她了!
「放開我!」她將花塞還左之奇,生氣的甩開石籐高的手。「誰和你有約了?誰又是你女朋友了?別來煩我行嗎?」
「洛兒!」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卻又同時互瞪一眼。
「你少來糾纏洛兒!」石籐高先沉不住氣。
「我看是你糾纏她吧?一副太保的模樣也不回家照照鏡子。」左之奇瀟灑的撥開前發,毫不讓步。
「你欠揍!」石籐高猛然出拳,左之奇敏捷閃過,兩人一來一往,不一會兒真打起來了。
「住手!」藍洛兒焦急的大喊。校門口只剩三三兩兩的學生,大家均作壁上觀。「快住手!」
石籐高善鬥,左之奇也不差,就像兩隻為了爭奪美食的餓虎一樣,拚死卯上了。
「好,隨你們去打好了!」藍洛兒見阻止不了,乾脆丟下他倆走人。
「洛兒!」只有此刻他倆最具默契。
「我討厭野蠻人!」
「好、好、好,我不打了、不打了。」左之奇見風轉舵,馬上極力安撫。
「怕再打下去輸得難看嘛!」石籐高由鼻孔裡哼氣,滿臉不屑。
「洛兒,我送你回家。」左之奇不予理會,在淑女面一前最好維持高尚風度。
「我送你。」石籐高立刻接上。
「我送。」
「我送!」
洛兒摀住耳朵,簡直受不了這兩人的聒噪,哥哥為什麼還不來?
「洛兒,敞篷車比較舒適,走吧!」
「坐機車比較拉風,走吧!」
他倆各扯一方,差點又要翻臉。藍洛兒掙扎著想解脫,雙手依然不屬於自己。
「放開我!」
「洛兒……」
正在爭纏不休之際,一聲大喝倏然傳來。
「放手!」柏亦凱一下車便被眼前的景況激怒。才耽擱兒分鐘便發生這種後果,他以後不敢遲到了。
「哥!」藍洛兒嘴唇一抿,又想掉淚。
「你們想幹什麼?!」柏亦凱拉過洛兒,緊緊擁她在懷。
「是你!」石籐高不能置信的盯住他。
「大哥誤會了……」左之奇笑著解釋「誰是你大哥!」柏亦凱毫不給面子,瞧見石籐高時更是血氣上湧。那橫行街頭的混混居然糾纏洛兒?
「我只是要送她回家……」
「不必!我警告你們,敢再碰洛兒一下就走著瞧!」
「幹嘛?你只是她哥罷了,緊張得像個亂吃飛醋的丈夫似的。」石籐高一句無心的話卻碰巧說中柏亦凱的隱衷,使他一時變了臉色,啞口無言。
「石籐高!不准你說我哥壞話喔!」藍洛兒跨出一步,當面賞他一巴掌。「你怎麼欺負我都行!就是不准侮辱我哥!」
欺負?石籐高撫著面頰,雙眸竄出火花。到底是誰欺負誰?左之奇暗暗偷笑,他的勝算又多了一成。
柏亦凱驚異洛兒的氣憤。她溫和得連蚊子都不捨傷害,這個石籐高……居然挨她一掌?洛兒很在意他嗎?為什麼她對這個混混和別人不一樣?
「洛兒,我會記住這掌的!」石籐高轉身跑走,詛咒自己的反常。
他該回敬她一耳光,誰敢動他都該受到報復,為什麼他卻捨不得傷她一根寒毛?原本說喜歡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如今倒放不開了。真是愛上她了?怎麼可能?愛字根本不存在他心中啊!
藍洛兒顫然瞧著自己的手。為什麼?她從來不打人的啊!為什麼石籐高輕易便惹怒她?是她仗勢哥哥在旁而藉機宣洩這些天來承受的委屈嗎?
「洛兒,既然大哥來接你,我就先走了。」左之奇極欲留給柏亦凱好印象。「噢,再說一次,我叫左之奇,C大學生會長兼足球隊長,有空我帶你去學校參觀參觀。」
藍洛兒未答,腦中一片混亂,打人?她居然打人?!
『洛兒再見、大哥再見。」左之奇昂首闊步上車馳去。
「洛兒,我們回家吧!」柏亦凱推推她。
「噢!」藍洛兒微微一諾,被動的跟著他走,她竟然打人?而且還是打了最惡的名昭彰的石籐高?!
「別想了,那混球該打!」柏亦凱看透她的心思。「以後離他遠一點,他不是個好東西。」
「嗯!」
回家的路上,藍洛兒都不再說話。接二連三的得罪石籐高,她覺得世界真的愈來愈近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