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翼殺手 第七章
    紀凌下班返家後,隱隱察覺空氣中有種不對勁的味道。  

    她輕巧地步出車外,站在原地察看讓她覺得不安的地方。  

    沒有李嬸下廚烹飪的飯菜香,宅子裡門暗無燈火,而草地上留有奇特的腳印,  印子很沉、很重,不像是李嬸的步伐。  

    她無聲地踱至門前,大門的門鎖沒被撬開,不像有人強行進去過。  

    紀凌繞至後門,取出鑰匙無聲地開門進入,才踏出沒幾步,險些被地上的障礙  物絆倒。  

    她閉上眼讓瞳孔適應週遭的黑暗,過了不久,她睜開眼看向地板上的障礙物。  

    老天!是具人體。  

    她連忙蹲下身來細看。  

    李嬸!她驚喘,立刻回神尋找地板上是否有血跡或是打鬥的痕跡。  

    沒有,都沒有,她將李嬸翻身過來檢查傷勢,發覺李嬸的後腦腫了一塊,沒有  其它的傷處,呼吸和心跳都還正常,也許她是被人從後頭敲暈了。  

    紀凌自櫥櫃的暗格取出一把手槍,那是法蘭硬塞給她用來防身的,早年在英國  時,她也擁有合法的用槍執照,若非不得已,她是絕不會用到這種東西的。  

    她取出彈匣,俐落地填裝子彈,將李嬸拖至桌子底下藏好,接著閉目吐納,把  自己的呼吸聲減至最低,再緩緩地爬出廚房。  

    一個紅色光點在她一出廚房時立即瞄準她心臟的部位,紀凌機靈地趴低身子,  但左肩仍傳來一股火辣的刺痛感,她忍著疼朝一旁滾去,借由石製的階梯藏住身子  。  

    既然對方來意不善,她也不必對他客氣。她取出方才放進口袋的滅音裝置,在  槍口拴緊,抹乾流至手臂上的血,免得因此打滑失了準頭。  

    室內燈光突然大亮,一陣未曾聽過的男音響起──「小姐,遊戲結束了,如果  你現在自動走出來,我保證五分鐘內不殺你。要是你繼續躲著,我不但會殺你,就  連廚房裡那個老女人我也一併殺了,不要考驗我的耐心,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紀凌揚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把槍插在身後的腰上用衣服遮蓋住,站直身子不  再躲藏,毫無懼意地朝客廳裡的男子走去。  

    這男人居然也不隱藏容貌,就這樣大方地讓她看清長相,似乎很有自信不會失  手,無人能指認他所犯的罪行。  

    「好膽識,不怕我說話不算數,現在就殺了你嗎?」男人拿著槍指著她。  

    紀凌靠在沙發上減緩傷口的疼痛,安適地開口,「橫豎都是一死,怕有何用?  」她好笑地想,她好像還沒學會害怕,尤其這男人長相還算怡人,要她怎麼怕?  

    「你不錯,能躲過那一槍。」  

    「僥倖,不也讓你傷了肩膀嗎?」她邊回答邊觀察他。「你是職業殺手還是軍  隊出身?」  

    他有點訝異,「你不擔心自己的生死反而問起我的來歷?」  

    紀凌無奈地眨眨眼,「沒辦法,如果是被那些手腳不俐落的門外漢殺死,我會  很遺憾,因此我期望你的身份能特殊些,這樣死也值得。」  

    「你不但長得美,頭腦也精明,殺了你還真有點可惜。」  

    「你受誰指使的?」她不慌不忙地又問。  

    「事關職業道德不便奉告。」  

    嘴這麼硬?她就不信套不出來,於是拐了個彎問道:「對方出多少價碼要我的  項上人頭?」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身價。  

    「五百萬。」他很合作地回答。  

    「美金?」  

    「不,台幣。」  

    「我這麼不值錢?要我,我會出更高的價碼。」  

    「你認為你值多少?」沒看過不對自己安危擔憂,反而對自已身價不平的受害  者,他驚奇不已。  

    紀凌像遇上傻瓜般地看著他。「你不清楚我的身份?下次辦事前請事先打聽一  下你獵殺對像的背景,免得被坑了還傻傻地替人辦事,你做的這樁生意虧大了,我  真可憐你,這點小錢怎會請得動你這種身手極好的殺手?」  

    「你的意思是我的僱主暗坑我?」他的臉馬上變色。  

    「沒錯,我名下的財產大約有數十億,像你這種職業殺手,我不知可請多少個  來回報要殺我的人。」果然是呆瓜,這男人也不探聽探聽她的行情,笨笨地就接生  意。  

    「你騙我!」他有些心浮氣躁地叫著。  

    紀凌眉飛色舞,懶懶地對他笑道:「有必要嗎?我都快死了,何須騙你?你知  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不要告訴我你只看相片和地址就找上門來殺人,做了賠本生  意都不知道。」  

    「你是誰?」這女人怎麼知道他只有看相片和地址?精明過度,她的身份肯定  特殊。  

    「紀凌,風雲科技的總裁,不信你自己看。」她拿出桌下李嬸收集來的雜誌扔  給他,本本的封面全是她的大特寫。  

    「你──你姓紀?你是那個紀凌?」他嚇了一跳,她居然與他的僱主同姓,如  果他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他僱主赫赫有名的小女兒。  

    紀凌將他的反應全看盡眼底,心裡有了譜,大約知道要殺她的人是誰。但她不  急著揭穿,依然淡淡的笑道:「雖然我也很討厭自己的名字,可惜從沒機會改過。  」她抬頭看看時鐘。「時間到了,你還不殺我?」  

    「你急著想死?」他還沒從父親要殺女兒這種天理不容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她  居然還催他。  

    「規矩是你訂的又不是我,我只是提醒你時間而已。」  

    「你不怕死嗎?」  

    紀凌聽了笑得更加璀璨,「怕?有什麼好怕?八歲時我親生母親就殺過我一次  ,這次不過是換作我的生父與繼母想殺我罷了,生我的人都不要我活在這世上,我  有怕的權利嗎?回去告訴他們夫妻倆,做人別太小器,至少也要將你的酬勞提高點  ,才五百萬,未免也太看輕你了,我真為你感到不值,那兩個吸血鬼就是向我要不  到錢,才想殺我,為他們辦事,算你倒霉。」說到後來,她臉上的笑容愈顯淒涼,  對自己的出身很認命。  

    「你在說什麼?」他的殺意漸失,一股油然而生的同情悄悄冒上心頭,看見她  的笑容讓人心生不忍。她早料到她的父親要殺她,難怪毫無懼怕之心,老天,她才  幾歲?怎麼會有那種狼心狗肺的親人?  

    「事實。」紀凌冷冷淡淡的看著他。  

    「為什麼這麼篤定?」他不懂這女人怎麼這麼會聯想,開口就說中了。  

    「從你臉上讀來的。我常看人,而你臉上就寫明了主使者是誰,建議你試著學  會面無表情,最好不要給被害人開口的機會,不然它可能會成為你以後辦事失敗的  關鍵。」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紀凌挺好心地糾正他的缺失。  

    「我的天,這是什麼情況?我要殺你而你居然還指導我日後殺人的守則?甚至  想替我爭取更好的待遇?你確定你的精神狀態正常?你是不是被嚇瘋了?」  

    紀凌閒閒地看著他的模樣,「喂!陌生叔叔,你還好吧?我看你好像被我嚇到  了,來,喝口茶定定心神再下手。」她伸手倒杯荼水擺至他面前。  

    「叔叔?把我叫得那麼老?」他繃著一張臭臉瞪她。  

    「當然,我才二十歲,你看起來大約三、四十歲,一臉的滄桑,難道你希望我  叫你大哥呀?我還以為只有女人怕老呢,你既然不喜歡讓人看見你那張老臉,就用  面罩遮起來嘛,又沒人叫你露臉到處招搖。」紀凌玩心大起,逗逗他也很開心。  

    「喂喂!小朋友,你不要太過分喔!我今年才二十八歲,別把我說得像個老頭  子,長成這樣又不是我的錯,我也不願意呀!我看你才是未老先衰,一般正常的女  孩子遇上這種場面都會尖叫哭泣,你卻沒有,心態如此老成,你還好意思嫌我老?  」禁不起激,他哇哇大叫地反駁,他最恨別人說他老了。  

    紀凌歎囗氣,高舉雙手投降。  

    「好啦!那我改叫你哥哥行吧?」  

    「這還差不多。」他的性子像颱風般,刮過就算了。  

    「你還不動?早過了你訂的時間了。」紀凌又開始催他。  

    「奇怪,到底你是殺手還是我?」莫名其妙,這女人怎麼老是急著找死?  

    「你到底要不要殺我啊?-  

    「那你催個什麼勁?你愈叫我殺我就偏不殺,怎麼樣?」殺手發火了,手槍隨  手一扔拗起脾氣重重地坐在沙發上,他就不相信自已會被一個二十歲的小女人指使  。  

    紀凌頗不屑地喟歎道:「反反覆覆,做事有始無終,沒有職業道德。」  

    「你管我?我高興不行嗎?」她每開一次口,他的火氣就愈來愈大,開始後悔  接這樁惱人的生意了,要是每個受害者都像她那麼難纏,他決定收山不幹了。  

    「確定?」她笑得很陰險。  

    「對啦!老子今天沒心情,不殺了!」他火大地轉過頭去,不看那張又美又令  人生氣的臉。  

    「那我可以殺你嗎?」紀凌像問天氣般輕鬆地詢問。  

    他猛然轉頭看她。「什麼?喂?!你哪來的槍?」他的槍還躺在地板上,她的  手上怎麼變出一把槍來?  

    「有人給的,放心,我有持槍執照。」紀凌甜甜地笑道。  

    「誰管你有沒有執照?把槍放下,當心槍枝走火。」他嚇出一身冷汗,上前就  要拿走她的槍。  

    紀凌動作迅速地將槍指著他,上上下下地晃著示意他坐下。他嚥了口口水,怕  她一不小心扣了扳機,只好乖乖坐下。  

    「請問現在誰是殺手?」她有禮地問。  

    「你。」殺手目不斜視地盯著那把槍,有問必答:「嘔不嘔?」  

    「嘔死了!」敗在一個小女人的手上,他直想一頭撞死算了。  

    「紀紹榮和萬彩芝的錢你收了沒?」她心想那兩夫妻怎麼還會有錢請殺手,宿  語昂不是堵死他們了嗎?  

    「還沒。」  

    「笨蛋!你會不會做生意?要是我沒死,你不就一毛錢也拿不到?最起碼也要  先收一半訂金,無奸不成商,你不知道商人都很奸詐嗎?」紀凌不禁破口大罵,怎  麼會有這麼烏龍的殺手?殺手界有他還真可恥。  

    「我現在知道了。」跟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證。  

    「叫什麼名宇?」跟他哈啦了大半天還不知道他姓啥名誰,這是她第一次浪費  時間,又破了一項紀錄。  

    「連雲。」  

    「有沒有失手過?」紀凌轉轉腦筋,考慮一項可行性頗大的方案。  

    「沒有,就你這次,我的行情都被你破壞光了,還害我領不到酬勞。」他愈想  愈傷心,好心痛那五百萬。  

    紀凌給他紙和筆,吩咐道:「把你的大名跟銀行帳號寫一寫,順便把電話號碼  也留下來「幹嘛?」他邊寫追問。  

    「救濟你,你要是再沒生意就到我公司來上班,誰教我壞了你的行情。」她沒  好氣地說,忍著疼痛起身撥電話,不一會兒又躺回沙發上。  

    「你打電話給誰?」  

    「關心我的人。我準備搬家,這裡不再安全,你這次失手後,他們一定還會再  派其它人來,我不想再挨子彈。你最好早點走,要是那個人看見你在這兒又傷了我  ,他絕對會朝你扣扳機的,不想死就快走,他可沒那麼好商量,上次有人甩我巴掌  ,下場就是聾了雙耳,你再拖拖拉拉,他會打死你。」  

    「小姐,麻煩你看看自己的傷口好嗎?它還在流血,你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他擔心地看著她愈形蒼白的小臉,她白色的衣衫都被血染成鮮紅色了。  

    紀凌沒力氣地笑了笑,「是你開的槍,你擔心什麼?」  

    「我欠你一條命。」他傷人在先,她沒殺他已經夠好心了,他才不是那種知恩  不報的人。  

    「只是運氣好,你不欠我什麼。」她閉上眼睛休息。  

    「交個朋友好嗎?」  

    「從我問你姓名起我們不就是朋友了嗎?否則我怎會救濟你?我沒那麼多的善  心當散財童子,你走不走?再不走你就要完蛋了!」宿語昂一定在路上了,這個笨  殺手再不走就等著上天堂。  

    連雲嘟著嘴,「走就走嘛!從頭到尾你老是在催我,喂!紀凌,以後有事就找  我,如果紀紹榮他們還想殺你,我免費替你擺平他們。」  

    「知道了,你保重。」她朝他無力地擺擺手。  

    紀凌在他走後,終於頹軟地倒在沙發上,因失血過多而昏厥。  

    ※※※  

    聞訊趕到醫院的法蘭西斯及宋約希像兩個失控的火車頭,直衝至病房門口,見  著李嬸迫不及待地詢問:「李嬸,頭頭她怎麼樣?」宋約希蹲在她面前,神色又急  又慌。  

    李嬸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哭泣而且愈哭愈凶,嚇壞了宋約希。  

    「你先別哭,告訴我小姐有沒有事?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法蘭鎮定地坐在她  身邊,輕柔地問。  

    「你是宋約希?」靠在病房門口的楚歌突然出聲。  

    「我是。你是誰?」宋約希轉身看向這尊守門人。  

    「楚歌,宿語昂的手下。紀小姐剛脫離險境,目前依然昏迷不醒,而李嬸也受  了傷,請你別再刺激她了。」楚歌不忍見李嬸再受二度驚嚇,開口阻止他們的問話  。  

    一聽聲音便知楚歌就是向他們通報消息的人,法蘭優雅地向楚歌行了個禮。  

    「謝謝你們的及時搭救,在此我先代我家小姐向你們道謝。」  

    「事實上是我們老大救她的,他現在還在裡頭陪著她,折騰了大半夜,他連輸  了三袋血給她,勸也勸不走,他的體力是否能負荷身心的刺激,我很擔心。」楚歌  頓了頓,指著坐在椅子上沒什麼精神的方凱翔,「你看方凱翔才輸了兩袋血就累成  那樣,我們老大還固執地要守著紀小姐。我先提醒你們,我們老大的脾氣怪可怕的  ,如果進去的話,準會被他打出來,我們兩個,才被他的拳頭趕出來。」他摸摸下  巴,痛死了。  

    「我們也不能進去看小姐嗎?」法蘭問道。  

    「這輩子我從沒見我們老大失去冷靜,我不敢擔保你們進去會不會出事,還是  在外頭等比較保險。」楚歌醜話說在前頭,免得他們上門討皮肉痛。  

    「我家頭頭跟你們老大是什麼關係?」宋約希對宿語昂專橫霸道的舉動甚是不  滿,就連他們也不能進去見紀凌,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不知道?」楚歌嚇了一跳。  

    「小姐沒提過關於宿先生的事,我們也不曾過問她的私事。」法蘭搖頭。  

    這時癱在椅子上的方凱翔開口,「熱戀中的情侶啦!若不是我們阻止我家老大  ,他肯定會把全身的血捐得一滴不剩,你們就沒見他發狂的模樣,我到現在還餘悸  猶存呢!他可是愛慘了紀小姐,如果我們晚到一步使他失去了心上人,我看他可能  會抱著她一起死。」  

    「喂!你家老大的感情氾濫成災了嗎?他不是對女人不感興趣?」宋約希有點  懷疑地問。  

    「誰曉得?那千年冰山自過見紀小姐後就不斷融化,我們也很納悶。」  

    「法蘭,你不覺得頭頭最近也很反常嗎?她不但會對人笑,上次還在辦公室裡  扔東西,跟她這麼多年第一次看她有點正常人的樣子,她的心不是冰塊做的嗎?」  

    法蘭低頭沉思,仔細回想,「小姐最近是有點怪異。」  

    「哈!感謝主,好險我家老大不是單相思,不然我們會被他狂熱的戀愛給整死  。」方凱翔合掌祈禱,感謝上蒼恩賜奇跡,以後不會被處處討好心上人的宿語昂給  操個半死。  

    說到這裡,楚歌堆積滿肚的怒氣可有對像發洩了。  

    「我們四人之間有幾筆爛帳要算。」他摩拳擦掌地說。  

    「喂!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們找我們倆算什麼帳?」性格較沖的宋約希聞到  火藥味,立即準備應戰。  

    楚歌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還說沒有?」這些日子他被操假的啊?  

    「我們哪兒犯到你了?」宋約希走到他面前與他對峙。  

    「都是你們兩個,有本事扳倒風雲,幹嘛不自己下海整萬業?連累我們兩個被  主子限時五天內拆萬業,還被迫兩天之內毀紀紹榮,你們說,這筆帳不找你們找誰  算?」楚歌說得咬牙切齒。  

    宋約希的怒氣比他更大。「原來就是你們這兩個多事的傢伙,我都還沒下手宰  紀老頭就被你們搶去了,整不到紀老頭我和法蘭嘔了好久,你們吃飽撐著啦?沒事  搶人家的仇人做什麼?誰教你們多管閒事?」  

    「多管閒事?我們推都來不及了,誰要整那小小的萬業?這兩年多來你們才搶  去我們好幾筆大案子,我還沒向你索討我的獵物,你倒怪起我多事來了。分明就是  我先相中的獵物,你們卻躲在暗處搶走還吸光不留半點油水,你們是見不得人是嗎  ?躲躲藏藏,要搶就正大光明地來搶啊!」楚歌恨死了,那幾筆花費他好久的時間  去策畫的案子,一聲不響地就被人摸走,今天終於讓他緝兇歸案了。  

    「是你自己沒本事,才會搶輸人,怎樣?我的手段高、能力強不行嗎?不信咱  們拿個案子子來搶搶看,我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宋約希說著說著就下戰帖。  

    「搶就搶,誰怕誰啊?儘管放馬過來。」楚歌挽起袖子不甘示弱。  

    方凱翔無奈地介入他們倆之間。「好啦!你們別吵了,都快成自家人了,有什  麼好吵的?」  

    「誰跟他是自家人?」楚歌和宋約希異口同聲地說。  

    「小姐還在昏迷而宿先生也很疲累,你們先暫時休兵好不好?」看不下去的法  蘭也居間調停。  

    「不好!」他們倆以同樣的音量吼回去。  

    「你,還有你,統統住嘴,都給我出去,不准你們吵到其它的病人,出去!」  不曾發火的李嬸被他倆氣極了,一手一人地擰著他們的耳朵,像教訓小孩般地拎著  他們出去。  

    「李嬸,很痛哪!」宋約希彎著身子叫道。  

    「對啦!李嬸,請你別用力,我的耳朵快掉了。」楚歌也哀哀討饒。  

    宋約希與楚歌的聲音終於漸漸消失於門外,目送他們遠去的法蘭與方凱翔感觸  良多。  

    「我們的搭檔都很火爆。」方凱翔歎道。  

    「常常留下一堆爛攤子。」法蘭應和。  

    「我們很斯文。」  

    「也比他們圓滑、會做人。」  

    「想不想和他們拆伙?」方凱翔問。  

    「我們倆湊一塊算了。」法蘭厭倦地說。  

    「你跳糟還是我跳糟?」  

    「這件事可以慢慢商量,說不定咱們的主子會湊成一對,把昂宿和風雲結合起  來。」  

    「到時候咱們一組。」方凱翔咧大嘴巴笑道。  

    「讓那兩隻鬥牛去吵個夠。」法蘭也沒良心地同意。  

    「再讓主子削他們。」  

    「我們涼涼地看戲。」  

    「法蘭,我有沒有說過咱們一見如故、相見恨晚?」方凱翔握緊法蘭的手,終  於找到了知音。  

    「我請你喝咖啡,再一起守房門談天如何?」法蘭大有同感,拉著他邊走邊說  ,決定放棄那個火爆搭檔,由他自生自滅。  

    ※※※  

    「醒了?」宿語昂在紀凌的耳畔小心地輕探。  

    紀凌困難地眨眨眼睫,窗外的日光反射至牆上,讓她一時難以適應室內的白色  光芒。她合上美目休息,再努力地睜開眼,試圖捉住白光裡的一抹人影。  

    「我在哪裡?」不熟悉的雪白,不像是她的房間。  

    「醫院。」宿語昂撥開她的髮絲,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就著他的手力撫上他的臉,恍然地點點頭。  

    「你好憔悴,幾天沒合眼了?」  

    「你昏迷三天,長期疲勞加上大量失血,身子負荷不了,造成持續性的昏迷。  」  

    「這麼久?」難怪他會被折磨成這樣。  

    「傷口還疼不疼?」  

    「沒什麼感覺。」好像肩膀不是自己的,也不覺得疼。  

    宿語昂突然俯在她身上緊緊地抱著她,將頭埋在她的耳際,一語不發。  

    「怎麼了?」紀凌順著他雜亂的散發,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舉動。  

    他轉正臉抵在她的額際,惶恐地要求,「吻我,讓我確實地知道你仍好好地活  著,吻我。」  

    她照著他的意思拉低他,輕輕柔柔地吻著他乾涸的唇瓣。宿語昂像是活了過來  般,猛烈地向她索吻,傾洩這三天來的不安與恐懼,狂放的烈焰彷彿要將她燃燒起  來。  

    「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永遠地失去你?這三天來我幾乎不敢離開你的身邊,怕  一離開,你就這麼睡去再不睜開眼,我要不時地摸摸你的心跳、聽聽你的呼吸聲,  才能不斷說服自己你沒有死,你不會就這樣離開我,我不能再忍受那種心碎的煎熬  ,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失去你,我又該如何獨活?」他捧著她的臉訴說。「叫我  的名字,我要聽你親口說。」  

    「語昂。」她被他的告白嚇怔住,心痛地開口喚他的名。  

    他的手在顫抖,眼神像失而復得般地不肯離開她的眼。  

    她輕觸他的唇。「你在害怕?」  

    「怕,我怕你就這樣死去,再也看不見你的笑容、感受不到你溫存的吻,你的  一切是我生命的重心,好不容易我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怎能再失去你?我怕。  」他低喊著,聲音裡有著藏不住的害怕與驚悸。  

    紀凌拉著他的手按向自己的胸口。「語昂,我活著,你摸摸我的心,它仍在跳  動,你不要這樣,我看了會心疼,你說過你要讓我快樂,不要看我的愁容,你要收  回你的誓言嗎?你不要我了?」  

    「我要你,你是我的人,我今生唯一認定的女子,不要再懷疑我的真心,我可  以失去一切就是不能失去你,這輩子我絕不收回我的誓言,絕不。」他激烈地反駁  ,吻著讓他又氣又憐的小嘴。  

    「你沒有失去我。」她默默承接他的吻。  

    「我怕我會。」  

    「我身上繫著呼喚你的鈴,你會找到我的。」她給他一記安心的微笑,試著讓  他放鬆心情。  

    「如果我找不著你,記得,千萬要等我,即使下地獄我都要陪著你。我說過不  離不棄,就是死亡也不能將我拉離你的身邊。」他冷靜而執著地表明一切,眉宇間  的決心不容忽視。  

    紀凌真的被他的話語嚇著了,急切地掩住他的唇心傷地搖頭。  

    「為什麼?我不值得你這樣做,不要輕賤生命,如果我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  你該怎麼辦?不要為我這樣,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你曾聽過這句話嗎?『跨越世紀、海濤,生命輕如鴻毛,真愛一諾千金。』  在我對你許下誓言後,今生今世就永不離開你,活著又如何?只要有你,即使失去  一切我也不會感到可惜。」他柔聲地對她說明,不改初衷。  

    紀凌聽明了他話裡的意思,惶惶然地問:「你愛我?」  

    「愛,很愛,愛得很深。」他執起她的手放在胸前,對她清楚地宣告。  

    「這世上從沒人愛過我。」她眼眶裡盈滿淚水,多年來第一次掉淚,她不知那  又熱又燙的液體是什麼,心口因他揪緊發疼,無措地張眼看著他。  

    「有,有人深愛你,你該得到滿滿的愛而不是深深的仇恨,把心交給我,讓我  全心全意好好地愛你好嗎?」他拭去她的淚,低頭懇求她的允諾。  

    紀凌哽咽地抱緊他,淚濕衣衫不能言語。  

    「好嗎?」他在她耳際輕聲詢問。  

    「好,愛我,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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