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梵瑟做出自盡的舉動後,蓋聶生平首次如此惶恐地懇求上蒼,不要將他愛過、也愛過他的女人自他的手中奪走。
他一邊把自己的內力灌入她體內,一邊在衣裳的口袋找著藺析給他們四人隨身攜帶的保命傷藥和丹丸,只求有神醫美名的藺析所煉的藥,能把將死的梵瑟給拉回來。
他才把藺析獨門的金創傷藥敷上梵瑟頸問的傷口止血,丹兒卻從門外帶來一名駐派在梵府的大夫,命大夫替已經止血的梵瑟縫合傷口。之後他又讓梵瑟服下藺析的藥,才及時搶回梵瑟的小命。
自那晚後,蓋聶接連著兩晚沒再來采視梵瑟,而得知梵瑟又自盡的梵天變,只差沒把整座梵府給掀了。
在丹兒的隱瞞下,梵天變對蓋聶來過梵府的事完全不知情;在梵天變請來最好的大夫為梵瑟療傷的同時,也命水兒和丹兒不能再輪班,要她們兩人一起守著梵瑟。而且就算是白天,梵天變也不肯解開梵瑟的睡穴,情願她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睡著,也不要她醒來又企圖尋死。
兩日兩夜沒睡的水兒枯坐在梵瑟的床前,拿巾帕為在夢中落淚的梵瑟拭去臉上的淚痕。
「小姐……」五年來,她總是在夢哭,在人前卻像個木頭。她為什麼只有在夢中時才會有感情、有血肉?
推門而入的丹兒將剛煎好的藥放在桌上,走至水兒的身後問:「小姐又在夢哭了?」
水兒掩著臉,哽咽地為不肯放聲大哭的梵瑟而哭。
「為什麼小姐不對我們訴苦,也不對姑爺解釋?」小姐心難受可以對她們說啊!
姑爺回來了,她更可以把事情解釋清楚回到姑爺的身邊去,怎麼她兩樣都不做,就是一 心的想死?
「別淨哭,該幫小姐換藥了。等會我們得再議小姐喝藥。」滿心內疚的丹兒忍住眼眶的淚,推著水兒去拿替換的傷藥和布巾。
「五年來,小姐等著、盼著就為姑爺,姑爺怎都不懂小姐的心?」拿來新的傷藥和布巾的水兒,在看見梵瑟的傷口時又淚漣漣。
再能忍耐和冷靜的丹兒終於禁不住落淚。
「小姐會這般,都是我害的。」當年她若能跑快點就好了,她若早一步離開梵府上鳳陽山,今天的一切也不會發生。
「那事怪不得你,是大少主一箭射瘸了你的腿……」水兒拿出自己的巾帕替這些年來一直勇敢地守護小姐的丹兒拭淚。若不是丹兒的機敏,只怕小姐早已落入大少主的手中成為他的人;要不是丹兒那晚及時帶大夫來,現在只怕也沒有小姐了。
低首看著在夢中哭泣的小姐,丹兒知道她已經等得很累了。但她不要她的小姐等待了五年卻是一場空,好歹她也要讓小姐有活下去的意志。
小姐無心無情地過了五年,而她也深懷歉疚地過了五年。她要把她的歉疚除去,就像小姐每次出閣時揭開頭巾讓想看她的人看一看,不要有任何遺憾。
「水兒,咱們姊妹一場,我去後,你要好生照顧小姐。」她拭去了所有的淚,按著水兒的肩頭交代著。
「丹兒,你想做什麼?」水兒緊張地握住她的手,拚命搖頭。
「告訴姑爺真相。小姐既然不願說,總該有個人讓姑爺知道。」早點把該做的事做完,她就能離開梵府了。這一座陰森森的梵府,小姐待不下,她也待不下。
蓋聶的問話出現在她們兩人的身後。
「我該知道什麼?」
丹兒旋過身來,看蓋聶再一次避開梵府的守衛,在夜半來到這。她心想著,他如果對小姐沒有心,大可一劍殺了小姐,不必一再來這個地方,站在床前靜看。
蓋聶以往冷漠的俊容此時顯得疲憊又滄桑,不再是那個因復仇而泛著殺意的男人,反像個剛剛死過一回的男人,一身的痛和累。
丹兒輕推同伴,「水兒,你去門外候著。」
「丹兒……」水兒大約知道她想做什麼了,雙眼又急急地掉下淚,不肯離開。
「去吧,好好守著門。」丹兒將她推出門外,輕闔上房門。
蓋聶站在原地看著頸間裹著紗巾的梵瑟,忍不住走上前輕采她的鼻息,看她是否還活著。
一顆淚珠滾進他的掌心,他閉上眼緊握著她的淚。
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淚,正在他心如死灰落崖的那一天,而這次見到她的淚,他的心又不受制地因她而鼓動跳躍,再度給了他希望和失望,也再度讓他嘗到心碎的滋味。
「我還在等你的話。」他仍是看著沉睡的梵瑟,對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丹兒說。
「姑爺為何恨小姐?」丹兒不答,反而先問他怨恨的原因。
「恨她,是她自求的。」是她要他恨的,是她教會他恨的,而他若無恨的話,他也無法捱到今天。
「小姐自求的?你可知這五年來小姐過的是怎樣的日子?」這是什麼男人?不體諒小姐的苦心還一心一意的恨著小姐?他真的愛過小姐嗎?
「她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倍受兄長之寵、兄長之愛,還是夜夜喚著我的名、落淚入睡?」蓋聶已經分不清了,尤其當她在他懷自盡後,他根本就不知道當年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姑爺,當年小姐對你毀婚乃出於無奈,小姐想嫁的人只有你。」丹兒在蓋聶放棄思考之際,直接扔出答案。
蓋聶猛然轉身張大了眼,手中更是緊握梵瑟的那顆淚。
「你說什麼?」她毀婚是出於無奈?為什麼無奈?
丹兒在他的面前跪下,「那一日,小姐得知三位少爺欲殺你後,命我前去報知,要你先避一避,但我在途中被大少主一箭射瘸了腿……是我慢了一步,才害你九宮門一門皆死。而小姐對你毀婚。則是大少主以你和老爺的性命相逼,小姐才不得不這麼做。」
蓋聶急喘了一口氣,覺得握在手中應該早已冷卻的淚,正在他的手心滾燙著,燙傷了他也燙醒了他。
「毒酒呢?」她如果不希望他死,為何還叫他飲下毒酒,要他的命?
「大少主誆騙小姐他已對你下毒,要小姐毀婚才給解藥;小姐當時並不知你未中毒,有毒的是給你的解藥。」
「她那日想拿給我的是解藥?」怪不得她那時一直急著要他喝,怪不得她會對梵天變說他騙了她……當時的一切,原來全是梵氏兄弟演給他看的一場戲。
「大少主騙小姐親自對你下毒,是要小姐痛不欲生之後忘了你。大少主欲除掉你,也是因為小姐愛你。」丹兒輕聲歎道。大少主可能是三名兄長中最愛小姐的一人,也正因如此,害苦了一對相愛的人。
蓋聶幽然地問:「她已經忘了我嗎?」
這兩日,每當他閉上眼,就想起梵瑟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她愛的人,曾經叫蓋聶……她說「曾經」,那麼他已經不在她的心底了?她的愛,也已經收回去了?
「大少主明知你活著,卻告訴小姐你死了,不知情的小姐這些年來不但沒忘了你,反而活得像個死人,成日活在她的回憶之中,對這世上的一切不再掛念。」
蓋聶臉上的血色迅速流失,難怪她在見到他時會那麼驚訝,她從不知道他還活著,她從不知道她愛的那個人還好好的活在世上,無時無刻地想殺她……「她一再自儘是因她以為我死了?」所以她才不想活?
「你還要小姐再死一坎嗎?」丹兒抬起頭問。
「我……」蓋聶愣了一愣,愛與仇在心中翻轉著,令他一時也答不上來。
「你還要小姐死嗎?」丹兒問得執著,非要知道他的心意。
混亂中,他不暇思索地啟口,「我要她活著。」
現在,他要她活著,他只想看到她睜開那雙美麗的大眼,只想看到她綻放的笑容,只要她不哭、不傷心,他什麼事都願意做。
丹兒滿足地望著蓋聶臉上那份和小姐一樣的心傷,然後彎下身子,從靴子抽出一 把短刀,放心的刺進自己的腹間。
「丹兒?」嗅到血腥味的蓋聶立刻回神,蹲下身來才發現閉著眼的丹兒把刀插進自己的身體。
「姑爺師門破滅皆怪我有違小姐所托,小姐五年來不言不語不哭不笑也是我的差池所造成,姑爺,丹兒在此用一命求您別再傷小姐。」丹兒神色淒涼地說,繼而深深地朝他三叩首,把身上放了五年的重擔從此擱下。
「丹兒!」蓋聶被她用這種方式謝罪的忠心嚇了一大跳,忙要取下她腹間的刀,可是她卻將刀插得更深。
「姑爺該恨的……是三位少主,失去姑爺而行屍走肉的小姐無罪,你一定要原諒小姐當年對你說的謊……」她喘息著,明明白白的讓他知道他此生該追索復仇的真正對象是誰。
「不要再說了,把你的手拿開。」蓋聶看她腹間泛染了一層血色,想拉開她的手她又緊握不放,他只好自己動手替她把刀撥出來,並就近拿著桌上的藥中放在她腹間施壓。
「答應我,善待小姐,小姐盼了你五年。」丹兒靠躺在他的手臂上,緊捉著他的衣襟,要得到他的保證。
「她盼我什麼?」蓋聶忙碌地要取身上的藥給她,她卻又捉住了他的手,要他專心聽她說話。
「來救她。」
蓋聶轉視睡在床上的梵瑟,想起她在他懷自荊「但她想死,她……不愛我。」梵瑟根本就不愛現在的他,她愛的是以往的他;就算救她離開這,她也不想活下去。
「小姐的心在你落下斷崖時就死了,沒有姑爺,小姐本來就不肯活……可是,人不能只活在回憶,既然你活著,你該把小姐死去的心找回來,你要像以前那麼地愛她、護她。」丹兒拍拍他的胸膛,把自己多年來保護梵瑟的勇氣交給他,由他來繼承。
「她的心,死了?」蓋聶這才知道她哀慟到把自己投至心死的境地。
「但你還能把她的心和愛救回來,不是嗎?」丹兒忍著痛揪緊他,讓他不得不低下頭來正視她的請求。
他遲疑了半天後,堅定的告訴她:「我會。」
「五年前我慢了一步,姑爺,丹兒在此贖罪了,請讓我離開梵府遠遠的……姑爺……我把小姐還給你了,你會好好待小姐的,是不是?」丹兒心滿意足地微笑著,漸漸鬆開揪住他的手。
「丹兒!」蓋聶硬加運氣想救她,但她深及要害的傷口卻是回天乏術。
「姑爺?」她仍等著他的回答。
「我會把我的妻要回來。」蓋聶不再猶豫,親口對她應允。「她的人、她的心我也都會找回來,她是我的。」
丹兒含笑地開上眼,「謝姑爺……」
「水兒,進來。」蓋聶輕輕把閉上眼的丹兒平放在地,把等在門外的水兒喚進來。
在門外已聽見一切的水兒靜淌著淚,跪在丹兒的身邊。
蓋聶將一隻火霞印放在水兒的手心,「拿著這個去後門,把這個交給在後門等著那個人,他會來帶丹兒走。」
「要……要把丹兒帶去哪?」水兒茫然地握著手中的火霞印,兩眼離不開滿面笑容的丹兒。
「那個人會帶她至鳳陽山……厚葬她。就照她的希望,遠遠的離開梵府。」他至少還能達成她這個小小的願望。
「奴婢知道了……」水兒空洞地回答著,再看了丹兒一眼後即走出門外。
蓋聶拖著沉重的步伐走至梵瑟的床邊坐下,看著她落淚的睡容許久,直到有名男子靜悄悄的進來又出去,並在臨走時把門小心的掩上後,他才容許自己崩潰。
「瑟兒……」他喚著她的名,俯在她的身上擁緊她,把她柔軟的身子再一次揉造自己的懷,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為她而躍動的心。
她的沐溫喚醒了他遺忘多年的愛,和他在午夜夢迴時,恨自己一再貪婪緊捉著不肯忘的愛戀。她所愛的回憶,他也同樣愛著,只是他得欺騙自己已不再眷想,否則他無法過下去。可是現在,他沒有恨她的勇氣和意義,他只想愛,只想再愛她一回。
他撫去她眼角的淚,聲聲輕喚:「瑟兒,回來我身邊。」
梵瑟的淚順著他的手指滾下,他擁著她的臉龐,也落下淚,讓兩人的淚交織在一起,分不開。
「你聽見了嗎?」他躺在她的身邊環抱著她,吻著她的唇輕問。
聽不見他聲音的梵瑟氣息依然平緩,但她的右手卻握緊了那塊寶石。
蓋聶埋首在她的髮際,落淚地呼喚。
「回來,瑟兒……我要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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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斷──喲!」
樂毅蹲坐在樹上,在六扇門的人馬從他的下方經過時,快快樂樂地喊著老冤家的名字。
「樂毅……」在坐騎上的左斷聽見了那刺耳的叫聲後即勒住了疆繩,咬牙切齒地轉頭仰看樹梢。
「無形士樂毅?」由左斷帶領約六扇門其他衙役,知道叫住大人的是樂毅後,每個人都警戒地撥出刀來四處張望。
「這幾個月來,六扇門的生意好冷清喔,我好想念往年你追捕我們的盛況。」樂毅捧著臉頰惋惜不已地說著,再笑嘻嘻地看向臉色如土的左斷,「好一陣子不見,想不想我?」
左斷扯開了嗓子氣作地大吼,「想你個頭!六扇門會有今日是誰造成的?」
他們這些無字輩的人,把六扇門弄得景氣低迷,連著數月都沒有半件生意上門,也無人再信六扇門的能力;他的名聲都毀在他們五人手上,他只想把他們的人頭一個一個砍下來洩恨!
「我聽說你這神捕的招牌快被我們五個給砸了。」樂毅說著就將手中的樹枝朝下頭左斷頂上的官帽射去,再內力一提將樹枝收回來,轉玩著手中的帽子,「唉,你的這頂官帽愈戴愈不穩。」
左斷的眉峰隱隱抽動,「是你們殺了九天巡府雷萬春,以及護國法師巫懷賦?」
「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樂毅訝然不已的驚聲怪問。
左斷氣得兩眉不停地抖動著,身旁的衙役看左斷的老毛病又快發作,人人自危地紛紛就地找掩蔽之處。
「腦筋這麼遲頓,怪不得你老破不了案。這頂帽子我看你還是戴緊一點,免得掉了。」樂毅歎息連天地把手上的官帽又扔回他的頭上。
「原來就是你們這幾個無字輩的惡徒……」左斷繫著帽繩,邊用憤恨的雙眼想把樹上的欽命要犯瞪下來。
樂毅很有同情心的向他建議,「左斷,我看你改行吧,別做神捕了,跟我們一起做欽命要犯不挺逍遙?反正你又破不了案,何必追得那麼辛苦?」
這個左斷,纏著他們五個人硬纏了五年,逮不到他們不但不死心,還更有發憤逮捕他們之心,一年到頭都勤快地派人四處捉他們,沒心情也沒時間辦其他的案子;遲早有一天,他神捕的位置會被朝廷給撤了。
「我現在就逮你歸案!」左斷怒急攻心地躍下馬,撥出身後那把欽賜的長刀。
樂毅連忙舉手喊住他,「等等,你把帳全算在我頭上?」
「我不我你找誰?」左斷磨牙磨得讓一旁的衙役個個臉色蒼白,掩住雙耳抵擋磨牙噪音。
樂毅站在樹上,叉著腰不平地大叫。
「喂喂喂,你又找錯人了,是朝歌殺了雷萬春,而巫懷賦是蘭析殺的。怎麼認識你五年來,你沒一次找對人算帳啊?」這個大目神捕也真是的,算帳沒一次搞對人。
「我不管,我先逮你再逮蘭析和朝歌!」反正都是無字輩的人,砍一個算一個。
「嘖嘖,見了老友還是一張臭石頭臉,虧我還好心的闔地跑來你面前晃一晃,免得記性不好的你會忘了我。」他難得跑來和他敘敘舊,那張臉也不改一下,每回都是同一 張臭得難看的死臉。
左斷馬上和他撇清關係,「誰同你是老友?」他這個正義世家出身的人,才沒有跟這類亡命天涯的欽命要犯做過朋友!
「你先等等,我今兒個來找你不是來陪你玩的。」樂毅在左斷又要吼起鑼門大嗓時,要他先把脾氣緩一緩。
「誰陪你玩過?」左斷又施展出他的招牌吼聲,吼得他門下的衙役們更加用力地掩住雙耳。
樂毅自懷掏出一封信,「瞄,衛非要我轉封信給你。」他今天坐在這等左斷來,除了辦阻擋他朝梵司馬府前進捉拿蓋聶的正事之外,還兼差當送信人。
「衛非?」聽到這個名字,左斷嚥了嚥口水大退兩步,臉上寫滿了仇視。
「怎麼,不收?」嘖,他那是什麼態度?
「拒收!」左斷很神氣地吼回去。
拒收衛非的信?
樂毅聽了很是頭痛,怎麼辦?衛非交代這封信一定得送到左斷的手上,不送到的話,他回去時一定會被衛非整。
「既是受人之托,而我又天生熱心無比……我委屈點念給你聽。」樂毅想了想,就逕自幫他拆開信,深吸口氣準備大聲朗誦。
「閉嘴、閉嘴!我不要聽!」左斷捂著雙耳拚命搖頭。那個衛非一定又胡亂寫了一 堆會讓他氣上三天,火氣怎麼也消不下去的損話。
樂毅懶看他一眼,調好了嗓調便開始朗讀信中的內容。
「吾友左斷,吾等無字輩者武藝日益精進,乃因閣下不分寒暑春秋追捕所受之惠,閣下之功,促使吾等能笑傲江湖無人可阻,此恩此德,鄙人銘感五內,故修謝書一封,望閣下不吝賜教愈挫愈勇,以使吾等五人再有數載逃亡之樂。」
「衛──非!」
左斷含恨的大吼,樹林的鳥獸全被嚇得四處竄逃,而樹下跑不及的衛役們都抱住頭哀號,無法忍受這種魔音傳腦的痛苦。
「哎呀,你的性子還是這麼壞呀?」差點被震下樹的樂毅緊抱住一根樹枝,很傷腦筋地看他又發作了。
樹下的左斷沒聽到樂毅的話,火氣正因衛非的那封信旺得很,揮舞著大刀猛砍四處的雜草出氣。
「喂,你們的大捕頭臉色都發紫了,他最近心情很差嗎?」樂毅很憂心地問著樹下的衙役。才幾個月沒見而已,他的臉色怎麼從以前的常被氣紅,變成會氣成紫色的了?
六扇門官位排行第二的捕頭右京,忙不迭地阻止一直拿大刀除草的左斷。
「大人,您冷靜點,別中他的激將法。」他死拉著左斷的手臂勸說。每次左斷被氣翻天時,他就要做這種替左斷消火散熱的苦差事。
左斷的火氣還沒消,樂毅又在樹上火上加油。
「你的氣色這麼不好……是因為你的身子還在癢?」搞不好就是上一次蘭析在左斷的身上下毒,而左斷沒照著蘭析給的藥單把毒解去,身體一直癢到現在,所以脾氣和臉色才會這麼不好。
「蘭──析──呢?」聽到另一個害苦他的仇家的名字,左斷的脾氣再次暴發。
樂毅揮著手笑,「那小子沒空來和你敘舊。不過為慶祝你纏我們纏了五週年,他也托我帶份禮給你。」剛剛成親的蘭析哪有空來陪左斷玩啊!但在他出門之前,蘭析倒是也叫他帶份禮來給左斷。
吃過無數次苦頭後,這回左斷就學聰明了。
「我不會傻傻的再中衛非的計,也不會笨笨的再中蘭析的毒。本官不收!」他一個使勁將大刀插在地上,趾高氣揚地咧著白牙大笑。
「左斷。」樂毅很遺憾地掩著嘴,並指指他的頭。「你的帽子。」不想收禮也不早說,他剛才已經把蘭析的禮物抹在那頂帽子上了,這下可好,現在又來不及把禮物收回 來了。
左斷指著自己,「我……我又中毒了?」
「嗯,是蘭析提煉的新玩意兒。」樂毅點點頭。這份禮物還是蘭析待在煉丹房煉了半天才完成的新產品,新貨一出爐,蘭析就指名要送給這個冤家,實在是有夠朋友。
「這次又是什麼毒?」左斷刷白了臉色,兩眼不停往自己頭上的帽子瞧。
樂毅很仔細的對他叮嚀,「你這陣子得改吃齋菜,若食肉,全身筋骨會疼喔。」身為神醫的蘭析說了,左斷老是冒火就是因為吃太多肉了,該讓他吃點青菜學和尚修身養性,並且藉此冷靜一番。
打小就不愛吃青菜的左斷聽了更是火冒三丈,一把抽起地上的大刀就想直接上樹砍人。
「大人,您千萬要冷靜點……」右京在他身後死命地拉住他。他們這一次不是來砍這個樂毅的,他們還要去梵司馬府捉蓋聶。
「你也知道蘭析喜歡見死不救,所以呢,他只煉毒藥沒煉解藥。」樂毅站在樹上,不好意思她笑著。
又沒煉解藥?!每次中蘭析的毒他都要親自上藥鋪抓藥,而他中毒的次數頻繁到藥鋪的老闆都認識他了……這一次再去藥鋪抓藥,那個老闆一定又要竊笑許久,那他這個天下第一名捕的面子要往哪擺?
「我要將他骨揚灰!」左斷仰天火爆地嚷嚷,而早有心理準備的樂毅已捉好樹枝沒被他們吼音震下樹,衙役們也全都捂好雙耳避左斷的獅子吼,就只有在他身後的右京來不及閃,兩耳被吼聲震得幾乎快聽不見。
「好啦,毒又不是我煉的,蘭析也不在這,你窮吼個什麼勁?」樂毅對這些飽受噪音的苦命衙役們同情萬分,站出來主持不該由他主持的正義。
「你們這一批惡寇……」左斷抄起大刀,咬著牙一步步朝樂毅所站的那棵樹前進。
樂毅伸出一手示意他停止步伐,而左斷也莫名其妙地看他又要變什麼花樣。
「看在五年的交情的份上,我有叫蘭析寫份解藥單讓你去抓藥解毒,你要不要?」
樂毅下巴仰得高高的,左斷敢上來砍它的話,他就準備一輩子都吃青菜吧。
「藥單!」左斷的手馬上向他伸出。
「我找一下。」樂毅揚手要他等等,很認真的在懷袖東翻西找。
左斷捺著性子在下頭等,一腳不停地拍點著地;只是找一張藥單,居然要找這麼久?他到底是放在哪?
「呃……糟了。」找了半天後,樂毅很愧疚地對他陪著笑。
「什麼糟了?」左斷的臉色開始發青,拍地的大腳也愈拍愈急、愈拍愈快。
「我忘了把蘭析寫有解藥製法的藥單給帶出門。」樂毅搔著發老實地告訴他,並且識相地把兩耳捂上。
「你──忘──了?」左斷拉大嗓門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青慘的臉色逐漸變成黑色。
「好吧,你暫且忍一忍,我回家拿。」樂毅很無奈地歎口氣,而後朝他揮揮手,縱身一躍,在林子消失了蹤影。
「追……」忍無可忍的左斷,從牙縫中迸出腦子唯一能想到的字。
「大人,咱們得去梵司馬府,無音者蓋聶在那兒。」右京緊抱著他的腰,並頻頻回頭叫所有的人都來阻止要去追人的左斷。
「我要追樂毅、我要砍蘭析、我要吊朝歌、我要殺衛非!」被所有衙役壓住的左斷憤天怨地的大吼,直要甩開這一摹阻擋他的人。
「大人,您別衝動……」
左斷掙扎地吼著,「我要將他們全都斬首!」
「他漏了一個蓋聶。」其中一個衙役翻著白眼搖頭道。
「又被氣過頭了。」另一個也歎息連連。
左斷使出全身的蠻力,一鼓作氣地震開了所有衙役,對樂毅消失的方向喊,「樂毅,把藥單給我!」
「大人,您別意氣用事,還有一個蓋聶在梵司馬府等著您去捉。」右京忙攔在他的面前再次提醒。
「我不管,我要先解毒!」太過分了,他好幾個月都沒找到他們五個,才找到一個就中毒,他一定要把和這五人這些年來所結的梁子全拆了!
「大人,您聽我說……」右京在左斷面前不斷跳著,因為左斷的兩眼根本沒擺在他身上,只是一直瞧著樂毅離去的方向。
「不要欄著我!」左斷不耐煩地揮去一個又一個擋在他面前的手下。
「大人,冷靜埃」所有的衙役一塊兒求起他來了。
「都給我追!」左斷大手一揮,施展輕功率先往樂毅的方向飛追而去。
林子,在左斷和樂毅雙雙消失後,有好一陣皆無聲響。
「喂,咱們還去不去梵司馬府?」某個衙役問著身旁的同伴。
「大人都不去了,我們……」另外一個衙役苦皺著眉,也不知如何是好。
「派個人去梵司馬府致歉。」右京在眾人煩惱時冷靜的做出指示,接著垂下頭長歎。
「其餘的人……跟著大人追樂毅。」