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難以置信的迦藍,此刻正糾結著眉心,一手撐著下巴地坐在休息室裡,用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著木質桌面。
她睡死了?昨晚,她一路睡到天亮?這種比慧星撞地球機率還小的事,怎麼可能會在她的夏天裡發生?
可是就在她完全清醒,並靜下心來將她昨夜的記憶庫整理完畢後,她還是只找到了一夜好眠的記憶,其餘什麼都沒有,這令她不得不說服自己必須相信這個事實。
她的失眠症在昨晚罷工了。
「迦藍!」找人找遍整間公司,終於在這裡找到自家妹子的葉豆蔻,劈頭就是一句喝問:「昨天晚上你為什麼沒回家?」昨天晚上她和老媽找人都快找瘋了,這小妮子竟沒有交代一聲就外宿!
她幹幹地笑著,「呃……」
「為什麼你身上會有酒臭味?」葉豆蔻傾身在她的向前嗅了嗅後,臉色一改地扯過她的衣領對她訝叫,「你跑去喝酒?」好哇,她的皮在癢了?才幾歲而已,居然敢喝得像只燒酒雞?
迦藍不適地捂著兩耳,「老姊,你的聲音太大了……」拜託,住—個剛從酒醉中清醒的人耳邊大吼大叫,這是很不道德的。
「你的衣服……」赫然發現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那一套時,葉豆蔻又是一陣沒形象的大吼,「葉迦藍,你最好是給我解釋清楚!」
同樣也是找人找遍整間公司的文蔚,在匆匆跑過門外,卻不意在門裡瞥見她們姊妹倆時,瞬時火燒屁股地轉向衝進裡頭。
「我警告你,等一下你最好是——」還沒發作完畢的葉豆蔻,接下來所有的訓詞全都被闖進來的文蔚給截斷。
文蔚一手拉著一個往外跑,「沒時間讓你們討論家務事了,快快快……」
渾然不知發生何事的迦藍,邊跑邊看著旁邊也在小跑步的親姊。
「我們要做什麼?」昨天只交代她今天必須在早上九點來這裡報到,可是報到後要做些什麼,老姊統統都沒交代。
「拍平面廣告。」葉豆蔻在回答之餘,不忘警告她,「等一下你要給我一個完整且合理的交代。」
「慢著,昨天我不是就已經拍完那個洗髮精廣告嗎?為什麼還有平面廣告?」她緊急停下腳步,連帶使得兩個女人一塊停下來。
「別問了,整個小組的人都在等你,快點去化妝換衣服!」趕時間的文蔚不由分說地將她拖進化妝間。
才在化妝間門口站穩的迦藍,愕然地瞪著眼前那一票正準備替她打點的人。
「大姊,這是開玩笑的吧?」不是說好她只來代打一天嗎?怎麼今天的陣容變得比昨天更盛大了?
「給她換衣服!」負責指揮的葉豆蔻沒空回答她的問題,朝裡頭彈彈指,隨即湧上數名女人將迦藍給推進裡頭的更衣室。
「大姊!」一頭霧水的迦藍,在被人剝光衣物之時扯開了嗓子大叫。
「你事前沒跟她溝通好?」文蔚邊聆聽著迦藍製造出來的抗議聲,邊踱至葉豆蔻的身旁淡問。
徹底利用親妹的葉豆蔻聳聳肩,「等她拍完了再溝通也一樣。」
「大姊……」被人強行換好衣服推出來後,想求援的迦藍話都還沒說完,隨即又有另一票人將她帶走,並將她壓坐在椅上,
「不要說話。」手拿粉餅的專業化妝師小柳,動作極為迅速地開始為她上妝。
「小柳,你確定有辦法擺平這兩個黑眼圈?」站在一旁監看的葉豆蔻,兩手環胸看著自家妹子臉上那兩個沉積多年的暗影。
十指早就蠢蠢欲動的小柳,一手挽起兩袖,再拿出遮瑕膏,迫不及待地想挑戰這兩個黑輪,「看我的厲害!」
「老姊。」百忙之際,迦藍總算是找到一個空檔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這是怎麼回事?」
「你接下了另一個新的廣告。」
「我有嗎?」她倒豎著柳眉,但馬上被在替她畫眉毛的小柳給敲了一記,警告她不要亂動。
葉豆蔻壞壞地咧著笑,「有。」她私底下代接的。
「大功告成!」前前後後只花了幾分鐘就把她打點完畢,小柳得意洋洋地擦著腰宣佈。
「好了,等一下你就站在那-,我們說什麼你就照做,知道嗎?」把握時間的文蔚,在將迦藍拖向攝影棚前,邊走邊在她的耳邊交代。
「我……」她才張大了嘴想抗議,但帶她來的文蔚已經轉過身去,對所有工作人員詢問。
「都就定位準備好了?」
還真的要拍哩!
別鬧了,要是真拍了,一旦把她的這張臉給亮出去,那她開學後還要不要去上課啊?而她那票死黨絕對、肯定、保證會把這件事當成大笑話,笑到她抓狂為止!
迦藍忙不迭地舉起手,「等一下,我不——」
「迦藍,你要是合作一點,昨晚的事我就不告訴老媽。」負責擺平她的葉豆蔻,在她準備鬧革命前亮出鎮山法寶。
前前後後思考不過十秒,迦藍的態度隨即以十級風速轉向。
「我該擺什麼姿勢?」笑就被笑吧,總比被那個也不管女兒都已經幾歲,還是有虐待女兒傾向的老媽用板子打來得強。
文蔚對她搖搖手,「跟著音樂隨便擺動就行了,攝影師會抓到他要的角度的。」
話尾一落,數盞水銀燈同時打開,身後的佈景也隨著音樂—塊放下,受到光線的刺激,抬起一手遮掩著剌目光影的迦藍,不適地瞇著眼之餘,同時也皺緊了眉心。
「笑啊,笑……」一群站在光線外的工作人員,不斷對著沒半點笑容的女主角比著手勢。
這些人,他們是想指望一個剛從宿醉中清醒的人,能擠出什麼笑容來?
生平頭一次醉醒的迦藍,頭雖不痛,但全身卻有種輕飄飄的感覺,精神也不太能夠集中,就在她努力了老半天,仍是擠不出半分笑靨時,一旁洩氣的員工們,也因此紛紛垮下了肩頭。
為了他們臉上失望的表情,不忍讓他們心血白費的迦藍深吸了一口氣,在明亮的水銀燈下半側過嬌美的臉龐,漾出眾人求之不得的璀璨笑靨。
「很好,再來一個!」不斷按下快門的攝影師,隨著她頻頻改變的姿勢,忙碌地向她指示著。
烏黑閃亮的髮絲,在開啟的風扇下,款款迎風飄揚,在攝影師的指示下作出各種姿勢的迦藍,微仰起五官細緻的臉蛋,閉上長長的眼睫,配合地作出沉醉的表情,長手長腳身材又凹凸有致的她,在亮眼的燈光下,表現一點也不輸給專業的模特兒。
「小葉。」前來探班的頂頭上司,在一旁看了許久後,一掌重重拍上葉豆蔻的肩,「她是你妹妹?」
「嗯。」正為了小妹的表現而滿意不已的葉豆蔻,半側過臉看著賞她飯吃的老大。
下一刻,大老闆忙不迭地涎出笑臉,諂媚地對她咧出討好的笑。
葉豆蔻與站在身旁的文蔚,有默契地以無聲的眼神交談了一會兒後,朝他甜甜地綻出笑意。
「我要抽佣金的。」
* * *
正擦拭著高腳杯的霍飛卿,兩眼直視著酒吧內四十五度角處的小桌,每當他多看那邊一眼,他手中擦拭的動作也就愈來愈慢,直到他完全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並且徹底忽視掉眼前這些坐在吧檯前朝聖的女人們,他終於認出了那個今他覺得眼熟的人是誰。
今天早上那個落跑的女人又來了。
不同的是,今晚的她……相當美艷。
昨晚的她,一張脂粉下施、素淨白皙的臉蛋,配上款式簡單的短袖和牛仔褲,看上去就是個長髮飄逸的年輕學生,但今晚,濃妝艷抹的她一襲連身黑紗鏤花的晚禮服,讓他差點以為她是某個人型時裝展覽會場偷溜出來的模特兒、雖然說她的造型是變了,但那頭引人注目的及腰長髮,和那股掩下住的清新氣質,倒是一點也沒變,而他腦海中的那股因她而產生的壞預感,也同樣沒變。
擱下手中早就擦到不能再乾淨的酒杯,霍飛卿沉沉歎了口氣,覺得今晚又將是個麻煩夜。
「你讓她進來的?」段樹人挨在吧檯旁,邊盯著那個吸引了無數蜜蜂蝴蝶的小女生,邊問把關不嚴的高居正。
「不是我。」高居正先是把責任撇清,再頭痛地把她的點酒單送給霍飛卿,「怎麼辦?她又點酒了。」
拒絕再當一次臨時保母的霍飛卿,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賣。」
「不賣不行,客人是老大。」想到他即將有難,段樹人的心情就晴空萬里。
霍飛卿恨恨地瞇細了眼,「萬一她又醉了,我豈不是要再倒楣一次?」相信到時候這兩個沒義氣的傢伙,一定又會把責任統統都推到他這邊來。
段樹人笑得更是涼快了,「那就是你的事了,與我們無關。」天譴來得真是快。
「說來說去你們就是想看戲……」他挫敗地一手撫著額,實在是很不想讓昨晚的事再發生一回。
打工一結束,就坐車趕來這裡的迦藍,渾然不覺自已吸引了週遭多少目光,一雙明眸直直地盯著擺放在桌上那杯色澤誘人的調酒。
好,再來複習一遍。
昨天,在她洗了不下數十次的頭,終於拍完老姊的廣告後,已是深夜時分。拖著沉重腳步想坐捷運回家的她,在這附近迷了路,正當她打算放棄尋找捷運站,直接跳上計程車回家時,她的腳步卻意外地被這巷子裡大排長龍的人們給吸引住,滿心納悶起為什麼會有一群人在這問外表看起來並不起眼的酒吧前排隊,然而就在她好奇到一個程度後,她發現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身處在人群中,也跟著他們排起隊來想進去一采究竟。
至於她是怎麼擠進裡頭的,她對過程記得並不是很清楚,只記得進去早就客滿得人山人海的酒吧後,悶鬱不流通的空氣讓她幾乎不能呼吸,就當她打算離開這裡不虐待自己時,在她身旁的一桌酒客正好結帳離開,而她也就莫名其妙地坐了下來,點了她生平的第一杯酒。
接下來的記憶等於零。
回想了很久的迦藍,百思下解地拿起那杯已經在桌上擱了很久的酒,甚是懷疑自上了國中後,就從沒好好睡過一個夏天的她,昨晚之所以會睡得那麼好,那麼沉,甚至睡到沒什麼記憶的原因,很可能就出在這杯酒上。
現在怎麼辦?再試一次嗎?
舉杯躊躇不已的迦藍,至今還是不怎麼相信,自己多年屢治不愈的失眠症,竟會因一杯酒而治好,並且讓她一覺到天明。
「管他的,試了再說!」決定付諸行動的迦藍,深吸了口氣後,便舉杯一飲而盡。
「完了。」站在遠處目睹全程經過的霍飛卿,大難臨頭地蹙著眉心,而在一旁的段樹人與高居正,則是興高采烈地雙雙擊掌。
咚!頭部直直撞向桌面的醉美人再現江湖。
霍飛卿直掩著臉,「一杯就醉……」沒用的傢伙!他都已經調給她酒精濃度最淡的水果酒了,結果她居然還是給他醉!
「恭喜你啦!」沒良心的段樹人拍拍他的肩。
然而興災樂禍不過一會兒的高居正,臉色卻頓時變得相當嚴肅。
他以手肘撞撞他們兩個,「喂,這樣不行。」
「怎麼了?」他們不明所以的腦袋瓜-皆泛著問號。
高居正努努下巴,「你看那幾個男的。」
從頭到尾就一直圍繞在迦藍四周的男人們,在她一醉倒後,紛紛走上前去輕推著她的肩,在發現她已經不省人事後,便開始不掩色迷迷的目光與手腳,藉著酒吧-昏暗的燈光與擁擠的人群,開始大吃她的豆腐。
霍飛卿的忍耐限度,大概只到那個男人把手摸上迦藍的大腿為止。
走出吧檯,以摩西分紅海之勢前去的霍飛卿,先是以高人一等的體形,由上住下地睨了那幾個吃她豆腐的小毛頭幾眼,接著便彎下身子直接將醉死的她扛上肩,二話不說地將她扛進員工專用的休息室,讓她在沙發上躺平並為她蓋了件外套後,再面無表情地回到吧檯裡。
「喲。」段樹人莞爾地挑高兩眉,「見義勇為的白馬王子?」在這麼多仰慕他的女客面前做出這種事,他不怕身價會下滑?
霍飛卿撇著嘴角哼了哼,「只是偶發性的正義感作祟而已。」天曉得他幹嘛會因她淪落到那種下場而產生罪惡感。
高居正直搖著頭,「要是老闆知道你就慘了。」把酒客弄列休息室裡去?公私分明的尹書亞一定會找他算帳!
「反正他又不在,別說出去就好了。」他隨意地擺擺手,轉眼間就將這件事拋到腦後,全心全意地忙起手邊的工作,「別賴在這了,快去工作。」
小插曲過後,忙於工作的人們各自回到自個兒的軌道上忙碌著,就連疲於應付女客們的霍飛卿,有段時間也忘了那顆正在休息室裡睡著的不定時炸彈,直至關門打烊,他們三人合力將場地整理收拾好時,他才又想起那個他自己多事攬上的小麻煩。
推開休息室的小門,點亮裡頭的小燈,燈影下,橫躺在沙發上的倩影,姿勢與他將她扛進來擺放的時候一模一樣,她仍是半側著臉龐貼睡在沙發上,那具凹凸有致、引人犯罪的嬌軀,橫躺的模樣也還是那麼誘人想人非非。
他輕拍著她嫣紅的小臉,「小姐,我們下班了。」
均勻的呼吸聲,沉沉規律地傳來,睡得正熟的她甚至連動也沒動一下。
「小朋友,你醒了沒有?」霍飛卿拉起她在沙發上坐正,兩手按著她的肩頭微微搖晃。
美麗的長睫還是停棲在原位,半點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火大地猛搖晃起她,「醉鬼,不要睡了!」搞什麼?真的又要他再把她扛回去一次?
「霍大牙醫。」準備下班的高居正,半倚在休息室的門邊輕喚。
他沒好氣地回過頭來,「幹嘛?」
「不可以犯罪喔。」也站在門邊湊熱鬧的段樹人,慎重地提醒著他。
他忿忿地磨著牙,「那就換你們來接手呀!」
「祝你好運,晚安啦!」無情的同事們當下對他揮揮手作鳥獸散。
再次被迫接下爛攤子的霍飛卿,在嘴邊咕咕噥噥了好一陣後,蹲在她的面前為她穿上他的外套,再認分地轉過身,將睡熟的她自後頭背起,再一次準備把她給撿回家。
暖烘烘的體溫熨貼在他的背後,他調整了一下她的姿勢,慢吞吞地踩著腳步踱出休息室,當他走出酒吧並看著段樹人將鐵門拉下後,他緩慢地背著她往停車場的方向移動,途中,她的一繒長髮在夜風的吹拂下,垂落在他的頰畔,淡淡的鈴蘭香水味隨之拂上了他的臉龐。
夏夜的銀河,在遠處的天際繽紛閃爍,晶燦星光像是無數顆遺落天際的寶石,不知怎地,這今他想起,那天早上她在他的床上醒來,那雙方對他張開的眼眸。
停下了腳步半晌,霍飛卿半側過臉,看著身後睡得像個孩子般的她,同時回想起她那今男人門水流滿地的魔鬼身材,而後,歎息地再次跨出步伐。
幸好,她的醉癖很好,喝醉了後不吵也不鬧,只是乖乖睡覺。
這該算是個優點嗎?
* * *
那個女人又跑了。
七早八早心情就超級惡劣的霍飛卿,掛著一張臭臉瞪視著又是空無一人的房內,在那張佳人已杳的床上,遺留著一團被她睡過的亂被,而在床底下,則有著一雙灰姑娘所留下的高跟鞋。
有了上次經驗的霍飛卿,今早在她一醒來後,便按照昨天的慣例先灌了她兩杯咖啡,然後到外頭耐心地等她酒醒,只是這一回她似乎酒醒得比昨天還要快了些,而她落跑的速度,也比昨天更快了點。
兩手環胸掃視了房間一回後,他悻悻然地自鼻尖噌出兩道悶氣。
很好,那個小妮子這回不但再次欠了酒錢沒付,以及又是一聲不響的落跑外,她還額外地帶走了他一個馬克杯。
他又悶又嘔的抓抓發,走進房裡拎起那雙被遺落的高跟鞋之時,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對了,那個在他家連續睡了兩晚的女人到底是誰?
氣喘吁吁衝出陌生人家宅的迦藍,在跑過了兩條大街之後,終於發現到街上的商家和行人都在注視她。連忙停下腳步的她,趕在更多人也開始向她行注目禮之前,先行閃身到街角的轉彎處,然後,她緩緩地低下頭看著自己。
觸目所及,拍廣告時所穿的黑色晚禮服仍在她的身上,再往下看去,十隻粉紅色的腳趾頭,安安靜靜地停棲在柏油路上跟她說哈羅,她再伸手摸了摸她頂上那一頭連梳也沒梳的亂髮。
神智終於清醒的她,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她居然光著腳丫子、頂著一頭倩女幽魂似的頭髮,像個瘋婆子一樣的在大街上飛奔?
「我又睡死了?」她愣愣地問著自己。
金黃澄亮的日光探向大地,乘著清晨的涼風,輕巧地定過屋簷、繞過街角,緩緩來到她的面頰上,她—瞬也不瞬地望著眼前的街景,腦中不斷回想著,昨晚以及今早所發生的一切。
清晰明確的答案,靜靜映在她的腦海裡。
她驀地用力以一掌拍向額際,「原來如此!」她終於搞清楚了,原來,她的失眠症會不藥而癒的主因,全都是喝了酒的緣故!
在心底得到結論後,登時在唇邊浮現出一抹呆笑的迦藍,就這麼站在街角,一逕傻傻地笑了起來,也不管路過的行人又是用如何怪異的眼神看著她。
不一會兒,她又突地斂去了所有的笑容,低下頭來,納悶地看著手中,那個從頭到尾一直被她拿著的馬克杯。
「對了,那個讓我借睡兩晚的男人是誰?」
* * *
嗯,好臭……
沖天的酒氣瀰漫不散,兩指緊捏著鼻尖的葉豆蔻,帶著滿腹氾濫的疑惑,在通往個人辦公室的走道上,小心翼翼地抬起蓮足,跨過一個個才剛上班沒多久,就全都醉倒在定廊上或坐或躺的男同事們。
好不容易突破酒意熏天的障礙物,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後,方打開門,另一陣更濃更熏得人喘不過氣的酒臭味,立刻迎面撲來。
她連忙以兩手摀住鼻子,「臭死了……」
整個辦公室的窗簾都被拉下,加上又沒有開燈,在一屋黑暗中直揮著手驅散酒氣的葉豆蔻,忙不迭地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推開窗,讓外頭勉強算是新鮮的空氣流進來。
當呼吸總算恢復順暢的她回過身時,赫然發現她那又是一夜未返家的妹妹,突然出現在辦公室角落的沙發上。
有點被嚇到的她掩著胸口,「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驗證假設。」聲音悶悶的迦藍,滿臉迷思地皺著眉心。
「前陣子你不是說你要選修日文?這是文蔚開給你的參考書單。」正愁找不到她的葉豆蔻,邊走邊自口袋中掏出兩張紙條,彎身擱在她面前的小桌上。
「這個又是什麼?」迦藍挑高了柳眉,不解地指著其中一張紙條。
她咧大了笑,「代價表。」
「又是平面廣告模特兒?」都拍了兩個廣告了還不放過她?
「人盡其才嘛。」從來都不知道自家妹子這麼好用的葉豆蔻,在公司一票同事與大老闆的支援下,決定往後不再向外租借模特兒,直接就採用自家的大好資源。
迦藍隱隱抽搐著眉心,「我是你妹妹耶。」再拍下去,往後她就別想出門逛大街了,只要想到擺在路邊的廣告,上面的人頭和臉都是她的,她就覺得反胃。
葉豆蔻得意地擦著腰,「就因為你是我妹我才要出賣你啊。」想當年她在進公司前也做過這一行,既然她家血統這麼優良,沒理由埋沒小妹這個人才。
「我要向老媽告狀……」心情已經夠煩的迦藍,說著說著又舉起手中的馬克杯,仰首灌下一口。
葉豆蔻不明所以地看著馬克杯裡透明的液體。
「你在喝什麼?」怪了,怎麼她渾身上下散放出既濃且刺鼻的酒精味?
迦藍聽了,立即彎下身將地上的酒瓶拿起,又多倒了一些進馬克杯後,才把不明物體亮給她看。
「高粱?」葉莖蔻的美眸差點瞪凸成銅鈴眼,「大白天的你就在喝這種可以點火的烈酒?」外面醉倒了一票不說,就連裡面也有一個大刺刺在喝烈酒的小酒鬼?
覺得神智還是很清醒的迦藍,沒空理會她的鬼叫,只是納悶地搖了搖馬克杯。
「奇怪,怎麼不會醉?」會不會是她沒-對酒,所以睡神才遲遲不造訪?好,再換一種試試。
「你還帶這麼多酒來?」葉豈蔻又是一陣大驚小怪,看著她從身後的背包裡,拿出數小瓶攜帶式的紅酒。
二話不說地扭開瓶蓋,咕嚕咕嚕又灌下一小瓶紅酒的迦藍,在灌光了整整一瓶後,她先是摸摸肚子,再自顧自地擠眉弄眼了一陣,總覺得她似乎還是沒什麼感覺,於是她又從背包裡找出那些她剛才去便利商店賣的雞尾酒。
「迦藍,酒若是混著喝的話很容易醉的!」驚覺事情大條的葉豆蔻,連忙搶下她手中大大小小的酒瓶。
她兩眼清醒地瞪著阻止她入睡的老姊,「那正是我的目標。」她相信,只要她一直喝下去,總會讓她喝到她要喝的安眠劑。
「被老媽知道我讓你在公司喝酒我就完了!」在她又伸手自地上撈出一罐清酒時,氣急敗壞的葉豆蔻卯起來火大地搶走,卻沒想到她居然又從背包裡摸出一罐啤酒,拉開了拉環就一路到底地灌下肚。
「你是把酒廠都搬到我的辦公室來了嗎?你究竟買了多少酒?」忙著做地毯式搜索的葉豆蔻,在她的四周搜出一大堆種類各異、多得可以開間小型供應站的酒類時,霎時氣白了一張臉。
無視於兀自驚怪且氣憤的親姊,迦藍百思不解地瞪著手中又被她幹掉的空酒瓶。
「大姊。」她的表情顯得很凝重。
「嗯?」忙著把所有酒瓶打包藏起來的葉豆蔻,忙裡分心地應了她一聲。
她不解地搔著發,「我的酒量到底是算好還是不好?」
葉豆蔻手中的動作頓了頓,而後沉默了許久的她,一言不發地走至辦公室門口打開大門,倚在門邊指著外面那些陪她喝酒,卻被她撂倒的一票男人們。
「你說呢?」在見識過她家妹妹的海量後,她總算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男人醉倒在她的辦公室門口了。
迦藍更是想不通地將臉埋進手心,「這就怪了……」可是她連續兩晚都是喝了酒就醉得睡死啊,為什麼今天不管她再怎麼-就是不能入睡?
葉豆蔻一手指著她警告,「在我把那包東西處理掉前,你最好是給我想個能說服我的好理由!」愈來愈不像樣,連著兩天沒回家睡覺就算了,她還膽大到敢這麼囂張的喝起酒來。
「那個酒保!」原本還在沮喪想不通的迦藍,在下一刻,忽地自沙發裡跳起來大叫。
「什麼?」葉豆蔻被她嚇得一愣一愣的。
她一手拍著額際,「一定是那個酒保有獨家秘方!」
「迦藍?」一頭霧水的葉董蔻,怔愕地看著那個興奮得手舞足蹈的妹子。
打通腦袋瓜-的任督二脈後,兀自又叫又跳地慶祝著的迦藍,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轉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而後轉眼想了想,接著便一骨碌地鑽進葉豆蔻辦公室旁的浴室裡,不過一會兒,洗完澡,換掉身上晚禮服的她,已經將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
「你要去哪?」還處於狀況外的葉豆蔻,瞪看著她把長髮在腦後系成一束馬尾後,隨即撈起放在沙發上的背包,儼然一副準備出征的模樣。
「買書。」迦藍隨手拿起桌上的紙條,並在走出大門時回頭對她揮揮手交代,「還有,晚上我有節目了,告訴老媽今晚我不回家!」
「你又不回家?」趕忙追出去的葉豆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在一地的人形障礙物間跑來跳去,甩著長長的馬尾,輕輕鬆鬆地就離開了長廊,一點也不像是喝過酒的模樣。
完蛋,老媽在宰了小妹之前,一定會先宰了她。
* * *
刺耳的緊急煞車聲,在擁擠的車陣中驀地響起,隨之而來的抗議喇叭聲,也緊追在後製造出更多的噪音。
午間出門辦完事正準備回家的霍飛卿,趕在後頭更多車主對他按喇叭轟炸前,將車泊至人行道旁的停車位上,而後,他按下車窗、橫過大半個身子,兩眼緊盯著在人行道旁的書店裡,那個將高跟鞋遺落在他家的灰姑娘。
隔著書店的大型落地窗,糾結著眉心打量她的霍飛卿,忽然覺得愈是多見那個習慣落跑的灰姑娘一回,他也就愈來愈不懂她,愈來愈對她感到好奇。
灰姑娘又換造型了,這次她是個綁著長長馬尾,兩耳掛著耳機窩坐在書店一角看書,吸引了大票少男圍睹的美麗少女。
他低聲在嘴邊咕噥,「又這麼醒目……」為什麼她不管走到哪,總是會在人群中顯得那麼招搖亮眼?還有,她的身邊怎麼又有一堆蒼蠅蚊子圍繞著她?
不知不覺間已經解開安全帶,整個人趴在車窗邊觀察起她的霍飛卿,在遠距離觀測了一會兒後,發現原本埋首在書中的她,終於發現自己的身旁圍聚了一群急著想上前搭訕的小男生,她霎時扯下了耳機,背起放在地板上的背包,拿起書就想離開那群人去結帳。
但她卻被幾名看似還處於青春期的小男生給攔了下來,並且以人多勢眾的優勢,將她給逼進書店的角落裡去。
「我要是吃飽撐著了才去找麻煩。」冷眼旁觀的霍飛卿,撇著嘴角自言自語。
可是,就在身材高眺的她整個人都消失在那群比她還要高大的男生人牆裡時,霍飛卿發現,正義感又再次作祟的他,正在打開車門準備下車去替她解圍。
沒事找事……
「認了。」他邊歎息邊搖首地快速穿過人行道,直接走向大型書店的門口。
掌心還未觸碰到落地推門,急忙拉開店門衝出來的迦藍,差點與正想去解救她的霍飛卿撞個正著,就在他忙停下腳步時,不斷回頭往後的她,似乎根本就沒發現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誰,逕自繞過了他就疾步往外走,而那群猶不死心的有意追求者,也紛紛繞過站在門口礙路的他,緊跟在她的身後。
霍飛卿搔搔發,有些明白了情況後,轉眼間也邁開了長腿,先行一步地追上她,並回頭冷瞪了那些對她糾纏不清的小朋友們一眼。
「喂……」瞪退下來者後,他試著把像帶了兩個風火輪,又像是在進行女子一千公尺競走比賽的她叫住。
經他一叫,黑亮的長髮隨即在空中旋繞了一圈,回過頭來的迦藍,也不給他開口的機會,馬上抬起一雙修長的美腿,二話不說地飛奔了起來。
「又跑?」他低聲悶叫著,在那瞬間,他想也不想地拔腿追上去。
運動神經不差的霍飛卿,不過短短幾秒鐘內就追上了在人行道上奔跑的她,然而發現後頭還有人在追她的迦藍,只回首看了他一眼,就立刻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他連忙伸出一隻手,「等一下……」
下一刻,原本就要沾到她肩頭的掌心,落空地在空中孤寂地擺盪著,霍飛卿驚異地看著原本速度不怎麼樣的她,此刻正展開跑百公尺的超猛速度,快速地消失在他眼前,而詫愕得張大了嘴的他,則是完全追不上她的腳步。
追人追了好一段距離,卻連個影子也沒追到,喘到說不出半句話的霍飛卿,放棄地停下了腳步,彎下身子兩手按著雙膝,抬眼直瞪著那個再次落跑,並且有著一雙飛毛腿的馬尾小姐。
騙人……
灰姑娘……灰姑娘的腳程沒有這麼快吧?或許他所碰上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灰姑娘,而是個奧林匹克級的運動選手?那雙還擺在他家的名牌高跟鞋,會不會在下一次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時,就變回原來的運動鞋?
已經好幾年沒這麼激烈運動過、也從沒想過五育皆是優等的自己,竟跑不過一個小妮子的霍飛卿,又喘又狼狽地走至一旁的行道樹上半倚半靠地休息著,當他再抬起頭來時,遠處的人群裡,早就已經找下到那個又一次把他甩下的馬尾小姐。
許久過後,原本喘吁吁的紊亂氣息,總算是漸漸平定下來,他低首看了看自己方纔那只想拉住她,卻什麼也沒摸到的掌心,不久,擰起劍眉,下定決心地緩緩握緊了拳。
不行,肚子裡累積的疑問愈來愈多,也愈來愈難消化了,再不解決一下,他會很悶、很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