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靈 第八章
    他不確定,現下的他,究竟是醒著,抑是夢著。

    頭一回踏進心魔所創的心之獄裡的雷頤,隱約地記得,方纔他還自床榻上起身去點燃房內快滅的火燭,可在下一刻,不設防的他,卻中了魔界的術法,轉身來到了個看似眼熟的老地方。

    金色的戰甲,在日光下刺目得令人不願直視,一手撐著下頷獨坐在巔頂的鬥神無冕,身後的戰袍迎風飄搖急打,製造出一連串撲籟簌的響音。

    無冕在看些什麼?

    好奇於無冕面上那副專注的模樣,雷頤順著他的目光向山巔下的雲海看去,看見了各有異心的神界眾神,再往下看得更深入些,是一片繁華熱鬧的人間,讓早就與無冕一道看慣了此景的雷頤,在覺得百般無趣,正想收回目光時,飄散開來的雲朵,卻讓他再次瞧見了始終沒有在他心中遺忘的過去。

    仙海孤山上,與無冕交手卻敗在他手下的雷頤,在被封入劍中之時,閉目不忍聆聽欲救他的彎月遭到三界收伏的泣聲,看著眼前一再上演的情景,高站在雲端上的雷頤別過臉,拒絕再次踏進舊夢,就在此時,身旁之物與他雲之景霎時消散一空,只留下揮之不去的黯色,伸手不見五指。

    總算有些明白自己踏進了何處的雷頤,面對著眼前這片在未來他必須屈服的黑暗,他淡淡問向身後。

    「這些日子來,你躲在哪?」

    「人心之中。」現身在他後頭的心魔,得意地巧笑,「自彎月離開妖界後,我便一直躲在她的心底。」愈危險的地方,亦愈安全,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

    躲在心中?怪不得任他怎麼找也找不到。

    揚掌點燃十來朵鬼火照明前路的雷頤,緩緩回過身盯著這名他找了許久的債主。

    他扳扳兩掌,「別怪我,是你自個兒送上門來的。」

    「甲之矛尖,乙之盾厚。」並不為自己安危擔心的心魔只是笑笑地問:「這矛盾的道理,你可聽過?」

    雷頤遺憾地揚起嘴角,「可惜的是,你不是可當矛的那塊料。」

    「既然無人可敵神之器,那麼神之器對神之器呢?」有備而來的心魔,老早就為他做了周全的準備。

    什麼?

    他朝身後拍拍掌,「好好面對你自己吧。」

    一抹抹自地面浮起的人影,在青冥色的鬼火掩映下,徐徐地顯露出面容,雷頤張大了灰眸,錯愕地看著眼前一個個的敵人,竟全都是他自己。

    「竟然來這套……」當所有在他面前站定的劍靈,齊抬首將灰眸望向他,同時也將手中之劍對準了他時,不得不對自己出手的雷頤連忙迎風喚出慣用的長劍。

    打算一舉將雷頤成擒的心魔,原以為這回只需要利用雷頤心的縫隙,就能坐享其成地將他封人劍中,可在這片屬於雷頤的心之獄裡闖進了另一抹倩影之時,他發現、事情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眼看著救兵已到,心魔惱怒地斂起一雙墨眉,在心底計較了一番後,不得不退讓地先行退出幻境之外。

    手揚彎月刀潛人的彎月,在張眼搜尋著心魔的身影之時,意外地在迷離鎖霧之中,發現雷頤心中之魔,竟是鬥神與他自己。只是處於遠處,一直拍手旁觀的鬥神,似乎並無意殺了雷頤,而被迫與一個個相同的自己廝殺的雷頤,則是在以寡擊眾的景況下,漸漸敗下陣來。

    定眼在面貌皆同、身形亦同的劍靈中看了一會,彎月微微瞇細了美眸,將其中一人給認出來後,不由分說地揚刀解決其他的劍靈。

    乍現的刀光在黑暗中閃耀如電,忙著與自己交手的雷頤,以劍架住對手的動作後,愕看著追他追至這來的彎月,不留情地趁那些劍靈齊攻向他時,自他們的背後偷襲,當她持刀親刃他眼前最後一名劍靈之時,他還因她止不住煞勢的刀氣被震跌至地。

    「我不相信……」他愣著眼瞳,「你居然下得了手。」這算不算是殺夫呀?

    收刀回鞘的彎月,莞爾地瞥他一眼。

    「難道你希望我放過他們嗎?」不好吧?放過假的,她可不保證真的能夠不被那些假的劈死。

    自顧自地在嘴邊咕噥了一陣後,他搔著發,賴坐在地上問。

    「你是怎麼分辨出來的?」分明看起來就是一模一樣,就連他自己也找不到破綻,可她怎有法子將他給認出來?

    「偽物與真品,哪有分不出來的道理?」她伸指輕點著他的鼻尖,「更何況,我並不博愛。」

    挑高一眉的雷頤,在微暗的四下中微瞇著眼,在她欲將指尖收回時,拉來它刻意輕吻,面頰微緋的彎月,掩飾性地一把拉起他。

    「走吧,我帶你出去。」

    雷頤淡淡地看著對此種情境已經處之泰然的她,「你似乎已經很習慣這種鬼地方。」

    「看過太多回了,不想習慣也很難。」按著燕吹笛教過她的解咒法施咒的彎月,熟練地念完咒文之後,舉刀劈出一線光芒。

    人間的月光重新灑落在他的身上,走出幻境的雷頤,團簇著掌心,伸手輕掬一份清麗的月光,而後猛然想起一事的他,連忙警戒地張望著四下。

    「心魔呢?」

    「他不會留在這等你砍下他的頭。」同樣也遍尋不著心魔的彎月,朝他攤攤兩掌。

    白白錯失一回機會的雷頤直握著拳心。

    「你怎沒先攔住他?」誰知道下一回心魔會如何、會在何地出現?在她趕來救他之前,她不該讓那傢伙有機會逃走的。

    她柔聲提醒他,「我不能動他,只能自保,記得嗎?」單是闖進心魔的幻術裡,就已經耗費了她太多的氣力,而在解決那些心魔所製造出來的幻術,也讓她的內傷加劇,再動心魔,只怕她會提早投胎。

    差點忘了她受咒法所縛的雷項,在聽完她的話後,自掌心中施放出數朵冥火照路,試著想趁心魔未走遠前追上他,但明白他想做什麼的彎月,卻一把勾拉住他的臂膀不讓他前去。

    「彎月?」任冥火在頂上飛舞照耀的雷頤,不解地看著她將雙掌環上他的頸項,並把面就貼合在他的胸膛上。

    她在他的心房外頭輕聲說著:「今後,讓我來當你的眼。」

    怔於她所言的雷頤,多心地想著她為何會突有此話。

    「就由你來代我笑代我哭,好嗎?」

    「你要我放棄心魔?」想通她話意的雷頤,一雙劍眉不贊同地鎖緊。

    早已看淡的彎月,並不似他那般執著,「與其讓你再去冒險,我情願不要拿回那些,我只要你好好的活著。」

    「但——」才想勸她的雷頤,遭她一指按住唇瓣。

    「今日我才發現,其實我是很感謝上蒼的。」她捧住他的臉龐,似捧回一份失而復得的真愛。「因為,就算我失去的再怎麼多,她還是將你給了我。」

    他不禁放軟了聲調,「你真這麼想?」

    「嗯。」盈盈的水眸清映著他的眼「當年我們之所以會被分開,一定是為了今日的重逢,就算這段漫長的分離旅途讓我們變得傷痕纍纍,可是我知道,我們一定能夠冶愈對方,因此我們一定要過得比以往更幸福。」

    近在颶尺的瞳仁絢麗如虹,歲月的滄桑如昨夜急雨,在天晴後逝去無蹤,情不自禁陷入其中的雷頤,以為自己在她眼中,看見了一道雨後的彩虹,潤涼的指尖撫過他的臉龐,他低首靠近她,以唇輕輕觸碰這輪圓滿光華的月兒。

    她在他的唇上哺哺,「別再分開了好嗎?」

    「不會了。」雷頤的十指在她的腰後收攏纏握。「誰都不能再把我們分開,我們要在一起到永遠。」無論他們是為何被造出,也不管世人如何看待,他知道,就算三界都容不下他們,他們還是能夠擁有彼此。

    「我們回家去吧。」偎靠進他頸肩的彎月感激地閉上眼,「把三界、心魔,還有人間的事都忘了,我們回家。」

    *******************

    夕陽在海天之處緩緩沉墜,遠處的海面輝煌璀璨,在海天的更遠盡處,有著另一片燃燒的十丈紅塵。

    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回到仙海孤山,趕在日落時分來到海岸的山崖邊,並肩坐下欣賞日落景致的雷頤與彎月,靜看著炫目多彩的夕霞,將海麵點綴得光粼四射。迎面而來的海風吹揚起他倆的髮絲,喚著空氣中熟悉的氣味,彎月將手伸向雷頤的掌,悄悄握緊了他,他微揚起唇角,攬著她的肩頭讓她靠在他的頸間。

    當最後一絲霞光隱沒在海洋的邊緣時,等不及接手來到的夜色已將孤山掩覆,貪戀久違多年美景的兩人,有默契地相視一眼,打算在月兒自孤山另一面的海上東昇之前,轉移陣地去欣賞另一份讓他倆迫不及待想重溫的回憶。

    知道雷頤在夜間完全看不見的彎月,挽住他的臂膀,小心地帶著他遠離山崖邊,走向早就不再綻開桃花的枯林間。

    「雷頤?」走了一陣後,在他突然停下腳步疑心地回首四望時,她不解地喚道。

    「我們似乎有客人來了。」失去笑意的雷頤,森冷著一張俊容,沒想到那票人物竟連這個地方也追來。

    「哪門子的客人?」也因這份氣息而感到忐忑難安的彎月,不抱希望地看向遠處黑暗的海洋。

    「三界。」他輕推著她的肩,「你離開這避一避。」若是在他時,他相信她定能把這班自以為正義的傢伙打發掉,但現下的她傷勢未癒,若要應付三界齊攻,太勉強了。

    「你呢?」彎月質疑地看著無半分離開之意的他。

    「他們針對的是我不是你。」三界不把她當一回事,是因她厭倦殺生,故而對她不存有戒心,若讓三界見著她與他一道,只怕三界會連她也算進去。

    「日落了,你也等於瞎了。」心火暗湧的她不客氣地橫他一眼,「你若留在這,不是被他們封回劍中。就是等著我來收屍。」好不容易他們才躲到這地方來,盼望能重新展開生活,但他卻要她走?要她再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她而去?

    「放心,妖孽都是長命的。」他微微一曬,再次舉手推著她,「走!」

    她擰起秀眉,「你以為看不見的你打得過他們嗎?」失了慣用的雙眼,就算三界的凡器傷不了他,可不代表三界之法就傷不了他,現在的他根本就不是三界的對手。

    「你再不走就走不成了。」在三界的氣息愈來愈近時,一刻也不能等的雷頤板起了臉孔。

    彎月索性直接以一手架上他的頸間。

    「別這樣。」不願讓她冒險的雷頤,在黑暗中,完全看不見她此時的模樣,但他卻明白這代表著什麼意思。

    「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決定代他出手的彎月,在制住他後,不疾不徐地自袖中掏出黃符。

    「彎月……」看不見她在做什麼的雷頤在發現她竟在他身上施法將他困在由她所造的防護結界中,忙不迭地想要解咒,但她那自燕吹笛身上習來的巫術,卻不是在軒轅岳能解咒的範圍中。

    「待在裡頭,別動。」兀自向他交代後,她頭也不回地走向前方遭火炬照亮的山崖邊。

    他使勁拍打著看不見的結界,「彎月!」

    降臨在兩處山崖之間的崖谷中,高舉著火炬,將孤山邊緣的山崖,映照得明亮如晝的三界眾生,在遠見一抹人影前他們走來時,紛紛手荷兵器屏息以待,但當火光映照至彎月的身上時,他們又不約而同地放下手中的兵器。

    「彎月,我們要找的不是你。」鬼界為首的修羅,首先向她表達來意。

    「我知道。」款款走來的芳足停頓在他們的面前,阻止他們往雷頤的方向前進一步。

    「那就讓開。」攜來神界三聖獸助陣的澤兌也不希望她來趟這池渾水。

    她徐搖螓首,「可我要找的是你們。」

    「你想與雷頤一塊與三界作對?」愈看她的面容愈覺得不對的觀蓮使者,恍然明白了她的來意。

    「是你們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積藏在身上的殺意一點一滴地被喚醒,感覺自己彷彿從千年睡眠中甦醒的彎月,慢條斯理地召出一把幾乎與人等高、狀似彎月的大刀。

    當下原本打算放過她的三界,再次各自擺出了陣式齊舉刀械。

    「我沒記錯的話,當年,你們就是在這島上將我封入刀中的。恩怨由此而生,也由此作結,很適合吧?」復仇感在心中油然而生的彎月,再也不想壓抑那份跟隨了她千年的仇恨。「不同的是,這一回,你們沒有鬥神可作後盾,而我,也不再是當年靈力不濟的刀靈。」

    天官風巽頗不以為然,「縱使你是神之器,也未必見得你就有雷頤的本事,不然,當年鬥神不會只要雷頤不要你。」

    不理會他話中貶意的彎月,水眸四顧了在場眾生一會後,沒找到半張熟面孔的她,動作緩慢地拉刀出鞘。

    「我該慶幸,你們皆不曾是我的主人。」或許,這就是她流落在三界之外的額外收穫吧.

    「不是你的主人又如何?」冷意四散的刀風陣陣襲來,素來對她不存戒心的神界眾天官,在地面因她而隱隱震動之時,意外地抬首看向她。

    「這樣,我動起手來就不需顧忌!」

    話語未竟,已一躍而起的彎月,執刀重重朝他們劈下,連忙閃躲刀氣與神力的眾生,在回過頭時,眼中皆盛滿訝愕地瞧著谷中其中一面已遭毀去泰半的山崖。

    大開殺戒的她下手絲毫不留情,「是你們的錯,你們不該把全副注意力都擱在雷頤身上的,當年火神煉出來可毀滅三界的神之器可不只有他而已!」

    揮舞在空中的彎刀,在疾速之中,看來僅是明媚的月光,但它太快,任誰也挽留不住,當殘碎的光影在眼前一閃而過,破空而來的,並非清冷如水的月光,而是寒意瀰漫的殺氣。

    不顧同僚的死活,也懶得理會其他兩界是否將因此死傷慘重,特意來此觀戰的鬱壘與藏冬,此刻正高站在另一面崖上冷眼旁觀。

    「嘖。」往下眺看的鬱壘,有感而發地撇撇嘴角,「隔了幾千年再看,還是一樣可怕。」好險當初他沒答應上頭來辦神之器這件差事,哈,瞧瞧下頭那些不自量力的三界代表,在今晚過後,八成都無法完整無缺的回三界去。

    「上回跟咱們交手的不是她,是他。」藏冬懶洋洋地更正,一手指向被彎月困在後頭的雷頤。

    鬱壘白他一眼,「還不都是神之器?」

    「想阻止她嗎?」眼看下方的戰況對三界愈來愈不利,而難得大開殺戒的彎月似乎殺上了癮頭,藏冬撫著下頷認真地問。

    鬱壘消受不起地哼了哼,「我可不想跟那玩意再打一回。」

    「那咱們還是看戲吧。」同樣也不想下水攪和的藏冬大刺刺地將身子往崖壁上一靠,大有置之不理之意。

    「那個賣豆腐的也會乖乖看戲嗎?」鬱壘將目光移至也同樣位在山崖上觀戰的晴空身上。

    差點忘了在場還有一個旁觀者的藏冬,轉首看向手持佛珠,迎風坐立崖上閉目喃念的晴空,他想了想,沒什麼把握地應著。

    「很難說。」近來,也不知這個豆腐小子是怎麼了,往常不到該出手的關頭,任旁人再怎麼橫勸豎勸,他也絕不輕易出手,偏偏在神之器這一事上頭,他卻一反常態從頭管到尾。

    山崖頂處,盤腿而坐,手拈菩提子串成的佛珠,始終沒有睜開眼觀看下方戰況的晴空,在彎月手中之刀再次撼動大地,山崖落石紛紛跌墜之時,陣陣喃誦聲戛然而止,他睜開眼,靜看著在串珠綿線斷裂後,自他指尖顆顆滾落的佛珠散了一地。

    他深深一歎。

    該是避不過,注定躲不過。

    「晴空?」當晴空翻身躍下山崖,降立在交戰方配的兩方之間,並迅速採取行動,將鬼界一名已到了彎月刀下的閻羅給救回來。三界眾生詫異地看著救過雷頤一回的他,這回不再站在神之器那一方,反而對三界出手相助。

    救回一名閻羅後、晴空抬掌示意三界後退至彎月的刀風之外,在三界眾生照辦之後,一夫當關的晴空,緊接著以兩掌接了彎月朝他眉心砍下的一刀,受制的彎月在手中之刀不能動彈之時,隨即轉身使勁抽刀,飛揚在風中的髮絲拂過他的臉龐,面頰上傳來的觸感,令晴空怔忡了一會,在彎月又舉刀揮向他之時,他連忙回神,掌心朝上地向她伸出一掌。

    裊裊的火光自掌心中竄出,流光溢彩絢爛得有若初綻的紅蓮,乍見火光的彎月連忙收勢,一改一視同仁的前態,懷有懼意地往後退了數步。

    她不確定地問:「浮屠之火?」當她還在心魔手上之時,她記得心魔曾遭佛界的佛重創過一回,而那一回心魔之所以會敗,就是因她這柄彎月刀敗在這種足以融化她的火焰之下。

    晴空低沉的歎息沉澱在夜色裡,「我雖不樂見三界收伏你們,但我亦不能任你毀滅三界。」

    對眼前男子的面容無絲毫印象,亦不知他是何許人物,但識得浮屠之火的彎月,心弦緊繃地握緊了刀柄,對這名不似其他的佛界之輩的不速之客格外留神,就在她想著該怎麼避開浮屠之火,或是與他硬拚之時,晴空抬起頭正正地凝望著她。

    或許是因夜色過於昏暗,也可能是受那叢叢在他掌心中燃燒的佛火所影響,彎月用力地眨了眨眼,試著想將她所看到的疑惑自眼中逐去,只因她在他的眼中,看見了不該出現在三界身上的東西,看見了……太過類似憐憫的眸光。

    不知為什麼,在恍然間,她忽然想起雷頤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該不會……這就是那個身懷七情六慾,懂得心痛為何物的佛?

    不顧佛火的威脅,彎月當下重振旗鼓.眼中替換上更深沉的殺意,防備地以身子擋住他看向雷頤的那個方向。

    「你是雷頤見過的佛?」今夜他會來此,是來實現佛界的那個傳說的?

    對於她的舉動有些明白的晴空,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只是以一雙清澈的眼眸看著她,許久過後,他懷疑地問。

    「你願為雷頤而死?」

    她冷聲反問:「有何不可?」

    愣望著她的晴空,眼裡,佇留不走的是她視死如歸的眼神,耳裡,徘徊不去的是她即使落到這個田地,仍然是無動搖的決心。

    有何不可?或許,這就是長久以來,他一直在追尋的答案。

    下一刻,不理會彎月眼中的諸愕,忽然背過身去的晴空,改而虎視眈眈地替她把守著在場其他三界眾生。

    「帶他走。」改弦易轍的他,決定作得甚是突然。「我的修為有限,只能擋他們一陣。」若要神之器與三界共存,他只好採取這種作法,請兩方各讓一步。

    「不走呢?」根本就沒打算要放過三界的彎月,微微瞇細了美眸,可不欣賞他這等自以為是的援手。

    晴空冷冷回眸。示威性地揚高了掌心如蓮焰,「你我都會後悔的。」

    「彎月!」知道她決計拼不過浮屠之火的雷頤,站在遠處大聲地喚。

    彎月回首瞧了他一眼,再看向晴空那此刻有如偉山般定立不搖的背影,她咬著過猶豫了半晌,飛快收刀回鞘,趕回雷頤的身旁照他們的意思先走再說。

    「慢著!」萬沒想到晴空竟臨陣倒戈,導致情勢急轉直下,欲攔下他們的三界眾生,在厲聲喝道之時,紛紛往前邁出了腳步。

    也同時採取行動的晴空,衣袍一振,離開掌中的火蓮霎成烈焰,在落至地上後迅速化為蜿蜒的火龍,逼得欲上前的眾生不得不趕緊後撤,硬生生地遭隔擋在火線之外。

    「晴空,你想背叛三界?」再次遭晴空壞了事後,氣急敗壞的觀蓮使者,站在火線的後頭朝他喝問。

    在確定彎月他們走遠後,晴空這才慢條斯理地啟口。

    「這輩子,我是個人,屬於人間,因此說不上什麼背不背叛。」背叛這宇眼,太沉重了,目前的他還擔不起。

    「快追,別讓他們跑了。」眼看難得的機會即將流失,不願被困在此地的神界天官們,打算先突破攔阻他們的火線追上再說。

    晴空只是緩緩抬眼看向那幾道欲攀上夜空的身影,在剎那間,原本滯留於地的佛火亦追上了他們的身影,在風中編織成一道火網將他們攔下。

    「我不想破戒,因此,別再苦苦相逼。」已經有與三界大戰一場的心理準備的晴空,在以佛火傷了數名天官之後,還是希望他們能看在他的份上到此為止。

    無視於他的天官風巽,朝他亮出了手中的方天戟,很顯然的,這一回並不願再放過他這名礙事者。

    「那日還聽你說得滿嘴大義,說來說去,你不也還是偏頗於他們?」

    「誰教我是個凡人?」他微微一笑,「人間待久了,我懂得你們不懂的心痛。」

    立於崖上,冷眼看著晴空代替彎月與三界對上的鬱壘,在晴空正式動起手時,眼眸中玩鬧的意味不再,嚴肅的神情上,眉心緊豎成一道切痕,而同樣也是一語不發的藏冬,則是在晴空潔淨的衣袍沾染上血腥之時,心緒萬般沉重地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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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竟還敢找上門來?」

    帶著雷頤想趁晴空拖延住三界之時,乘機離開孤山的彎月,在來到島上另一處曾經植滿桃樹,如今只剩枯木的山丘上時,難以相信地看著這個怎麼也不肯死心的攔路人。

    在此恭候大駕已久的心魔,等待著的,就是這個時機。

    「在三界封了你們之前,由我先封了你們吧。」

    「你別輕舉妄動。」一整晚下來都安靜異常的雷頤,慢條斯理地將彎月推至身後,好整以暇地問向他:「你就這麼想得到我倆?」

    心魔放聲楊笑,「只要能夠同時擁有兩件神之器,三界我豈還會看在眼裡?到時,魔界就不再只是必須屈服於三界之下的小界,改由我魔界一統眾界!」

    「說到底,你還是忘不了那個貪宇。」太過瞭解他的彎月,緊鎖著眉心,「何時起你搶起申屠令那只貪魔的飯碗了?」

    「別同我耍嘴皮。」憑恃著三界已消耗過他們實力後的心魔,黑眸在他倆身上頻頻流轉,「我知道他瞎了,而你,你的傷勢可痊癒了?」

    「對付你,哪需要她出手?他算什麼東西?

    有過上回的經驗後,這次趕在心魔再製造出心之獄的雷頤,雖是看不見,但仍是牢牢鎖住了他的氣息去向,在他還未及動手前,先他一步地手擒佛火奔向他的面前。

    為免因心魔傷勢加劇的彎月,緊掩著胸口退出了數步,看著沐浴在清冷月光下的雷頤,在佛火之後,以魔攻魔地施展出魔界的術法,徹底堵絕心魔任何一個可辟心之獄的時機,再以自軒轅岳身上得來的人間術法,在他面前排出七星大陣,將心魔的腳步困綁在地上七顆由黃符所造的星子之間。

    攻勢一波接一波,來不及喘息的心魔方要結界自保,根本不認為他是對手的雷頤微微一笑,手刃結界,在指尖刺破那層薄膜之時,將劍氣灌注至掌心,一手刺穿他的胸膛。

    「你……」掌指深深掐陷進他肉膚裡的心魔,緊緊攀握著他的肩,怔然望向那雙死灰空洞的眸子。

    他靠在心魔的耳畔低語,「把東西還給她。」

    竭力做到冷眼旁觀的彎月,從沒想過她的最後一道心鎖,會是在這樣的夜晚宣告解開,踏著仍不太置信的步伐上前的她,非要親自以自己的這雙眼,親眼看他形消骨蝕。

    「彎月?雷頤回過頭,在碰觸到她時,赫然發覺到哆嗦個不停的她,竟是一身的冷汗。

    「不……」止不住渾身抖顫的彎月,在心魔不復存在後,抬首怔望著夜空,顫顫地搖首,「不會的……」

    不知發生了何事的雷頤,忙將她扯進懷裡,「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祝融……」心底最深的恐懼,映在她的眼中不肯離去。

    「奉三界之命,我特來收你們回火中。」乘著火雲緩緩降落在他們面前的祝融,面無表情地看著由他一手所創之物。

    「走!」明白嚴重性的雷頤,立即推開彎月,要她與他分頭走避。

    祝融不疾不徐地探出雙掌,「你們哪也走不了。」

    被雷頤推開的彎月,在急忙逃命而去之前,擔憂地止住了步伐,看向被留在一片黑暗中的雷頤,當她急於折返回去救他之時,自她與雷頤腳底下猛然竄出的火團,只在眨眼間即高聳成一片牢籠似的火牆。

    「雷頤,不要動!  她忙出聲喝止看不見的雷頤,並在頂上重若千斤的焰火朝她壓下之時施法撐頂住它。

    「壞了,來晚了……」拖著自家師弟姍姍來遲的燕吹笛,兩腳才踏上山丘,就見他要找的兩人已被祝融給困在火裡。

    「祝融?」瞇著眼在火光中認出那張熟面孔的軒轅岳,難解地撫著額,「我不是早就………」早在數年前嘲風與祝融對決之時,他就已經收了祝融,怎麼祝融會……

    「神界釋放了火神。」燕吹笛隨口將聽來的小道消息告訴他,在快步奔向前時不忘回頭叫醒站在原地的他,「別儘是愣著,咱們得快點擺於他!」

    回過神的軒轅岳,在試著想解救雷頤他們的燕吹笛招去了祝融的注意力之時,邊跑邊結出金剛印,盡全力攻向祝融的身後。冷不防受這一襲的祝融,在熟悉的痛感傳來時,登時目露仇光。

    「我可沒忘記你。」深記前仇的他緩緩側過臉,一雙精目直盯在軒轅岳的身上。「上回是你運氣好,這回,你不會再那麼走運了。」身為火神,竟被區區一介凡夫收伏?此辱不刷,日後他如何在神界立足?

    氣勢不讓他分毫的軒轅岳,再以一記添上勁道的金剛印想封上他的嘴,「上回我該牢牢封死你的!」

    祝融即刻揚火回攻,在神火抵達軒轅岳的頂上如雨落下之時,一抹身影疾快地來到軒轅岳的面前。

    「糟老頭……」替他頂住了火雨之後,燕吹笛火冒三丈地奉還給他千縷銀針。「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啊?「

    祝融挑了挑眉,「怎麼,聯手?」

    「至少我們可以替他們解決你這個火神!」在燕吹笛打開護住他們的防線之後,主導攻勢的軒轅岳放手奮力一搏。

    「做夢!」朗朗神音,伴隨著天際響雷的落下,在一道刺眼的電光擊中他倆頭頂之時,他們忙不迭地躍離祝融數尺之遙。

    抬首一看前來替祝融助陣的人馬,燕吹笛與軒轅岳霎時呆住。

    「該死,除了佛界外,居然全到齊了……」沒想到除了晴空得應付的三界外,神鬼兩界竟再派出另一批人手前來。未曾見過這等空前陣仗的燕吹笛緊咬著牙,不僅更是為雷頤他們的處境憂心忡仲,也開始懷疑他與軒轅岳該如何自保。

    軒轅的心房一緊,「看樣子,三界是真的不想留給他們一條活路走………」

    在初登孤山的兩界眾生,將他們團團圍住時,燕吹笛拉過軒轅岳,與他背緊抵著背,眼見他們不是來者的對手,心念電轉的燕吹笛,當下用力扯開了嗓門。

    「老鬼,我知道你在,給我出來!」搞什麼?平日老是四處晃來晃去沒個正經,該出手幫忙的時候偏偏躲個不見鬼影,這種大場面交給他們這兩個凡人幹嘛真正厲害的人物都躲哪去了?

    率八神將而來的天乾,朝他冷冷輕笑,「藏冬不會插手神界的家務事。」

    「大師兄,你若是還交了些什麼朋友,那就快點叫他們出來。」在來者逐漸逼近時,一顆冷汗滑下軒轅岳的額際。

    「真該把臭老頭帶來的……」在這節骨眼上討不到救兵的燕吹笛,也只能大歎平時做人太不成功,就連親爹也不到場幫忙。

    「現下怎麼辦?」退至無路可退時,軒轅岳急忙徵詢他的意見,「硬拚?」

    回首看了看受困在神火中的雷頤與彎月一會後,決定豁出去的燕吹笛,深吸了口氣開始分派工作。

    「聽著,你的七星大陣比我的管用,因此鬼界的就交給你,剩下的神界由我來。」

    不給面子的軒轅岳,質疑地轉過頭看他,「你行嗎?他可不記得皇甫遲教過他們什麼對付神界的術法。

    「當然不行!」硬著頭皮上場的燕笛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復而自袖中亮出八張黃符,「可就算是不行,我還是要賭他一賭,再不快點解決那個祝融,他們倆會被燒成鐵石的!」  皇甫遲不教他沒關係,他可是自申屠令那邊偷了一大堆。

    「知道了,你自個兒當心點。」火速將雙手結印的軒轅岳,在他一躍離身後時,馬上在鬼界眾生的面前排出看家本領七星大陣,準備再次重操舊業。

    飛快地以八張黃符封鎖眾神去路的燕吹笛,在咬破指尖滴血劃地為境之後,朝那些不把他看在眼裡,只識得軒轅岳威名,故而打算先助鬼界擊退軒轅岳的神界之軍咧齒一笑。

    「你們就入魔境陪我逛逛吧!」

    剎那間破土而出的一雙巨大的骷髏手,迅速朝天頂竄出再重重覆蓋而下,包括燕吹笛在內,在場神界眾生登時被自天際軍下的黑霧籠罩在其中。

    就在軒轅岳與燕吹笛忙得不可開交之時置身事外的祝融,隔著火簾,揚首地看向十指緊密交遇,力持穩住心脈並以術法頂住烈焰的彎月。

    「你以為你還能撐多久?他邊說邊抬起一掌加強火勢,「萬物相生相剋,我既可煉你,自可毀你,你逃不出我掌心的。」

    竭力在心中說服自己別受他話語影響的彎月,咬牙苦苦力撐,緊閉著眼眸執意不看向他那雙會動搖她的眼。

    無法打動彎月後,祝融改而踱至雷頤的面前,淡淡審視著這個靈力勝彎月一籌的雷頤。

    「身懷五界之法,你確實是無敵,我承認在短時間內我無法將你融毀或焚滅,但你可曾想過,他人可與你一般?你想讓彎月和那兩個凡人因你而死嗎?」既然那兩名凡人會為了他倆聯袂而來,甚至不惜與兩界干戈相向,想必他們在雷頤的心中,必定也和彎月一般,佔了些許的地位。

    視彎月為心頭肉,也原本就不願讓軒轅岳扯進這事裡頭的雷頤,在聽了他的話後,持印的掌指登時顫動了一下。

    「別聽他的!」不願自己成為他的弱點,彎月的聲音隨即自一旁傳來。

    「我就讓你親眼看看彎月的處境吧。」知道他雙眼已瞎的祝融,一掌探人火中,以指輕撫過他的眼皮。

    雙眼灼熱刺痛的雷頤,在眼中的熱意稍微退去之時,勉強地掀開眼睫,幾番眨眼後,猛然察覺到,他竟正視著祝融那張久違的臉龐。

    祝融示意地往旁一指要他看清刻不容緩的現況。「她的傷勢很重,再撐,恐怕撐也不過多久,在你被焚滅之前,她會先你一步。」

    「彎月……」再次看見彎月的雷頤,心驚膽戰地看著也被困陷在火中的她。

    「不要理會他!分神對他吶喊的彎月,在話一出口後,身旁朝她擠壓而來的焰火更是朝她靠近一分,令她不得不趕緊集中注意力持法對抗。

    眼看著罩在她頂上的重重焰火即將垮下,無法袖手旁觀.卻又因靈力全被圍鎖在火內什麼也做不得的雷頤,無計可施之際,只好代她朝一旁交戰方酣的前任主人求援。

    「軒轅岳!」

    「他自身難保。」祝融輕聲一笑,用他指了搖指後,回身再以掌勁加重彎月身旁的火勢。

    「住手……」心似油煎的雷頤,幾乎想不顧一切地衝出火簾將她救出火窟。「快住手!」

    威脅的低嗓壓在他耳畔,「那就別抵抗,讓我融了你。」  

    眼看著彎月裙擺著了火,一顆心劇烈搖擺的雷頤,在她看似再也撐不下去之時,忍不住想啟口,就在這時,不顧自身安危的彎月,又轉首看向他,目光盛滿將遭棄離的淒楚。

    「雷頤,你答應過我的!」他忘了嗎?他們許過承諾的。

    祝融淡淡再問:「難道她不值得你拿性命來換嗎?」

    珍貴的時光在火光中不斷流逝,在生死與承諾之間被迫抉擇的雷頤,在跳動的火花燒上她的衣袖之時,忍痛地合上了眼。

    「不要……」淒聲央求著他的彎月不斷向他搖首,「別丟下我!」

    心如刀割的他緊握著雙拳,「我不能……」

    「看著我,我可以捱過去的……」被火勢壓跪在地的彎月,不願放棄地朝他伸出手,「求求你不要在這個時候棄我而去……」

    帶著泣音的聲聲呼喚,鑽竄進雷頤的耳裡,一聲一句,都是痛。

    他的月兒,合該是無憂美麗地高懸於天際俯看蒼生而不是因他受累,圍縛於火中旋生旋死地掙扎,他回來她的身邊,是為再見她一笑,而不是為她帶來毀滅的,他並無意,在將她遭眾生撕碎的芳心黏合之後,再將它撕裂一回。

    雷頤啞聲低喃,「你是我的一切……」

    「不要,雷頤……」不願與他分別的彎月,還想抗拒他臉上那份割捨的模糊,但兇猛的焰光卻掩去了他的臉龐。

    「我只有一個要求。」雷頤側過首,靜靜望著這在數千年前一手將他們造出,令他們獲得了生命,可在如今卻在收回他們血肉的神汶。

    為了他的眼神,祝融一怔,半晌,他勉為其難地開口。

    「說。」

    「放過彎月。」炯亮的灰眸,僅僅只盛住一個心願。

    「一言為定。」祝融朗聲允諾。

    雙掌都遭烈焰燒紅的彎月,忍著刺骨的疼痛,在終於撥開令她看不見的火牆之後,愕然地張大了水眸,驀然間,島上的星月。似乎都已在火光中俱減,周圍擾嚷的眾生也似消失至遠處,四下無聲。

    時間似乎變得很緩慢,眼前的這一幕像潭緩緩流動的水,她怔怔地看著雷頤在回首看了她最後一眼後,萬般不捨地合上眼眸,撤去頂擋住周圍叢叢燃燒神火的術法,任一湧而上的狂焰將他吞噬,在那一刻,無法思考的她,眼中閃過恐惑、驚煌、不甘,最後則是悲愴,胸臆裡那片經雷頤細心重新打造的小小天地,在幾近悲絕的酸澀中開始轟然倒塌垮落,感覺自己被刨碎成一片片永不能再拼合的她,仰起螓首,將哽在喉間的心碎化為一聲劃破月夜的悲嘯。

    被燃燒的夢。

    被摧毀的明天。

    別再分開了好嗎?

    不會了,誰都不能再把我們分開,我們要在一起到永遠。

    他所說的永遠,難道只能是這麼短暫的一瞬間?她緊貼在心房的誓言,怎會成了永不能實現的承諾?

    乾涸了千年的眼眶,如久旱後重獲新生,汩汩不絕的淚珠,似斷了線地自眼角滑落,頹然跪坐在地的彎月,淚流滿面地看著她一直求之不得的淚水,滴落在她什麼都留不住的指間,再翻落至足下熊熊的烈焰裡,在一地的鳴咽中消失了蹤影。

    在這夜,她終於流下了眼淚,可是,他卻不在她的身邊;當她終於完整如初,衷心欲與他偕首自頭,然而,大限卻已來臨。

    「雷頤——」乍見雷頤遭焚,萬般不捨的軒轅岳急忙拋下手中尚未收勢的七星大陣,然而方自魔境中脫身的燕吹笛,緊急把他拉回來,大聲在他耳邊喝斥。

    「你瘋了?那不是凡火!」

    「滅火……」遭架住了的軒轅岳紅著眼眶,扭頭憤瞪向祝融,「馬上滅火!」祝融冷淡輕哼,「不然呢?」

    「你!」身軀劇烈顫抖的軒轅岳,眼中的殺意是前所未見的。

    「想弒神嗎?」祝融有恃無恐,「你所守護的人間會失去平衡喔。」

    當遭困在魔境裡的神界追兵,衝出了封鎖的境域,而鬼界修羅也在他們身後排出冥界大法時,自身處境轉眼間變得危難,當下顧不得他人的燕吹笛,硬是將滿臉憤恨的軒轅岳拉回身後護著。

    他邊說邊拉來軒轅岳的掌心與他合創出一個保己的結界,「別上當,現下你要是離開我半步,你就死定了。」

    被眾生遺忘在一旁的彎月,茫然地自地上站起身。

    飽嘗烈焰焚身的她,在祝融實現承諾前來為她滅火時,以眸光冷冷回拒了祝融之後,揚首看向那為了她已算是仁至義盡的前任主人,「燕吹笛,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我不答應!」燕吹笛想也不想地就脫口拒絕。

    「我不想再與他分開。」

    「你敢……」知道她將做出何事的燕吹笛,渾身氣抖地咬著牙。

    只能將所有的感謝化為一笑的彎月,在他來不及、亦無法阻止下,轉身衝出受困的火牆,躍人雷頤所處的烈火之中。

    「彎月!」差點想跳出結界的燕吹笛,在軒轅岳的拉扯下,只能眼睜睜地看她與雷頤同時付之一炬。

    綿綿的火勢中,有一種聽來格外纏綿的聲韻,步至火中的彎月,在找著雷頤時跪坐在他的身旁,費力將他拉至自己的身上,終於可以盡情流下的淚水,紛紛滴落至他的面額上。

    意識模糊的雷頤,在身軀融化前試著眨了眨眼,映入他眼中的秀容,在他的注視下,緩緩綻出他最想再看一回的笑靨。

    「你笑了……」

    「是啊。」在雷頤所有的靈力消失,竄燒過來的朵朵焰火燒上他們時,彎月將他放妥在地,俯身臥靠在他的胸前。

    感覺血液正熾熱燃燒的雷頤,費力地伸出雙掌環抱住她。

    「今後,我們再也不會分開……」將他緊密擁住的彎月,閉上了眼睫在他胸前低語,「再也不會了。」

    滿足的微笑在雷頤的雙眼驟然合上之時,悄悄出現在他的臉龐上,在他們雙雙睡去之時,數千年前,令他們誕生的火光,燦燦地圍繞在他們四周,一如混沌之初,不分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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