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萌動,初初開啟的花瓣,佈滿鳳陽山頭。
曉霧迷離中,清揚的東風拂過嫩綠的柳梢頭,朝陽冉冉升起,照射著新葉上緩緩滾動的露珠,晶瑩如淚。
梵瑟在花叢間悠然詠唱的歌聲在杳無人跡的山頭迴盪著,蓋聶嗅著青青的綠草和花香,舒適地開上眼,掬取這一份多年來求之而不可得的夢想,曾經被流放於荒涼的心靈,再次在這片山頭尋回。
從解毒以來,蓋聶便與梵瑟在鳳陽山上的小屋棲息,度過了最後一個月的冬季,好不容易等到大地冰霜融解,梵瑟就像掙籠而出的鳥兒,歡喜地往外跑,采著漫山遍野的野花,時時回頭對如影隨形的蓋聶燦爛地笑。
梵瑟的面容一日比一日紅潤,蓋聶的心頭便一日比一日安定舒坦;梵瑟的康復不只是身體方面的,她心靈上的解脫是她身體痊癒得快的主因。但梵天變的身影時常浮掠過他的腦海,再再提醒他,一步也不能離開梵瑟。
如焚瑟所說的,這是一場棋局,下棋的兩方,是兩個深愛她的男人,只是雙方目前都按兵不動。他派去的人早已告知梵天變梵瑟沒死的消息,而梵天變竟然能忍這麼久不前來找回梵瑟,這一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然而梵天變不來,他也不急著去取梵天變的性命,怕在等,等看是梵天變的耐性強,還是他的定力夠,他要等到梵天變禁受不住相思的煎熬前來,他要梵天變也嘗一嘗失去所受時令人發狂的滋味。
一把剛採下的花朵撲在蓋聶的面前,他睜開眼,以指挪開花束,看到一張芙蓉似的面容。
蓋聶靜看著梵瑟,以往她浪漫天真的笑靨已被取代,換上了凝人心神的絕麗。當她朝他漾出一笑時,似欲攝去他的靈魂。
他伸手至她的頸後,無法抗拒她的魅力,吻著她沾著花朵香氣的唇;梵瑟泛紅了臉蛋半推半就地推著他的肩,張大了水眸四下看著。
「水兒呢?」她出來了一早上,都沒看見平日老愛跟上跟下的水兒。
「我給她一筆銀兩讓她回故鄉,今早她就起程了。」蓋聶以指尖撫去她額間些微的汗珠,兩眼緊揪著她。
梵瑟被他炯炯不移的眼眸看得面頰生出兩朵紅暈,於是低頭輕吻了他一下,兩手撫上他的眼眉。
「看什麼?」他還看不夠嗎?白天鎮日盯著她,夜有時也不睡,讓她挨著他的身子,靜靜凝望她的睡容。
蓋聶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的頸間,「你的傷。」每回望見她身上的每一處傷痕,他總想不通,為什麼她能把在梵府發生過的事忘得那麼快。這陣子,他不曾聽她提及梵府的半件事。
「傷口的疤痕己淡去大半。」梵瑟偎進他的懷,隨他在草地上坐下。
「全部都好了嗎?」他別有含意的問。她該不會是怕引起他的內疚,所以故意讓他看她快樂的一面,隻字不提過往吧?
梵瑟斂去了笑容,明白他問的是什麼。也許是她藏得不夠好,所以才會被心細的他瞧出來。他時而會流露出自責的眼神,而這讓她不忍;如果她的笑容能讓他快樂的話,掩藏又有什麼不好呢?
「有一些傷,要靠時間來沖淡。」她靠在他的頸間承認,小手輕拍著他的胸膛。
他的溫柔讓她心驚,他的患得患失,是否因為她曾兩次差點從他手間溜走?就連在床第之間,他也是小心翼翼倍加呵護,彷彿是在弭補她的第一次似的。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解開心結,不要再提心吊膽,滿心只想弭補、善待她?
蓋聶按住胸前的皓腕,「除了時間外,我知道有別的方法可以沖淡。」
「什麼方法?」
「遠離這塊會觸景傷情的傷心地。」這什麼都沒有了,徒留的只是生不愉快的記憶。她和他都需要另尋一片天地,讓兩個人都重生。
她環緊他,「帶我離開這,天涯海角,都好。」鳳陽山的美揮不去這片山頭另一 層的陰暗,她無法在這個地方繼續生活下去。
「快了,再等一陣子我們就去京城。」他應允著。現在就只等梵天變的到來,只要解決了梵天變,他就可以回去交差。
梵瑟輕點著頭,在他懷享受暖暖的陽光。蓋聶習慣性地埋在她的髮際,她的發芬芳馥郁,擁抱著她,似擁抱著一池軟香,令人戀戀不忍離去,舒散了他體內禁閉已久的情窒。
蓋聶尋著了她的唇,細細地啄吻著,而梵瑟則是熱情地拉下他的肩頭,以吻告訴他該是解放自己的時候了。蓋聶似明白了她,雙手更圈緊她的腰肢,放縱狂恣地與她唇舌交纏著。而她在回應著他的同時,也聽見她潛藏已久的翅膀攔動著,感覺自己正破繭而出;她以心聆聽著他胸膛迴響的鏗鏘諾言,在他的吻間感受他熱烈的實踐。
蓋聶邊吻著她邊不著痕跡地拾起一塊小石,揚手一射,將石子射進遠處的樹林,穿透了一棵樹身。
梵天變從樹後走出,臉上帶著一條被石子劃過的血痕,滿面猙獰地瞪現正承接著蓋聶的吻的梵瑟。
梵瑟真的如人所言地還活著,而且她還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對那個男人呢噥著情話,開懷地笑著、吻著……這一些,都是他求了一輩子也求不來的,而那個男人卻輕易地就得到這一切。
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怕?
「光天化日下,虧你做得出來。」梵天變妒忌的話語寒似霜雪,讓梵瑟嚇了一跳,小小的身子泛過一陣顫抖。
蓋聶隨即將她攬進懷安撫,迎向他等待已久的梵天變。
「你這口口聲聲禮教的梵大小姐,與我這有心禽獸有何不同?你的心不是死了嗎?
你怎麼又能再愛了?」梵天變看著他們倆親暱的模樣,她能在外頭與蓋聶恣情相親相愛,為什麼就不曾對他笑過?
「我與你不同。我是他的妻,愛他,天經地義。」梵瑟不疾不徐地抬頭告訴他,一 句句的堅定不移,刺得梵天變幾乎失去理智。
梵天變咬牙迸出,「他不配得你所愛!」
「恐怕你得失望了,我和瑟兒已是夫妻,名正,言也順。」蓋聶俊冷的面龐上寫著得意,勾起梵瑟的臉,再度在梵天變的面前吻她。
梵天變正欲上前,蓋聶已抬起一掌,強勁的掌風掃至梵天變的面前,梵天變偏身驚閃而過,忙止住腳步。
「她還活著你很意外嗎?」蓋聶將梵瑟納在雙臂中,沒讓她看到他遠比梵天變更寒涼的神情。
「你怎會有我五毒門的解藥?」這也是他想知道的,他不相信除了他以外,世上還有人能解五毒門的毒。
「藺析給的。」蓋聶冷笑著,隨手摘下一片新生的蘆葦。
梵天變一怔,「無常君藺析?」可是耶個人,不是出了名的見死不救嗎?
蓋聶將內勁灌在柔軟的葉片上,葉片受了內勁後即利如銳劍。
「而這,是我無音者給的。」他話尾方落,一道綠色的光影便疾飛向梵天變的面門。
梵天變運氣阻擋,將直射而來的蘆葦使勁揮向一旁的大樹,讓蘆葦直挺挺地射中樹身。
他譏聲嘲諷,「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既能殺五毒門一門,自是有我的本領,區區這種小寶夫就想打發我?」
蓋聶的嘴角勾起一抹涼笑,令梵天變驟感不對,忙看向身後的那棵大樹。
中了蘆葦的大樹突發出轟然巨響,硬生生地被內勁劈成兩半。在飄飛的木屑,一 片軟綠色的蘆葦完整無缺地隨風飄揚。
「這個,只是先向你打聲招呼,並恭賀你終於無法再忍,自動送上門來。」果然不出他所料,梵天變再怎麼能忍,總還是受不住煎熬,主動找上山來。
梵天變面色更厲,「你刻意的?」蓋聶是故意讓他體會這種撕裂人心的痛,所以遲遲不去殺他,反而要他漫無止境地等著?
「我能忍五年,而你,只能忍一個多月。這些日子來,失去的滋味好受嗎?」當年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梵天變只體會到一點點而已,而這個,就是他送梵天變的一個小點心。
「瑟兒,你還可以回來我身邊。」佔不到上風的梵天變不再與蓋聶作口舌相爭,伸長了手對梵瑟開口。
梵瑟不考慮地搖首,「我不回去,我要的是他。」
梵瑟的話令梵天變扯去了所有的自持與冷靜,瀕臨崩潰。
他憤然嘶吼,「我待你不好嗎?我待你不寬厚嗎?你要星、你要月,我都可為你摘來:只要你不走不離開,我可以永不碰你,只要讓我遠遠的看著你,只要讓我知道,你在我的手不會消失,這樣我便心滿意足……我要的只有這麼多,為何你從不給我?哪怕是一些也好,我只要你的一笑!」
梵瑟抬起惶苦傷痛的眼眸,望著梵天變狂亂妒愛的狼狽面容。
「如果你的愛有那麼多沉重和痛楚!可不可以不愛?世上還有很多好女人。」這樣愛一個人太痛苦了,何況他們是兄妹,本就不能有手足以外的情感,他何苦這般逼死自己?
「世上只有一個梵瑟!」梵天變喊出了心底最深的痛。千金易得、權勢易取,可是就算能得到天下,他卻始終得不到讓他鍾愛的女人。
蓋聶冷冷地聲明,「世上唯一的梵瑟是我的,我能給她的,你給不起。」哪一個愛梵瑟的男人不是像梵天變這般?可是愛她的人曾想過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有誰能體恤她的心、曾為她想過?
「我有什麼給不起?」只要她肯給他機會、給他溫柔,她要什麼他都給得起。
「你給不起她要的愛,她要的愛只在我身上。」蓋聶昂然揚首答道。他既然能從眾人中得到她的芳心,他的愛當然地出眾人來得深刻,若不如此,她怎會只愛他?
「為什麼你選擇他而不是我?」他不懂;他是哪一點比不上蓋聶?為什麼她可以以死來愛蓋聶,就是不願垂顧於他?
「因為你是我的兄長,在你的手,我只會日漸枯萎死去。而他是我的情人,在他的懷,我才能綻放甦醒。」
梵瑟幽幽說出她三位兄長始終不能明白的道理。在她心中,親情永遠不會是愛情,變相的愛永不是她所要的,他們困著她,只是讓她求生不得;讓她自由,她才能好好活下去。
梵天變戰慄地森笑,「世上只有他才能打動你?」
「五年前你就該明白這點。」五年前蓋聶落崖時她已說得很清楚了,怎麼五年後他還是不明白?
「你可知你愛的蓋聶在江湖上殺人不眨眼?」她以為她愛的蓋聶還像以前那麼清白正直嗎?江湖上的人都知他是無字輩的殺手,死在蓋聶手上的人不計其數。
「我知道。」梵瑟安然地點頭,表情無絲毫芥蒂。
蓋聶輕吻她的額,而後將她放下,自己站直起身面對梵天變。
他甩甩手,「梵天變,你可以拆散我們五年,但這不表示你不必奉還你該付的代價。我從沒有讓人欠帳的習慣。」
梵天變的眼光降至蓋聶腰際,已奪去他兩個弟弟性命的落霞劍上,防備地踏穩腳步。
「這五年來,你是否日夜擔心我會回來找你算帳?」蓋聶直走向他,按在劍柄上的手,衣袖被風吹得翻飛。
梵天變額間流過一絲冷汗,但他很快地拭去。
「為什麼你怕我?」蓋聶看著他拭汗的動作笑問,內勁如風般吹向梵天變。
「我才不怕你,也不怕你的落霞劍!」不肯被看輕的梵天變暴嚷著,抽出一柄和落霞製造形極相似的長劍。
蓋聶的眉峰動了動,不以為然。
梵天變得意萬分,「眼熟嗎?這是艷炎洞的另一柄劍。當年你下艷炎洞只取第一 名劍,卻不屑地留下了這把劍;現在我就用這柄劍取你的命,再來拿落霞劍!」蓋聶能下艷炎洞,他也能!他也能拿出世上僅有的絕世好劍。
蓋聶冷眼看梵天變得張狂;他當年不拿那柄劍,就是因為它是次級品,現今這傢伙還想拿那柄劍來揚威?
「天下第一名劍只有一柄,瑟兒也只有一個,這兩者,都是屬於我的。」他徐緩地抽出落霞劍,字字有力地告訴梵天變這輩子永不能改變的事實。
「我兩樣都要拿回!」梵天變嘶喊著,舉劍劈向他。
「你說錯了。」蓋聶一手揚劍格住他的力道,搖頭向他糾正,「劍,不曾是你的;人,也不曾是你的。」
「我要將你踩在腳底下:所有的第一,都合該是我梵天變的!」梵天變說完,回身一躍,一劍劈在地上,讓劍氣直衝向蓋聶。
「這一個願望,你這輩子都別想達成。」蓋聶將落霞劍的劍尖輕插在面前,襲來的劍氣一遇上落霞劍即被彈射得四散。
「是嗎?」梵天變怪聲怪調地笑著,伸手朝身後彈指。
早在清晨就已下山回鄉的水兒,被人拿刀架住,在林子的另一端出現。
「小姐……」水兒兩腿不停打顫,惶恐地向梵瑟求救。
梵瑟大驚而起,忙不迭地對蓋聶大叫:「蓋聶,快救她!」
蓋聶先送了兩劍給梵天變,趁梵天變的身子晃晃後退時,他兩腳一瞪邊飛向水兒,邊用落霞劍掃去圍住水兒的人。
梵天變一站穩,立刻往另一個方向飛去。梵瑟看他往自己而來,趕緊撥腿而跑;眼看梵天變就快趕上,她忙轉了一個方向,來到鳳陽山上最險峻的地方,也就是蓋聶曾經落崖之處。
梵瑟在崖前及時止下腳步,一回首,滿臉殘笑的梵天變已在她身後。
一放走水兒,蓋聶連氣都沒換,便追著梵天變的蹤影而來。在林子的遠處,他看見地上梵天變經過造成的痕跡時,手上的落霞劍已先一步朝梵天變經過的方向射去。
「梵天變!」他追著落霞劍邊對梵天變大喊,而妖性十足的落霞劍比他更快,在他還猶不及抵達時,落霞劍已找到它的目標。
梵天變才想對進退無路的梵瑟伸出手,身子猛地搖晃了數下,覺得背後和胸口如被火燃燒著;他瞪大眼往下看,他一直盼望能得到的落霞劍,此刻已如他所願地在他身上。
「我……我的沆下第一名劍……」他顫著手去撫摸胸口的劍,腳跟踩落了一塊鬆軟的岩石,使他猛然往下滑落,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捉住一根老籐。
梵瑟掩著唇不停搖首,喘息著走至崖邊。
「為什麼……你要用這種方式得到?」她跪在崖邊低首問一手拉著老籐、一手握著劍的梵天變。
梵天變放開劍,朝她伸出手,「陪我死。」
「我要陪的人不是你。」她堅定地說著,眼眶卻溢出淚水,首次在他的面前落淚。
「你是我的永遠。」梵天變望著她帶淚的容顏,心中轟然狂喜,伸手接住她猶未冷的淚水,極力地想將她一塊兒帶入黃泉。
「我已經走出你的棋局,你該放開我了。即使你再愛我,你永遠都是我的兄長……今生,我真的無法給你任何回報。」梵瑟彎下身,雙手落在落霞劍上。
「把劍還給蓋聶吧,把這些愛恨都忘掉;你已折磨自己太久了,不要再讓你自己痛苦了好不好?」
「我的永遠……」梵天變兩眼睜得大大的,他要創造一個永遠,而他的永遠,就是眼前這名為他落淚的女子。
梵瑟的淚落至他的臉上,「哥哥,這場令所有人都痛苦棋局落幕了,來生,你一定能遇上讓你鍾愛的好女子,你不會再愛得那麼心痛那麼心碎……你今生所付出的,來生一定會有人完整地回報給你,你的情、你的愛,她都會放在心底,你所想要的一切,你都會在她身上得到……」梵天變冷硬的心,有一角在她的淚水和話語漸漸崩裂、柔軟。
「我的來生,會有梵瑟嗎?」他動容地按著她的雙手,自己抽出落霞劍交至她的手上,不捨地伸手拭著她的淚。
「你會遇見的……」梵瑟的臉龐上漾出他一直渴望,只為他而展露的笑顏,成全了他今生最大的心願。
梵天變眼眶流出今生的第一滴淚,勾留在她臉龐上的手指輕撫過她的唇,終於捕捉住了他今生唯一想要的笑顏……他握籐的手失去力氣地緩緩鬆開,瞠大著眼,帶著無限的惆戀與希望,無聲地落下山崖。
「瑟兒!」蓋聶飛奔而至時,被梵瑟跪在山崖邊的身影嚇得肝膽俱催。
梵瑟淚眼迷濛地回頭,他立刻緊緊地環住她的腰,把她拉離山崖遠遠地,將她帶進懷安撫他差點嚇停的心。
梵瑟一言不發地將為他拿回來的落霞劍放回劍鞘,難忍傷心地靠在他的身上。
「瑟兒?」蓋聶輕搖著她,看見她頰上未乾的淚水時,難忍地為她吻淨。
梵瑟轉過臉吻上他的唇,在他的唇嘗到淚水的味道,也嘗到他深愛她的味道。她伸長了兩手環緊他,緊密地,把他和她的吻和愛聯繫在一起。
蓋聶撫著她的臉龐,「累了嗎?」
「累,我好累,帶我走。」像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般,她累極地倚在他的懷,再也不想動。
蓋聶一把抱起她,「走吧,我們一塊兒離開這。我們還有該去的地方,那個地方,不會再讓你悲傷。」
&&&
在五個無字輩者暫時居住帥六扇門地底,天氣,又反常了。
打從蓋聶進入坐在涼亭那些人的視線起,那一票人就不停地用雙手扶住頻頻往下掉的下巴。
蓋聶小心地將因趕路而疲累的梵瑟放下,先讓她安坐在花園的小椅上,再到涼亭拿走大夥兒原封未動的茶,親眼看著梵瑟喝下水解渴潤喉後,抬手替她順著有些紊亂的長髮,並在她的耳邊殷殷保證他只離開她一會兒,馬上就回到她的身邊陪著她。
「交差。」蓋聶幾乎是用輕功飛奔至涼亭,冷淡地對杏眸圓睜的左容容丟下這句話。
「辦……辦得不錯。」左容容緩慢地點著頭,她雖沒像身旁的衛非、藺析、朝歌他們一樣張大了嘴,可是也結結實實被這個做出不可思議行徑的蓋聶嚇得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蓋聶見她點頭後,轉身又要回去梵瑟的身邊。
「蓋聶。」左容容叫住他,腦子又靈活地轉動起來,「我要你另辦的一件事呢?」
她到現在還沒看到他那柄落霞劍上該有的寶石,這樣地想跟她交差?
蓋聶冷眸一瞪,「我不會把那塊寶石放回我的劍上。」那塊寶石是梵瑟的寶貝,他說什麼也不拿回來放在劍上當無用的裝飾。
「東西……在她身上?」左容容若有所悟地轉眼看著花園,他帶回來的那個比花還美的女人。
「我給了她,你想怎麼樣?」蓋聶不客氣地環著胸,準備隨時再向她發火。
左容容出乎他意外地搖首輕笑。
「既然那顆寶石在她身上,而她又在你身邊,這次算你完成任務,本姑娘不想怎樣。」她訂的標準本來就很鬆,何況規矩是她自己設的,只要她心情好,她要怎麼改都成。
「郎州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虛傳,天仙絕色。」在初時的訝愕過後,衛非撫著下顎,嘖嘖有聲地對花園的美人讚歎。
吃過苦頭的朝歌馬上警告衛非,「衛非,你再多看那女人兩眼,蓋聶會挖出你的眼珠子。」這的人還不知道蓋聶對那個女人的佔有慾有多強,不小心點說話,只怕蓋聶又翻臉不認人。
「喔?」衛非笑笑地挑高眉,看向臉色可以凍死人的蓋聶。
「往後你想當瞎子去擺算命攤嗎?」蓋聶按著兩手,關節按得喀喀作響。
「我還不想改行。」衛非敬謝不敏地笑拒。
蓋聶把冷臉逼向他,「那就少看她,少理我們,還有,你也少管我的閒事。」這一次他去執行任務,事後才知衛非多管閒事地支使了三個人來幫他,回來以後,他不要繼續給人盯著。
「是,請慢走,你的美嬌娘還在那邊等你。」衛非笑咪咪地拱著手,請他趕快回去那個美女身邊,免得冷落了大美人。
蓋聶再瞪了他一眼以為警告,才轉身快步奔回梵瑟的身邊。
蓋聶一過去,涼亭的四個人又個個直盯著在花園的兩人,好半刻,整個亭子沒半個人開口說話。
「太敏感了。」藺析看了花園正上演的一幕,兩手頻搓著自己的雙臂。
「嗯……」朝歌捂著嘴,盡力不要把胃的食物給吐出來。
「你們還敏感?」衛非看著他們兩個奇怪的反應,好笑地撐著下巴問。
藺析伸手指向正抱著梵瑟柔柔親吻的蓋聶,覺得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蓋聶那個怪樣,你看了不會起雞皮吃搭嗎?」誰都知道最恨女人、最不信女人的就是蓋聶,而他今天卻抱著一個女人回來,還反常地做出不可能會產生的舉動,這種異象,教他怎麼不敏感?
衛非沉吟了一會兒,「嗯……是讓人有點反胃。」蓋聶那個樣子的確是很驚悚,也讓人覺得全身不暢快。
「你看你看,他又來了。」藺析指著花園火辣辣的親吻場面,忍不住發毛。
「我好想吐……藺析,給我一些止吐的藥。」朝歌求救地拉著藺析的衣服討藥。
藺析一掌拍掉他的手,「吐死你好了!還不是你把我的藥搬去救那個女人,害蓋聶帶個老婆回來卿卿我我。」還敢跟他拿藥?下次再怎麼跟他求,他也不給!
「喂,誰人無老婆啊?難道你不對你老婆那樣?」朝歌忍不住站出來替蓋聶說句公道話。
「會是會,可是把這種情景擺在他那張冰人臉上……」平日都是一張冷臉又鄙視女人的蓋聶突然變成這樣,即使那個女人再美,這個畫面怎麼看都不對,反而讓人看了……「看了就反胃。」涼亭的三個男人一致地吐出相同的答案。
朝歌說完,發現好像多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怎麼多了一個聲音?」他回頭找著,發現那個與他們大有同感的人正是左容容。
衛非關懷地盯著左容容雪白的秀容,「左家妹子,你也不舒服?」難道連她也看不下去?
「我也受不了蓋聶那個樣……」這個改變太大了,她要過一陣子才能消化消化。
「都是你,是你派他去找老婆的!」藺析把矛頭一轉,直指向派蓋聶出門的左容容。
「我是希望他在完成任務時,順便把他的心結解一解。」她是叫他去殺人,又不是叫他去找老婆!而且她也只是想把蓋聶根深柢固的心結化解掉而已,怎知道會招來這種轉變?
藺析瞪著花園你儂我儂的兩個人哼聲冷笑,「他的心結豈只是解了,他還大解放了!」
「有誰料得到他的本性是這副德行?」朝歌很頭痛地撫著額,如果往後都要看蓋聶對梵瑟那個樣,他會肉麻死。
「衛非,你事先有算到這一點嗎?」藺析問著什麼都會算的衛非。
「沒有。左家妹子你呢?」衛非坦誠地搖頭,轉頭問也很會算的左容容。
「我也沒有。」她要是早知道,就不會派蓋聶去郎州了。
「樂毅那小子呢?」蘭析數了數涼亭的人頭,發現少了一個。
「對了,他怎麼不在?」朝歌也納悶著;那小子跑去哪晃了?
「我已經另派任務叫他上路了。」左容容重新振作起來,對他們公佈答案。
「這麼快?你叫他去什麼地方?」藺析的疑心四起,盯著左容容想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你要他去行刺誰?」朝歌也很防備地間她。
「無可奉告。」左容容扔給他們四個字,細緻的唇角微微上揚。
藺析忙催著衛非,「衛非,算一算那女人做了什麼。」
「左家妹子最近算得比我還勤,而且她已經在防我了,我算不出來。」衛非兩手一 攤,無能為力地笑著。
朝歌簡直不敢置信,「你也有算不出來的事?」衛非會破天荒的說這種話?
他神算的招牌被這個女人砸了?
「這世上能叫神……」衛非朗聲說了一半,不著痕跡地改口,「能叫神算的人,不只有我。」
「她也能當神算?憑她?」藺析一臉的不屑與不信。這個女人柔柔弱弱的又沒什麼來頭,她也能屈指算出天機?
「藺析,那女人跟衛非有得比。」朝歌忙轉正藺析錯誤的觀念,拉他到一旁去詳敘那個左容容是怎麼幫上蓋聶的大忙。
兩個不知情的人一到旁邊去,衛非的臉龐頓時隱去了笑容。
「終於出手了?」他心底有數地看著左容容,「玩黃歷那種小把戲?」
「偶爾我也會做造福蒼生的事。」左容容勾揚著美麗的笑,不慌不忙地解釋自己的行為。
衛非沒吧話說得太明白,「造福蒼生,這……是你的宿命嗎?」
「我幫蓋聶,單純只為利人利己。我總不能讓你少了任何一個將來會用上的幫手。」左容容則是很明白地撇清立常
「我的另外一個幫手呢?」衛非也沒急著打破他們兩人表面以外的關係,只想知道她把樂毅弄到哪去了。
「樂毅現在應該很忙。」她簡單地回答,刻意地瞥他一眼,「你用不著緊張我會對樂毅做什麼,你也知道,時候還未到。」
不知道他們兩人間的暗潮洶湧,朝歌和藺析說完了八卦後,又坐回位置上問左容容。
「喂,你不會玩死樂毅吧?」也沒知會他們一聲就把樂毅派出門,如果樂毅遇上了困難,他們要怎麼幫上忙?
「他當然不會死。而且,我還能確定一點。」左容容又恢復了笑若春風的模樣,朝他伸出一隻纖指。
「哪一點?」朝歌緊張地想聽她把話說完。
「樂毅會玩得很開心。」
「衛非?」開心?藺析愈聽愈不對,忙推著衛非示意他去把左容容暗藏的話問出來。
「左家妹子……」衛非撫著手,笑意可掬地靠近左容容。
「別想從我這兒套出話。」左容容也笑吟吟地對他搖頭,送了一盆冷水給他。
「好吧,除了叫樂毅殺人外,你還另要他拿什麼東西回來?」既然不能套,衛非改問另一個她應該肯說的問題。
左容容一指撫過自己的唇,朝他眨眨眼。
「藍色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